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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东尼·伯克兰德活着的最后几个月里,他时常思考婴儿与魔鬼的关系。
他们出生时绝不是人们所说的一张白纸。他们是灰色的,脆弱无助,丑陋原始,一些人把他们抱在怀里清洗,另一些则想把他们扔回泥潭。
他想,他父亲也许是后一种。
老伯克兰德从儿子刚睁眼时就厌恶他,这种厌恶从来没有明白表现过,但在岁月中它只增不减。安东尼继承了他母亲那双让人沉醉又痛恨的、碎水晶般的漂亮眼睛,苍白、清瘦、皮肤透薄,甚至能看见细细的血管。他对一切漠不关心,青春里塞满了虚无主义诗篇、音乐、香烟与酒,缺乏所谓的男子气概——这些都使他永远也做不成一个令父亲满意的儿子。
老伯克兰德最终抛弃妻子和大半财产,与情人私奔而去。起初,那姑娘是他们邀请来和儿子上床的——好纠正他对性的错误认知。
“托尼。”安东尼记得父亲在昂贵餐厅里切着牛排,银刀子割开一道皮开肉绽的粉红,“你只是不知道该把你那玩意儿放在哪儿。等你知道了,就会发现是那地方需要你,渴望着你,你掌握主动权。男人就该这样。她们会求着我们要。”
他洋洋得意,充满戏谑,一滴酱汁从他的叉子滴落到洁白的餐巾上。
同时芭芭拉——安东尼的母亲,几乎什么也没吃,只是露出疲倦而风情万种的微笑,仿佛他们在谈论金融或诗歌。
随着刀刃碰划盘子的清脆,有谁把安东尼刚刚吃下去的沙拉都换成了淤泥。它们在他胃里吐着泡。他摸向口袋里的烟。一双干燥的手从桌布下按过来,芭芭拉的掌心冷冰冰的,他从中触摸到了忍耐。
那一夜他射在女孩的嘴里而不是父亲希望的其他什么地方。他脑海中总是浮现自己的双亲在不关门的房间里做爱的场景。母亲在尖叫,父亲在咒骂,夹杂着摔碰和撕毁东西的声音。他吓坏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以为做爱就是这样,意图在于毁灭些什么。
“芭芭拉是个不贞的女人。”老伯克兰德时常对别人说。
可我只看见你疯狂地操她。安东尼想。
“你知道吗?你看起来心不在焉。”女孩伏在他的胸口说,她柔软灵活的手指在他的乳晕上绕着圈。也许她渴望温存,渴望比性的释放更多的东西。她是这么地年轻,像一朵饱满的郁金香。她的脚刚触到沙滩上细细的银浪,不在乎遥远的海域上风暴可以掀翻一艘巨轮。
安东尼的嘴角麻木地动了动。“对不起……”他只能回答,抬起手背盖住了眼睛,声音像在水里一样模糊不清,“真的很对不起。”
父亲离开后,他写了很多封信求他回来,有些低声下气,有些尖酸刻薄,全都徒劳无功。老伯克兰德和那个女孩之间是否存在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安东尼不知道。也许他给了她自己在那个晚上没能给出的,无论是生理反应还是爱情。
之后的一个月芭芭拉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头发散乱,用烟头把丝绸睡衣烫出小洞,在蓝色的烟雾后眯着双眼,注视着儿子走来走去。她的婚姻充满了冷漠和痛苦,但也充满了习惯,她痛恨对方能够先于自己离开这种生活,如此彻底,留下一连串的嘲笑和羞辱。
安东尼为她不停地往父亲那儿写信,那些信一直埋在老伯克兰德和情人住处的花坛里。
