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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tats:
Published:
2023-01-01
Completed:
2023-01-01
Words:
18,945
Chapters:
4/4
Comments:
2
Kudos: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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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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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8

【虎峰】重逢记

Summary:

王虎没想到,自己会在与张文峰断联四年后再一次遇见他。

Notes:

存档。

Chapter 1: 重逢记(上)

Chapter Text

  1.

王虎这天难得下了个早班,他把一天的工作抛诸脑后,乘着暮色踏上回家的路。

没在公司加班,今天的晚餐没了着落,他自己又几乎不进厨房,于是他把车开到了最近的商业街,打算随便找点东西填饱肚子。

车转过弯,拐角处冒出一家餐馆。

那家餐馆的门脸很不起眼,只在玻璃上用胶纸贴出了招牌菜单,王虎却几乎一眼就看到了竖着的几个大字:三杯鸡。

往事烟云一般弥散开,王虎踩下了刹车。

---

狭窄的街道让停车变得无比艰难,王虎在那家附近转了好久,终于在不远处一道低矮的栅栏前找到了一个车位。

那应该是家教小孩学跆拳道之类的兴趣班。

他停车的的档口正巧赶上下课。一眼望去栅栏后凑着不少叽叽喳喳的小少年,全都穿着白色的道服,像一窝白色的雏鸟,正翘首期盼着家长的到来。

王虎看着那些小孩,忽然想起许久不曾联系的张文峰:他刚开始学柔道的时候是不是也像这帮小孩儿一样?

——也许不会,像峰哥那样的最强男人,大概只会皱着一张脸或者昂起脑袋,不屑于同周围喧嚣的凡人嬉闹。

一个高傲冷酷的少年峰哥,听起来就很炫酷。

王虎被脑内的想象逗笑了,他摇摇头,自顾自锁了车朝刚才那家小店走去。只是还没走几步,眼前的场景忽地叫他定住了——

栅栏里有个穿着白色道服的短发身影,腰间还端正地扎着一条黑带。

他正半弯着腰同一个小孩子说话,那张王虎熟悉的侧脸上挂着他未曾见过的笑容。

他几乎要疑心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恍惚间他回到多年前的星华中学,只要不远处的张文峰直起腰,他就能看到他胸口绣着的“星华”标志。

王虎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张文峰跟那个小男孩说完了话,正要将他送到栅栏边交给他的母亲,小少年突然伸出手朝王虎的方向一指:

“张老师,那里有个叔叔在看我们。”

张文峰下意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四目相对的瞬间,仿佛梦境突然变成了现实:张文峰胸口没有那个熟悉的标志,他们也早已经离开星华许多年。

“王……”

“张文峰!”

瞬间的怔愣后王虎先反应过来。

他朝张文峰用力挥手,脸上挂着有些夸张的微笑,眼边皱起细微的笑纹。

“好久不见了啊,峰哥!”

---

十分钟后他们坐在王虎先前选中的那家餐馆里,在一张桌子的两边面面相觑。

“你好像没怎么变。”

这次换成了张文峰率先打破沉默。

“那可不咋的,人家都说了,我这人十八岁就像二十八,二十八岁还像二十八,说好听叫少年老成,说白了就是长得着急。”

王虎故作夸张地说,引来张文峰一声轻笑。

“那不也挺好的吗,这样你三十八岁的时候自我介绍别人就会说哇真的吗,你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诶。”他一边笑一边手底下翻着菜单:“欸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啊。”

“那当然是请客的人定了,哪有当客人的挑挑拣拣的。”

他悄悄打量着张文峰,心说完全没变的明明是你。

张文峰依旧留短发,穿运动衣和道服,脸上没有多出任何一条细纹,尤其是他的眼睛,依旧明亮得像个少年人。

时间似乎格外偏爱他,悄悄在他身上按下了停止键,所以王虎看他一眼,就又能看见昔日星华的最强站在他面前。

等菜上桌的间隙他们喝着店家送的茶水聊天。

“……我当时退役,跟我同期退役的师兄问我要不要过来帮忙,我想了想反正没什么事做,教教小朋友也好啦,于是就过来了。”

张文峰看上去很平静,也很满足。他一笔带过自己年纪轻轻就选择退役的话题,于是王虎也顺着他的话接下去。

“带小孩儿可不是个轻松活啊,峰哥辛苦了。”

王虎给他续上杯中茶水,张文峰轻声道了个谢

“辛苦……倒也还好啦,有几个学生蛮有天赋我也很高兴,感觉倒比自己有小孩还开心一点。”

张文峰好像想到什么,低头笑了笑,然后抬头问他:“突然发现好像只顾着说我。欸,你最近怎么样,是过来这边出差吗?”

