Chapter Text
也许在多年后,当伊兰娜·塞西莉娅·诺曼面对某个真正困难的选择时,她也会想起那一天,那是1971年某个实在平凡的日子。
作为那一天的开端,她躲在一个狭小的黑暗空间内,而那是列宁格勒某一宅邸三楼主卧室的衣柜。列宁格勒的气候通常还是比较宜人的,但相比英国而言还是冷了不少。但那天出奇的热。
因为有火。到处都是火。还有浓烟几乎要遮住视线里的一切事物。
她咳嗽着努力睁开双眼,烟气熏疼了她的眼睛。她轻轻把柜门开了一条缝,向外瞄着。刚刚站着的人已经走了,只有床上还有依偎在一起的一对男女,静静地躺着,眼睛都睁着,面容保持着最后的惊恐。她眼前模糊了,眼泪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又被火焰的热度蒸发去。她小心翼翼地出了衣柜,环视一周确定真的没有别人了之后她才飞快扑到床前。
她哭喊着。
“爸爸——!!妈妈——!!!”
她几乎哭哑了喉咙,好不容易擦干了眼泪去寻找可能的出路。门被锁上了,窗户还开着。这里是三楼。但无论怎样她都不想死。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上半身探出窗外,她正想喘一口气,却被身后掀起的热浪冲击着,一下子没了力气,眼前一发黑,就掉了下去。
伊兰娜猛地从梦中惊醒。
她花了两分钟来让自己缓过神来,下意识下了床开了窗户探头去看地面。
信件的来访是非常、非常突然而不太令人感动的,至少伊兰娜自己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有信。因为一只猫头鹰撞向了她。那只猫头鹰分量不小,直把一个11岁的孩子撞回了屋内,然后和她一起摔到地上。
“伊兰娜·诺曼——!你在干什么!”
楼下传来了尖叫。那是伊兰娜兄长伊利亚的遗孀,维斯丽。她的嗓音尖细刺耳,伊兰娜忍不住捂住了耳朵,但也没有管她,而是拎着那只似乎撞得不轻的猫头鹰的后颈把它放在眼前。它挣扎了一会儿,然后把爪子夹着的包裹抛到她怀里。伊兰娜勉强放过了它,然后拿起了那个包裹。包裹上是烫金的字母“Hogwarts”,蜡封是像血的深红。
她拆开它,然后收到了一封信:
“霍格沃茨魔法学校
校长:阿不思·邓布利多
(国际魔法联合会会长、巫师协会会长、梅林爵士团一级魔法师)
亲爱的诺曼小姐:
我们愉快地通知您,您已获准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就读。随信附上所需书籍及装备一览表。
学期定于九月一日开始。我们将于七月三十一日前静候您的猫头鹰带来您的回信。
副校长(女)
米勒娃·麦格谨上”
霍格沃茨。
先把嘴撅成“O”型,然后微笑,再一次“O”,最后用舌尖抵住上颚气流拂过唇瓣。伊兰娜这样把这个单词念给墙上刚刚才被掀开帷幕的画像听。
“我们为你骄傲。”他们说。这句话每次她掀开帷幕的时候都能听见,她甚至会认为画像就是只会重复着一句话的。
“我读书的时候在斯莱特林。”画像上的男人说,朝着身旁的女人微笑了一下。
“而我在赫奇帕奇。”
“说真的,我和你妈妈的相遇就像是小说……”
我知道。这些事情你们重复过太多遍了。我都知道,我都能倒背如流。
“我当年也没有想到过我会爱上你爸爸……也没想到会有你。”
不要再重复了,我不想听你们的爱情故事。我知道以我的性格我这辈子都别想找到伴侣,还不如养几只寿命长的魔法生物……
“伊兰娜,到学校要好好学习啊。
“我们都希望你要幸福。
“有了喜欢的男孩子记得带回来给我们看看。
这句话是没有听过的,是新的,是父母第一次和她说这样的话。这让伊兰娜感到好像他们不是画像,而是活生生存在的人,会在她离开的时候想她,会期待看到自己未来的女婿。伊兰娜向着画像伸出手,好像这样就能牵住他们,像个真正的被父母宠爱的小女孩一般。
但在触碰到画布之前,她停住了。“好的,我知道了,我是说……”
她逃离似的迅速拉上了帷幕。
伊兰娜拿着那封信下了楼。那只猫头鹰早就在她放开它的时候急忙从窗户里逃出去了。厨房里灶具叮叮当当响着扰民噪音,一片烤糊了的培根从她耳旁飞过去,落在对面餐桌的盘子里。
“伊兰娜,你刚刚在干什么?那么大声音。”
双手插着腰的、蓬乱的金发随意耷拉在肩上的、系着围裙的瘦高女性,维斯丽·泰勒·诺曼,正用着她尖细但今天却有些沙哑的嗓音向伊兰娜吼叫:“现在,坐下来吃饭!”
“我有信件。”伊兰娜把那封信冲她晃了晃,“而我现在要出门一趟。”
“你现在出门?可是你连早饭都没吃!”维斯丽拉住她的长袍,把伊兰娜拽到餐桌前。伊兰娜抬头看着她,才发现她的眼角微微发红。
伊兰娜无意想冲撞她。她这些年来待她不差。寡妇和小孩在麻瓜社会里似乎格外容易吸引危险,但这些年来至少看起来过得平安。维斯丽没有这个义务保护她,甚至说,为了保护她而把她带出了腐朽古板的诺曼庄园,尽管按道理说维斯丽完全可以在伊利亚死后直接自己离开那个鬼地方。从上面一番叙述不难看出,伊兰娜——诺曼家族的现存唯一的新一辈——厌恶着诺曼庄园。尽管她全身的血液有一半姓“诺曼”。那个被纯血主义侵蚀了的家族,也许多年后他们为了可笑的“纯血统” 就不得不自己迎娶或嫁给自己的直系血亲了。
这样想着,她坐下来机械地把焦糊的培根与煎蛋塞进自己可怜的食道。为了填饱自己也为了不吐出来,伊兰娜不得不吃得尽可能的快,下面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她咽下最后一口食物,用纸巾擦了擦嘴,然后趁维斯丽背对着她的时候抓了一把飞路粉就往壁炉里扔。
“对角巷。”
在一阵天旋地转与忘记屏住呼吸而吸入了灰尘导致的咳嗽中,她来到了这个可能是英国巫师社会最为繁华的小巷。走到尽头,在闻到黑暗混乱的气息之前,她转入了那座高耸的白色建筑物里。
伊兰娜昂着头,像每一个进入金库的人该有的样子走到大厅最里面的柜台前,拿出自己的钥匙,然后……她踮起了脚。
“您好。我是伊兰娜·诺曼。我来查看我的金库。”
柜台后的妖精抬手正了正眼镜,然后探出头直盯着她的脸。
“诺曼……哦是的,我想是的,诺曼小姐。是712号金库对吧?”