“他长得正像他妈妈。”他好像听见他在窗后说,“别让我见他。”
安东尼从窒厚的记忆中漂浮起来,感觉那些片段已经离自己很遥远。调酒罐和冰块叮叮咚咚的声响把他召回现实,他坐在这个镇上开得最晚的酒吧里,面前的杯子已经空了。
如果婴儿是天使,或者其他洁白的东西,他们就不会在有意识后发现自己身处泛着泡沫的沼泽,不断向下陷落。他们只会听到天堂的颂歌,不会闻到躯体的腐臭,不会无助地挣扎直到泥浆把双眼淹没。
但这些都无所谓了,无所谓了。安东尼想,有什么意义呢?既然他已经决定要去死。
他从盛冰的盘子里挑出一颗新鲜樱桃,让它像舞裙一样旋转起来,沾着水珠的鲜嫩表皮折射着吧台上的灯光。
这会是这段人生最后留在他嘴里的味道,不是药物,也不是某个人的吻。
只是一颗香甜的樱桃。
他想到藏在车后座下的那把匕首,外表平平,但是锋利。他光是想象它推进身体,血液涌出,浸湿衣衫,像潮汐退离海滩,就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必须这样,不要溺水,也不要窒息,血必须流出来,最好流干净。
这么想着,他伸出舌头,把最后那颗樱桃卷进嘴里,吃得干干净净。然后,他将几张纸币和那颗淡黄色的光秃秃的果核一起留在吧台上,准备离开。
“等等。”酒保喊住了他,又递来一只矮脚杯。
“我没点这个。”他说。
酒保懒洋洋地往左一瞥。
那个男人就倚坐在近处。可能有三十五岁,更多或更少。流畅的肌肉包裹在黑色短袖衫里,蹬着牛皮靴子,一条腿踩着转椅的脚踏,一条撑在地上。他感兴趣地看着他,瞳孔黑得几乎没有光亮,像一棵深深扎根在黑夜里的树,伸出盘曲的枝条。
“你似乎要拒绝我了。”男人缓慢地说,像一种诱哄。安东尼感到那些枝条触碰他的皮肤、绑住他的手臂、收紧他的脖子。他嘴巴里樱桃的味道快要消失了。
“只是一杯酒。有什么事让你必须放弃一杯酒呢?”男人以他独特的叹息似的语气说,他的鼻梁把光线隔开,一半的脸笼罩着阴影。
香甜从安东尼的舌头上淡去,只留下干涩。他想离开,去找回好不容易才到来的平静,但枝条已经缠住了他的脚。他很难迈开步子,在这个男人的注视下,他像站在不见底的深渊,心脏正向其中坠落。
“我不能停步,因他已在车中等候。*”他犹豫着说。
“谁?”男人笑了一声,“那是假话。”他温柔却势在必得地望着他,“任何约会都该让你这样可爱的人来挑选时间。”
也许这句话是对的。如果他要独自赴一场不被打扰的约会,他会决定该什么时候去。平静随着这笃定的念头重新浮起,安东尼感觉到滑溜溜的空气从喉管中滑进滑出,他的指尖热了起来。
男人慵懒地起身,顺手拾起吧台上的酒杯。“一杯酒。”他说。黑色的发梢,黑色的瞳孔,像死神微弯的刀刃上亲切的寒芒,他已经搂住了他的肩头。
“哪怕是死亡,也能够等待。”
*《因为我不能停步等候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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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瑞刚一走进酒吧,就看见了他今晚的猎物。