“哦我刚在这边开了个工作室。”

王虎把自己南下创业的经过简单地跟他说了一遍,他本以为张文峰会像其他老朋友一样用几句“真的嘛”“挺好的”敷衍过去,没想到他听过后居然真的就自己的角度发表了几句见解,末了高中时一样拍了拍王虎的肩膀。

“虎哥也辛苦了。”

王虎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本来应该把应付其他人的那些调笑的“不辛苦命苦”或者“哪里哪里”也讲给张文峰。

但一瞬间,他突然有种冲动,他想对张文峰说出自己的压力劳累,自己的心酸苦楚,说到嘴唇发干,把肺腑之言全部倾泻而出。

虽然时间匆匆早已过去多年,但他就是笃定张文峰永远会像他承诺的那样倾听他的一切。

“我……”

穿着黑色围裙的服务员翩然而至。

“32号座位你们的蚵仔煎和菜脯蛋,还有一道三杯鸡和一道蒸笼沙虾请稍等。”

“谢谢。”

张文峰认真地跟她道谢,将菜盘朝王虎的方向推了推。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爸做的三杯鸡,尝尝这两道菜,跟三杯鸡一样都是我们那边最常做的菜哦。”

王虎抓起筷子,借夹菜的动作掩过情绪。

“那必然得记得咱爸做的拿手好菜,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峰哥能再让我去蹭顿饭吃呢。”

即将开口的一瞬间他停住了,多谢那位服务生小姐的到来,张文峰才没发现他言语中的不自在。

或许是最近连续的忙碌实在是让他头疼的要命,不然也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因为遇到旧友就要急着真情流露。

“什么咱爸,是我爸好不好。”

张文峰一脸好笑地瞧他夹菜的样子,

“谁说换爸爸这件事情没售后的啊,自己先给忘掉了。”

菜齐了张文峰才拿起筷子,

“按照你们东北的习惯,好像无酒不成宴。但你今天开车来的,酒就留到下次再喝好啦。”

他把一筷鸡肉夹给王虎:

“反正大家都在这边,经常聚一聚也很方便的,你说是不是?”

王虎心里小小一动。

他装作自己没有听出张文峰言语中小心翼翼的请求意味,只是直爽地回答。

“那必须得常聚啊,好不容易又碰一起,照我爸常说的这就叫缘分。”

他举起茶杯与张文峰略略一碰,

“这次以茶代酒了,我敬峰哥一个。”

“那就敬咱俩的缘分。”

“敬咱爸。”

“敬咱爸。”

饭后分别前,他们两人再度交换了微信。

其实早在高中时,王虎就手把手地教张文峰用过微信。

港澳台地区多用LINE WhatsApp之类的聊天软件,王虎一个被某讯PUA多年的内地人实在是水土不服,软磨硬泡才把绿色图标装进张文峰的手机。

直到王虎回东北后,他们断联前,张文峰还在微信与他聊天。每一条信息都要显示很长时间的“对方正在输入中”,但发过来的消息却往往字数寥寥。

如今他们重逢,十分默契地绝口不提当年断联的原因,只谈当下各人的境遇。

好像中间没有隔着漫长的、足以改变他们熟知一切的数年时光。

2.

王虎正看着漫画新刊,手机弹了个对话框出来。

张文峰的语音电话。

王虎瞧着满宿舍打游戏追剧、跟女友视频的室友,打开阳台门躲了进去。

“怎么了峰哥,突然想起来跟我打电话?”

他裹了裹披在背上的外套,阳台上没有暖气,比宿舍里冷了不少。

他跟张文峰一直保持着不算密切但也不疏离的联系,原因无他,自从张文峰被选拔进柔道队后训练任务日渐繁重,王虎也不再是当年那个除了学习看什么都有意思的混小子。

为了未来,有些事情不得不坚持,而有些东西只能选择放弃。

“……”

王虎明明跟宿舍里的喧闹只隔了一扇阳台门,却觉得身周寂静无比,连张文峰微弱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怎么了?”

他觉察到了张文峰的沉默,扬起的嘴角也放了下去。

“……我遇到沈嘉怡了。”

张文峰的声音低沉,王虎心头一紧又舒展开。

“真的嘛,哎呀妈我都多久没见我老妹……”

“她向我表白了。”

王虎的话哽在喉咙口,不出一瞬他迅速地反应过来,面上重新换上笑容。

“可以啊峰哥,魅力这么大呢,让人家惦记这么久。”

他盯着玻璃外漆黑的远山,

“我可跟你说,嘉怡是我老妹儿,你可得好好照顾她啊,照顾不好我去你们队里削你。”

水雾凝结在玻璃上,映照出一张模糊的笑脸,王虎伸手抹去那些水雾,指尖一片湿润的冰凉。

“唉不行,我现在绝对削不过你了,顶多去你们队门口骂街。”

他絮絮叨叨许久,一低头,发现张文峰早就挂断了电话。

他对着暗下去的屏幕发了会愣,开门进了宿舍。

室友刚与女友煲完电话粥,见王虎失魂落魄地从阳台上晃进来,奇怪地喊住他问:

“虎哥没事吧。”

“嗯?哦,没事,”

王虎如梦初醒,挤出个茫然的微笑:

“阳台上有点冷。”

他把手机抛在桌上,没了消遣的心思,脑子里反复播放着张文峰平板似的低沉语调:

“她向我表白了。”