712号?伊兰娜努力在负荷过多的记忆中搜寻这个代码,然后费力地点了点头。
“大概,是吧。麻烦了。”
那妖精先生冲她也点了点头,然后叫了一个小妖精带她去矿车那里。伊兰娜看着那个还不到她腰高的小妖精,因此错过了柜台后面那位妖精先生智慧而怜悯的眼神。
伊兰娜永远讨厌古灵阁的矿车。
她努力忍受着翻江倒海般的呕吐感与被瀑布从上到下坠湿的不快,随着拎着小灯摇摇晃晃带路的小妖精往712号金库走。
不到片刻,在一片黑暗中的暖黄色光点照映下,伊兰娜看见了那个生锈的“712 Norman”。妖精抬起手把门打开,伴随着轰鸣声堆成山的金加隆出现在眼前。
这些钱当然不是诺曼家族的钱,严格意义上来说,它们曾独属于伊兰娜的父母,而现在独属于伊兰娜·塞西莉娅·诺曼。那些金光闪闪的东西是父亲母亲留给她的礼物,之一。
她走进去,拿出预备好的施了无痕伸展咒的小包,抓了几把金加隆就往里面扔。
它们掉落下去,发出叮叮当当几声宛如耳语的脆响。
装完她所需要的钱后,伊兰娜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当妖精把门关上时,她看见了黑暗中旁边那个金库的名字。
“Black”。布莱克家族。不用思考伊兰娜就能背出布莱克从初始到现在的族谱以及历史。最纯粹的高贵的纯血家族之一,诺曼甚至还曾经试图让她和布莱克家的大儿子订婚。
伊兰娜趁着妖精还在把门锁上的时间狠狠闭了闭眼睛。在她看来,这种事情就和中世纪没什么两样。在“那件事”之后一直生活在麻瓜街区的她显然对某些人对于血统的偏见和迂腐的思想非常——非常不理解与厌恶。
她很需要钱。不知道自己会被分到哪个学院,鉴于她的血统和姓氏,她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就被定位成一个斯莱特林了。她不是说所有斯莱特林里的人都不好……只是恰好自己看不惯的那几个老古董和他们的子孙们都是这个学院的了罢了。再一次回头看了眼自己的金库旁的“Black”,伊兰娜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踏上了矿车。
伊兰娜永远喜欢奥利凡德的魔杖店。她在还没有出古灵阁的大门前就已经在心底默念魔杖魔杖魔杖,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得知自己会与哪条魔杖结缘。
奥利凡德先生是为银眼的青年巫师,奥利凡德魔杖店的店面也又小又破。但显然,这点东西不能击动加里克·奥利凡德“欧洲三大魔杖制造师之一”的美名。伊兰娜依然有点兴奋,很有耐心地试了一支又一支,直到奥利凡德将刚刚在她手里只挥动了一下的冷杉木抽走了,换成另一支。
“现在来试试这根……山楂木,凤凰羽毛芯,10英寸,柔韧性强…我想它……”
奥利凡德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伊兰娜已经轻轻挥了一下魔杖,然后突然地,仿佛是一阵风刮过了整个魔杖店,魔杖盒们向着那风跳动着跳下柜架,落在地上。然后那阵风在伊兰娜身边带有亲昵滋味地绕了几圈将她的发辫打散之后,冲出了魔杖店的门。
“非常好!”奥利凡德微笑着,“看来这根魔杖很贴合您的个性天赋。山楂木、凤凰羽毛芯,非常适合施展各类魔咒……”
伊兰娜低头端详手中的魔杖,然后抬起头来对着奥利凡德眨了眨眼:“我想,就是这根了?”
奥利凡德,转过身把魔杖盒用魔咒全部归回原位,然后把山楂木那根的魔杖盒递给伊兰娜。“七个加隆。祝您好运,小姐。”
格里戈维奇写道,山楂木会“制成奇怪、自相矛盾的魔杖,就如同这种树木本身充满悖论:它的叶子和花朵拥有治愈的功效,可是它剪下的枝条却带有死亡的味道。”虽然他和加里克·奥利凡德在很多方面意见不合,但他们都同意山楂木魔杖有着复杂、耐人寻味的天性,就像那些最适合它们的主人。
伊兰娜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复杂的耐人寻味”的天性,甚至回忆起这段书上的内容时还有些想笑。她同样回了奥利凡德一句“祝您好运”,便离开了魔杖店。
伊兰娜最后在天空快阴沉下来的时候离开了对角巷,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多半是书),还有一只盘在她脖子上的暹罗猫。
那只猫是当伊兰娜走进魔法宠物店的时候突然出现并霸占了她一边肩膀的。
伊兰娜原本是想要把那只不知好歹的小东西从肩膀上拂下去的,但快触碰到那团柔软的身体时她又改变了主意。因为她低头与那只猫对视了。
她才注意到那只猫有一双不同于平常暹罗猫的灰蓝色甚至有一点偏紫的双眼。
你也是个异类吗,失格的暹罗猫?伊兰娜低声问它,伸出手去摸,入手淡紫重点色柔软皮毛下面突出的软骨。我不会养你的,小Siamese。你太娇贵啦,我养不起的。伊兰娜又说,换来了暹罗猫像是撒娇一般的叫声。它轻巧地翻了翻身子,把肚皮向她露了出来。
一只暹罗猫对一个刚刚见面的人类产生了浓厚的信任?伊兰娜想笑,但她对上暹罗猫的眼的时候却笑不出来了。
她想起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在盥洗室的镜子里看到的自己,蓝紫色的眼里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与幸福,比起同龄人来看上去要瘦弱一些,唇也没什么血色。
开心点,好歹你的眼睛颜色是千百万分之一呢。伊兰娜对自己说,然后又立刻否定了这个说法。她不是特别的,而是特殊,是异类。纯血统家族的异类与反对纯血理论的父母下面的异类。
她试着伸手揉了揉猫的肚皮,收获了猫舒服的呼噜声。
“好吧,你说服我了。”伊兰娜说,带着肩膀上的附带物往宠物店柜台走,“你赢了,我打算把你留下了。——给你起个名字吧,你喜欢什么名字?”
暹罗猫当然不会给她回答。它舒舒服服地找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贴着伊兰娜的脖子窝下来,皮毛擦弄着她的皮肤,引起一阵瘙痒。她忍不住笑了。
“好了,那么我就随便起了。”伊兰娜把金加隆给宠物店老板娘,接过那些猫的必需用品,然后出了宠物店。她把伊兰娜从脖子上扒拉下来举起来往它后腿之间看了看,“你说,德斯蒂妮(Destiny)怎么样?”
猫——现在是德斯蒂妮了——发出被凌辱一般的惨叫声,挣脱伊兰娜的手又溜回脖子上。
“那么就当你同意了,德斯蒂妮。”伊兰娜好心情地抓了抓德斯蒂妮的头顶,打算绕道还是从飞路网回去。
“……这就是为什么我回来时还带了一只猫。”
伊兰娜老老实实地对维斯丽解释,低头望着旧得褪色卷边的地毯,并用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它的边缘。“再说,我去学校需要一只宠物的陪伴。”
“这不是你的理由,再说,你为什么不买一只猫头鹰呢?梅林啊,你难道要这只猫给你送信吗,伊兰娜?她是会飞还是会幻影移形?”
“我可以用学校的公共猫头鹰……”伊兰娜继续辩解,抬头瞥了眼维斯丽已经握在手里的魔杖,缩了缩脖子,“我是说,家里不是还有安塔利亚么……”安塔利亚是维斯丽的老猫头鹰,至少在伊兰娜有记忆起就一直都在。不用说,年纪真的很大了。
伊兰娜自知理亏地又低下了头,盯着一点都不紧张地卧在她脚旁的德斯蒂妮。
德斯蒂妮,你为什么不会紧张呢?你不怕自己会被扔掉吗?伊兰娜有些忐忑地等待着宣判。但是然后她听见维斯丽叹了口气。
“好吧。但你得保证我不会在除了你房间之外的地方看见她留下的什么。对了,我打算下星期搬家,你觉得呢?”
呼。伊兰娜吐出一口气,弯腰抱起德斯蒂妮,认真点头保证又加上一句随意,转身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她那时候还没有意识到维斯丽说的“好吧”,根本不是对猫的妥协,而是对她的。她答应伊兰娜可以养猫也不是完全出于尊重,而是掺杂了一点点的怜悯。那更不是因为安塔利亚还没有老到不能送信的地步。就像她那时候也没意识到“搬家”指的是什么一样。
她把猫玩具装在袋子里挂在墙上,又把猫粮分成几袋塞进柜子里,然后翻开一本发黄的书查阅该怎么养好一只暹罗猫。伊兰娜从不知道她自己能这么耐心。
她一遍翻看一边用手无意识地抚弄猫柔软的皮毛,一会儿又把书丢到一旁,径直走向了床。
她需要休息。要搬家,那么就是说,她需要在明后两天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然后她要再藏好自己的秘密,日记本最好烧掉,或者带到霍格沃茨去。她入学之后就将尝试对日记本许下什么锁之类的魔咒,让它不能被维斯丽或是别的什么人看见。
绝对不能。绝对不能。伊兰娜是天生的绝对的注重雅观的动物。所以尽管她的内里她的灵魂已经陷在梦境里颤抖了,她也要在表面做成光鲜亮丽,把自己这样包装起来,然后在某一天死去。
说是休息,但是伊兰娜并没有睡着。她一直盯着那个狭小的窗户往外面看,想象如果拥有这份能力的人不是她会怎么样。
可能“她”会是一个有阳光做的金子做的柔顺的而不是银白色胡乱打卷的长发、有一双明媚的像天与大海一般的蓝色而不是有些暗沉的紫色眼睛、有眼下漂亮的泪痣而不是眉梢下一颗不起眼的小痣的女孩。“她”会善良会天真浪漫,但又充满着热血与勇气。“她”应当是所有的美好的化身,用这份天赋去帮助拯救别人,而不是……
而不是像她自己一般,只拥有着一副空空荡荡的皮囊,把一切龌龊的心思都小心翼翼像只老鼠一般地藏起来,厌恶而又享受着短寸眼光中的生存,尽量不让自己的一切暴露在太阳之下。
天渐渐黑下来。
伊兰娜没有开灯,在一片黑暗中她沉默着听自己的呼吸心跳,一遍遍感受血液在躯壳里循环的整个过程。然后她闭上眼睛,顺从地任由困意把自己带入更深一层的黑暗。
——
当尼尔·波特和乔安妮·波特和他挥手告别的时候,詹姆·波特还处在极度兴奋的状态。自己终于要去霍格沃茨了!他忍不住对自己的前程有什么猜想。
尼尔和乔安妮——他的父母都是从格兰芬多毕业的巫师,而他也想要去那里。格兰芬多的红色在他看来是勇气的象征,是最适合魁地奇的颜色。
对了,魁地奇!