那男孩苍白瘦长,鼻尖上点着雀斑,半长的头发遮住耳朵。他甚至能看见他皮肤下血管的颜色,看见温暖的血流从他颀长的脖颈那儿流过。对杰瑞而言,他的每个猎物都是一条河流,这世界上有那么多河,每条都独一无二,一只四处迁徙、沿途啜饮河水的野兽可以告诉你这一点,他也一样。他喜欢抚摸被河流滋养的身躯,柔软的肌肤,生机勃勃的心脏,喜欢让它们在他身下,随着他的吻和撞击蜷缩、舒展,就像麦田在风中温柔摇摆。他对待他的河总是这么虔诚,用心了解它的每一处细节,因为野兽只是喝水,而他则吞咽人们的灵魂。
杰瑞看着那男孩含住一颗樱桃,咬破果皮,剥离果肉,用舌尖退出小巧的果核,还捧着它看了一会儿。他做这一切非常缓慢,非常认真,就像这颗樱桃是他不愿怠慢的情人。杰瑞立刻知道自己今晚不必再去寻找别人,他想要这个男孩,他的皮肤,他的血。他想象着咬破那双手腕时血液涌出浸湿自己舌尖的感觉。
他也会认真缓慢地对待他,就像他对待那颗樱桃。
“哪怕是死亡,也能够等待。”
他喊住那男孩。他是那么冷淡、那么麻木、那么疲倦地要走,可越是如此,那苍白的脸就越显得动人。杰瑞不是开玩笑,死亡绝对可以等待。他会和他过上一夜,一整夜,甚至再过两三天,最后才咬他的脖子。
他带着那杯酒起身,把一只手搭过他瘦削的肩头,缓缓移动,拇指划过那件皱巴巴的白色衬衫的领口。
他感觉到猎物在他的手掌中,已经在他的手掌中,像一只无法逃脱樊笼的昆虫在作最后的挣扎。
他捉住他的脖子,让呼吸吹进他的耳朵。
“跟我走吧。”他说。
男孩轻颤的睫毛如同一只蜻蜓的薄翅,他抬起眼睛,看着杰瑞的。
老天,瞧这油画似的灰绿色。杰瑞兴奋地想。
他的血永远是冷的,可这双眼睛让他燥热,他要敲破这片透绿,就像敲破博物馆藏有珍宝的展窗,他要盗走那后面的东西,他的灵魂,神思,他的一切——
“安东尼。”他的男孩开口,露出终于缴械的猎物那种虚弱的神情。
“杰瑞。”他笑了,捉住他的腰,把他带出了酒吧。
他把他的男孩领到黑色吉普旁,它像一个密不透风的大箱子。
“我的车在那边。”安东尼说,看着一个方向。
“你不会需要它的。”杰瑞说。
安东尼仍旧看着那儿。
“就让它停在这儿好了,你可以随时来取。”杰瑞打开车门,把他送了进去。这是句假话,他永远不会让他回来取车了。也许在某一天,他会自己过来把这辆车开走,让它消失在镇子里。
一路上安东尼都在抽烟,他抖动手指,让烟灰掉落在座椅上。杰瑞并不反感,他允许这个男孩做一切他想做的。
“你来一根么?”安东尼突然想起了他。淡蓝色的烟雾蚕茧一样包绕着他的脸。
他把香烟递到他嘴里,为他点燃。
杰瑞从他的手指上嗅到自己所渴望的略带苦涩的香甜。
“你多大了?”他用牙齿夹着烟说。
“二十二。”安东尼把剩下的小半支烟丢到窗外。
“我和一些学生做过邻居。”杰瑞说,“你就像他们中的一个。”
“你会把学生带上床么?”安东尼问,他仰着脖子,眼皮下透出微微的嘲讽。
杰瑞把香烟从牙齿间拔出来,摁在仪表盘上。
“当然。”他说,“如果他们叫得大声,我就给他们A。”
安东尼吃吃笑起来。
“你的成绩单上一定有A。”杰瑞挑逗地说。
“A,”安东尼无所谓地笑了笑,“一直都是A。”
吉普车滑进车道,停在院子的围墙下。杰瑞跳下去,把没有燃完的小半截烟丢到脚边踩碎。
他的房子无可挑剔,从墙壁到家具。它原本的屋主艾瑞克先生年过五十,离异后独自生活,妻女住在柏林,他严肃而孤傲,和邻居总是处不好。杰瑞现在是他的侄子,艾瑞克叔叔去德国与妻女会面时,他顺理成章地为他看起了房子。
杰瑞想起血从那位先生松弛的脖子上喷出的画面,像一匹飘扬的绸缎。糖尿病让那红色的液体甜如蜜酒。可怜的艾瑞克叔叔。