王虎心里涌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踩着梯子,一头栽进床铺,觉得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离他远去。

---

王虎翻着旧手机里的消息。

好像自从某一个时间点张文峰便很少再回他消息,偶尔两条回复也不过是对王虎发送的节日祝福表示感谢。

语气不咸不淡,像个不太熟悉的高中同学。

王虎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说错话惹得张文峰生气,他为着没犯过的错道歉,希望张文峰能原谅他,但单向交流的时间一久,王虎也逐渐赌起气来。

说到底他当时也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当然会因为朋友的冷落暗暗赌气。

……再后来他忙着实习,忙着毕业,忙着求职,逐渐将五千五百公里外的旧友抛在脑后。

刚开始他还能在他爸那里通过张父得到张文峰只字片语的消息,再然后他工作,久久不回一次家,就这样渐渐同张文峰失了联系。

张文峰那天到底为什么给他打电话?难不成只是炫耀自己跟他暗恋过的女生走到了一起?

王虎思来想去只觉得满心烦躁,他把旧手机往旁边一丢,又在床上辗转许久才坠入梦乡。

到底是过于关心张文峰的现状,还是他下意识的回避了这个大家都会反复确认的话题?

直到王虎完全睡去,他都没能想起,时隔多年的再次相遇,自己从头到尾都没问过张文峰是否有了另一半。

3.

冻雨断断续续下过一周,直下得人骨头发痛。

王虎的工作室走上正轨,他终于能每晚不那么累的下班回家,履行跟张文峰常聚的诺言。

这日张文峰又约了他吃饭,托他顺路来道馆接自己。

他这几月去找张文峰的次数比跟他爸视频还多些,车开得轻车熟路。到了地方,门卫瞧见是他,又是下课时间,痛快的放他进了门,王虎便直奔休息室而去。

休息室空空如也,张文峰没在这里,他拿起手机给张文峰打了个电话,铃声却在张文峰衣橱里响了起来。

他在休息室里徒劳地等了会,又想起路过训练场时听到的动静,决心过去看看张文峰在不在。

王虎想好了打开门看到张文峰的台词,准备好好揶揄他一番,开了门却发现张文峰被一个男人压着,没什么不快的神色,甚至还带着轻松的笑意。

他笑,男人也笑。两个人极亲密地抱着,脸几乎要贴到一处,都是一副开怀的表情。王虎心里泛起一阵古怪的酸意,一时间定在了原地。

还是张文峰先发现了杵在门口的王虎,他偏了偏头,对男人说了句什么话。男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张文峰只好拍拍他扭着自己的胳膊,男人这才放开他。

“别赖啊,这次是你先认的输。”

男人的衬衫被揉得全是皱纹,他背过身去整理,张文峰没理他,翻过去坐起朝王虎伸手。

“你来的好早哦。”

他示意王虎把自己弄起来,王虎还没近前,刚才的男人已经弯腰握住张文峰肋下把他提了起来,轻松得好像在拎一只家猫。

“文峰,这谁啊,不给介绍介绍?”

张文峰道服前襟敞着,露出半片胸膛:

“你不要老是这样勒我,真的很痛欸!”

他挣开男人的胳膊,上前几步,无比自然的转身勾住王虎的脖颈。

“师兄,跟你介绍下,这是我最好的兄弟王虎。”

王虎笑着伸出手去,“这位是?”

对面那男人伸手回握,张文峰介绍道:

“这是我师兄赵康,也是我现在的老板。”

赵康比他还高些,退役后身材也维持的不错。此刻穿着衬衫西裤,再加上三十多岁端正的面孔,看上去一点不像前运动员,倒有几分像影视明星。

“我可没敢拿你当员工啊,别一天天的老板来老板去的气我。”

明明握着王虎的手,眼睛却看着张文峰,这行为几乎可以称得上不礼貌。

王虎松开手,面上浮起一点貌似真诚的假笑:“赵哥好。”

他不动声色的把一只手搭在张文峰腰后,“阿峰经常跟我提起你,多谢你平时照顾他了。”

赵康脸上的笑意更深一些。

“哪里哪里,都是师兄弟,谈什么照顾不照顾的。”

张文峰诧异地开口:

“喂你俩干嘛啦,弄的这么客套。”

他朝赵康摆摆手,做出一个下逐客令的手势:

“话说完了,师兄你可不可以快点回家?”

