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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目黑莲，喜欢的科目是体育，不喜欢的是体育以外。”
班主任安井老师的笑容一时之间有些凝固。“希望接下来大家能够好好和目黑同学相处。那么目黑同学，你就到……”少年没等老师把话说完，径直走到了教室最后排坐下。
安井老师深吸一口气，恢复标准的微笑。“同学们，我们开始上课。”
——“听说那个目黑是之前的三中校霸，经常打架。这次转学过来也是因为之前把三中校董的儿子打伤了所以被退学了！”
——“天呐，看他人模人样的原来是个不良少年？”
——“那我们学校怎么还要他呢？”
——“因为他爹直接给学校捐了一个图书馆！”
——“那就是有后台咯？”
——“所以还是少惹他，不然老师都没法替你做主！”
道枝骏佑拿着水瓶去走廊的热水区装水，听到一旁的两个男同学窸窸窣窣地说着小话。但他不准备搭理，打完热水便回到了教室。
道枝的座位在中央，不前不后。正如他的成绩，不上不下。但他依然每天勤勤恳恳，空闲时间都坐在座位上安静地看书。
今天来了个转学生，高高的，刘海长得遮住一只眼睛。自我介绍时两手插着兜，不把所有人放眼里。加之方才听到的话，道枝几乎可以肯定的是：不要靠近目黑，会变得不幸。
三点一线的高中学习生活，就像在一张白纸上写黑字，规规矩矩地写完，总能得到较为满意的答卷。
目黑几乎是睡梦中过了一整天。上课时老师的讲课，下课时同学的聊天，在他看来都是催眠音。而他有所谓的“特权”，老师也只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都陆续回家了。目黑睁开眼时，发现周围已经没有别人。他伸了个懒腰，将书包随意拎起挂在一侧肩膀上，走出课室。
回家路上会经过一条小巷。目黑刚刚走两步，前方出现一个穿着天蓝色校服的男生，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还敢来找我，上次没被打够？”目黑勾起轻蔑的笑容。
“那就试试呗。”男生朝后勾勾手指，身后又出现三个彪形大汉。
“切，小人。那就一起上呗。”目黑冷冷地扫视了前方四人。
不到十分钟。
“目黑，你……你等着！”男生恶狠狠地撂下话，连滚带爬地走了，三个大汉捂着肚子跟在他后边。
“切，垃圾。”目黑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结果吐出来的都是血水，他有些疲倦地微靠着墙壁。
放学后，道枝没有回家，而是到学校附近的一家书店去。今天是周一，这家书店会新到一批书，他正好能去看新出的文学杂志。
每次一看就会忘了时间。待到道枝发现外边天色将暗时，他匆匆合上杂志，背起书包准备回家。
回家会经过一条小巷，一般那里没什么人。道枝扯着书包带小跑着，却冷不丁看到一个倚靠在墙边的少年。再仔细看，居然是那个自己不想有任何接触的转学生。
道枝低头快步往前走，希望自己能够隐身，让别人看不到他才好。
可偏偏被叫住了。
“喂，看你的校服，你也是四中的？”目黑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不仅是四中的，还是你同班同学。道枝心里想着，抬起头，迎面看到的是一张俊俏的脸，只可惜脸上淤红，嘴角也裂开带着血。“嗯。”他小声应了一句。
“那你有看到刚刚跑走的四个家伙吗？”
“没有。”
“哦，那没事了。”目黑撇过脸不再看他。
话毕，道枝像是得到许可般大步离开，脑海里突然回想到目黑受伤的脸，便停下脚步，往书包的里格摸了很久，终于拿出一张OK绷。他深吸一口气，转头又往小巷子走回去。
目黑半个身子还靠在墙壁上，嘴里吐着白色的烟圈。道枝不由得被呛得咳了几句，他用一只手背捂住鼻子，又伸出另一只手，小小的OK绷安静地躺在他手心。
“给你。”
目黑疑惑地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少年，一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放在裤兜里。
道枝见眼前人没有伸手的意思，就把OK绷放在目黑插兜的那个口袋上，转身啪嗒啪嗒地小跑着离开。
目黑看着远去的背影，摊开宽大的手掌，掌心上是一片薄薄的轻轻的粉色OK绷，正中央是一只大耳狗。
“谁会把这种OK绷贴脸上啊？”目黑一脸黑线，忍不住吐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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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上往后传试卷时，道枝看到目黑无视讲台上的老师，懒懒地从后门走进来。今天他穿了黑色的校服裤，上身穿着白T，黑白的校服外套被随意绑在腰间。嘴角微微鼓起，伤口还泛着红，鼻梁上贴着一张肉色的创口贴。
道枝似乎想到什么，便转正身子，一笔一划地在便签纸上写下：玉桂狗OK绷用完了，放学买。
“同学们看过来。我趁快下课了通知大家一声，学校为了给大家紧张的学习生活减压，后天下午放学将会举办一次游园会，需要每班派出两个摊位去摆摊，游戏或者小食摊位都可以，同学们有谁自愿参加的吗？”安井老师在讲台前环顾课室。
霎时同学们纷纷小声议论着，课室里充斥着嗡嗡的声音。这摆明是份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学校为了做表面功夫，打造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形象，临时决议举办所谓的“课外活动”——通知得晚，没有充分时间做准备；举办时间不人性，放在放学后，不占用上课时间，却浪费了课余时间。当天大抵会派人在现场拍一些照片用作宣传——这才是学校的真实目的。
安井老师用手敲了敲木制的讲桌，“安静！既然没有同学主动参与，那我们抽签来决定！”
不要抽中我不要抽中我。道枝在心里默默祈祷。
“第一位是，学号26的井伊春同学。第二位是……”安井老师对着堆在讲桌上的作业随便抽了一本出来，“学号17的道枝骏佑同学。请两位同学做好安排，可以找同学帮忙，有需要我协助的也可以来找我。”
道枝端正地坐在座位上，看着老师郑重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暗自吐槽：好倒霉。
下午放学，目黑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屏幕，刚刚已经挂断了三次，现在已经是第四次了。他嫌烦，不情不愿地滑动手机。
电话一接通，那头不等他说话便直接开口，是个沉稳的中年男声。“莲，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要是再有老师找我投诉你打架，或者你又整出什么事情被退学，我立马把你送到国外去。”
目黑冷冷地“嗯”了一声挂断电话，并没有要解释的打算，仿佛多听一秒都是煎熬。
道枝闷闷不乐地低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苦差事偏偏选中自己，而要摆什么摊位也毫无头绪。找别的同学帮忙自然是不可能的，因为自己沉闷的性格，在班上根本没交到什么知心朋友。
冷不丁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对不起对不起！”道枝第一反应便是道歉，抬头一看，竟是那张鼻梁贴着OK绷的俊朗脸庞。
“是你吧，昨天只有你一个人路过了。”目黑的目光锐利地打在瘦弱的少年身上。
“嗯？”道枝不由得后退几步，谁知目黑步步紧逼，把他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墙边。
“是你跟老师告状的吧？说我打架了。”目黑高大强壮的身躯挡在道枝面前，又伸出一只手抵在他脖子旁边的墙壁上，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没有！”道枝的声音细而坚定。趁目黑在思考的片刻，立马蹲下身子从他手下溜掉，然后啪嗒啪嗒地逃跑。
目黑半眯着眼，逆着橙黄的夕阳望向渐远的瘦弱背影，现在追上去抓住他绰绰有余，但没关系，反正自己正好不得不安分一段时间，接下来日子还长，为了生活不那么无聊，这只小白兔怎么也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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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声响，推开门后中年男人被吓了一跳。
“小佑，怎么还没睡？”
道枝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只开了旁边放着的小台灯。
“学校要举办游园会，每个班要出两个摊位，我们班没人自愿参加，然后老师抽签抽中了我。”道枝抬头看着门口背着吉他包的男人。
“那不是好事嘛。”男人走进门，换上拖鞋。
“可是就在后天放学后，根本没什么时间准备！我到现在也还不知道该干什么好！这根本就是倒霉活！”道枝烦躁地揉着头发。
“这有什么，可以做吃的吧？那就做纸杯蛋糕好了。”男人笑着摸了摸道枝的头。
“但我不会做啊papa！”
“我会做啊！明天我就提前收工去买材料，你放学早点回家，我们父子俩一起做！”
“那你乐队那边怎么办？”道枝瞪大了眼睛。
“没关系的，明晚只是惯例驻唱而已，我少去一晚也没什么。”
“可是……”
“没有可是了，这是好事啊小佑。正好通过这次机会你可以结交更多朋友，拉进和同学的距离，多好的事！”男人笑着将手放在少年的肩膀上，“在此之前，我的小佑快回房间睡觉吧！明天除了上学还得做蛋糕呢，可是得花体力的啊！”
“好，papa晚安。”道枝绽开笑颜。
原来也不是什么值得忧愁的事嘛。
比起游园会，更让人烦恼的反而是目黑那个家伙吧。
放学铃声一响，道枝便迅速收好书包离开课室。目黑跟在后边，发现他像小兔子似的跑走了。
果然就是他告状了吧，要不然怎么会心虚地一放学就跑呢。目黑双手插着口袋，望着少年的背影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翌日，因为游园会的举办，学校特意提前一节课放学。操场上布好了帐篷，道枝和另一位被抽中的同学一起来到了高二六班的区域。
“井伊同学，这是我待会摆摊的纸杯蛋糕，给你先尝一尝。”道枝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方形盒子，里边放着纸杯蛋糕。
“谢谢道枝同学！”绑着高马尾的女生用勺子挖了一口粉色纸杯盛着的蛋糕，“好好吃！待会你的摊位肯定很多人！”
“但愿如此啦，如果大家喜欢就再好不过了，我也可以早点收摊回家。”道枝受了夸赞后有些害羞。
没想到第一个来摊位的确是不想见到的人。目黑双手插在校裤口袋里，冷冷地盯着道枝。
“目黑同学你好，请……请用。”道枝不敢看他凛冽的眼神，只好硬着头皮将一个纸杯蛋糕递了过去。
目黑的眼光向下瞥了一眼少年颤抖的手，抬起手一挥，小小的方形盒子掉在了地上。
道枝被吓了一跳，而后委屈地蹲下去捡歪斜在地的纸盒子，里边装的蛋糕可怜地倒了下来。他没有立即起身，而是用力忍住即将渗出眼眶的泪花。
目黑径直走到摊位里边的椅子上坐下，靠着椅背，双腿随意张开。道枝只好站在一旁。
同学们对这位空降的转学生早有耳闻，都不敢靠近。尽管道枝用求助似的眼光看着路过的同学们，但没有一个人为他驻足摊位前，拿走一个纸杯蛋糕。
周遭的喧哗渐渐消散，别的摊位同学纷纷收摊回家，到最后居然只剩下道枝这一个摊位。
“那个……目黑同学，安井老师叫你去一趟办公室。”井伊来到摊位前小心翼翼地跟坐在椅子上的目黑说话，只见他懒洋洋地站了起来，然后朝教学楼走了过去。
道枝得救般望着井伊，女生轻轻点了点头。他大概能猜到，或许是因为看不过目黑的所作所为，于是收摊后的女生去老师那里打了个小报告。