安东尼歪着脑袋靠上一面墙,在一幅苹果和水罐的静物画下。
“你喜欢在哪儿做?”他问。
“所有地方。”杰瑞说,“但我乐意让你来选。”
“那就这儿吧。”安东尼说。
杰瑞捕捉到他细微的表情:“你看上去可一点也不兴奋,男孩儿。”
安东尼动手解开衬衫的扣子。深红色的壁纸把他衬托地更加苍白,皮肤像一层柔滑的丝绸,杰瑞发现自己在想象中将它撩开,露出网笼状的肋骨,珠帘似的血管……
“我们需要一点音乐。”他着迷地说,把目光从他身上滑开,去架子上挑选了一张唱盘。弗莱迪·莫库里的声音充满了整栋屋子。
……
收拾行装 你已准备好离家
一张单程车票 就此有去无回
但我们还有最后一天 所以
爱我吧 就像永无明日
拥我入怀 诉说真情切意
时日无多 一切即将终结
爱我吧 毕竟再也没有明天*
……
老艾瑞克的品味。难以置信。杰瑞撇撇嘴。他想不起上一次放这首歌是什么时候了,也许是那个有一双褐色眼睛的男人,或是那个红头发的女孩,他记不得。相同的是他们都在音乐里醉醺醺的,手臂绕在他的脖子上,摇摇晃晃,把自己凑向他的嘴唇。
这首歌没让安东尼忘我或沉醉,敞开的衬衫下,他的腹部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只是有些出神。
“喜欢它吗?”杰瑞问。
安东尼轻轻掀起眼皮。
“你爱过谁吗?”
杰瑞没有料到他的问题,这话让他想笑,好像挠了脚心的痒痒。
“我猜我爱过。”他狡猾地说。
流淌的毒液让他永生,也让他忘却了许多,包括他还是个普通人时的所有事——那该是好几个世纪之前了。他丝毫不为此遗憾。黑夜里的生命更美妙,更鲜活,更适合他。他天生就该做个捕猎者,在战斗、性交、还有浓烈的血味儿中自在享受。
但也许有一个人——谁记得呢——曾在食与性的交点为他烙下一个深深的刻印,也许他也体会过痛苦——也许那就可以称为爱?
“我没有。”安东尼喃喃说。他一动不动地倚着墙,垂下的双眼盯着地面,颧骨和鼻尖上的那些雀斑在灯下很淡,淡得像露水洇湿了白纸。
杰瑞向他走过去。
“你要告诉我你从没爱过?”他低声说,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间,把他的头揽向自己的肩膀,抚摸他的发根和头骨,“嗯?宝贝儿?被人爱着,就像悬在海洋里,像飘浮在暖风中……你知道吗?嘘,让我来爱你。”
安东尼在他的肩上发出一声低笑。
“我会好好爱你,”杰瑞继续说,顺着音乐,把他抱离墙壁,轻轻摇晃,“直到你忘记自己。直到你也爱我。”
他抚摸他的后背,他的腰,抓起他的头发,吻他的唇。
安东尼温顺地任他撕咬,杰瑞必须掌控力道,克制住现在就咬破他的冲动。
“你尝起来像兑了樱桃汁的苦艾酒,”他在他唇边说,“我真的要爱上你了。”
“你的嘴唇很冰。”安东尼说。
“那就是为何我需要你在这。”杰瑞缓慢地说,抓住安东尼的手,让他触碰自己的唇角。他说的是实话,“有些人血液冰冷,灵魂空洞,他们必须找到另外一个人,分享他的生命。”
他闻着男孩指尖温热的、血的味道。
“分享生命。”安东尼在近处古怪地笑,“你该去找丰饶的河谷,而不是枯竭的泉眼。”
“我非常贪婪。”杰瑞握高他的手,在他掌心里深深吸气,暖血混合着香烟气味充满鼻腔,他的嗓音几乎因渴望而沙哑,“我会把前者变成后者。我会沿着这条轨迹活着,重新开始,从我的爱人倒下的地方继续生长。”
“从枯竭的泉眼里?”