他和王虎勾肩搭背地朝休息室走,途中无知觉似的任由王虎的手搭在他后腰上:

“我们等会还要去吃晚饭,没有时间管你哦。”

“带我一个呗。”

“才不要。”

王虎听了不自觉露出个微笑,他装作漫不经心地转头看了眼赵康,发现对方站在原地,居然也在看他,一脸高深莫测。

---

王虎握着方向盘,不动声色的开口:“你师兄这人……挺有意思啊。”

张文峰在副驾驶上看着手机,头也不抬:“他那个人就是那个样子啦,不太正经。”

王虎听了他的话,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峰哥怎么混这么惨,都跟不正经的人一块玩儿了。”

“你少来,”他摆弄着手机:“少借我师兄来损我。他也是北方人来的,刚见面就说我是不是在演偶像剧。”

张文峰说:“你听听看这场景是不是很耳熟。”

王虎一静,随后道:“那可真耳熟啊,当时也不知道是谁,揪着我领子威胁我。”

红灯亮了,王虎一边踩下刹车一边转头模仿他:“那小样凶的,还什么‘你惹到我,就是找死’。”

他闽南话模仿得极像,张文峰给了他一下,笑骂道:“诶说什么啊,你好烦。”

他把手机塞进衣兜:“哪有那么夸张啦。”

---

张文峰挑的店停车位少,王虎不得不把车停到略远的停车场再跟张文峰步行过去。

下午下了一场雨,温度降了不少。张文峰明显穿得过于单薄,一下车就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王虎停好车下来,刚好看见张文峰站在那里缩着身体抱着肩膀一副冷得要死的样子,偏偏看见王虎后又逞强似的站得笔直。

“好了没……我们走吧。”

“走啥啊,看看你都冻成啥样儿了。”

王虎折返回去从后座上拿了件外套丢给张文峰:“穿上。”

张文峰还在那里嘴硬:“我不冷啊穿什么……”

他话没说完,王虎已经把衣服一抖,直接披在了他肩上。

“穿上就完了还磨叽啥。”

张文峰的话被他拿衣服摁了回去,走了几步才再次开口:“你衣服多久没洗了啊,味道好大。”

王虎道:“有吗,这外套洗了没穿几次一直放车上来着。”

他顺势低头去闻披在张文峰肩上的外套。

或许是他的错觉,他凑过去的瞬间,张文峰好像躲了一下,但他定睛看去时,张文峰分明站得好好的。

王虎在那件衣服的衣领上嗅了又嗅,最终也只闻到一股熟悉的烟叶味。

回想来回想去只想起他这件外套上次被穿时忘记喷中和剂遮味,又在车里一直丢着,时间一长大概已经被他的信息素腌得入了味。

“哦我上次忘喷中和剂了,味儿是大了点。”

王虎看着张文峰皱眉的样子道:“不是吧,你有这么烦这味道吗,我记得你那时候跟我睡一屋也没这么大反应啊。”

alpha对同类的信息素本能地排斥,但也没有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多数情况下喷过中和剂后的alpha也能够和平地共处一室。

张文峰的脸色微不可察的变了变:“明明是你的味道太重了,”

他埋怨道:“我还以为你用什么东西熏过你的外套,很呛人好不好。”

王虎无奈的给他整了整外套:“好吧我的错,峰哥暂时忍一下哈。”

他一马当先走在前头:“把你冻着我爹得骂我半小时,也不知道谁是他亲儿子。”

张文峰莫名道:“这又关王叔什么事?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到你爸了……”

王虎说:“你是不知道,我爸自从知道咱俩碰着面之后那叫一个唠叨,让我可照顾好你。好家伙,我都怀疑是不是当年他跟张叔抱错孩子了。”

4.

马上要到年底,王虎的公司又到了忙得四脚朝天的时候,再有时间见张文峰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底。

这天张文峰约他到自己家里打边炉,到了才发现赵康也在。

王虎对张文峰这位师兄没什么好印象,见过几次总觉得他对张文峰的感情很不像单纯的师兄弟,第一次见面后就处处向自己示威。

见赵康坐在客厅里好像自家一样自在,王虎打了个招呼就借放东西的名义钻进厨房。

张文峰正在厨房切菜,见他进来说了声“刚好”,伸手要他把围裙给自己系上。

他租的房子厨房窄的要命,本来仅容一人转身的过道因为案板显得更拥挤,王虎只好贴在张文峰背后帮他系上围裙,呼出来的热气都要扫在张文峰后颈上。

张文峰大概被他吹得脖子痒痒,不自然地侧着身子躲了一下,被王虎揽着腰捏了下才老实不动。

王虎一边给围裙带子打结,一边轻声抱怨:“你师兄咋又来了,不是说今天晚上就咱俩吗?”

“又不是我要他来的,”张文峰应着话,手下动作不停,“我怎么知道我刚到家他就提着东西站在我家门口啊,我又不能把他赶出去。”

“不是,我老觉得他针对我。”他系上带子后帮张文峰扯了扯围裙下摆,“我跟他没结仇吧。”

“鬼知道,诶你先把这些端出去。”张文峰指挥他指挥的无比顺手,王虎端着盘子一转身,赵康正站在厨房门外,一脸皮笑肉不笑。

“你俩在厨房里说什么小话呢,嗯文峰?”