“道枝同学，需要我跟你一起收拾摊位吗？”
“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道枝看着一桌子的纸杯蛋糕，想到前一天放学后和父亲一起努力做蛋糕的样子，不禁鼻头发酸。
“目黑同学，我知道你之前的事情。但我希望你来到我们四中以后，能够和同学好好相处，可以吗？”安井老师坐在办公桌前苦口婆心地说。
然而目黑站在她跟前，视线却往别处瞟。
“你看看你什么态度？昨天我已经跟你父亲通过电话了，这像什么样子？上课迟到，脸上挂彩，前一天一定又是打架去了吧？”
“你的意思是，你看我受伤了才觉得我打架了？”目黑捕捉到言语中的信息，马上询问道。
“不然呢？你鼻青嘴肿的，这种情况我肯定是要跟你父母沟通情况的。”
“那你错了老师。”目黑自高而下地望着安井老师的眼睛，“我的伤是在家摔的，我自己一个人，摔到以后也没法及时处理。不信你问问我父亲，我是不是一个人住？”
“那这事老师可能错怪你了，可是你天天迟到，上课睡觉，这个总没错怪你吧？”
“下次再有这种情况至少先跟我确定一下吧？武断地把自己的猜测直接告诉家长，这可不是一个老师该做的事。”
“你……那你也得配合老师的工作才行啊。”安井尽力保持冷静。
“嗯。”目黑冷冷地回答一声后转身离开。
操场上的蓝色帐篷还没有撤。目黑的视线转移到刚刚坐的地方，那里的少年居然还没走。只见道枝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个纸杯蛋糕，一下一下地挖着放进嘴里，吃完一个后又拿起新的一个。
“你怎么还不走？”目黑站在道枝面前，影子直接罩住了少年整副身躯。
“这是我papa特意跟我一起准备的，不吃完太浪费了。”道枝抽了抽鼻子，低头继续用勺子挖着蛋糕。
目黑居然看到一颗透明的液体毫无防备地砸在了少年的手背上。于是他走到附近拿来一把椅子放在道枝旁边坐下，一把抓过桌子上摆放的纸盒子打开，直接用手挤压纸杯，蛋糕一下子便脱了模。他倾倒着纸杯让蛋糕一口滑进嘴里，然后又拿起第二个纸盒子。
道枝看着目黑的举动，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我刚好饿了。”说罢目黑又吞下了第二个纸杯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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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枝上学时挂着大大的黑眼圈。
前一晚，道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想不明白，学校的同学都望而生畏的目黑，居然安静地坐在他旁边，跟他一起吃完了没派出去的手作纸杯蛋糕。吃完以后，道枝准备收拾摆摊用的桌子和椅子，目黑又开口说了第二句话“要搬到哪”，之后就一人抬起了桌子往前走，留下道枝拿着椅子呆站在后边，望着夕阳下举着桌子的结实手臂上冒起的青筋，回过神来后小跑着追上去。这之后没有再说一句话，目黑直接往校门外走，道枝跟在后面，两人保持着一段距离。
也是昨天才知道，原来目黑回家的路跟自己一样，会经过同样的小巷，然后在一个路口交错而行。
目黑会不会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呢？
道枝想不明白，于是浑浑噩噩地过了三节课。
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热身运动刚做完，老师就要求大家跑圈，为两周后的体测做体能训练。
道枝本就不太擅长体育，加之前一晚睡眠不足，跑完第二圈后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整个人软绵绵地往旁边一倒，后方跑着第三圈的戴着运动发带的少年又跑快两步接住了他。
“目黑，你把他送到医务室去！”黑壮的体育老师吹了一声口哨，中气十足地说。
道枝小鸡崽似的被抓住了肩膀，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目黑索性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往教学楼内侧的医务室大步走去。
哇哦，好事的同学们小声地起哄，被老师训斥一声，看什么看！给我继续跑！
周围的喧哗被抛到身后，越来越远。刺眼的阳光被高大的身躯遮住。道枝缓了一些，逐渐看清眼前的画面：上方是锋利分明的下巴和颧骨，刘海被黑色棉质发带束起，俊朗的脸一览无遗，分明就是昨晚让他彻夜难眠的主人公。
还是继续晕好了。道枝又闭紧了眼睛。
感受到自己被轻放在柔软的床上，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说着“老师，他刚刚跑着步突然晕了。”于是有脚步声靠近，道枝睁开了一只眼睛。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是个温柔的校医女老师。
“道枝骏佑。”
“现在感觉怎么样？”
“刚刚眼前突然黑了，现在还有点晕晕的。”
“可能是有点低血糖了，我给你冲杯葡萄糖，你喝了以后休息一下。”说罢老师拨开帘子往外走，道枝发现医务室的第三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休息一会后，道枝觉得自己好些了，便跟校医打了招呼离开。
体育课还没结束，但道枝并不打算返回操场，想着直接回教室好了。
从后门走进去，本以为空无一人的教室，后排竟出现了一个身影。少年戴着耳机，趴在桌上睡觉，道枝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小心翼翼地走着，道枝生怕把人吵醒。经过那个座位时，他却忍不住停下脚步，自上而下地多看了趴在桌上的少年几眼。
“干嘛？”
道枝像受惊的兔子般往后退了一步，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我想听听看你在听什么歌。”好拙劣的理由。
目黑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看了涨红脸的少年一眼，像是回忆起什么，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吃不完和爸爸一起做的蛋糕，也要哭鼻子吗？
“啊？”道枝正好没听清。
“没什么。”目黑又低下头靠着自己的手臂，一会后抬起头，发现少年还愣愣地站着。
“那你听听看。”目黑摘下一只耳机放在隔壁的空桌子上，又继续趴着，用毛茸茸的后脑勺对着少年。道枝反应了几秒，轻轻地坐在他身旁，拿起那只耳机放进自己的耳廓里。
悠扬古老的旋律从耳机里缓缓流淌进道枝的耳里，顺着耳机线连接着的，是笼罩在窗外的白光下，此刻安静如画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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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佑，papa跟你讲一件事。”头发微卷的中年男人难得郑重其事地跟儿子说话，搞得少年不免紧张起来，心砰砰乱跳。
“我准备好了papa，你说吧。”道枝咽了口口水。
“你妈妈的男朋友你见过了吧？就在后天，他们要结婚了。”男人一脸严肃地说着，“你的妈妈，非常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
居然是这事吗。道枝听了竟松了口气，而后又提起心来，“这事我之前就隐约感觉到啦，倒是你，你还好吧papa？”
“我？我当然真心祝福他们啊！到时我和你还得穿得帅帅气气一起过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呢！”男人紧绷的表情放松了下来，“要不我们先挑好那天穿什么衣服吧！”说罢便推着道枝进了房间。
婚礼上，熟悉的面孔再次穿上美丽的婚纱，见到自己便绽放着幸福的笑脸，嘴里说着小佑，我真的很开心你们能来。
这有什么的。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流着鼻涕抱着妈妈大腿不让她走的小屁孩了。早在他懂事的年纪，papa就告诉过他，妈妈离开不是不爱他，只是因为妈妈和papa不是适合永远在一起的人。papa因为乐队演出常年在外奔波，而妈妈需要一个时常能陪伴在她身边的丈夫。两人在一起是因为爱——所以生下了爱的结晶，也就是自己；但分开不是因为不爱，只是因为不合适。
看着光彩照人的妈妈，道枝笑着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果汁。旁边的papa瞳仁闪着光，也微笑着吞了一大口酒。
归家时男人有些醉，怪不得papa没开车，原来是预判到自己会喝很多酒。从出租车下来后，道枝艰难地将男人的一只手臂搭在肩上，将人半拖半拽回了家。
靠近床边，男人一下卸了力般倒在床垫上，道枝轻轻脱去了男人的皮鞋。
好好睡一觉吧。道枝看着床上熟睡的男人，他知道，睡醒以后，papa就会恢复正常了。
翌日，道枝背着书包走进课室，准备往熟悉的座位走去，竟发现书桌里摆放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是这样的道枝，你昨天请假没来，安井老师正好让我们自由组队，两两组成学习小组，成为同桌，为期一个月。如果月考两人都有进步，会有奖励呢。”坐在原来自己位置的同学好心地说明着。
那我的新座位你知道在哪吗？道枝一脸疑惑。
就在那里，同学往教室后排轻轻一指。因为没有人主动跟目黑组队，所以就只剩下没在场的你跟他一组了。同学一副同情的表情。
你说什么？道枝惊讶地长大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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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枝躺在床上，瞪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又睡不着。
请了一天假参加妈妈的婚礼，回到学校后竟莫名其妙地成了目黑的同桌。
尽管一天下来，目黑一句话也没跟他说，基本上都在趴着桌子睡觉，可以说是一点都没有干扰到他，但是却实实在在地影响了他。
他会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这些问题不断萦绕在道枝的脑海里，搅得他心思难以放在课业上，一天下来什么也没听进去。
明天开始不能再这样。道枝暗暗想着，却依然没法马上入眠。
翌日，道枝又顶着黑眼圈来到了课室。因为前一晚的自己下定了决心，所以生生掐着手让自己努力保持清醒。听完三节课下来，白皙瘦弱的手臂已经被自己掐出几块乌青。
第四堂课是英语课。铃声一响起，道枝便在翻找着书包，却怎么也找不到课本。细细一想，怕是前一晚心不在焉，导致自己写完作业后忘记把课本放回书包去。他懊恼地揉了揉头发，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道枝同学，你来读一下第一段。”是英语老师在叫他。
道枝涨红了脸，缓慢地站起来，慌忙地用手胡乱翻阅着桌面上的本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不会是连课本都找不到吧？”
“老师，我……”
“已经是高二的学生了！怎么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上课居然连课本都不带！给我出去罚站思过！”讲台前的老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道枝耷拉着脑袋，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轻轻地往教室后门走去，希望大家都无视他才好。