乔安妮在他小时候曾给他做的那个魁地奇场的模型在詹姆的头脑里打转,而单单是想起这项运动,詹姆就觉得自己的血液在沸腾。听说二年级就可以加入学院队了——他要当一名追球手!
詹姆高扬着眉毛踏入车厢,随意拉开一间安静得好像没有什么人的包厢。
但是那里有人。本来正漫不经心看着窗外的男孩听见声音转回头来。
“你好?”詹姆不确定地先开口。
他心里有点不确定:万一刚刚要迈入学校碰见的第一个同学就对他不甚友好呢?詹姆对自己的魅力,或者说应该是“恒心”很有自信,但这并不包括处理同性关系这个问题。
他见没有回答,就先看了看,拎着包坐到了那男孩的对面位置。
“你好,”正当詹姆整理行李并在里面匆忙地寻找着校服的时候,对面的人终于开口了,“我是西里斯,西里斯·布莱克。”
詹姆自然没有错过他先介绍的是他自己的名字而非姓氏,把“布莱克”在心底转了一转,终于与父母不屑一顾的“神圣二十八族”联系了起来。
詹姆·波特他自己也是个“纯血”,虽然他们一家都从不在意这一点,“波特”家也并不在神圣二十八族以内。这并不代表波特就低人一等或者高人一等什么的。相反,尼尔和乔安妮从一开始就给他灌输的是平等的理念,即无论是麻种还是混血还是纯血、是巫师还是麻瓜,所有人都是平等的。詹姆把这些话记在心里,同时他自己也十分具有大无畏的精神。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詹姆在西里斯一开始对他那个态度的时候并没有尝试换一个包厢。
“嗨,我是詹姆·波特。”詹姆脑子转了转,扬起一个笑容起身一屁股坐在了西里斯的旁边。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通常都有一种处于任何事情之外的天真,那就是什么事情都会朝好的地方发展。但詹姆很快从自己的天真中找出路来,他发现了西里斯和自己身上的共同点。
他们互相看了对方的魔杖,尝试着施了几个小魔咒,又交流了入学前在家里或书中得知的有关霍格沃茨的一切。11岁的友谊纯粹而深刻地在这个包厢里弥漫开来,直到厢门伴随着抽泣声被打开了。
“可是——可是你让我……佩妮很生气——这都是——”
红头发的女孩眼眶快要和她的头发一般颜色,詹姆没有恶意地在她的视线看过来的时候冲她笑了笑。女孩子,似乎是因为被新同学看见了自己的哭相而不好意思,立马红了脸,同时试图制止自己身后的男孩讲下去。
是的,男孩。詹姆因为那女孩的动作才发现她背后还有人。天呐,当那头乱哄哄油光光的头发露出来的时候,詹姆就知道自己绝对不喜欢这个人。他知道不要从外表来认识一个人可是——
男孩完全露出脸来了。他还皱着眉,眼神阴郁,面色蜡黄。但由于他在这之后吸了一下鼻涕,就显得之前的阴郁变为了可笑。
看看这是谁家的小鼻涕精。詹姆的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下一秒就要开口说出什么话的时候,女孩似乎平复了下心情,问了问能不能坐下(詹姆当然点了头),就在他们对面坐下了。
她往脑后顺了顺头发,让自己的面容完全暴露在阳光下面的时候詹姆的笑容顿住了。在11岁之前也不是没有和异性接触过的,漂亮的同龄人也不是没有——他在对角巷曾遇到过的某位不知名的紫色眼睛小姐就是一个实例。但是她真的很好看!不管怎样对角巷遇见的那位还是缺少了一点灵动不是吗?但是看看现在的这双眼睛!詹姆一下子联想到了山谷中的小鹿,杏仁状的绿眼睛像山间湖泊一样波光粼粼。
等等,现在,梅林啊,看看他在想些什么!詹姆突然很庆幸今天早上把头发理好了:这可以稍微遮挡住他的耳朵,让他不至于太过失礼(在还不是很熟的人——特别是女孩子——面前还是要遵守住礼节的,这是父亲教给他的。);也是他对自己的形象充满了自信。
咳咳,他欲盖弥彰地轻咳了两下,乖乖巧巧坐得端正,一本正经地询问这位同学的姓名。
“莉莉,莉莉·伊万斯。”莉莉拿手背迅速擦了一下眼睛,很快地回答。
詹姆同样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表面作风般地也问了问那个男孩。他说(虽然不乐意但是被莉莉瞪了一眼)他叫西弗勒斯·斯内普。
伊万斯伊万斯,斯内普斯内普,詹姆努力搜寻着脑子里这两个姓氏的印象,但显然没有任何信息储存。他反正并不是在意所谓出身的人,也不想气氛太尴尬,于是在西里斯也报上名字之后就主动引起了另外一个话题——分院。
“对了,新生入学是要分院的,你们想去哪个院呢?”詹姆往前坐了坐,身子前倾,“我想去格兰芬多——红色是勇气的象征!我的父母也都是格兰芬多的,我也想和他们一样。”
“我吗?什么都行吧。”西里斯抱着手臂,很不在意地说,“只是最好不要斯莱特林——我快被我妈他们那套理论逼疯了。”
莉莉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突然想起什么,脸颊红了起来。“西弗,”她扯了扯斯内普的袖子,很小声问,“什么……分院?”
哦哦,詹姆大概明白了,莉莉大概是麻瓜出身的。所以才会对霍格沃茨好像完全不了解。
“一共有四个院,伊万斯。”詹姆抢先解释道,“格兰芬多、拉文克劳、赫奇帕奇和斯莱特林。一般来说大家都认为格兰芬多象征勇气胆识,拉文克劳是智慧博学,赫奇帕奇是坚韧诚实。至于斯莱特林(他皱了皱鼻子),我妈妈说,这个院看重血统,内部也感觉比较混乱……”
他的话没有讲完,因为对面的斯内普很不屑但很小声地嗤笑了一声。詹姆感觉被冒犯到了,立马瞪着他还没说什么呢就发现斯内普把头转向了莉莉。詹姆觉得自己被无视了,他又更加对这位斯内普产生了反感。
“你最好能进斯莱特林,”斯内普很认真地对莉莉说。
詹姆觉得自己真的被冒犯了,而且怎么会有人想去斯莱特林那个地下室呢?他想不清楚。而且还在推荐这么明丽的女孩也去斯莱特林!詹姆简直想要嘲笑这位斯内普,不管他们是不是第一次见面彼此之间还很不熟。他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他说:“怎么会有人想去斯莱特林?”
斯内普反唇相讥:“那你呢?格兰芬多?”
“我当然想去格兰芬多,我的爷爷和父母都是格兰芬多。”
斯内普又不屑地哼哼着,说:“格兰芬多的人都确实很有勇气——四肢发达。而至于头脑嘛,那就是头脑不发达了。”
西里斯一直没说话,这个时候却开口了,语气里满是不耐烦:“那你想去哪?看起来你哪样都不发达。”
他这句话刚说完詹姆就敏感地发现莉莉沉下了脸色,看上去很生气。她大概刚一见面就对自己和西里斯有极差的印象了,但显然他们俩都不会后悔。詹姆更是感激自己刚认识的小伙伴就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上了。
斯内普看上去还想再说什么,但马上就被莉莉制止住了。
“看来这个车厢不欢迎我们。打扰了——”她吸了吸鼻子,似乎因为刚刚开学就遇见的新同学对自己的朋友如此恶劣的态度而心情压抑了几分,“西弗,我们去别的车厢吧。”
说着她就先站起身,拉着斯内普出了门。
“最好如此!”詹姆在斯内普出门的时候趁机绊了他一脚,还伸出头冲斯内普的背影喊,“愿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眼前了!”
他喊完这句顺手关上门,和西里斯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父母老是说交朋友要交正派的,要和自己有相同特性的朋友,詹姆想大概西里斯也就是这样的朋友了。刚见面没多久他就可以和对方勾肩搭背,和对方一起对付讨厌的人——他简直想大笑了!实际上他真的这么做了,笑得一口白牙闪闪发亮。
一开始他还觉得西里斯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有多么难相处呢。但用不了多久他就发现不是这样的。确实是有少爷脾气,但显然不像传闻中的“布莱克”那么高傲。总的来说,他对这次学期生活的开端特别满意!