“要你管。”张文峰对着他这位师兄总是格外不客气,简直像仗着赵康绝对不会对他发火一样。

王虎经过时他略微一让,接着进了厨房。听着背后的对话声,王虎暗暗咬了咬牙。

其实赵康对张文峰到底是师兄弟之间的照拂之情还是日久天长的暗生情愫都与王虎无关,但无缘无故的,王虎偏偏难以对此熟视无睹。

这种情绪在张文峰招呼王虎落座时升到顶点。

“哟,小王也留下吃饭啊。”

赵康一开口就让王虎想撸袖子跟他干仗。他一番话出口,来打扰他跟师弟相聚的外人骤然变成了王虎。

还好张文峰没有放任赵康。

“师兄你不要明知故问好不好,明明是你又来打扰我们。”张文峰把王虎的椅子拖得离自己更近了一点:“你不想跟我们吃饭可以走哦。”

“小白眼狼,也不知道吃的是谁买的肉,胳膊肘净往外拐了。”

一顿饭吃得剑拔弩张,赵康有意无意提起柔道队里的趣事,试图把王虎晾在一旁,而王虎不甘示弱,找个话头就把话题引向星华的旧闻。

张文峰无辜被卷进这场争斗,一晚上都被两个人扯着回忆青春岁月,连东西都没吃多少。

后来两个人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酒,张文峰眼看着事态严重化,自己独个又拦不下两个各怀心思拼酒的山东人和东北人,只好打电话叫人把他师兄拖回去。

来人也很头疼处理一个醉鬼,最后只能请张文峰帮忙一起把人塞进车。

张文峰隔着玻璃朝他挥挥手,看着他师兄家里那位开飞机一样把车开了出去。

送走二位师兄已经到了后半夜,还好第二天是周末。他拧开房门,发现刚才醉倒了的王虎居然醒了,虽然神智依旧不清楚,却还能扯着人衣服说话。

他眼神迷蒙,口齿不清的朝张文峰极小声地说:“峰啊……你那个师兄不对劲。”

王虎喝多了还心心念念要跟他分享的居然是赵康的坏话,张文峰哭笑不得。

他知道今晚王虎跟赵康互相看不顺眼,几乎要弄到在他客厅里各自为战,只好一边应和着他说“哦好我知道了”一边把他扶到沙发上坐好,刚打算去煮醒酒汤时袖子又被抓住了。

“我认真的。”

王虎道:“你千万千万别不信。”

照顾醉鬼绝对是世界上最难搞的事情之一,他们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奇怪逻辑,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的同时还要反复强调。

眼看着王虎短时间内是不打算松开他的衣袖了,张文峰只好坐在一旁听他叙述他的大发现。

王虎神神秘秘的靠近他,小声的说:“你师兄他……这人绝对对你有意思。”

他不知道赵康已经被接走了,说话都透出一种小心翼翼。

张文峰一愣:“怎么可能啦,你莫名其妙的。”

王虎还以为张文峰不信他师兄对他有企图,急得几乎要从沙发上摔下来:

“哎呀你得听我的,你看他那眼神……”

张文峰在接下来的五分钟了听完了王虎的观察日记。

醉着的王虎用尽各种形容词将赵康描述成一个阴险的、用金钱诱惑张文峰的疯狂追求者,好像王虎一个没看住他就要把张文峰关起来当金丝雀豢养。

“但是你放心,我不会给他机会的。”

王虎拍拍自己的胸膛,成功把自己拍得呛咳了两声,张文峰忍笑说:

“虽然你这么说,但我师兄已经结婚了欸。”

他看着王虎呆掉的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装作认真的样子逗他:“说真的,你为什么观察我们俩这么仔细啊,该不会在吃醋吧。”

他本来只想跟王虎开个玩笑,没想到王虎真的陷入了思考。

酒精让他的大脑陷入了混乱,但却有一条线索像发亮的鱼线一样穿过其他事物闪闪发光。

“我吃醋了……”他声音渐渐低下去,“你告诉我你跟沈嘉怡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应该告诉你的……”

张文峰听到这话,明显地楞了一下。

“你说什么……”

他忽然觉得肩膀一重,偏头看时,王虎已经倚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tbc.

Chapter 2: 重逢记(中)

Chapter Text

  1.

王虎从沙发上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

外面一片天光大亮,面前的茶几上摆了一只保温桶,上面贴着张便利贴:醒了就把解酒汤喝掉。

落款还附赠一个龙飞凤舞的“張文峰”。

张文峰在柔道队里那几年也打过不少比赛,他长得好,还有人剪了他的视频放网上,夸他“明明可以靠颜值却偏要靠实力”,赛后被人追着要签名合照更是常有的事,张文峰的签名便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只可惜其余字跟高中时候相比没什么长进,还是一手癞爬字,跟王虎有的一拼。

王虎撕下那张便利贴,做贼一样塞进了自己的钱包。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下张文峰的便利贴,只好说服自己留作纪念,毕竟张文峰都不打比赛了,签名见一个少一个。

张文峰提着大包小包推门进来时王虎还在喝汤,他把钥匙丢进玄关的置物篮里换拖鞋,王虎连忙上去接他手里的东西。

张文峰钻进卫生间边洗手边道:

“你什么时候醒的。”

王虎拎着蔬菜满冰箱找空间塞:“就你回来前不久。”他努力了半天也没把那颗包菜塞进冰箱,只好退开让张文峰自己来。

王虎道:“放菜就放菜,你笑什么。”

张文峰挪了挪冰箱里其他东西的位置,奇迹般把那颗包菜放了进去,笑着说:“笑你好大个人连东西都不会摆。”

他合上冰箱门:“以后谁跟你一起生活才真的要遭殃。”

王虎不服气的顶回去,道:“我这不是还单着的吗,我要不单身绝对居家好男人。”

他走回客厅喝他的解酒汤:“你是没见过东北男人收拾家里,那家伙,”

“绝对比你那师兄强。”

他没头没脑的吐出这么句话,张文峰从厨房探出半边身子:“怎么又说到我师兄了,你到底跟他多大仇?”