“目黑同学，在上课呢你要去哪里！”老师大力地敲了敲讲桌。
“我也没带课本，当然是去罚站啊。”目黑插着裤兜，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们！都给我出去！”
“你怎么也出来了啊！”道枝站在教室门口，双手握着放在身前，依然低着头，用气音问道。
“我说了，我也没带课本。”目黑一脸无所谓地靠着墙，望向走廊外的绿植。
“……”
“逃出去怎么样？”目黑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嗯？你疯啦！被老师发现怎么办？”道枝压着嗓子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激动。
“被发现就说你低血糖，我陪你去医务室。反正已经第四节课了，下午上课前回来就行。”
“这怎么行！”道枝抬起头看着目黑，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仿佛他做了什么惊为天人的坏事。
“那就说我晕了，你背我去医务室。”目黑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
“不行不行，怎么说还是我晕了更可信吧。”
“嗯，那走吧。”目黑似是默认对方同意，自顾自地往教室旁边的楼梯走去。
道枝愣了几秒，下定决心般迈出颤颤巍巍的第一步，而后小跑着跟了上去。
目黑轻车熟路地到了远离教学楼的一处侧门，手脚灵活地踩着铁门框攀上了门顶，后知后觉地想起身后还跟着个小跟屁虫，便往后一跃又退了回来。
“翻过去，会吧？”
“我……”道枝不安地打量着铁门。
“你先踩上去。”见道枝还在原地发愣，目黑抓住他细长的手臂往铁门杆上一搭，“抓住这里，踩上去。别担心，我在这看着你。”
目黑的声音给人十分可靠的感觉，道枝似是被注入了勇气般坚定地踩了上去。
“再往上踩一格，然后停住。”
道枝乖乖照做，只见目黑三两下就攀上铁门翻了过去。“好，我现在已经在这边了。你慢慢翻过来，再慢慢踩着杆下来。有我在，你摔不了。”
少年一鼓作气地踩着铁杆，尝试翻过去。侧门在校园很偏僻的角落，但并不高，翻起来没那么困难，可对于平日缺少锻炼且第一次干这事的道枝来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终于翻了过来，接下来只要踩准地方慢慢下来就好，谁知宽大的校服袖子突然被勾住了。因为这小小的插曲，道枝居然出了一身冷汗。他有些着急地扯了扯衣袖，于是轻薄的短袖校服裂了个口子，光荣地负伤了。
目黑见少年细胳膊细腿的着急模样，待他距离地面还有一定高度时，干脆直接一把抓住大腿处将他抱了下来。过程太过迅速，快得道枝双脚落地后，愣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满脸通红。轻而易举做这件事的人却毫不在意地往前迈步，“走，我们去后山。”
学校后方有座山。说是山，其实只是一个小山坡，漫地的绿草，间而冒出白的黄的粉的小花。目黑把道枝带到了一棵有着粗壮树干的老树下。茂密的叶子遮挡住灿烂的阳光，留下一整片清凉。
目黑没有说话，自顾自地放下校服外套，在阴凉处躺了下去，毫无顾忌地闭上了眼。这时道枝也终于能毫无顾忌地认真看这张脸：英气十足的面貌，完美的五官，就连眉毛里藏着的小小伤疤也是完美的。
“你在看什么？”目黑明明还闭着眼，却好像发现有人盯着自己。
“没什么！”道枝心虚地别过脸，试图做些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很快便专注着低头轻轻扒拉草堆。
“我居然找到了两个四叶草，太幸运了！”过了一会，道枝兴奋得声音都高昂起来。
目黑睁开眼，饶有兴趣地坐了起来。少年开心地将小小的四叶草递过去，“给你一个！”
“你还信这个？”
道枝以为自己被小看了，别扭地缩回手，声音越说越小，“幸运的预兆，是好事，为什么不信呢？”
趁道枝的手未完全收回，目黑眼疾手快地将他手里的小小绿叶子轻轻抽出来，放在手心里。“嗯，那谢谢了。”说罢便又躺了下去，闭上眼，将手心里的小幸运自然而然地顺进自己的裤兜里。
道枝也轻轻闭上眼，感受着微风的轮廓。树荫，蝉鸣，躺在草坪的少年，都是他人生中名为高二的夏天里，从未想象过的画面。就像是出其不意地，在单调的白纸上，晕上了明媚动人的一笔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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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枝从杂物间柜子的最底下翻出一盒针线，将换下来的校服放在手里，细细地摸了摸袖子上的裂口，似乎映证着今天他和目黑两人在上课罚站时翻墙出去是真真切切发生的事情。
事后英语老师找到他们，道枝按照目黑的说法小小声地说出借口。因为不擅长撒谎脸倏地红起来，老师反倒担心起来，“要不再去医务室看看吧，实在不行请假回家休息休息。”
“不用不用，老师我好多了。我以后一定不会犯没带课本这种低级错误了。”道枝边挥手边诚恳地说道。
于是老师苦口婆心地对目黑说教着，但他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老师又无奈又生气，早听闻眼前这位是靠关系进来的问题学生，正欲想法子惩戒他，却被一个细细的声音打断了。“老……老师，我们还没吃午饭。”
“那好吧。”老师似乎有些头疼，捏了捏眉头，“你们先去吃午饭吧，别饿着了。”
道枝同学撒起谎来也是很有本事嘛。走出办公室后目黑漫不经心地说道。
才不是呢。道枝的回应小声得像蚊子。
“小佑，在干嘛呢？”因为太过专注回忆今天的事，居然没听到爸爸回来的声音。
“没什么，校服不小心被我勾破了，想缝一缝而已。”道枝低头撺掇着针线。
“我家小佑终于也像别家调皮男孩一样啦。”头发卷卷又有些凌乱的中年男人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般笑得眼尾弯弯，“我来帮你吧。”
“papa！你干嘛用蓝色的线缝白色的袖子！”顶着毛茸茸未吹干头发的少年着急地把男人手里的东西夺过来。
“蓝色好看嘛。”男人笑着看认真缝补的少年，又忽而想起正事，“对了小佑，明天我要去北方开巡演哦，会有几天不回家，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少年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眼，用一副你在说什么废话的表情回答道，当然没问题啊papa。
“要是实在搞不定，去找妈妈也是可以的哦。”
我十六岁了，papa。道枝的表情十分严肃。
“可是小佑还是papa的小孩子啊。”男人揉了揉少年的头发。好在道枝是坐着的，要是站着，就不能够这么轻而易举地摸到儿子的头啦。“好啦，我给你留了零花钱，冰箱也放满了食物，接下来几天要好好上学好好照顾自己哦，我工作结束马上赶回来。”
“放心啦。”道枝抬头看着男人的眼睛，“巡演顺利，papa。”
虽然是同桌，但是目黑几乎没怎么说过话。道枝忍不住在想，那个跟他一起翻墙出去学校后山的人，会不会只是一个跟目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真正的目黑其实跟他半点交集都没有。
学生的本职果然就是好好学习啊。道枝收拾好心情认真听课，虽然偶尔思绪还是会飘到这位同桌身上。
下午放学，道枝背着书包走出学校，去便利店里买了份关东煮，这样就成功搞定一顿晚饭啦。他沿着回家的路慢慢地走着，竹签戳一块鱼豆腐，一口放进嘴里，把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待走到家门口，一大杯关东煮已经解决得七七八八了。
道枝嘴里还在咀嚼，手伸到书包后边，有个拉链居然没拉上。他摸着书包，好久都没找到想找的东西。他皱起眉，将书包转到身前顺势蹲下，把书包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奇怪？家门钥匙去哪里了？
不在书包？那会不会掉在路上了呢？这么想着道枝便背上书包，决定沿着回来的路找一遍。
弯下腰盯着水泥地，连一片叶子都捡起来瞧一瞧，道枝一路找过去，找到小巷前的交叉路口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要找妈妈吗？可是妈妈刚结婚没多久，一个十六岁的儿子就住进她和新对象的新房，未免太过让人讨厌了。明明昨晚还让papa放心来着……道枝眨了眨眼睛，似乎有温热的液体瞬间涌上了眼眶，模糊了视线。他还是保持着弯腰寻找的姿势，往前走一步，却一头撞上了个柔软又结实的庞然大物。
道枝不自觉“啊”了一声，摸着头起身一看，对上了一双猎犬似的眼。“对……对不起，目黑同学！”
“你在干嘛？”目黑直接无视了道歉。
“我在找家门钥匙。”
“你家没人吗？”
“我papa出差工作了，这几天不在家。”道枝细声细气地说着。
目黑自是不会问那你妈妈呢这种蠢问题。他注视着少年水滢滢的双眼，“你哭了？”
“没……我没有！”道枝吸了吸鼻子，却倔强地略略抬起下巴。
目黑不由得“啧”一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要是实在没地方睡，我可以收留你。”
“什么？”道枝瞪大了双眼，眼睛亮晶晶的。
“反正我一个人住。”目黑丢下这句话之后就往交叉路口的另一边走去，“你要是实在没办法就跟上我。”
道枝愣在原地好一会。目黑悄悄放慢步伐，终于听到后边啪嗒啪嗒追上来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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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一色黑白系的家具装潢，不知是因为空间大，还是摆设整洁，整间屋子显得有些空旷。
目黑平常就是住在这样的地方吗？怎么看都少了点人情味。道枝想得出了神，“这里有新的备用拖鞋，可能有点大，先凑合着吧。”“哦好，谢谢！”
道枝忐忑地坐在客厅的沙发椅上，时不时抿一口玻璃杯的白开水。浴室里传来了哗啦啦的水流声，他才微微放松身体，眼睛滴溜溜地环顾四周。沙发旁的矮桌上放着一盏台灯，灯下有一个木质相框，框内是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牵着一个脸蛋嘟嘟的小男孩，小孩一手抓着超人玩具一手牵着女子，表情倔强地望向镜头，女子笑靥如花。细看两人的眉眼有八分相像，想必一定是……
忽而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道枝抬眼便见高大的少年身着宽大的白T和宽松的黑色短裤，正用毛巾胡乱擦试着滴水的头发。“在干嘛？”
“这个……这是你妈妈吧，真漂亮。”道枝急急忙忙把手里的相框端正地摆回原位。
“嗯”目黑淡淡地应了一句便往房间走，“过来。”只见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T和短裤递给道枝。等等……他的睡衣难不成都是一打一打买的吗？
道枝愣愣地接过衣服，目黑又蹲下从衣柜下方的抽屉拿出一包黑色的东西，“都是新的，消过毒了。”做完这些事后他又用毛巾搓着头发往房间的电脑桌走过去。
道枝拉开袋子才看清楚，原来是几条同样款式的黑色四角内裤，脸突然涨红，赶紧溜进了浴室。
其实他有泡澡的习惯，但毕竟不是自己家，总觉得不好意思。于是道枝快速地抹上沐浴露，是清新的柑橘香气，又将头发打湿涂抹洗发水，在很短的时间里冲了个澡。