但这个“满意”并不包括在他们笑得正欢的时候被一只猫打扰了。
詹姆还没看清那是什么品种的猫,就来得及看到一道灰色闪电般的东西从他刚刚没关紧的门缝里蹿了进来,迅疾无比地跃到了他身上,吓得他惊了一惊。
那只猫好像安分下来了,詹姆低头。这才看清是只暹罗——那为什么会这么重?重得好像它不是灰色而是橘色。
他还在研究这只猫是不是有主人、为什么会蹿到这里的时候,车厢门就又一次被人打开了。开门的女孩头发被编成一条很长的辫子,一直垂到腰部。还喘着气,额头上挂了几滴汗,脸颊泛着红晕,头发翘起来好几缕。
“对不起……我的猫,跑丢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到。是只暹罗猫……”
看到他腿上的猫,女孩神色缓和了几分,紫色的眼睛闪着光。大概那是她的猫了。
等等,诶,紫色眼睛?詹姆眨了眨眼,刚想把猫还给女孩,就看着她的视线落在西里斯脸上,表情僵住了。
是旧识吗?詹姆想着。不管是不是,他在心里对刚刚交到的好哥们道了个歉,怀着“我这是在帮你”的心理,偷偷坏笑。女孩还在盯着西里斯看,而且眉眼间仿佛在和他交流什么。詹姆把腿上的猫抱起来,尽管被挠了一下但还是笑着有礼貌地问是不是这只。
她吐出一口气,喊了声猫的名字,接过不安分的猫,道谢:“谢谢您,就是她,这位……”
“波特。”詹姆接上话,“我的名字是詹姆·波特。”
他看了看伊兰娜和她手上还提着的行李。那看起来分量不轻。他想想时间不早了,这时候再出去找位置恐怕会有些困难。再想想刚刚伊兰娜刚推门的时候和西里斯的“互动”(是的,他理解为了,互动),眼珠转了转。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伊兰娜·诺曼,我的名字。”
“那么,诺曼小姐,你是否愿意留在这个包厢呢?呃,我是说,这里还有空位。而马上就发车了。”
波特家的男孩对于异性(前提是,不是他喜欢的想追的)相当有礼貌,外表也够使人动心。但说实话,伊兰娜并没有表现出乐意的样子。她刚道完谢想要离开这个车厢,但是她的猫——德斯蒂妮显然和她想的不一样。
它不肯离开这个包厢。当伊兰娜想离开的时候它直接坐在了詹姆对面空位上,甚至用爪子勾住了座椅,怎么哄劝怎么拖拽,它都不肯放开爪子。
詹姆觉得这只猫大概很好笑了,也是出卖主人的典范了。伊兰娜看起来气结了,又拿猫没办法,于是她只好坐了下来。
“……谢谢你的好意,波特先生。叫我诺曼就可以了。”她冲他点点头。
她没有问西里斯的名字,这是值得注意的一点。这么说她果然是认识西里斯的。而西里斯就正好坐在伊兰娜对面。詹姆突然发现小布莱克先生似乎对她没什么自己想象中的好感,也就她进门的时候和她对视了一眼,其他并无什么特别的互动。搞得詹姆都要觉得自己搞错了他俩并不认识的时候,西里斯屈尊降贵地开了口。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找了话题外的,说好像快到了。
是这样。
车窗外的景色开始变得光怪陆离起来。詹姆开始又兴致勃勃地猜测自己会被分到哪个院,又聊起自己家里的趣事,还拉着伊兰娜过分热情地讨论,但最终顺便提到了“家族”这件事情。
“……说起来,布莱克和诺曼都是挺古老的家族了吧?”
西里斯点了点头,伊兰娜犹豫了片刻,想了想,然后开口确认说:“我是姓诺曼,波特。”
他们当时都太年少了,至少詹姆自己就没有听懂这句话的含义。他单纯觉得伊兰娜只是在强调这个事实而已。车厢里又陷入了沉默,詹姆只好又不嫌厌倦地重新开了分院的话题。
这次不再是他一个人说话了。西里斯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说,他不想去斯莱特林。
为什么?大家一起看向他。他却皱着眉,眉头中间能夹死一只护树罗锅。因为讨厌,他说,父母都是纯血统论的忠实拥护者,他受够了那些纯血主义的理论。
“但是,你母亲肯定是想让你去斯莱特林的吧。”伊兰娜指出这一点,“你会被骂,严重一点甚至有被逐出家族的可能。”
怎么会?西里斯睁大了眼,满是不可置信。我确定他们还是爱我的——而且我是这一代的长子!
“我父亲当年就差点被逐出去。”伊兰娜语调平静,“只是因为我母亲是一位赫奇帕奇。”在座的两个男孩都愣住了。詹姆首先反应过来说很抱歉,伊兰娜摇了摇头表示没事。只有西里斯没有眼力劲地凑过来问她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万恶的纯血主义。”她轻描淡写地回答,“介于夏普姑母和你父母相处还算融洽,你们家的信仰大概也和她差不多极端。”
空气仿佛是凝固了,没人再开口说话。但罪魁祸首并没有道歉的意思。詹姆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不知道能说什么来挽救气氛,又觉得好像伊兰娜和西里斯之间从一见面开始就一直有一种奇妙的气氛。他只好盯着伊兰娜看,暗示她能不能不要这个样子。最后伊兰娜才挑了挑眉,像是突然想起来他们都还只是11岁的孩子一般往西里斯那里丢了颗糖。西里斯接住了,抿着唇没有微笑。
他们穿过田野,跨过湖泊。蒸汽火车发出鸣笛声。桌上的巧克力蛙蹦跳着,最后从窗户的缝里逃出,把自己献给了风。他们下了车,登上船。詹姆看着硕大的黑湖对他们说:“听说霍格沃茨的分院是让新生和巨怪打架,或者和这片湖里的章鱼怪对战。”
“是吗。这还不如让我们选自己喜欢哪个颜色靠谱。”伊兰娜嗤之以鼻。
“嘿!那可是我父母告诉我的——他们从不骗我!”
詹姆瞪大眼睛,但很快他就知道尼尔和乔安妮在这方面突如其来地确实拥有幽默感——当他看到宴会大厅中央的那顶破帽子的时候,失望顿时溢满了他。
不是吧,分院就只是戴上一顶活了一千多年的帽子?尽管那是格兰芬多的帽子,但这也改变不了他对它的嫌弃。
他甚至觉得伊兰娜是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看他失望的表情:她一定早就知道了。詹姆这样想着回头怨念地看伊兰娜的方向,却发现后者正对西里斯微笑,还说什么“祝你好运”?
西里斯没什么反应,只觉得莫名其妙。只有詹姆沉痛地摇了摇头。他好像发现自己刚认识的两个小伙伴之间奇怪的气氛来源于什么了。
——
她正对着一条没有尽头的长廊,迷雾占据了大部分的视线。她想往前走,但是身体不听她的话,固执地立着。 然后雾气消散了。露出一个背对着她的男人,黑色的鬈发长至肩膀向上一点。
她莫名其妙地觉得这个背影相当熟悉,但她想不起来那人的名字——直到那个人转过身露出一双灰色的眼睛的时候她还是没想起来。
那是谁?
她迷惑着。她望进去那双眼睛,灰色的漩涡快要把她整个人都吸进去。她试着移开目光,很不幸地成功了,感谢梅林,她还能控制自己的眼珠。静默持续了相当一段长的时间,衣物摩擦声突然打破了它。她发现时“自己”冲那个男人举起了魔杖。“阿瓦达——”
不要!求求你!——不要!