“有时,”杰瑞说,“强壮的树木根植于腐败的泥土。”
安东尼的手掌抚到他的脸颊上。
“很有道理。”他说,贴着杰瑞的胸膛,听起来像句情话。他低下头蜷在他胸前,头发撩蹭着他的口鼻,体温透过薄衣衫传到吸血鬼温度稍低的皮肤上。
杰瑞勒紧了他的身体。弗莱迪还在唱着歌,他的手插进他们两个之间,去抚摸他的男孩。
为我动情,他想,你会的。
*歌曲《Love Me Like There's No Tomorr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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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尼整个地陷进了深蓝色的床单里,杰瑞狠狠按着他,像要把他溺死在这里,在他床上。
他有过的那些情人,从海边遇到的朋克青年到出入丽兹饭店的顶着一长串头衔的男人,他们经常说,他有一种等待被催折的美。有个人曾在上床时将他绑住,享受他难受时的挣扎,但唯一一个在床上打过他的是他母亲。
那是第一次,在他们共同的情人山姆走后,他去叫她起床。芭芭拉喊住他,手从他的手腕移到他的生殖器,那五根细长的手指像蜘蛛腿一样停在那儿,包裹住他,想让他硬起来,她起先温柔而挑逗,嘴角浮着极尽爱怜的微笑,但在他木讷的反应中,她突然变得粗暴。
“像个男人。”芭芭拉厉声说,把他抓住扔在床单里,赤身裸体地跨到他身上,“像点样子。”
她表情疯狂地甩了他一巴掌。
安东尼一直不明白,她是为了纠正他的性向,还是为了报复他父亲。或者是因为山姆……山姆,总是绅士的,优雅的山姆,在晚上和他睡,清晨则一定会为芭芭拉奉上早安吻。
芭芭拉的身材依旧如电影明星般完美。她原先就是个电影明星,嫁给他家世显赫腰缠万贯的父亲,如同所有不幸婚姻的开始。她乳白色的、同样满布雀斑的皮肤悬在他上方,未梳洗的头发从脸颊两侧垂下,扎痛他的脸。他刚发出一声微弱的反对,就被她尖利地制止。她强迫他把手放在她身上,他缩回去,她狠狠抓住,将他的手指按在乳房上,神经质地说他还是个婴儿时就是这样贴在她胸口,吮吸和拥抱。
那不一样,安东尼想,不是这样,我曾是你的一部分,但我们已经永远分开了。芭芭拉仿佛从他脑子里读出这个想法,她抽着气微笑:“你总会喜欢的,我知道你会。”
汗水让她的皮肤滑腻,几缕头发黏在脸上,如果仔细看,细小的皱纹因没有化妆而格外明显。
安东尼被绝望折磨着,她极尽所能地挑起他的反应,在自己身上,也在他身上游走,逗弄他的阴茎,先是手,然后是舌头,“回到我这来。”她的指甲掐进他的腰,“你爱我,所以回来吧,求你。”
泪水不受控制地模糊了芭芭拉眼珠的颜色,一大颗突然滴落,砸在他的胸骨上,引起他胸腔里同样的回声。安东尼终于有了反应,他的阴茎硬了,芭芭拉几乎是欣喜,看到他也能对女人的身体有所反应,看到他终于正常,让她感到极大的快乐,她跨上来,急迫地,粗暴地在他身上滑动,直到他那坚硬的一部分陷入她体内。她晃动起来,把所有太强烈以至于尖锐的感受往他身体里灌注,把痛苦一点不留地统统塞给了他。
她呻吟着,而他咬破了嘴唇。她紧按他的肩膀,借力更加猛烈地上下摇摆,像要碾碎他,或者把自己在他身上碾碎。
果然是这样。安东尼想,做爱就是为了毁灭些什么。