踏出浴室时也小心翼翼，坐在电竞椅上的少年戴着耳机，双手搭在游戏手柄上激动地按着按键。以目黑的性格，喜欢玩的游戏想必是一些暴力血腥的游戏吧。道枝这么想着悄悄走到他身后，发现电脑屏幕显示的竟是糖豆人。
“diufufufu”道枝忍不住笑出声，屏幕里穿着黑衣服的长手小人正好被淘汰。目黑发觉后边的动静，往后一看，只见少年的刘海湿哒哒地搭在前额，宽大的T恤让他露出了大片泛着粉红的锁骨，视线再往下……
“你干嘛不穿裤子？”
“我……”道枝低下顿时涨红的脸，“这个裤子太大了，会往下掉。”
目黑忍不住看少年T恤下露出的白花花的双腿，又细又长又直，体毛稀疏。当他意识到自己盯着那双腿太久时，他立马收回视线，“咳咳，你玩游戏吗？”
“不了，我要写作业！”说罢道枝忙往客厅走，迈了几步又回过头，“你不写作业吗？”
“你看我像是会写作业的人吗？”说罢目黑戴上耳机继续玩游戏。
不知过了多久，目黑感到口有些渴，到客厅时却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倒在桌上。走近才发现，道枝写着作业居然睡着了，白皙脸蛋印在作业本上挤出一坨肉，轻轻将他的头抬起来，居然还有黑色水笔的印子。看着此番场景的目黑忍不住露出笑容，他欲将少年打横抱起，道枝却在这时醒了。
“上床睡觉去吧。”目黑轻轻揉了揉少年蓬松的头发。
“嗯。”道枝揉了揉眼睛，困倦让他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自然而然地往卧室的床走了去。直到熄了灯，他才反应过来，“那你睡哪？”
“睡沙发。”
“嗯？”
“我一个人住，也不会有别人来我家，当然只有一张床啊。”
“那为什么不一起睡？”说完这句话后，道枝便感到温热的身躯在靠近自己。房间的灯已经关了，借着客厅照进房门的光，他看到一张英俊的脸在眼前不断放大。
“你多多少少有听说过吧？没听说过也亲眼看到过。”目黑温热的鼻息打在道枝的脖子上，戳得他痒痒的。“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就不怕我对你做些什么事吗？”
“……”道枝的心脏怦怦乱跳，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斟酌哪句话。做些什么事？目黑对他能做什么呢？
“那……要不我去睡沙发好了！”大脑宕机几秒过后的道枝如是说。
“算了，一起睡吧。”目黑没有再僵持下去，躺在了床的另一侧。
“晚安。”道枝攥着胸前的被子，细声细气地说完便阖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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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黑醒来，发现自己身上仿佛挂了个人形挂件，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的胸口，白皙修长的腿勾着他的身体。难怪自己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目黑小心翼翼地将旁人的手和腿从自己身上移开，然后拧着眉去浴室冲了个凉水澡。
道枝急急忙忙赶到课室时已经是早读时间，好在老师还没到。他一眼便见到趴在桌上的少年，赶紧坐下拿出课本立在桌面，然后压着嗓子激动地说：“目黑，你干嘛不叫我起床啊！我差点就迟到了！”
目黑闻声懒洋洋地抬起头，眼前的少年因为激动脸微微发红，头发一看就是没有整理就着急出门，像一只炸毛小狗。他似笑非笑，“你不是没迟到吗？也不知道是谁像只熊一样抱住我睡觉。”
“……”道枝慌乱地用手捂住目黑的嘴，又疑神疑鬼地望着周围。好在其他同学都在大声读着英语课本，没有人在意到最后排的对话。
「你别瞎说！！我没有像熊一样抱着你！！(>﹏<)」道枝撕下一张便签纸写完字后用手移到了旁边。
目黑看着纸上端正秀气的字体，感叹号又下笔很重，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在下方写到「早知道我就拍照了」
「……大概是因为我在家习惯了抱着毛绒公仔睡觉，所以……对不起( ･᷄ὢ･᷅ )但是因为没有闹钟我今天都睡过头了！」
目黑暗暗扬起嘴角，在纸上挥挥洒洒地写下「还没吃早餐吧？」
道枝看到纸条时疑惑地望向隔壁，目黑像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里拿出面包和热牛奶，像是做什么秘密交易似的眼睛望着前方，手拿着早餐往旁边伸。
道枝接过早餐以后磕磕巴巴地说着谢谢，结果目黑又像没事人似的继续趴在桌子上睡觉。
道枝手里捂着热热的牛奶，将那张写了两人对话的便签纸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书包的暗格里。
下午放学铃声一响，目黑抓起书包站起来，看到旁边的少年还在手忙脚乱地记着上课的笔记，又匆匆忙忙地收拾书包。于是，当少年把书包收拾得差不多时，他才迈开步子走在前面，道枝赶紧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目黑家的路上，走到分叉路口前的小巷时，目黑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后边走的道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你干嘛啊！”道枝揉着鼻子抱怨到，却见对方眼神锐利地望着前方，忽觉自己态度不应该那么无所畏惧，又弱弱地说道，“怎么突然停下来了呀。”
“别跟了，出来吧。”目黑提高了音量，语气不带一丝温度。
道枝惊讶地转过头，居然真有一个人扭捏地从墙角走出来，是个梳着高马尾的女生，看校服是三中的，也就是目黑以前读的学校。
“目黑同学……好久不见，你还好吗？”女生来到两人面前，支支吾吾地开口。
“有事吗？”目黑冷冷地回应道。
“目黑同学！真的很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才会跟中村同学打架，又因为他爸是校董事会的，所以你才会被退学！真的很对不起！”女生仰起脸激动地说着。
“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因为谁才打他的，我早就看那家伙不顺眼了。”
“目黑同学你一定是因为想让我不要自责才这么说的吧？那天中村同学跟我告白，我拒绝了，他就抓着我的手不放，然后你正好路过，解救了我。”
“那是因为那家伙在我路过的时候挑衅我，我看他不爽就打他了，根本不知道你们前面发生了什么。”
“可是……可是你的确是解救了我！”
“但我本意就是想打他而已。”目黑漫不经心地说，“我甚至不知道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你……”女生几乎要哭出来，“目黑同学你太过分了，我以后再也不要看到你了！”
“嗯。”目黑转身准备离开，见证了整个过程的道枝目瞪口呆愣在原地，他便抓起道枝的书包将整个人连拖带拽地带走了。
“她好像要哭了诶。”道枝小小声地说。
“所以呢？”
“你对别人都这么冷漠吗？”
是啊，我的温柔全都给你了。目黑这么想着，但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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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枝坐在教室里心不在焉，看到旁边空荡荡的座位，又将手里攥紧的纸条展开：「有事，今天不去学校」
到底是什么事呢？一大早醒来便见不到人，只在闹钟底下垫了张纸条。
说起闹钟，因为昨天早上自己说没有闹钟所以睡过头，下午放学后目黑居然绕到文具店买了个大耳狗形状的闹钟。
周围的早读声响起，道枝拍了拍脸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再去想目黑的事。
目黑手里捧着一束蓝色的矢车菊来到寂静的墓地里，在一座墓碑前半蹲下来，将花轻轻放下，微笑着说，“妈妈，生日快乐。”
可思绪偏偏没有飘到妈妈尚在时的快乐时光，而是回到八岁那年，自己被父亲用衣架打的画面。
那时是妈妈因病离世的三个月后，父亲往家里带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对着小小的自己说，“莲，以后她就是你的妈妈了。”
女人笑着蹲下想要摸目黑的头，倔强的小孩使出浑身的力气大喊道，“我只有一个妈妈，她已经死了，这辈子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妈妈了！”
他一把推开眼前的女人，惹怒了一旁站着的父亲，“你给我跪下！”小孩拔腿想要逃跑，却一下子被父亲抓住，拿起一旁的衣架重重地往他身上打去。
“你跪着，不喊妈妈就别起来！”暴戾的男人愤怒地挥动着手里的衣架。
小小的目黑跪在地上，任由脸颊接连不断地淌着泪，却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回忆被目黑强行掐断，他盘腿坐在了墓前，微风吹拂着他的刘海，“妈妈，我陪你待一会。”
下午放学，道枝走在回去的路上，但隐隐觉得不对劲，好像被什么人跟着。他攥紧了书包带，加快了步伐。
谁知后边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道枝吊着颗心，随着身后“你给我站住！”的声音响起到达了顶峰。
道枝没有停下脚步，却被一个人跑到前方拦住了去路，刚想转身逃跑，冰凉的水从头顶上方浇了下来，全身瞬间被寒意裹挟。
水从他的头发滴下，从白色的校服衬衫滴下，从他宽松的校裤裤腿滴下。道枝抬眼，只见三个穿着别校校服的男生不怀好意地站在他面前。
“我看你跟着目黑回他的家，你一定是目黑那臭小子的亲戚吧？”站在中间的男生自上而下地打量着道枝。
道枝无畏地迎上目光，但不说话。
“目黑那家伙，目中无人狂妄自大，还把京子同学惹哭了，我可饶不了他！”男生咬牙切齿地说。
道枝隐约认出来，眼前的人正是之前带着三个大汉去打目黑的男生，于是便恶狠狠地盯着他。
“可恶，你这小子白白净净的，怎么会跟目黑一样欠揍！”说罢男生便揪起少年湿漉漉的衣领，挥起了紧握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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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枝应激地闭上眼，身上却没有如想象般落下拳头。再睁眼，便见眼前的男生挥起的拳被从身后伸出的手接住僵持在半空中，瞪大的眼里充满惊讶、厌恶，还有一丝惊恐。
身后传来的温度和气味都让道枝感到熟悉而有安全感。“垃圾，松开你的手。”低沉的嗓音在后方响起，兴许是被握住的拳头又被施加了力，男生“嘶”了一声松开揪住少年衣领的手，又不服气地借力将他往后一推，被抓住的拳头这才被松开。
道枝失重地往后倒，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里。真切地看到目黑的模样时，眼泪便不自觉地从大眼睛里汩汩地流出来。
目黑的眼神不再充满怒火，望向道枝时眼里尽是温柔，轻声说“抱歉，我来晚了。”
道枝用手背抹了抹眼泪，重新站稳时撇了撇嘴，委屈巴巴地小声说，你去哪里了。
“晚点跟你说。”目黑摸了摸道枝的脑袋，湿答答的头发让他像淋湿的小狗一样可怜。他解开搭在肩上的外套，将外套展开一把盖在少年头上，“稍等一会，我带你回家。”
道枝的头被外套罩住，视野范围内只有黑白的外套。
望向那三个男生时，目黑的眼里已经充满杀气。他冷笑地轻哼一声，“中村你真是个垃圾。”