她不知道自己心里突如其来的绝望与恐惧从何而来,她竭力想要夺回对身体的控制权,她拼尽了全力想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但是显然她失败了。
“——索命。”
最后一个字母的尾音落下的时候,她瞪大了眼看见从“自己”魔杖尖端射出的绿光击中了那个男人的胸膛。那人缓缓地,像是麻瓜电影里的慢镜头一般地向后仰倒去,跌入重新聚拢的宛如帷幕一般的雾里。
伊兰娜惊坐起,又回到了浅一层次的黑暗中。
她看到床对面的墙上挂着的那袋猫玩具,感到周围的一切真实得有些不真实。
她这样坐在黑暗里过了很久,双臂无意识地抱紧膝盖。直到德斯蒂妮在睡梦中低低呼噜了一声她才醒来。
面上有点冷,她抬手去摸,才发现自己早就泪流满面。
但她却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哭。
盯着天光投到箱子上在地板形成的一小片阴影,伊兰娜突然想起诺曼家族最开始是在西伯利亚起家的,祖宅也位于列宁格勒的瓦西里岛。
怪不得她穿着单薄的睡衣清晨居然不会觉得冷。或许诺曼家族往上所有的成员——包括伊兰娜的父亲在内——都奉行了战斗民族一贯的精神,但是伊兰娜不是这样的。她是个胆小鬼(这是相当明显的事实),连伏特加也没碰过一点儿。
很遗憾的是,现在已经1971年了。她放飞思维地想到。这个年份不再适合姑娘们大声歌唱,能和姑娘们一起跳舞歌唱的小伙子也早也拎着生锈的枪在地底下奋战了。
也许我该早点意识到这是一个骗局。
伊兰娜冷着脸想到。
但很快她又不得不堆砌起完美的笑容,像个真正的“诺曼”一样行礼、点头。
也许她确实应该意识到这个骗局。
她本应该注意到维斯丽和她说搬家时移开的眼神、并没有让她提前看一眼将要入住的房屋以及明明下一周就要搬家却不紧不慢甚至连衣物都还没整理的举措,但是可能是由于她这些天都把心思放在了怎样让德斯蒂妮不再试图带着一身雨水回来这件事上。
反正,事实就是,根本没有“搬家”这一说。不,不能这么说,事实上她们确实“搬家”了,但并不如伊兰娜原本想的那样。
因为她们回到了诺曼庄园。
庄园还挺大的,在伦敦西北部的某一个地方,距离格里莫广场只有步行五分钟不到的路程。
伊兰娜记不得那条街的名字,但值得注意的是一整个诺曼庄园都被魔咒所覆盖,因为在伊兰娜还未碰到门把手的时候的时候它看起来就像是一所普普通通的小房子,废弃了很久,但看上去很像是叛逆的青年们会选择的聚会地点。
实际上,庄园被不止一种魔咒保护着。其中一个大概是血缘限界,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伊兰娜握上把手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周围的环境都像是幻影移形般迅速变了样。
可能在不是诺曼家的人看来,打开门之后就是普普通通和它的外表一样的废弃房屋罢了。
伊兰娜面无表情地向那座庞大的建筑物走去,身后两步是神色有些慌乱的维斯丽。
快到那座城堡时,维斯丽被家养小精灵带走到主屋旁的矮小房子里去。
在见到她的姑母夏普·诺曼时,伊兰娜在心底诅咒这位女士。
她看了一眼那位高高在上的女士较常人来说又些微微凸起的颧骨,低下头来半蹲行礼,姿势再标准不过。
“诺曼女士,下午好。”
伊兰娜对这位姑母没什么好印象。她人如其名的“sharp”,也许那高颧骨、薄薄的抿起的嘴唇和拧在一起的眉就揭示了这一点。
夏普·奥利维亚·诺曼,现任的诺曼家主。在伊兰娜的父母和夏普的丈夫约翰逊、弟弟阿列克谢、侄子伊利亚(伊兰娜的兄长)相继离世后,她便一手掌管了诺曼家大大小小的事务,据说也是她提议将到达诺曼庄园的方法由原本的门钥匙改为了血继限界。
“伊兰娜·塞西莉娅·诺曼?”
夏普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在伊兰娜觉得自己的膝盖快失去知觉的时候才开口。却只是喊了句名字。
“是的,夫人。”
伊兰娜知道这位姑母相当不喜欢她,当然,她也不喜欢她,所以称呼着“夫人”而不是“姑母”。不管怎样,现在这位姑母大概就将成为她名义上的监护人了。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
回归诺曼家这件事情是伊兰娜没有想到的。
“现在,”夏普从上往下打量了伊兰娜的着装打扮,略微满意地松开了一点眉头,“收拾好你自己,随我去会客室。”
然后就有了本段开头的画面。
宾客盈门的诺曼庄园,哦。真是盛大的场面啊。
伊兰娜冷着脸想到。“迎接好不容易找回的诺曼小姐”,多好的让夏普多和那些本土纯血大家族交往的机会啊。
但很快她又不得不堆砌起完美的笑容,像个真正的“诺曼”一样行礼、点头。
“……想必这就是诺曼小姐了?”
一位客人端着酒杯向伊兰娜走过来。
哦,谢谢您,但请不要过来。
伊兰娜忍不住想要翻白眼,但她忍住了,并甚至维持着完美的社交微笑行礼。
“是的布莱克先生,这位便是我的侄女伊兰娜。伊兰娜,这位是奥赖恩·布莱克先生。”夏普面上带着令人厌烦的虚假笑容,语气里是蜜糖毒药般的丝滑,像蛇在地毯上蜿蜒前行,黑寡妇张开獠牙。
对了,她还真是个寡妇。
伊兰娜绷紧了肌肉让自己不至于破功。
她当然不信那些“病死”的传言,约翰逊的死多半和夏普脱不开关系,阿列克谢和伊利亚也是两个疑点。伊兰娜更偏向于,夏普渴望权力,心狠手辣至此。
伊兰娜单方面觉得自己对于夏普来说没什么威胁。单是从夏普能放心让她在外面漂泊这么久都不出手来看,伊兰娜在她心里充其量不过是一颗小棋子。
伊兰娜不想过度揣测这位姑母的想法。这一次的变数似乎有些大,以至于以后的事情伊兰娜都不敢做出预言。她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伊兰娜在心底暗自思索的当儿,那边奥赖恩和夏普的交谈似乎暂且告一段落。而奥赖恩让自己的大儿子过来了。
他实在长得很漂亮,伊兰娜这样想着,平淡地看着西里斯·布莱克。他从头到尾都透露着一种贵族的气质,灰色的眼睛里流着骨子里的一点高傲优雅和背叛者的气息。或许等他再长大一些,霍格沃茨里追他的人能绕霍格沃茨一圈,这话可不是开玩笑的。从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还是个男孩的西里斯就能看出来。
太璀璨了。
伊兰娜的眼神隐晦地在西里斯发顶到下颌的那段距离里做了段长途旅行,逐一滑过黑色的微微鬈起的发和灰色的眼睛。
等等。伊兰娜如遭雷击。她回忆起那个梦。诡异而神秘的梦,像是神秘事务司死亡厅的那扇拱门上的帷幕一般的迷雾,还有人。
疑似西里斯·布莱克的人。她毫无痕迹地撇了撇嘴,保持着良好的礼数听夏普毫无保留而虚假的恭维。
会客即将结束的时候,她才发现维斯丽,躲在角落里在哭。说实话,伊兰娜现在并不想理她。
维斯丽对她不错是事实,但把她带回了诺曼庄园这个地狱也是事实。
伊兰娜从不觉得诺曼能帮到自己什么。在她曾经尝试过的预言中,这点“帮助”指的是被欺凌抱着一丝希望写信回去时的一句“要有格局”就再无回音,还是明里暗里的恶意以闲言碎语和行动倾注在一个刚刚失去了父母的孩子的身上,抑或是在发现之后的大战里干脆把她带进食死徒总部然后如果背叛了就“赠予”无穷尽的钻心剜骨?
伊兰娜知道维斯丽也许是有自己的理由和苦衷。
但她不想去猜,不想听,不想理解。
维斯丽的哭声断断续续,被宾主尽欢的喧闹声,被伊兰娜耳旁脑中的死寂掩盖过去。
没人听见她在哭什么。谁也不想去了解一个被落下的小人物的心情。
“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伊兰娜当然坚定地相信诺曼家是所谓“不幸”的。
在她近距离地接触夏普之后,她才慢慢发现夏普的性情比她所预料的还要……阴晴不定。
这或许能从她一礼拜能听见三次夏普的怒火——多半是因为诺曼不在“神圣二十八族”里这件事情——和一次歇斯底里的大笑。
这样反复,伊兰娜经常觉得夏普濒临疯掉不远了。
哦,倒也不能怪她,孤身料理不剩多少人的家族和一个庄园总是辛苦的。
虽然确确实实很讨厌夏普,但伊兰娜还是极为肯定她安排一切事情的能力。
说回来,她真的不明白不过一个“神圣二十八族”的荒唐名号,为什么会让一个家族根部在遥远的西伯利亚的诺曼家主这样歇斯底里地愤怒。
(甚至夏普把家中的两个家养小精灵命名为“坎坦克卢斯”和“诺特”,二十八族名单认定者的名字。)
不过唯一的好处在于,夏普没有对伊兰娜怎么样过。也许是因为她觉得对她发怒不值,或者说,对她的一切都不在意。就连偶尔在走廊碰到,伊兰娜出于礼貌问好的时候也懒得去点一下她高贵的头颅。夏普大概是真的对伊兰娜的一切都完全不在意。
(这句话很快就会被推翻了,但至少伊兰娜现在还不清楚这一点。)
她咬着羽毛笔后端想了想,伸手把德斯蒂妮试图伸进墨水里的爪子拍下去,然后再日记本新的一面又添加了一段:
“……回归诺曼后,我查阅了一些发黄的卷宗,才发现我原本应该姓索科洛娃,但由于某些原因,改为了诺曼。我还明白了一件更为可笑的事情——父亲当年差点被逐出家族的缘由,竟是他要和一位赫奇帕奇结婚。
是的,我的母亲,洛芬丝·斯宾塞·诺曼,一位赫奇帕奇。除此之外她是斯宾塞(毫无名气的家族,据说不在意甚至有些支持和麻瓜通婚,不过她是纯血)的二女儿。
(就算这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长子逐出家族的理由竟如此可笑。)
“诚然,诺曼是“骄傲的斯莱特林的家族”。这是说,在族谱上的、在霍格沃茨读书的基本全是斯莱特林,零星几个是老祖宗(自然不可能被从族谱上剔除)和我的母亲。说到这一点——我又有了疑虑。既然如此追崇纯血,为何当初家族还在西伯利亚时不让当时的新一辈去别的学校(譬如德姆斯特朗)上学,而是千里迢迢跑去霍格沃茨?