在他们之间许多次、从极端痛苦直至习惯的“毁灭”中,他懂得了那玩意儿确实没什么大不了。它是个身体器官,和肝,和肾脏都一样,支配它的是一套纯熟的生理机制,当它兴奋着颤抖的时候,大脑可以是麻木和封闭的。快感总会到来,一阵猛烈地像撕破左右脑联结那样的快感。无论它是在哪,在手掌里,口舌里,在女人或男人体内,在陌生人或情人那儿,快乐都会有。高潮让他神志模糊,他会恍然认为他和母亲至少是彼此深爱的。
“别再去找别的男人,”芭芭拉贴在他耳边说,“我能给你全部。好孩子,别像你爸爸,别让我失望。”
安东尼有一瞬间想不起自己是在哪儿,陌生的触感不像伦敦那套豪华公寓里铺着的软绸。他睁开眼睛,一边完全是黑暗,另一边是床单放大的纹理。接着他想起了,他在酒吧里认识的那个男人的床上,在杰瑞这儿。他的衣衫都褪去了,光溜溜地趴着,杰瑞正扣着他的腰,在腰弯的凹陷处啮咬,品尝他的皮肤。
他回忆起他们之间激烈漫长的吻,杰瑞的力气大得惊人,能将他举起来摔进床里。杰瑞全身的皮肤都是低温,不是爬行动物那样的低,倒像是深海里的哺乳动物,光滑幽冷,在他的怀抱中,安东尼就像被黑色的冷雾包裹着,源源不断被吸收着热量。
他的舌头也不热,相比之下,牙齿倒显得没那么冷,安东尼觉得他一定很喜欢他的背,或者说他的脊椎,因为他停在那儿很久了,一边抓揉他的屁股,一边在那一线凸出的骨头上嗅闻和舔咬。
接着,杰瑞停了下来,握起他的髋骨将他提高,安东尼不想要这样,他扭动身体试图翻身。“我需要看到你。”他要求道。
杰瑞放开他,由他翻了个面。男人爬上来,俯下身,手掌轻轻放到他脸颊旁,拇指抚弄着他的雀斑,“我喜欢你的脸,”他幽深狂热地看着他,“如此空无一物。”
安东尼微笑:“我也喜欢你的……充满了渴望。”
渴望,没错,渴望。这种感觉已经离他太久太远。他最渴望的也不过是死,就连这个也没那么强烈,否则他现在应该在车厢后座流着血变冷,而不是在陌生男子的床上生疏地调情。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如同理想那般死去,用匕首割哪儿都不行,股动脉太深,腹腔太脏乱,颈动脉还可以考虑,但割不准会伤到气管,最后他会死于血涌进肺部造成的窒息,而不是失血,不是潮汐退去留下银白沙滩的解脱……
他被再一次想到死而引出的苍白的情绪淹没,继而深深羡慕起杰瑞眼里的狂热来。杰瑞是个有欲望的人,显而易见的欲望,安东尼能看见他皮肤和肌肉里翻涌着的暴力,他眼神中闪现的占有欲。想着要占有一两样东西总是好的,人之所以活着就是因为这份念头,占有某些更美好的、更璀璨的事物的念头。
他没有了,他什么也不想拥有。
“都是因为你,”杰瑞低沉地说,“我的渴望都是因为你。”
安东尼几乎要把这话当真,在床笫间人们常说一些疯狂的话,连说的人也深信不疑。他伸手搂住杰瑞的脖子,抚摩他的后颈和头发,“那就快点,”他注视他的眼睛,语调轻佻地要求,“干我。”
杰瑞把他的腿折了起来,像饥饿的猎手一样躁动,也像它们一样耐心。他技巧娴熟地让他们的性器在一起摩擦,安东尼很快变得坚硬,杰瑞的手包裹住他,他那温度稍低的,猎人似的手,将火辣的凉意抹上安东尼的性器。安东尼扭动身体,发出急促的喘息,向上操着他的手。
杰瑞还想给他更多的前戏,包括吻,抚摸和舔咬,他放开安东尼,松松抓握着他的腰,嘴唇上下滑动,沿着他肌肉纤薄的线条抚慰摩挲。但安东尼轻声拒绝:“不,不要这些,”他喃喃,“快点,现在就进来。”