“目黑你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都转校了还对京子同学做出混蛋事，我可饶不了你！”男生也不甘示弱恶狠狠地回应，“你们两个愣着干嘛，一起上啊！”
道枝乖巧地站在原地，目黑让他等一会，他便真的会耐心地等。他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只能靠听到的声音猜测周围发生的事情。大抵是一些拳脚相加肢体碰撞的声音，后来是一些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嗷嗷声。道枝认出那声音的来源不是目黑，于是便悄悄松了口气。
“目黑你个混蛋，我下次一定不会放过你！”男生撂下一句狠话后，响起三两个人连爬带滚逃跑的脚步声。
令人安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头上的外套被掀开。道枝觉得自己像是在剧场里，刚开始漆黑一片，幕布一拉开，男主角已经在聚光灯下舞台的正中央。
目黑将外套搭在少年的肩上，眼里尽是柔情和自责。道枝的眼里水盈盈的，似是一汩清泉，让人好生心疼。
道枝注意到目黑手上发红的关节，便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
“痛吗？”道枝用冰凉的指尖轻轻地摸了摸目黑发红发烫的关节。
“不痛。”目黑温柔地回答，又用另一只手揉了揉道枝的头发，“走，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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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家门，目黑就让道枝赶紧去洗热水澡。
浴室里雾气氤氲，道枝将花洒固定住，任由着水自上而下地淋洒下来。此时的水是温热的柔和的，而方才的水是冰凉的凶猛的。一想起当时的场景，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是他过去的十六年人生中，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场景。记忆中的自己，从来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就连很小的时候，小伙伴把很爱吃的冰棒递到了面前，道枝都因为妈妈的嘱托而把它带回家里得到妈妈的许可后才吃，而那时冰棒已经化得只剩一半。
好像因为遇到目黑，才会遇到这种乱七八糟的事。但好在因为目黑，自己才从险境中得救。
道枝自然不会认为是目黑给他带来了厄运，错的从来都是挑起争端的人。他更好奇的是，目黑今天究竟去干什么了呢？
从浴室里出来，目黑轻轻往道枝湿漉漉的头发搭上干爽的毛巾，递过一个杯子到他面前。
“我刚刚煮的，你喝完。”目黑淡淡地说。
道枝看着杯里黑褐色的水，皱起了眉头，“这是……药？”
“放心，就是加了姜的热可乐。”目黑一把将道枝的手抓过来，把温暖的杯子放进他手里。
听到是可乐后，道枝的表情才舒展开来，乖巧地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他们是因为我才欺负你的。”目黑垂下眼，转而又注视着眼前的少年。
道枝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双手捧着杯子，盯着杯里的可乐姜水一晃一晃，而后抬起眼，用亮晶晶的眼睛直视着目黑，“你不是说晚点跟我说今天去哪了吗？”
“嗯，我去看妈妈了。”目黑轻描淡写地说，“今天是她的生忌。”
道枝心里咯噔一下，瞪大了双眼，瞳仁微微颤动，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该接什么话。
目黑看着道枝的表情，知道他内心一定有很多疑惑，于是便接着用稀疏平常的语气说着，“她在我八岁的时候因为生了严重的病离开了，走了才三个月吧，父亲就带了别的女人回家。”
这段往事，目黑从来没有想过会在别人面前说出来。他希望这些事都能烂在自己的身体里，同自己融为一体，一道腐朽。
而今，他却在一个认识算不上多久的同龄少年面前，剖开了自己的身体，展示着自己千疮百孔血淋淋的心脏。
道枝听完之后心里一紧，鼻头发酸。他放下杯子，软乎乎的身子凑近目黑，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两个身体亲密地紧靠在一起，目黑的心也跟着温热起来。抱了好长时间，道枝仍不愿意撒手。目黑抽了抽鼻子，轻轻地松开拥抱，“其实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用武力保护自己，习惯了用冷漠对待别人，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没有人爱。
“我会陪你的。”道枝眨巴着眼，摆出沉稳的姿态拍了拍目黑的头，“偶尔你也是需要人照顾的吧。”
话音未落，道枝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揉了揉鼻子。
目黑忍不住微笑，轻轻用毛巾揉搓着道枝的头发，“傻瓜，你还是先照顾好你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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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佑，这个点了还没回家，是有什么事吗？”接到电话时，道枝在低头吸溜着目黑在家做的酱油拉面。
“哈？papa你回来了吗？”道枝赶忙咽下嘴里的食物，瞪圆了眼睛询问道。
“是哦！巡演最后一站就在这里！所以回家啦！你几时回来？”
“我……”道枝抬眼望向目黑，对面的人似乎没有什么情绪地继续吃面，两人并没有对上视线，“我很快回来啦papa。”
挂电话后道枝急急忙忙把最后几口拉面扒完，然后笑着说，真好吃，谢谢款待。
“要回去了？”目黑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
“嗯，papa回来了，我收好东西就回去啦。”道枝把碗筷收到厨房冲洗干净后，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当初住进来是意外，他只带着书包，反倒是目黑家里因为他的到来又添置了不少东西。
“我跟你一起。”
“嗯？”道枝攥着书包带看着目黑。
“吃太撑，散步消食。”
“嗯！”道枝咧开嘴角点了点头。
两人一路没有说话，只是并排慢悠悠地走着，任晚风拂过身体，把校服袖子吹得鼓鼓的，就连沉默也不那么尴尬。
住的地方距离不到八百米，没多久道枝便站在家门前，手欲抬起来按门铃又放下，回过头询问道，我到家啦，你要进来吗？
“我们小佑回来啦。”这时门突然打开，一个头发凌乱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应该是正要出门扔垃圾，此时正笑脸盈盈地看着儿子。
“papa！”道枝也回以灿烂的笑容。
男人瞥见后方站着个身穿T恤和校裤的少年，忙不迭理了理头发，“是我们小佑的朋友吗？进来家里坐坐吧！”
道枝这才意识到还没向爸爸介绍一同回来的人，便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道，“papa，他叫目黑莲，是我的同班同学。”然后又急忙补充，“我把家钥匙弄丢了，这几天都是住他家。”
“叔叔你好。”目黑把插在裤兜的手拿出来，“我就不进去了。”
“这段时间谢谢你照顾我们小佑啦。”男人亲切地笑着。
“嗯，我先回去了，再见。”目黑微微鞠了个躬转身离开。这种感觉真让人不习惯——不论是温情满满的父子重逢场景，还是老老实实跟人打招呼的礼貌的自己。
道枝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视野之中。
男人揉了揉儿子的头发，感慨万分，“真好啊，我们小佑也有要好的朋友啦。”
正好遇上周末不用去学校，道枝从回家以后，感觉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看到目黑了。
其实只过了不到一天时间。
papa一早出门为巡演做准备，道枝怀着心事在书桌前写写涂涂，花了好长时间才把作业写完，然后把笔放在嘴唇上翘着稳住，望着窗外，天色居然已经暗了下来。
突然想到什么，他便像打了鸡血般站起来，飞快地冲到客厅沙发旁，放着台灯的矮桌上果然压着两张票。
这是papa向来的习惯，每次乐队在不远的地方开演唱会，他便会往那里放两张门票，也不要求一定要去，只是说想去的话可以去现场听听看。
以前是留给妈妈和道枝的门票，妈妈离开家后，papa还是留两张，嘴上说着说不定哪天小佑也会有重要的朋友想要一起去听呢。
道枝不由得扬起嘴角，又飞快地换了身衣服，然后冲出了家门。
路上没什么人，道枝也不顾有没有人。他手里攥着门票，用体育课上都不曾有过的速度奋力奔跑着，耳边呼呼得只听得见风声。
到了熟悉的门前，道枝还没喘过来气，手就先按响了门铃。
没过多久，门打开，目黑看着眼前喘气的少年，眼睛都不免得张大了几分。
“我们去看papa的演唱会吧！”道枝目光闪闪地看着他，一手扬起两张门票。目黑仿佛在那双眼里看见了整个星河。
到了检票口，道枝轻车熟路地将门票递给工作人员，把手伸过去盖了个荧光章，见目黑没有反应，便心急地握住他的手腕递了过去，然后急急忙忙地抓着他粗壮的手臂就往里走。
巡演是在live house开的，场地不大，舞台前早就站满了人。道枝带着目黑来到了观众区的后方，这时舞台幕布缓缓拉开，papa和他的乐队伙伴站在舞台中央亮相。
目黑并没有过看演唱会的体验，周围的一切都很新奇，但更新奇的是，身旁随着音乐微微晃动手臂的白净少年。
是鲜活的，充满色彩的。
目黑侧过脸望着道枝，不由得扬起嘴角，而后又将视线转回舞台，沉浸在台上的演出中。
右手突然覆上了凉凉的温度。
道枝眼睛直视着舞台，但紧紧地握住了目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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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live house里昏暗热闹的环境，道枝仿佛卸下了勇气，散场的时候借由着拥挤的人群顺势松开了手。
凉凉的温度遇上温热的大手，紧紧握着一动不敢动，松开的时候手心渗出了汗，湿黏黏的，会不会给目黑留下个不那么美好的回忆啊？
心不在焉的道枝不小心被后边的人推搡了一下，身体不由得往前坠，好在被目黑牢牢接住，而后细细的手腕被紧握住，整个人被可靠地带着往前走。
道枝心里想，一人主动牵一次手，扯平了。
那天晚上，两人像平常一样一起边散步边回家。道枝回想起来，总怀疑牵手其实是一场梦，这么想着往旁边看了看，目黑果然还是没有听课趴在桌上睡觉。
嗯，更怀疑那晚牵手是做梦了。
“接下来放五天假，同学们也不能懈怠学习，别一放假心就飞了。”安井老师在讲台旁一板一眼地强调着。
哦，小长假要来了，那岂不是五天见不到目黑？道枝被这种念头扰得晃了晃头，不行不行，怎么脑子里都是他，要认真学习才对！
目黑醒来时正好看到道枝摇头晃脑的样子，不知道他心里又在演什么小剧场，忍不住嘴角上扬。他瞥了一眼手机的未读讯息，表情骤变，紧皱着眉。
放学铃声刚响不久，目黑的手机铃声也跟着响了起来。他不由得“啧”了一声，不情愿地接通，一直不说话，末了冷漠地应一句“随便，反正我不会管他”就挂了电话。
回家路上，目黑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他本就是这样，只是道枝窥探到他很多别的鲜活的表情：微笑的难过的，以至于差点忘了他日常的模样。
放假这么多天你打算干什么呀，道枝试图找话缓解气氛，还没得到回应，便被一声清脆的叫声打破了。