“我不知道当年父亲是怎么让祖父母及夏普打消这个心思的,我也不想去知道。看着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的残骸陈躺在我眼前,我甚至几乎要笑出声。或许当初,如果当初父亲真的被逐出去了,我也不用回到这里。那也不错。”
伊兰娜写完这段抬起头,才发现德斯蒂妮已经如愿以偿地让自己的爪子毛上糊满了黑漆漆的墨水,并且将自己的痕迹留在了日记本的一角。
然后它哼哼着炫耀自己的完美作品,对伊兰娜报以一个嘲讽的微笑。
在1971年8月20日的晚上,失格的、纯种的、名为德斯蒂妮的暹罗猫,没有吃到它的晚饭。
入学当天。
伊兰娜当然指望不了夏普能送她去。于是她起了个大早,拿了行李准备乘麻瓜们的地铁去火车站。
她轻车熟路地把行李藏在无限延伸的包里,把长了不少的卷发编成一个中规中矩的辫子,让自己变得像个普普通通的麻瓜女孩。
她在人群中穿梭,找到了第九站台和第十站台的位置,闭着眼朝那根柱子冲了进去。耳边人声鼎沸,伊兰娜睁开眼,拿着自己的行李随便往离自己最近的车门里走。
然后德斯蒂妮跑了。
她从伊兰娜肩头跳了下去,有目标似的朝车厢内部奔去。伊兰娜慌忙追上去,辫子因此更散了。
霍格沃茨的学生人数相当多,挤在一辆列车的走廊上会有一点喘不过气的感觉。伊兰娜自己是当然不能很快挤过去的。她一边小声说着抱歉我的猫跑了对不起我正在找她能让一下吗谢谢谢谢,一边眼睁睁看着德斯蒂妮直直冲向了一个包厢,液体一般从门的缝隙里钻了进去。
她以自己所能的最快的速度到了那个包厢前,停住了。包厢的隔音其实并不好,她站在门前就能听见里面属于同龄男孩的嬉笑声。
伊兰娜,虽然经常隐藏这一点,但确实有一点(麻瓜们称为)“社交恐惧”的毛病,特别是对异性。她本来是迟疑着的,但又怕德斯蒂妮遇到什么,她深呼吸一口气,敲了敲门作为提醒,然后推开了门。
她微微低着头,刚好能对上坐着的人的脸,于是撞进了一双不久前才见过的眼睛。
啊。伊兰娜突然说不出话来了。编好的礼貌的问词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她只能本能般地试图把目光从西里斯·布莱克和他周身的阳光上移开,几乎是费了很大力气才对包厢里其他两个男孩们说,请问你们看见我的猫了吗?她跑丢了……是只暹罗猫……
靠窗的戴眼镜的男孩拯救了她。他从座位旁捞起了窝在那里的德斯蒂妮,尽管被挠了一下但还是笑着有礼貌地问是不是这只。
伊兰娜眯着眼,把刚刚不知为何憋住的一口气吐出来,接过不安分的猫,道谢到:“谢谢您,就是她,这位……”
“波特。”詹姆·波特接上话,“我的名字是詹姆·波特。”
他看了看伊兰娜和她手上还提着的行李。那看起来分量不轻。他想想时间不早了,这时候再出去找位置恐怕会有些困难。再想想刚刚伊兰娜刚推门的时候和西里斯的“互动”(是的,他理解为了,互动),眼珠转了转。
“这位……”
“…伊兰娜·诺曼,我的名字。”
“那么,诺曼小姐,你是否愿意留在这个包厢呢?这里还有空位。马上就发车了。”
波特家的男孩对于异性(前提是,不是他喜欢的想追的)相当有礼貌,外表也够使人动心。但说实话,伊兰娜不想。男孩们周身的阳光太过耀眼,她又明知道自己和他们——将来要走入光明成为光明的人——不是一路。她应该像从前那样一次次找方法找借口避免和他们接触,以免显得自己太过卑微,以免到后面会后悔。
但是德斯蒂妮显然和她想的不一样。它不肯离开这个包厢。当伊兰娜想离开的时候它直接坐在了那个空位的旁边,甚至用爪子勾住了座椅,怎么哄劝怎么拖拽,它都不肯放开爪子。
伊兰娜觉得这只猫怎么胳膊肘往外面拐。她觉得自己已经够耐心够好声好气的了,可它就是不听。她气结了,又拿它没办法,想着今天不是她独自离开这个包厢就是没人会离开。于是她只好坐了下来。
他们穿过田野,跨过湖泊。蒸汽火车发出鸣笛声。桌上的巧克力蛙蹦跳着,最后从窗户的缝里逃出,把自己献给了风。
他们下了车,登上船。詹姆和西里斯又开始谈论什么事情,伊兰娜头也不回地听他们说话,最后下了船,离黑湖越来越远、离那座城堡越来越近的时候她才叫住了西里斯。
“布莱克。”
“嗯?”
“祝你好运。”
西里斯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和詹姆卢平一起先一步走入了大厅。伊兰娜站在原地,等到后面的学生不小心推了她一下才反应过来,说着抱歉往里面走。
总之。她抬头看向大厅顶上精美的魔法装饰,星星对着她笑,偶尔飘过的鬼魂也冲新生们行礼。故事开始了。伊兰娜想。
有那么一瞬间伊兰娜觉得自己整个人是漂浮在半空中的。她看着新生们一个个被报到名字上去,坐到那个高脚凳上去,戴上那顶帽子,然后被分类。
是的,被分类。
这样说似乎有些大不逆了。不过伊兰娜确实就是这么想的,介于她已经经历了一次“纯血信仰”惹来的祸害。霍格沃茨的四个学院,红色的格兰芬多、蓝色的拉文克劳、黄色的赫奇帕奇、绿色的斯莱特林。不过或者说,她可以把它们称为“勇气”“智慧”“温柔”与“野心”。伊兰娜对于四个学院并没有什么刻板印象。她从前也遇见过不少“不一样”的人。赫奇帕奇也可以相当的具有冒险精神,斯莱特林也可以是很友好的合作伙伴。但对于自己的定义,她一直是模糊不定的。
她不勇敢。她略微有一点点贪生怕死。也许她是有一些小聪明。她不够耐心与温柔。她也没有很强的胜负欲和野心。
好吧,这样说到底她可能还是最适合找最随和的学院(这里指赫奇帕奇),碌碌无为地在那儿待上七年,然后毕业,随便找份工作,继承家产,然后结束这一生。伊兰娜知道她被希望被分到哪里。斯莱特林。诺曼家族不需要一个不是斯莱特林的继承人。但就算只有一次也好,她想要改变。
也许是照入火车车厢的阳光太明媚了,也许是那些充满着希望的新生的面孔太耀眼,又或许是因为“和平”这个久违的词语刺激了泪腺,伊兰娜突然觉得自己想哭。她想要找个归宿,让自己能痛痛快快地哭诉一番。而这个想法是从没有过的。
她最终制止了眼眶周围红色的扩散,冷静克制地在新生队伍末尾旁观着分类过程。
终于,紧接着让人大跌眼镜的“第一个格兰芬多的布莱克”,麦格教授点到了她的名字。
“伊兰娜·诺曼。”
她走上去,耳边传来一些小声的讨论声。大概是因为知道纯血家族之间的一些轶事趣闻的学生在窃窃私语。她的眼神掠过面色依然难看到了极点的纳西莎·布莱克与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有些诧异但依然神情倨傲甚至还挺愉悦的西里斯,以及极力劝服安慰自己姐妹的安多米达·布莱克。她到了那顶帽子面前,坐下,戴上帽子。
伊兰娜一度认为自己头顶一沾到那顶帽子,它就会大叫着把她推向蛇群。但连她自己也完全没有预料到格兰芬多留下的帽子,在她头上“嗯……”“啊……”“很困难……”地思考了将近十多分钟。
伊兰娜自己都快坐在那里打哈欠了,也明显能察觉到底下学生们的不耐烦,即使她是最后一个新生,但大家(包括她自己)都想要吃饭,尤其是区别于新生们而并不处于过度兴奋状态的二年级以上的学生们。
方才的半个小时内,伊兰娜一直在脑子里重复播放方才他们在车上关于学院的对话。
詹姆说,他父母都是从格兰芬多毕业的,他自己也希望他是。卢平看上去面色有些苍白,他笑了笑说自己觉得四个学院并无差异。西里斯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说,他不想去斯莱特林。
为什么?大家一起看向他。他却皱着眉,眉头中间能夹死一只护树罗锅。因为讨厌,他说,父母都是纯血统论的忠实拥护者,他受够了那些纯血主义的理论。
但是,你母亲肯定是想让你去斯莱特林的吧。一直沉默着的伊兰娜指出这一点。你会被骂,严重一点甚至有被逐出家族的可能。怎么会?西里斯睁大了眼,满是不可置信。我确定他们还是爱我的——而且我是这一代的长子!