杰瑞对他的反应感到意外,但他满足了他。“如你所愿。”他说,手已经伸到他的穴口,先是揉按,接着快速顶进去,引出安东尼猛烈的惊喘。杰瑞弯曲手指在他身体里抽动和扩张,刮擦他软热的黏膜,那些手指那么冷,几乎就像是刀刃,痛苦快要让安东尼流泪,但他喜欢这样,在被侵入的不适里他还活着的实事忽然明显起来。杰瑞进地更深,寻找能将他点燃的那个点,他细细抽气,放松屁股配合着杰瑞,直到再没那么疼,直到只剩下脆弱的内里被打开、被触按的奇怪感觉。那原本是不该被——从来不该被以这种形式碰到的地方,如果要他父亲来说,那就是罪恶,是病态和令人作呕的,男人只该使用前面,并且听从教诲,让它永远待在该放置的场合。因此安东尼永远不是老伯克兰德完美的儿子,他只会转身离开,找那个总是穿有很多亮片的皮革马甲的男孩,让他在桌子上或沙发里操自己,如果他干得不错,他就在他裤子后面塞满崭新的纸钞。
一股激烈的快感从腹腔里猛地上窜,安东尼叫了出来,杰瑞的声音含着笑意,“是这儿,对吗。更大声点儿。”
他退了出去,安东尼硬地发烫,伸手想抓住杰瑞,他出了点汗,皮肤湿润,尽管如此,他依然觉得自己非常干燥,非常渴。他舔着嘴唇,抓到了杰瑞的胳膊,把他拉上来,像一片乌云盖在自己上方,搂住他的肩膀,急切地去咬他。
“嘘,”杰瑞掐着他的下颌将他拉开,“我不想咬你……现在还不想。”
“那你想要我吗,”安东尼说,每个字都很轻,“使劲操我,因为我想属于你。”
他抬起屁股,两腿缠上杰瑞的腰,将自己淫荡地往前推,送上去,求他收下,就像把生命送给死神。
他听见杰瑞似乎在笑。
“我当然要。”他说,“这是注定的,你会属于我,完完全全。”
许多人都说他们想要他。许多人都说过。安东尼知道他们最终并不会要,他只是习惯问他们这句话。杰瑞回答地很认真,即使一小时前他们还是陌生人,而安东尼轻易地相信了他,就像相信所有其他人。他虚弱地微笑,注视男人的眼睛,欲望让他发热,在他布满雀斑的苍白皮肤上蒸出红晕,但在深处,他和杰瑞一样冷,甚至比他更冷。
杰瑞托起他的身体,手掌在他的腰和臀上抓牢,阴茎抵着他湿软的后穴,然后刺了进来。他相对他更低的体温使安东尼感觉闯进他体内的那部分是件死物,石头,或者其他不像人的东西,杰瑞用了好几次还没能将它完全埋进去,安东尼不知道他到底完成了多少,他因为被不断侵入而颤抖,只顾着喘气,像被黑云闷住,发出断断续续的模糊呻吟。
“操,”杰瑞骂着,强硬地撑开他,安东尼剧烈地呼吸,身体起伏,直到感觉到那根性器停在他里面,撑着他的穴口没有办法闭合。
杰瑞发出粗重的喘息,吻了吻他的小腿,“你会舒服的,我保证,它就像死前的幻觉一样好。”
他开始移动,不带感情但含着强烈的欲望,安东尼的视线有些模糊,他背上出了汗,让床单紧黏着皮肤,随着阴茎的顶冲在身下挤出褶皱。起先快感并不强烈,只是酸和挤胀,接着,杰瑞的性器突然摩擦到了他的腺体,电流从脊椎窜上大脑,点燃了他的意识,头骨下有一块地方,他分不清在哪儿,一次次被击打,让他脑袋发晕。
杰瑞不断地往他的腺体上顶,安东尼吟叫出声,他感觉到下身的瘫软和战栗,感觉到后穴里传来的酥麻像火在燃烧,他的腿更紧地勾住杰瑞,手指抓住床单,把自己铺展开好让对方能操地更狠。杰瑞退出至穴口,无情地顶进来,碾过他最敏感的部分,但那些快感无法冲破他大脑里重重坚硬的阻隔,抵达真正让他快乐的地方——还不够,他就像上瘾的吸毒者一样需要更多。
安东尼伸手掐住杰瑞的胳膊,指甲几乎陷进他的皮肤里。他晃动自己,夹紧抽插的性器,听到杰瑞压低的嘶声。
“天啊,”他喘着气说,就像要给他些表扬,“我想让你更热一点。”
他空出一只手撸动安东尼的阴茎,从前后同时传来的刺激让安东尼不由自主地缩紧肌肉,“杰瑞……”他喊了他的名字,今晚第一次。
“继续,”杰瑞鼓励说,“我喜欢听你这样喊。”
“杰瑞,”安东尼摇着头,电流还在持续不断击打他脑海中的隔墙,他能看见那墙上的裂缝,但总是差一点,“还不够,还……”