“哥哥！”一个穿着条纹背带裤的小男孩从汽车车窗探出脑袋，惊喜地瞪圆了眼，车刚停下便着急地往外冲，一把抱住了目黑的大腿。
目黑面色不悦地挣脱开来，又往后退一步。
“莲，好久不见。”一位盘着头发打扮精致的中年女人将小男孩牵住，“小弦他很想你，回来以后非要过来跟你一起住几天，你父亲也同意，我就带他过来了。”
目黑冷着脸不回应，女人有些尴尬，又转向道枝和蔼地笑着：“你是莲的同学吧？你好呀，我是莲的……阿姨，这位是莲的弟弟小弦。”
“阿姨你好，我是目黑莲的同桌，我叫道枝骏佑。”道枝礼貌地点了点头。
“随便你，反正我不会管他。”目黑冷冷地扔下一句话就要走，道枝赶紧快步跟上。
“会有阿姨定时上门做饭和清洁，不用担心哦。”女人试图圆目黑的话，“小弦，我们先上车，你的行李还在车上呢，这几天跟哥哥住要听话，不要惹哥哥生气哦。”
“哼，我才不会，我最喜欢哥哥了。”小男孩嘟着嘴说道。
那两人与目黑的关系，道枝心里猜了个大概。叫小弦的男孩俨然一副小少爷的姿态，听女人的话他应该是要在这里住几天，目黑这张臭脸确定不会把他吓跑吗？
到了目黑家门前，方才清脆的嗓音又响起。“哥哥！”小男孩拖着一个印着变形金刚的小行李箱走过来，“我让妈妈先走了，我说我能照顾好自己，哥哥也会帮我的。”
“我不是你哥哥。”目黑转过身，抓住道枝的手腕，冷漠地朝着小男孩说：“我只有一个弟弟，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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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枝被一个小男孩仇视了，就因为目黑一句话。可道枝也觉得离谱：什么时候自己成了他唯一的弟了？
“我叫目黑弦，今年八岁，你叫什么枝吧，跟哥哥不同姓，可能年纪还比哥哥大，怎么可能是他弟弟？！”小弦趁道枝不在目黑身边，恶狠狠地盯着他。
好家伙逻辑还挺清晰，道枝正儿八经地回应，第一，我叫道枝骏佑，不叫什么枝。第二，我和目黑都是十六岁，不过我小几个月，按理说不一定非得姓氏相同才能当他的弟弟。
“你……”小弦一时语塞，便想着另一个法子出气，“你给我滚出去！这是我爸爸给哥哥的房子！”
“是我让他进来的，该滚出去的是谁？”目黑从房间走出来，语气里没有一丝善意。
沁出泪花的小男孩气鼓鼓地坐在沙发上，道枝有些不明白，目黑对同父异母的弟弟为何如此冷漠。
踏踏的脚步声传来，一位中年妇人提着几袋东西走了进来。“大少爷，小少爷，你们都在家啊。不好意思啊我没敲门就进来了，夫人给了我备用钥匙方便我进来干活。”看到坐着沙发上眼睛红通通的小弦，便懂眼色地转移话题，“小少爷，我来给你收拾房间，整好了我做饭给你们吃。”说罢便把袋子通通放桌上，一手牵着小弦，一手拉着小行李箱走进那间闲置的卧室。
“你要回家的话就先走吧。”
“为什么？”道枝见目黑语气变得缓和便大着胆子问。
“你也觉得我对他太冷漠了？”目黑明白道枝问的是什么，冷笑了一声，“他们都一样，都是对不起我妈的人。”
回想起来目黑说过，在他妈妈去世后三个月，他的父亲就带了别的女人回家。那年他八岁，而小弦现在也是八岁，也就是说，在他妈妈最后的日子里，他的父亲就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
道枝好像能够理解目黑了。大家一定会以弟弟是无辜的为由，要求目黑尽到作哥哥的职责。可目黑也是无辜的啊，凭什么就要求失去母亲并且受到巨大伤害的他宽宏大量呢？
“不是的，我理解你。”道枝认真地望着目黑，“我和别人不一样。”
假期的第一天，道枝吃过午饭就急匆匆地赶到目黑家，总担心放任他和小弦在一个空间会出什么幺蛾子。
刚按下门铃便听到里边传来小男孩号啕大哭的声音，目黑开了门，道枝便瞅见小弦捧着哗啦流血的手大哭。
“不用理他，进我房间。”目黑打断了道枝关切的眼神，径直走进自己房间。
“好，我上个厕所再去你房间。”嘴上这么说着其实见目黑进了房间便绕到客厅，由于短暂地住过几天，三五下便翻出药箱，轻手轻脚地对着流血的小手消毒、上药、包扎。
小弦意外地没有抗拒，而是停止哭泣愣愣地盯着半蹲的人扁扁的头。“嗨呀，疼！”
“马上好了。”道枝对着伤口轻轻吹气，“你可以说点别的转移注意。”
“说什么啊？你轻点！哼！”
“就说说，你为什么想来找你哥哥吧。”道枝迅速贴好创口贴，抬起头笑着眨了眨眼。
“因为我哥哥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啊！之前有一次好多大孩子欺负我，哥哥一个人就把他们都打跑啦！从此以后我的同学都知道我有个很厉害的哥哥！”
“是吧？我猜你哥哥是为了让你成长为小男子汉才故意不理你的。”道枝俏皮地挑了挑眉。
小弦显然十分赞同这个猜想，微微抬着下巴说，“切，这种事我当然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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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的门其实没有关实，道枝帮小弦处理伤口的场景完完整整地被目黑看在眼里，两人似乎还有来有往，只见半蹲的少年露出了弯弯的笑眼，连周围的光都变得柔和。
果然这才是他啊，一个还不认识自己就会给出OK绷的少年。
恨全世界，可好像喜欢他。
小弦要回去上学了，好在道枝每天一大早来，到了晚上才回去，才让他住在这里的三天显得不那么漫长。
道枝起初还找一些蹩脚的理由陪小弦玩，后来发现目黑没有阻拦也没有生气，便无所顾忌地跟小弦打起了游戏机。
——“你真是弱爆了道枝！”
——“我是在让你……还有你个小屁孩别叫我道枝，要叫我道枝哥哥！”
——“才不要呢，我只有一个哥哥！”
——“重来重来！这次我不会让你了！”
……
这三天里目黑在房间总能听到这样的对话，然后默默戴上耳机。
“小弦要走了。”道枝观察着目黑脸色，“你不送送他吗？”
“他本来就不该在这。”目黑一脸冷漠。
“听说你以前还帮他教训过欺负他的人来着，其实你也没有那么无情吧？”
“你想多了，那几个家伙本来就看不惯我，我正好遇到就揍了他们一顿。”目黑冷笑一声，“这么说吧，那时不管他们在干什么我都会去揍他们的，谁让他们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遇到我呢？”
道枝默默在心里心疼小弦一秒钟，这种真相还是不要让他知道好了。
家政阿姨陪小弦在路边等司机。道枝走到他面前，见他又往屋里瞟了几眼。
“想让哥哥送你？”道枝一眼看穿了这个八岁小男孩的心思。
“没有。”小弦吸了吸鼻子，扯着道枝的衣服往旁边走，放低声音，“我警告你，我才是哥哥的亲弟弟，是他唯一的弟弟。”
“知道了知道了，我才不要当他弟弟呢。”道枝趁机揉乱小弦的头发。
“你最好是！”小弦恶狠狠地盯着道枝，“不过，你还算是个好人啦。”小男孩撂下这句话后上了刚停下的黑色小轿车，汽车启动前还不忘摇下车窗做了个鬼脸。
傍晚的风吹乱了道枝的刘海，他笑着挥了挥手。
翌日，道枝待在家里写作业，毕竟高二的五天小长假，哪有老师不往死里布置作业的道理。
枯燥的数学习题总是那么讨人厌，道枝写到一半又嘟着嘴把笔放到鼻头和嘴唇之间。目黑会不会觉得小弦走了自己就忽视他了呢？可作业还没写完，那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带着作业去找他吧，他可不是会写作业的人……
回过神来的道枝又开始为自己胡思乱想开小差而懊恼，烦躁地把头发揉成了鸡窝状。
目黑的确不是会把作业放在眼里的人，他百无聊赖地来到一家咖啡馆。
“目黑？”听到有人叫他，抬眼便见有着一头金发的少年。
“真是你啊目黑！自从你去四中以后我们可太无聊了，中村那混蛋更目中无人了，我真看不过眼！”金发少年激动地说着。
“是原野啊。”目黑语气平平，“中村那垃圾你不理他就好了，前阵子我还会过他。”
“打他怎么不叫上我啊目黑！”
“我现在很少打架。”上次打架还是为了救道枝。
“不打架还有别的乐子嘛。”原野挑了挑眉，“今晚我约了一些朋友去酒吧，一起吧？”
这时目黑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语文作业不是要写一篇电影观后感吗？我今晚去你家，我们用你的投影仪一起看吧！」
“改天吧。”目黑手指戳着手机，头也没抬地回应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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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偶尔走神，道枝压根不知道小长假回来居然就是月考。
这段时间学习频率降低，放假的时候也没好好恶补，道枝望着试题一个头两个大，瞥见考试座位在斜前方的目黑趴在桌上连笔都没动。
自己本就学习资质平平，不能靠聪明，就只能通过勤奋来补拙。然而最近……心思放哪了道枝心知肚明，却不知道一时半会如何改变这个现状。
果不其然，这次月考，道枝考砸了。
目黑精准地捕捉到关于道枝的信息。“道枝同学，好好分析一下退步原因，然后做一份学习计划交给我。”他看到身旁的少年低着头灰溜溜地走上讲台领成绩单，脸颊涨红得像熟透了的水蜜桃。
“这次月考我们班整体成绩都退步了，之前让你们组成两人学习小组作同桌是希望你们一起进步，不是让你们组队一起玩的。经过老师讨论，决定今天开始我们班都采取单人单桌的形式，按照成绩排名自行选择座位，现在大家把桌椅摆好，东西收好到课室外边，按照我念的顺序一个一个进来选座位。”安井老师一边在讲台上说，同学们一边窸窸窣窣地在底下讨论。
“你准备坐哪？”道枝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蠢问题，目黑交了白卷，根本就没有选择座位的机会，他也没有要回应的样子。
道枝的排名在班级中下游，轮到他选座位时，先是来到了最后一排，思考片刻又走到倒数第二排，最后在老师灼热的目光下又往斜上角移了一个座位。
在老师眼里，只有不爱学习的人会霸占后排的座位。
目黑是最后一个选座位的。没有人选他的位置，所以在大家收拾东西搬到新座位时，他无所事事地趴在桌上。
斜前方，隔着两个人的位置。道枝本就不是跟他同一类人，他们之间远远不止这点距离，是隔了一望无际的沙漠，是隔了漫无边际的银河。本就是他自私地把道枝拉进了他的世界。
很可笑吧，他这样一个憎恨全世界的人竟然会觉得自己自私。
目黑自作主张地决定远离道枝，让他重新回到原来的轨道上。
还没想好如何兼顾学业和与目黑的正常交往，甚至还想跟他一起学习一起进步，道枝便发现没到放学目黑就没了踪影。
“目黑，怎么之前逃课没遇到你啊，今天真幸运！”
目黑因为心情烦闷提前走了，路上碰巧又遇见原野。
“走吧，今晚有节目，我们吃个晚饭一起去！”还没等目黑作出反应，原野就笑嘻嘻地搭上目黑的肩膀往前走。
一放学，道枝便抓起书包出了校门。跑到目黑家发现没有人在，发的line也没有得到回复。对他可能去的地方毫无头绪，道枝这才发现自己对目黑的了解太少了。
本想先行解决晚饭，竟碰巧遇上了想见的人。刚想叫住他，却见一个金发少年勾着他有说有笑，不过看不清目黑的表情。
道枝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酒吧包厢里，微黄的灯下，门内的男女乱哄哄地玩闹嬉笑。
“我是国王！我命令你亲左边的人一口！”原野兴奋地对着一个长发女孩说。
大家的焦点瞬间聚集在女孩和她左边的人——一言不发的目黑身上，开始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门外背着书包的少年透过缝隙往里看，眼看着女孩笑眼盈盈，不断靠近目黑，越来越近……他很想不顾一切地冲进去阻止两人，可现实却是难过地往外跑，不愿继续看下去。
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道枝冲到酒吧外，一头撞上了浑身酒气的男人。
“小朋友，撞了人要道歉哦。”