张文峰道:“昨天晚上醉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要跟我说他坏话。”

“咳咳咳……”

王虎被呛了好大一下,还不忘一边咳嗽一边追问:“啊我昨天说啥了……你别信啊我这人喝多了嘴里没真话的。”

“哦你说我师兄老是针对你。”

张文峰的声音从厨房遥遥传来:

“还说我师兄针对你是因为对我有意思啦。”

王虎捂了捂脸。

“哎呀我真是……没脸见人了我。”

他又追问:“你师兄听了没打我一顿?不会你们专业选手打人都是内伤吧。”

“没有啊。”

张文峰道:“你大放厥词乱点鸳鸯谱的时候我师兄已经被他先生接走了。”

“哦那还行……哎等等。”

他突然意识到张文峰话里的重点:

“你师兄……他有对象啊。”

“有很奇怪吗?”张文峰收走了他面前的保温桶和汤碗,“他们结婚好几年了欸。”

“那你还……那你不早点跟我说。”

“和你说什么,说他早就结婚了你不要因为他吃醋吗?”

“我哪吃醋了……”王虎自觉不对,干巴巴地转移话题:“哎你这个解酒汤怎么炖的,还怪好喝的,酸甜的温乎的。”

张文峰看出了他的窘迫,却也不揭穿,只顺着他的话题接下去:“你要学我就把菜谱给你。”

他认认真真地跟王虎讲煮解酒汤的注意事项,讲完发现王虎在盯着他看。

张文峰道:“欸你在看什么啊,好好听讲啦。”

王虎一边笑一边说:“没什么。”

他眨眨眼睛,揶揄道:“只是觉得张老师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战斗力爆表,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谁。”

张文峰定定的看了他两秒,然后露出个松弛的笑容来。

不知怎么,王虎总觉得张文峰望向他的眼神里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只怕到时是我想便宜他,人家反倒不肯接受。”

王虎一听来了精神,“哟呵,有情况啊峰哥。”

他八卦的看着张文峰:“哪个人家?看在你兄弟我的份上还不快快招来。”

张文峰道:“没有啦。”

他说:“只是个假设,假设真有这么个人的话。”

“那不能。”

王虎站起身,搂着张文峰的肩膀:“咱们峰哥魅力这么大,哪个王八犊子敢拒绝峰哥我先削他一顿。”

张文峰瞥他一眼,然后笑眯眯地说:“好凶哦……那如果对方是个女生咧,你也要削吗?”

他大概想看王虎进退两难的样子,所以故意咬文嚼字,挑出个王虎从没想过的角度来。

王虎一愣,没由来地想起四年前的那通电话。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还是希望能跟沈嘉怡在一起”,又觉得问出这个问题不过自讨没趣。

最后只得勉强笑了笑:“你瞅瞅你张文峰这是问的啥破问题,咋的,还能有哪个小姑娘看不上你啊。”

好在张文峰没发现他的异常,他望着窗外冬季少有的澄蓝天空道:“那也说不准啊,或许我不是他的那杯茶也不一定。”

他把视线转到王虎身上:“总之,先承你吉言了。”

2.

这天轮到王虎买咖啡,公司里的一位年轻姑娘跟他一起下楼。

点完单,柜台后的店员一脸为难地问他: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电子支付出了点问题,可以麻烦您用现金吗?”

王虎爽快的答应了。

他打开钱夹取出钞票。从张文峰那里得来的便利贴就夹在相片位后,被他折好只露出落款。

年轻姑娘不小心瞥见,惊喜地小小尖叫一声。见自己引来不少视线,才不好意思缩了缩脖颈。

“怎么了?”

王虎后知后觉的环顾四周,被小姑娘一把抓住衣袖才看到她脸上惊喜意外混杂的表情。

“王哥!你也喜欢张文峰,是不是!”

“说啥呢,我可没有你别瞎说……”

王虎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被人戳了个底儿掉,反应过来才意识到年轻姑娘所说的“喜欢”大概是把他也当成了张文峰的粉丝。

“什么?”姑娘大概被他没头没脑的一番剖白给弄糊涂了,费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的激动情绪缘何而来:“你有他的签名诶,我绝对不会认错的!”

姑娘找到同好的喜悦溢于言表。

“没……没什么。”

王虎支支吾吾的应付过去:“你也是张文峰的粉丝?”

“对啊!”姑娘带着些兴奋道:“我刚上大学的时候好崇拜他,实力又强人长得也帅!”