“想要我满足你,对吗,”杰瑞说,“看看你自己。”
他松开手,突然掐紧他的屁股,一阵暴力的疼痛,安东尼的腿下意识地扭动,夹着体内的那根性器旋转摩擦,他小声惊喘,激起内穴里一阵潮湿的软热。
“你可以操你自己,”杰瑞说,“像这样。”
“不,不……”安东尼说,汗珠从他的鼻尖冒出来,“我不需要我。我需要你。”
“需要我。”杰瑞不是在疑问。
安东尼向下沉,用后穴含着他,小幅度地摇晃屁股,像个经验丰富的男妓。他对他苍白地微笑,“求你了,满足我……撕碎我。”
杰瑞笑了,黑眼睛里像翻涌着炽热的熔岩,“如你所愿。”他说,固定他的髋骨,将他的两条腿压开,稍稍退出,然后由浅至深、缓慢地撑开。
还没等安东尼适应这种缓慢的折磨,他快速地动起来,堆叠的快感几乎让安东尼的背离开床单。一点潮湿溢出了他的眼角。我会爱你——他张开嘴喘气,发出哭泣的声音,挺动屁股好让男人更深、更狂热的进入,想起杰瑞在吻他时说——直到你忘记自己。
杰瑞就像知道了他的意思,但也许只是抵达了控制力的某个临界点,失去了所有温柔和耐心——他抓着安东尼的手腕粗暴地按在两旁,把他像标本一样钉在床上,阻止他任何的动作,然后开始极度凶猛,豪不留情地操他。
安东尼窒息着、溺水一样颤抖,杰瑞可能真的要杀了他,以某种方式让他碎裂,但他说的没错,这确实和死前的幻觉一样好。
他的腿无力地向两侧打开,屈服于狂风暴雨,脑海里什么也不剩,所有的空间都被同一种感觉占据和填满,这绝不是爱,但它和爱一样强烈、狂傲,一样席卷一切,紧抓着他的心脏,再残忍地握碎。他的喘息和呻吟也成了碎片,还有视线,杰瑞的轮廓在泪水中变得凌乱隐约,像是他,又像别人,像所有人,又谁也不是。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射了出来,杰瑞在他的高潮中继续干着他,又过了一会儿,也许很久之后,时间的概念早已模糊,他才从他身体里退出,离开混杂着汗水和体液的一片混乱。
安东尼浑身像遭受了可怕的刑罚,完全失去了力气,杰瑞抓住他的脖子,将他从床单上拎起来亲吻。一开始,这个吻只是施舍的安抚,随着它加深,掠夺的意味越来越强,男人的牙齿忽然咬破了他嘴唇内侧的黏膜,血腥味充满了口腔。
ohhhhhhhhh (Guest) on Chapter 3 Fri 18 Feb 2022 07:56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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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NGwell on Chapter 3 Sun 15 May 2022 11:12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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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ftmen5ch on Chapter 3 Sun 13 Mar 2022 07:14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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