“我父亲当年就差点被逐出去。”伊兰娜语调平静,“只是因为我母亲是一位赫奇帕奇。”
在座的三个男孩都愣住了。詹姆和卢平首先反应过来说很抱歉,伊兰娜摇了摇头表示没事。只有西里斯没有眼力劲地凑过来问她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万恶的纯血主义。”她轻描淡写地回答,“介于夏普姑母和你父母相处还算融洽,你们家的信仰大概也和她差不多极端。”空气仿佛是凝固了,没人再开口说话。但罪魁祸首并没有道歉的意思。她挑了挑眉,最后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他们都还只是11岁的孩子一般往西里斯那里丢了颗糖。西里斯接住了,抿着唇没有微笑。
伊兰娜猛地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分院帽在问她想去哪里。
“不要斯莱特林。”她喃喃道,“不要斯莱特林。”也许是布莱克家的长子如她所料般去了格兰芬多这件事给她带来了勇气,也许是单纯恶趣味地想看夏普对此事有无反应。事实上,只是“改变”的心愿在她脑子里藏匿很久,现在终于冒了个头出来。
“好吧,既然你坚持的话,那最好还是——”分院帽叫起来(这声至少让大多数人松了一口气),“——拉文克劳!”
不知道为什么格兰芬多开始欢呼。他们大概是觉得这个难分院的女孩没有被分到死对头那里这件事情足够值得欢呼。
好吧,现在她也成了一个“背叛者”了。
伊兰娜深吸一口气,往属于她的长桌那里快步走去。落了坐才把视线转向西里斯·布莱克的位置。他在冲她笑,笑容张扬,眼里闪动着大厅顶上的星光。
她感到莫名其妙,脸在发烫,只好欲盖弥彰地拿起刚刚邓布利多宣布开餐时出现在桌上的杯子,对着他举了举,对着口型说:“我说过了,祝你好运。”
然后她低下头享用晚餐。
用餐结束后各个学院的级长们领着自己的学生们回到各自的寝室。
拉文克劳和格兰芬多的塔楼在相对的位置,这意味着两个学院从大厅回到寝室的方向正好相反。伊兰娜快走上楼梯的时候突然回了头。她感觉有人在看她。这种感觉有些玄妙的意味,但她还是回了头。男孩的面容在人群后头显得有些模糊。但伊兰娜还是能看清他在说:“同样的话,还给你。”
拉文克劳的休息室在足以令人头晕目眩的旋转楼梯上面,在一扇没有把手和钥匙孔的门后。门上有一只鹰样的门环。拉文克劳的级长莫伊娜轻轻敲了敲门,那鹰嘴张开了。
它的声音轻灵而优美:“逆转时间的后果?”
莫伊娜回答:“被时间抛弃。”
门环应了声,然后门打开了。伊兰娜看见那是一间非常大的圆形屋子,墙上的拱形窗户上挂着蓝色与青铜色的丝绸,天花板是穹顶的,上面绘着星星,下面深蓝色的地毯上也布满星星。房间里有桌椅、书架,门对面的壁龛里立着一尊很高的白色大理石塑像。那便是拉文克劳女士,罗伊纳·拉文克劳。
伊兰娜盯着那座雕塑看,以至于错过了级长关于进入休息室方法的介绍。她不在意这些,自己猜测应该就是答出门环的提问就行。她在意的是拉文克劳的微笑。
是的,拉文克劳女士的雕像在微笑。她似乎在望着伊兰娜,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揶揄般的微笑。美丽,却有些令人生畏。但伊兰娜觉得这个微笑有些“空洞”的意味,像是悲悯众生,又觉得像是悲悯自己。
她往上仔细看。拉文克劳的头顶上有一个用大理石刻制的精致圆环,不像寻常的冠冕那样过分精致,但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圆环上似乎有细小的字。伊兰娜在书上读到过,那些字是:“过人的聪明才智是人类最大的财富。”
新生们拥了进去,遮挡了伊兰娜的视线。她只好顺着人流往里走,同时转动着头看那些数目多到令人惊奇(让人怀疑是不是这里的藏书量已快要赶上校图书馆)的书籍。它们排放整齐,在迎接她和他们。从窗户往外看,天已经黑透了。伊兰娜再次看了眼拉文克劳的雕像,然后和她的同学们一起进到寝室里,用睡意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
霍格沃茨的床比诺曼庄园的舒服一万倍。
昨天她和小天狼星都错了。他们不拥有好运。
伊兰娜看着诺曼家高傲的猫头鹰和布莱克家几乎具有同样神情的那只几乎同时从大厅窗子里飞进来,也几乎同时在她和西里斯面前放下了那封血红的信件时,她这样想到。
好的,现在她知道夏普会有什么反应了,也推翻了之前说“夏普不关心她的一切”的想法。
两封吼叫信长大了嘴。接着,沃尔布加·布莱克和夏普·诺曼的声音,疯狂、怒火与优雅高贵交织在一起,被放大数百倍,在大厅中回响。
“西里斯·布莱克——”
“伊兰娜·诺曼——”
“你这个逆子/逆女……格兰芬多/拉文克劳!你玷污了布莱克/诺曼家族的荣光!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和这些——”
她们的怒吼没能传达完成,因为伊兰娜抽出魔杖,迅疾地给了自己和西里斯面前的吼叫信们一封一个“粉身碎骨”。
她不得不这样做,她总归想努力给自己的新同学留下一个好的印象。所以她选择在沃尔布加和夏普骂出更不堪的话(比如肮脏的泥巴种等)前从根源解决问题。
皱着眉看着吼叫信一点一点变成碎片,她终于松了口气。
由于之前注意到了西里斯苍白颤抖的紧攥着的手,她冲他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然后伊兰娜顶着让她头皮发麻的全校师生的注视(一点都不夸张),硬着头皮怀着歉意地笑了笑。
她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西里斯突然唰得一下站了起来,脚步匆匆走出了大厅。
伊兰娜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还没动的早餐往前推了推,小跑着追了上去。
伊兰娜一直追到格兰芬多的塔楼下面才追上。
西里斯走得很快,而且离挺远就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低气压。他低着头,在伊兰娜拉住他的衣角的时候也一言不发,继续向前走,拉都拉不住。
“布莱克!”伊兰娜皱着眉跺了跺脚,大声的喊他的名字,西里斯才回过头。
“我用不着你来对我抒发你的同情心。”他说,语调生硬。
伊兰娜感觉自己被这句话击中了,但她依旧不动声色的盯着他。伊兰娜确实是对西里斯抱有同情心的,对他的现在与未来都是。
“你就当我是……同病相怜吧。”她干干巴巴地说,手里还紧抓着那片衣角,“布莱克,不要拿你的那套来评判我。我也收到了吼叫信,因为分院而被家人责骂的不止你一个。在全校面前被吼的落了面子的不止你一个。”
“所以你是来炫耀的。”西里斯转过身来抱着臂盯着她看,好像她脸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一般,“你看,你可以解决这件事情,而我只能在那里干坐着什么都做不了。”
伊兰娜瞪大了眼。
她真的没有想到西里斯会这么说她。她与他还算不上什么友谊深厚的朋友,只有几面之缘而已,她没道理帮他还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就算只是因为“同情”,但好歹是解决了不是吗?谁知道沃尔布加接下来会骂出什么话,伊兰娜敢打赌她会把所有非纯血的巫师都骂进去,那才叫“落了面子”。他们会把西里斯和纯血主义直接联系起来,尽管他也是受害者。她敢肯定,事已至此,今天西里斯在一大部分学生眼中的初步印象就已经很差了。
伊兰娜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真是多管闲事。她发现自己真的很难理解面前这个人。他正在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仿佛她才是恩将仇报的那个。
西里斯不需要被安慰,因为她自己现在才是他妈的需要被安慰的人。伊兰娜反复提醒自己面前这个只是个11岁的小孩,不能放着不管让他胡思乱想,不能就和他说“上课要迟到了”就转身就走。
她深呼吸了几次,决定把这个故事讲给西里斯听,无论他能不能听得懂。
“光明之神巴德尔做了一个关于死亡的噩梦,”她清清嗓子,觉得自己真的很尽职,尽管根本没有这份“职业”。西里斯眨了眨眼,也许是被她的毅力稍微打动了,也可能是看她没有去上课的意思而起了兴趣。他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示意她接着说。
她心道真的是大少爷脾气,接着说下去:
“仙后弗丽嘉知道之后,惊恐万分,认为自己儿子的生命受到了威胁。因此跑遍世界各地,要求世界上的一切向她发誓,保证它们永远不会伤害巴德尔。大千万物都已立誓,只有生长在英灵殿旁边的槲寄生没有被要求立誓,因为弗丽嘉认为它太弱小了。弗丽嘉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于是让众神验证誓言的效果,众神将自己的武器朝巴德尔扔去,果然都无法伤害这位光明之神。诸神都为巴德尔感到高兴。”
她闭上了嘴。西里斯显然不可置信这个故事就只讲到这里。虽然没听过,但他觉得肯定没有结尾。于是现在轮到他抓住伊兰娜肩膀问她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巴德尔被槲寄生杀死了吗?”