她像倒豆子一般对张文峰的过往如数家珍,一个赛场上意气风发的张文峰逐渐浮现于王虎眼前。

“不过好可惜啊,他那么早就退役了。”姑娘叹了口长气,略带惋惜的语气让王虎的心狠狠揪了一揪,“听说是因为身体原因,也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

年轻姑娘大概也是来自南方的某个城市,面容清秀温婉,性格却带着一星半点的小泼辣,正是许多人喜欢的类型。

王虎敢打赌,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公司正处于起步时期大家无暇分身,追她的人一定不会少。

电光火石间一个想法击中了他。

张文峰笑着说“那如果对方是女生咧,你也要削吗?”的画面潮水般涌进他脑海。

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张文峰没能跟沈嘉怡走在一起,但如果张文峰真的陷在一段无果的恋爱中无法脱身,倒不如让王虎来帮他一把。

他叫出姑娘的名字,然后道:

“如果说我能让你见到你曾经的偶像,你愿意去见见他吗。”

他看着姑娘的眼神从惋惜变成喜悦,由衷希望自己赌对了一回。

---

张文峰拎着保温桶敲开了王虎家的门。

“正宗台湾麻油鸡汤,包你喝得开心啦。”

深红色保温桶,正宗麻油鸡汤,每一样都很应深冬时分的景。

这是张文峰头一次被王虎邀请来家里作客,他大概还记得王虎上次有大力夸赞过他的汤,于是特意煮了汤带来。

王虎来迎他,看见他拎着汤开怀的样子心底莫名泛起一丝愧疚,只好强撑起最真诚的笑容对他。

“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

他接过保温桶,把张文峰带进玄关,一边引他换拖鞋一边朝客厅里扬手:“峰哥,来,见见你的粉丝!”

“我的粉丝?什么意思啊?”

张文峰脸上的笑容多了分疑惑。

本来坐在客厅沙发里一脸拘谨的姑娘好像突然换了个人。

“峰哥!”

姑娘几步冲到张文峰面前,

“我是你的粉丝,你的每场比赛我都看过!没想到还能通过虎哥再见到你!”

她满脸是见到偶像的喜悦,王虎听到那清脆的女声喊出完全不同于他的“峰哥”竟觉得浑身不自在,只好逼迫自己看向张文峰。

张文峰的笑容消失了微不可查的一瞬,接着便挂起一幅营业的礼貌笑容。

“谢谢你的支持哦。”

他握上女生的手,“不过我现在不打比赛了,真不好意思让你们失望了。”

姑娘已经是一副要原地昏倒过去的神情。

“没……没有,你是身体原因嘛,也没办法。”

“哎呀,你俩怎么还搁门口唠上了呢,快进屋里去。”

王虎适时的插进两人的对话,把两人请进客厅,自己则躲进厨房。

张文峰大概拿出了哄他那帮学生的手段,没几句话的功夫就跟那姑娘相谈甚欢。王虎听他们有说有笑,心里隐隐约约烦躁得很,却没忘了自己的任务,过了好一会儿才端了泡好的茶出去。

“你们先聊着,我炒几个菜。今天中午小江在这吃饭吧啊,你偶像也留下。”

他特意把茶杯端到张文峰面前,想给他使个眼色,没想到张文峰只给了他一个冰冷的眼神。

“谢谢。”

这句谢谢没什么情绪,却好像给了王虎一记耳光,他看着恢复了笑脸转头跟江姑娘聊天的张文峰,逃也似的钻进厨房。

没一会儿张文峰也进了厨房,王虎见了忙往外赶他:“哎你搁这干啥,出去喝茶。”

他站在灶台前,往锅中菜里倒了点生抽:“今天哥就给你们南方小孩整个硬菜,给你们瞧瞧我的实力。”

王虎借着油烟机的轰鸣声对张文峰低声说:“这小姑娘人怎么样?我们公司的,绝对靠得住。”

他得意洋洋的颠了个勺:“咱们峰哥这么帅一大小伙子总不能单着吧,我打听过了,人家这姑娘也单身,你可得把握好机会。”

王虎自顾自的说了半天,张文峰连个回声都没有。

他转过身去,张文峰平静地看着他。

“我有时候忽然觉得,我可以理解当时韩梅梅为什么那么生气。”

他的眼神幽幽的,深海一样,光都熄灭在里面。

“怎么突然提起大梅子来了……哎,你这么一说,小江的脾气是跟大梅子也有点像……”

“王虎。”

“你听我说啊,小江她……”

“王虎!”

他好像动了怒,一巴掌拍在料理台上:

“要我讲给你听吗?”

他扯过王虎衬衫的前襟,一双瞳孔乌沉沉的盯着他的双眼。王虎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吐出句他从未想过会从张文峰嘴里听到的话:

“你有时候,真的很讨厌。”

张文峰松开手,转身推门出了厨房,王虎听见他朝客厅里说了声“不好意思,今天的饭大概吃不成了。”

客厅门又是一响。

王虎手里还拿着锅铲,一脸茫然地追到了客厅里。

客厅里姑娘也是一愣。

“对不起啊小江,张文峰临时有点事儿,我们今天可能不能请你吃饭了。”

姑娘嗫嚅着站起身:“没关系王哥,我今天也有点事情。”

她快步走到玄关换好鞋子:“麻烦帮我跟峰哥带句问好,我先走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

王虎木然地目送江姑娘出了门。转回厨房,却发现张文峰拎来的红色保温桶还孤零零地立在料理台上,像颗被遗漏的真心。

3.