道枝头也没抬地马上应道，对不起！
“光嘴上道歉有什么用呢？你那么好看，给我亲一口我就原谅你了。”道枝意识到不对劲，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正眯着眼看他，还没来得及跑，就被男人紧紧地抓住手腕抵到墙边。被箍住的手腕和接触水泥墙的皮肤都刺喇喇地疼，眼前面目狰狞的男人不断放大……
想要反抗的道枝被吓得闭上了眼，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夹杂着男人痛苦的呻吟，再睁眼时映入眼帘的是男人流血的额头。紧接着手心传来温度——整个人被这份温暖拉着跑了起来，带着风在耳边呼呼地吹。
不知跑了多久，两人终于停下来，紧握的手也同时松开了。
“你是好学生，这种时候不应该去那种地方。”目黑皱着眉面色不悦。
“我不是好学生。”道枝嘟着嘴快速地在目黑唇上轻轻一碰，“你们做的事，我也可以。”
Chapter 18: 【莲理枝】晕染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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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枝还未细想自己的举动，紧抿的嘴唇又猛地被覆上炽热地冲撞过来的唇瓣，野蛮地被舌尖撬开了他的唇，肆虐掠夺他嘴里的空气。
是整个脑袋眩晕，整具身体发热，整个人无法呼吸的感觉。只会下意识地跟着吮吸，下意识地跟着蠕动嘴唇和舌头。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过了很久很久，目黑才松开道枝的唇，装作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说这才是接吻。
道枝一愣一愣，反应过来后害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你来做什么？”已经有些不习惯酒吧的喧闹，周围人的起哄更让人厌烦，想要逃离时好似看到门外有个熟悉的兔子般离开的身影，目黑以为自己大抵是疯了，在哪都能看到道枝的影子。于是又自顾自地离开酒局，摸出好久没带的香烟，没想到真的见到道枝，正被一个丑恶的男人堵在墙边。他怒火直冲头脑，立马抡起酒瓶就往那该死的男人头上砸去。
“我……”道枝没想好怎么解释，目黑就是有吸铁石一般的魔力让自己跟着他走，忽而后知后觉感到手部传来热辣辣的刺痛，只见双手一大片刺目的红肿间杂血丝——是刚刚磨蹭到水泥墙受的伤，因道枝皮肤细嫩而更触目惊心。
目黑捕捉到了道枝的动作，没有继续逼问，而是抓起他的手就往前走。他们走到就近的便利药店，买了处理擦伤的药品。
凉凉的药水接触到受伤的皮肤时，道枝不由自主地“嘶”了一声，手往后瑟缩了一下。
“跟着我不会有好事发生的。”目黑低着头暗暗地说。
“谁说不会有好事！”趴在教室的桌上用同一副耳机听老歌，罚站的时候偷偷溜去学校后山吹凉爽的风，伴着live在拥挤的人群里牵手……和目黑一起经历的很多很多事情，都是好事。“不对，谁说我跟着你啊？”
“那你是去酒吧找作业本？”目黑冷不丁地反问。
“我……”道枝瞬间语塞，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下次不要去了。”目黑用不近人情地语气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却轻柔得不像样，似是对待宝物一样珍爱。
“好，我尽量。”道枝注视着认真给自己上药的目黑，感觉手上的伤好像没有那么痛了。
Chapter 19: 【莲理枝】晕染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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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黑又恢复以往的模样，上学迟到，上课睡觉，还没放学就不见人影。道枝很好奇他为什么有那么多觉可以睡，更好奇那晚接吻过后怎么能当做无事发生。上次牵手过后是这样，这次接吻过后还是这样，仿佛为此胡思乱想彻夜难眠的只有自己。
道枝很想找个机会跟目黑谈一谈，可目黑似是有意躲自己，在学校找不着人，打电话不接，发信息没回，去他家按门铃也悄无声息。
“今晚有流星雨诶！”周围同学热络地谈论着，“是狮子座的！”“但我们要晚自习，你们说在走廊能看到吗？”“这附近工业污染那么严重，能看到就怪了！”
道枝此时脑子如麻线般乱成一团，但仍像触发开关般捕捉到关键词，回忆里浮现出这样的对话——
“你是狮子座？”
“是啊！”
“可你一点都不像狮子。”
“那我像什么？”
“兔子。”
“哪里像了？”
“你去郊外的山顶看过流星雨吗？”
“没有欸。”
“很漂亮，下次带你去看狮子座的。”
道枝立马拿出手机找到置顶的聊天框，手指飞快地输入“听说今晚有狮子座流星雨，一起去看吗”。前边还是已读未回的消息，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了发送。
没想到不过几秒，目黑破天荒地回复了个好，“8点到这里”随后附上了地址。
道枝不由自主地咧开嘴，而后皱起眉。8点前到！晚自习得请假！
还没想好措辞的道枝站在办公室前一脸愁容，却被眼尖的安井老师发现：“道枝，怎么啦？找老师有事？”
“老师我胃不舒服，今天晚自习想请假回家休息...”道枝的声音简直要比蚊子还细。
“怎么回事？我带你去校医室先看看？”老师一脸担心。
“不用了老师，我今晚回去休息就好。”道枝急忙挥手。
“你看着脸色好差，我打电话让你家长来接你吧。”不等道枝回复，安井老师已经拨通了电话。
竟忘了这茬！道枝涨红了脸，不擅撒谎的他此时心跳快得不像话。
“道枝，假条给你，你收拾好东西在校门口等你父亲来接你，回家好好休息。需要我找同学陪你吗？”
“不用不用，谢谢老师。”道枝接过假条急忙离开，小跑到体育室拿出手机拨通电话，“papa，我突然又没事了，不请假啦。”“真的没事吗？你要是单纯想请假回家睡觉也可以。”“没事啦，我留下来上晚自习，不跟你说了我要上课了。”道枝松了口气，好在是电话里说，不然papa看到此刻自己的模样一定会察觉出异样。
接下来万事俱备，只剩对今晚的期待。
到达目的地时八点过了三分，道枝欲要开口解释迟到的缘由，目黑已经抓起他的手腕跑着上了缆车。
“我本来是预好提前到的，谁知道坐的的士半路遇上了交通事故……”
“没关系，夜色很美，你往窗外看。”
道枝随着目黑的目光往外看，城里的万家灯火在黑暗中星星点点，变得很远很远，让人浮躁的心一下子安静下来。目光再从远处聚焦到眼前的男生，借着月光窥探他的脸，让人更着迷。
到了山顶，待缆车停下，两人走出时迎着清凉的山风。目黑看了一眼手表，从背包拿出垫子铺好，席地而坐。
道枝有很多话想说，可是不知从何说起，目黑也没有要说话的样子，静静地望着一望无际的天幕。
没等多久，深色的夜空中率先划过一道光痕，紧接着更多的星星留下闪亮的光影，漂亮得好不真实。
“来了！流星雨！狮子座的！”道枝兴奋地站起来，望着下流星雨的夜空，眼里闪烁着星星。就是现在了！道枝的心几乎要蹦出来，“目黑，我……我们交往吧！”
话音已落，天幕中的流星似乎也到了尾声。目黑心里燃起的小火苗瞬间熄灭，沉着嗓子说：“你可能搞错了什么，打架、不学无术、混迹酒吧，这才是真正的我。这样的我，你还喜欢吗？”
“我没有搞错，你可以不是这样的，你也是喜欢我的吧，那天你还亲我了！”道枝一激动，变得从未有过的直白。
“你有没有想过，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亲吻算不上什么？”目黑苦笑，“我们从来不是同一类人，你该过正常的生活了。”
就像流星一样，美好总是转瞬即逝，没有什么是永恒的。留下美好回忆后再绝情地离开，自己真的是烂人一个，而烂人是不配拥有美好的。妈妈的爱和快乐的童年都死在了八岁，那就让腐烂不堪却还贪心地眷恋着道枝温暖的自己，也死在十六岁吧。
Chapter 20: 【莲理枝】晕染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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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枝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落荒而逃回到家的，他把自己关在房间，用被子把整个人蒙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个不停。是不是错在自己太着急了，看到流星雨没有先诚心许愿，就冲动地告了白？
难道这段时间发生过的一切都是假的吗？是不是一切不过是大梦一场，他的生活始终是乏味的白，是不配拥有绚烂色彩的无关紧要的废纸。
可这分明是真的，被缝过的校服、学校后山找到的四叶草、live house的票根、上课传过的纸条，都整齐地躺在一个盒子里。盒底压着的是道枝自己写下的纸条，上面一笔一划地写着：道枝骏佑喜欢目黑莲。
“怎么啦小佑？”papa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家，听到熟悉声音的道枝哭得更大声了，真实原因自然不能说出口，他哭得一抽一抽快要喘不上气，“我没有优点，学习也不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谁说的。”papa抱着哭泣的儿子，“我们小佑是全天下最棒的小孩。”
目黑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家，烦躁地翻找出抽屉的香烟，点燃一根大口地吸，又急躁地掐灭扔马桶里冲掉。
很可笑吧，只因为第一次见到道枝的时候，他被自己吐出的烟气呛到，露出一丝难受的神情，自己便开始不抽烟。
也是不知道怎么的把道枝带回家里住以后，过去不变的黑白装潢增添了色彩，有蓝白的大耳狗闹钟，还有他拉着自己去家具店买的天蓝色懒人沙发、小狗地毯和暖色系装饰。家里被这么折腾，自己居然也随他去。
目黑拿起和妈妈的合照，眼神空洞地喃喃道：“他本该过正常的学生生活，好好读完高中，再考个大学，未来一片光明。而不是跟我一起逃课，去酒吧，不学习，甚至遇到本不会遭遇的危险，一起坠入无尽的深渊，过着糜烂发臭的生活。所以我远离他，让他回到正确的轨道，我的决定是正确的，对吗？”
目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习惯性地摸着相框背，那里放着他为了保存专门去过了胶的道枝送他的四叶草。
Chapter 21: 【莲理枝】晕染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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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黑已经有三天没去学校，道枝强迫自己不看那个座位，不点开那个聊天框，回家走到分岔路时不望那个方向。
偏偏还是有人提起了他。下午道枝接到一个电话，对面是像在哪里听过的声音：“冒昧打扰了，道枝同学，我是小弦的母亲，有件事想拜托你帮忙。”竟是目黑的继母，道枝有些紧张“阿姨你好，有什么事呢？”
“是这样的，我从安井老师那里得知，莲他已经三天没去学校了。莲的父亲还在国外工作，电话才打到了我这。他们父子之间关系一直不太好，要是再有什么矛盾，恐怕关系会越来越差，所以这件事我还没敢告诉他。我离这么远暂时赶不过去，这才想到找安井老师要了你的电话。我听小弦说放假那会你经常来家里找他，莲的性格我是知道的，他从来没有让哪位朋友进过家。如果他不想见人，一定会把所有人都拒之门外，所以我才想到，如果是你，或许可以帮我去家里看看他什么情况吗？”