伊兰娜没有回答。她这次终于冲他眨了眨眼,留下一句“要迟到了”就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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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众神正在试验巴德尔的时候,洛基见到在一旁沉默的霍德尔没有参与,于是问他为何不加入大家。
霍德尔,巴德尔的孪生兄弟,盲眼的黑暗之神表示自己身边没有武器可丢,而且自己看不到巴德尔在哪里。洛基将槲寄生交给了霍德尔,对他说小小的榭寄生是没有危险的,指出巴德尔的位置并让他丢向巴德尔。
霍德尔便随意一掷,结果却正中巴德尔的胸口。槲寄生的尖枝便像长枪一样贯穿了巴德尔的胸口,巴德尔的雪白长袍立刻被鲜血染红了,而巴德尔亦气绝而死。
所有神明对巴德尔之死感到震惊、恐慌和悲伤之时,洛基在暗中偷笑。而霍德尔因为看不见东西而不知情,他站在原地并仔细聆听,迷惑地向大家求问情况。
后来,霍德尔的懊悔虽然得到了母亲弗丽嘉的原谅,但仍有一些神明认为是霍德尔故意这样做的,都想要他死亡以谢罪。但无人愿意站出来,因为家族之间的复仇是不被允许的,只能由外人来完成,否则会产生相同的悲剧。
然而,当霍德尔真的死去后,众神很快就发现洛基才是元凶。
在诸神的黄昏之后,霍德尔与巴德尔一起复活,两人和解,成为整治新世界的神明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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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个故事说得有些早了,但伊兰娜还是希望西里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突然想起她和他讲过的这个故事的时候,好好想一想这之后的寓意。虽然她还没有把故事说完,但她总有机会的。就算是日后不得已成了敌人,她也要在把自己藏匿起来之前给他讲完这个故事。
巴德尔,是因为弗丽嘉觉得槲寄生太弱小了没有让它发誓,于是他死了。如果西里斯再像伊兰娜见证过的那次中一般的自大的话,他也会因此而死。
伊兰娜不想回忆。她曾在那些模糊的画面中看见西里斯狂笑着高喊着什么,然后被魔咒击中,跌入死亡的帷幔中去。伊兰娜觉得自己已经在尽力了。你看,她现在才11岁,就开始为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情努力了不是吗?
她转过一个拐角,走进了变形术课的教室。她可不想开学第一天就给教授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但是西里斯不是这么想的。他差点第一天就因为“旷课”而被罚义务劳动。说“差点”是因为似乎麦格教授想起了早上刚发生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就只扣了分,而不是罚劳动。
开学后几天,伊兰娜又被莫名其妙的噩梦惊醒了。
她在梦里看见自己平静地躺在一片雪地中、一堆乱砖残垣中,显然是死了。她身边似乎围了一圈人,有一个火红色头发的女人在哭,还有一个黑色头发的男人半跪在他身旁。她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翻了个身,手碰到了德斯蒂妮柔软的身体,它在梦中轻声叫了两声,才使伊兰娜如梦初醒。
自己在霍格沃茨。她想,她暂时逃离诺曼了,也不应该对未来有任何不好的揣测。
伊兰娜坐了起来,面朝着窗户。从塔楼顶的窗户往外看,能看见硕大的黑湖和远处的禁林。抬起头来能望到如黑天鹅丝绒般的夜空,星星像碎钻般点缀着。她坐在那里看了很久,甚至伸手试图隔着窗户抓住那些星星。伊兰娜想,现在自己一定很好笑,但她实在是看呆了。她转头看看自己的室友卡列琳娜·伊万诺娃,那是一个很甜美的女孩,有像夜空一般丝滑柔软的发丝。晚上她还询问了伊兰娜一些魔咒方面的问题。
伊兰娜回答了卡列林娜之后得到了对方郑重的感谢。她咀嚼着对方的口音和姓氏,问卡列林娜是不是从俄罗斯来的。对方说是啊你怎么看出来的。
“诺曼家也是从西伯利亚那里过来的。我有差不多一大半斯拉夫血统,小时候也在那里待过。”她回答说,故作轻松地开了个玩笑,“说不定咱们还是同乡呢。”然后就被卡列林娜扑过来抱了满怀,理由是很少遇见老乡。伊兰娜艰难地回想着他们的家族有没有交集。......伊万诺夫?伊兰娜突然愣住了,她的哥哥——伊利亚好像原来也姓这个。过了几秒钟她才受宠若惊地回抱了这个在蓝色的休息室里显得过分活泼的姑娘,但脑袋里还将她和哥哥之间划了一道线。
回忆到此结束了。德斯蒂妮正在美梦中轻轻打着呼噜,而伊兰娜慢慢地溜下了床,回头看了眼睡得安心的卡列林娜,悄悄离开了寝室。伊兰娜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真的会在开学第一天就出来夜游。
她在一个转角处停了停。困意袭击了她,让她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眼睛,然后转进了一个破旧的空教室。房间里的东西基本都已被移走,除了灰尘和一面镜子。那是一面相当气派的镜子,很高,一直顶到天花板上。
伊兰娜走近了,抬头看。镜子上刻着:厄里斯魔镜。
她好像记得这面镜子。她走上前去。镜子里倒映着她——但又好像并不是她。因为她看见她现实中总是抿在一起的唇在镜子里的自己脸上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眼睛里有光,而在“她”的身旁……
伊兰娜几乎停止了呼吸。“мама……?”她喃喃着,把手贴上镜面,“папа……?ильёша……?”
她感到不可置信。怎么会?镜子里洛芬丝把手搭上她的肩膀,阿列克谢冲她微笑着点点头,伊利亚摸了摸她的顶发。伊兰娜失神地看着,下意识伸手触摸镜面。她本认为自那场火之后就再也不能在画像以外的地方看到他们了。上一世她是个孤儿,所以在伊兰娜这里,就算是在回忆起以前的事情之后,她还是对阿列克谢、洛芬丝和伊利亚抱有最崇高的敬意与爱意。伊兰娜四下张望了一下,确定了没有人之后,她把门掩起,在镜子前轻轻坐了下来。画像会回应她,可镜子不会。但她还是依然向它倾诉着。很快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她紧挨着镜子哭了一会儿,擦干眼泪站起身,拍了拍灰,轻手轻脚地回到寝室去。
第二天夜里,她依然去了那个教室。进门前发现了镜子前已经站着一个人了。伊兰娜仔细一看,是西里斯·布莱克。他来这里干什么?难道也是为了……
伊兰娜屏住呼吸,悄悄回去了。
而西里斯·布莱克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镜子前,盯着镜子里的什么东西什么人,嘴抿成一条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