对面话之诚恳，加之自己的私心，道枝断然是不会拒绝的。“好的阿姨，我现在就去看看他，晚点跟您说。”
我是因为阿姨拜托才来看他的，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道枝不断在心里默念着。
道枝站在目黑家门前，时隔没几天，有关这里的回忆却好似已经很远很远。道枝按了十几声门铃，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于是道枝试探性地把大拇指放在指纹识别处，“滴”一声后门锁开了。一定是因为目黑没有时间才会留着他的指纹解锁，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道枝心里这么默念，脚已经踏入了屋内。
屋里很安静，客厅没有开灯，只有房间透着微弱的光。道枝小声清了清嗓音，“目黑，我是受……受安井老师的拜托来看你的，不小心解锁进来了，你不能旷课那么多天，否则会被记过。”说了那么多话却无人回应，他只好小心翼翼地走向房间，想看看目黑到底有没有在家。
床上的人安静地躺着，台灯的光太过微弱，道枝便蹑手蹑脚地凑前去，只见一张不近人情却俊美的脸，此时正闭着眼紧皱眉头。
道枝伸手往目黑的额头探去，好烫！于是紧张地晃了晃他的肩膀，“醒醒！你发烧了，我带你去看医生！”
“不要。”迷迷糊糊的目黑闭着眼，无意识地应了一句。道枝想起这里有药箱，便赶紧去找，好在还有些常用退烧药，他快手快脚地拿到房间。
贴上退烧贴，往床上的人嘴里塞一颗白色的退烧片，然后喂水，目黑迷糊之中咽下，又沉沉地昏睡过去。道枝想起自己发烧时papa会用温水擦浴给他物理降温，于是便端来一盆温水，将毛巾打湿，擦拭着目黑的脸，目黑的脖子，目黑的手。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擦拭结束，道枝又十分刻意地闭着眼睛把衣服下的胸前和腹部也擦了一遍。
做完这些后道枝把台灯调得更暗些，轻手轻脚地走去厨房。冰箱里果然没什么材料，道枝拿了一包方便面放进锅里煮。为了显得健康一些，他没加调料包，而是切了一个番茄丢进去，又打了两颗鸡蛋。
煮好后关火，道枝又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轻轻碰了一下目黑的脸，已经不那么烫手了。于是他留下一张纸条，安静地离开。
目黑醒来时已经是大半夜，他知道自己发烧了，是故意不管不顾的。做了恶事的人，难受是应该的，他便借此惩罚着自己，大不了就睡过去。但此时浑身不发烫了，头也不重了。他好像做了个美梦，梦里道枝像天使一样降临在身边照顾他。
直到他发现压在台灯下的纸条，他才意识到这不是梦。“厨房锅里有煮好的面条，你要是饿了可以吃。如果还是不舒服要去看医生，好好休息，好了以后就不要旷课了，我不会再烦你。”
目黑心里莫名发酸，他把锅里的方便面倒在碗里，面条已经坨得不像样，味道也不尽人意，但他还是拿着筷子大口地吞咽着。他好像又沉溺在道枝的温柔里了，这样的自己，简直太可恶了。
吃完面后，目黑打了个跨国电话。
“你那里不是大半夜吗？找我做什么？”
“给我安排转学，只要是国内的学校都可以。我答应你我会考上大学，如果做不到，你要把我扔国外，扔哪里都行，随你处置。”
Chapter 22: 【莲理枝】晕染 22
Chapter Text
道枝原以为，等目黑退烧后，就能在学校见到他，只是不能像过去一样，一起做一些自己没做过的事。没想到第二天，等来的却是目黑转学的消息，还有安井老师转交给他的一封信。
打开信封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却已经是这辈子目黑能想到的最矫情的话：你能做到任何你想做的事。道枝的情绪波动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只是回到家后默默地把信放进那个满是回忆的盒子，又放进一个大的收纳箱里，塞进床底的最角落，像是举行封存记忆的仪式。
回忆是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道枝克制地不去怀念，只是日复一日地上课、学习，没有什么开心的事，也没有什么难过的事。不管是为了对得起自己，为了不辜负papa，还是为了别的什么理由，自己至少要努力过，争取过，不后悔才好。
高二很快就结束了，学业繁重的高三到来，连假期也压缩了一半。道枝甚至有些感谢这繁忙的高三，让自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别的事，全身心投入备考。
果然，世界上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日子在充实的学习中过得飞快，只是道枝的心里，好像有一块是空的。
Chapter 23: 【莲理枝】晕染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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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枝，还是你最好，那两个狗子都不知道跑哪勾搭学姐去了！”一个顶着棕色卷毛的男生一脸怨念地吐槽。
道枝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反正我也没事干，有我陪你就可以啦。”
“要迟到了，我们快跑！”卷毛男生拉着道枝的手臂呼呼地跑起来。
大一开学已有一周，是学校大热部门游泳社招新的日子，道枝陪他咋咋唬唬的舍友来参加选拔。本来还坐在看台席的道枝，发现自己包里放着他那倒霉舍友的泳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走到泳池边打算给人送泳镜，却在无意之中听到周围的谈话。“他不是在全国比赛拿了第一名吗，还是游泳特招进我们学校的，想不到他还有心思参加游泳社！”“这不是降维碾压吗！”“我居然要见到目黑莲本人了！”
目黑……莲？道枝精准地捕捉到关键字眼，心跳变得很快，像是尘封已久的箱子，一下子被重重地撬开。是回忆里的那个人吗？道枝急切地往喧闹的人群望去，人太多了看不清晰，他想再凑近点，却没注意一脚踩进了泳池里。
身体在冰凉的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水里下坠，道枝回过神来手脚开始挣扎，难受得像是马上要死在这里。
似是有光朝自己快速地靠近，然后身体被温暖的光茫包裹住，就这么被托着逃离了冰冷。
“咳咳……”道枝睁眼时呛得不断咳嗽，眼睛也咳得直流泪。他浑身都湿透了，好在身体已经被干燥的白色毛巾严严实实地包裹住，才不至于感到寒冷。待到发现身旁有个人，那脸庞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时，他突然愣住了。
高考结束过后，生活节奏不那么紧凑时，道枝想象过无数次他和目黑重遇的情景，但永远不会想象到是如今这副场景。他也永远不会知道，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那个初遇时他给目黑的大耳狗OK绷，是支撑目黑在黑暗日子里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
道枝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所有的话通通哽在心里，一句也说不出来。他的发丝还在往下滴水，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眼前可爱的落水小狗模样，让目黑忍不住扬起嘴角。他又拿了一条干毛巾盖在道枝头上，笑着说：道枝骏佑，好久不见。
———E N D———
Mi_za_216 on Chapter 3 Sat 16 Jul 2022 04:37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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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TianRi on Chapter 3 Sun 17 Jul 2022 03:05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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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yyy (Guest) on Chapter 3 Sun 24 Jul 2022 07:34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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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TianRi on Chapter 3 Mon 25 Jul 2022 05:06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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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vy_4 (Guest) on Chapter 3 Sat 16 Aug 2025 02:36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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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vy_4 (Guest) on Chapter 3 Sat 16 Aug 2025 05:45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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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yyy (Guest) on Chapter 4 Mon 25 Jul 2022 04:45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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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TianRi on Chapter 4 Mon 25 Jul 2022 05:08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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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anut98 on Chapter 17 Sun 12 Mar 2023 09:37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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