王虎他爸惯常会在周末晚上跟他开个视频,通话时间也不长,十分钟一刻钟,不过是让父子二人看看彼此近况,求个心安罢了。

只是自从知道张文峰再度和王虎碰面后,他爸对他的关心就分了一半给张文峰,次次都要嘱咐再嘱咐,一定要王虎照顾好张文峰。

王虎倒不是不愿意,就是好奇他爸对自己这没血缘的儿子为什么这么上心,收获了他爸一条长达60秒不重复的损人语音后才明白他老爸的用心良苦。

“你多照顾点小峰有啥毛病?好不容易你俩又搁一个城市里了可不得互相照应?”

只是这次他爸一看见王虎耷拉的脸就知道自己儿子大概又做了了什么蠢事。

人如其名,王虎能有一天做事尽善尽美他爸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被什么玩意儿上了身。

“你又怎么着了,拉个脸给谁看呢。”

王虎看着他爸犹如见了救星:“爸,我求您个事儿成吗?”

他急切道:“您替我给张叔叔发个消息,让他叫张文峰理我一下。”

王虎实在是没了办法,他给张文峰打电话没人接,发微信如同石沉大海,下班后去张文峰家楼下蹲着,直到半夜张文峰家的窗都不曾亮起。

王虎他爸听着他火急火燎地讲完前因后果,听完火气就上来了,道:“你说你是不是闲出屁来了,你自己还光棍一条呢你给人瞎介绍对象!”

“我这不是为他好吗,我寻思着他自己一个,也没人跟他相互照应。”王虎蔫蔫地辩解。

“你寻思着?你问人家了吗你就寻思着?人家小峰一个丫头自己打拼着本来就不容易,又摊上你在这寻思着给人添堵!”

他爸是真的把张文峰当了半个亲儿子,一听说王虎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把张文峰骗过去气得简直要买张飞机票过来给王虎两耳光。

“我也没有给他……不是爸?你说什么?”

王虎本来急着辩解,却又被他爸突如其来一句话弄得摸不着头脑:“什么叫‘张文峰一丫头’,你再怎么着也不能说人家是个Omega吧,人家当教练呢现在。”

他爸在屏幕那头突然没了声。

“……敢情你不知道啊。”

王虎他爸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尴尬,踌躇着开口:“小峰他……没跟你说?”

王虎头一回见他爸这幅表情,但他无暇顾及,只因他脸上也是一片空白的茫然:“说什么?爸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你这……我以后真是没脸见你张叔了。”他爸叹了口气:“小峰四五年前比着赛突然检查出来的,说是发育晚,人家十二三岁就分化好了他到二十多岁才开始,一下子激素都乱了。”

“你张叔那阵子都快愁白头了,小峰为着这个柔道努力这么些年,好不容易都打到全国比赛了,突然就再也比不了了……”

他爸的语气里带着惋惜——任谁听到这个故事都要惋惜。明珠蒙尘黄金覆土,张文峰曾经为柔道付出那么多,却在一霎间大厦倾圮,永远不能再次登上他自己的顶点。

王虎沉默着听他爸讲完,好像十八岁正意气风发的张文峰前一秒还在与他碰拳,后一秒就风化成齑粉。

“虎子,小峰他自尊心强,不跟你说大概也是怕你心里梗得慌。听爸的,你就当不知道这事儿,你们俩这么好的兄弟总不能因为这事隔阂了……”

王虎没听他爸的谆谆教诲,他正急着翻找那部旧手机。

那手机大概已经出厂五六年了,此时王虎急着翻找消息,它偏偏不给面子的卡住不动。

王虎手指哆嗦着一寸寸向下滑,终于看到了他们断联前的那个电话,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正是小江姑娘惋惜不已的那个冬天。

王虎握着手机,无力地垂下手臂。

他曾想过张文峰那一通电话的目的,如今想想,张文峰听到他自认为善意的“调侃”到底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

周六晚上又降了温,王虎大清早便顶着湿冷的寒风赶到了张文峰楼下。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电梯,心底却暗下了决定,哪怕要在张文峰家门口蹲一天也要蹲到人,郑重地向他赔礼道歉。

出乎他意料的,张文峰家的房门开着一条缝。大概是房屋主人急着出门,未曾检查是否真正锁上了门。

王虎本来想替他关上然后就在楼道里等着。他今天是来道歉的,没理由张文峰还没允许他就自己擅自进了别人家门。

但不知怎么,冥冥中王虎惴惴不安,仿佛只有真正打开门向里观望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他掏出手机,给张文峰发去一条信息:

「我在你家门外,你家门开着,没出什么事吧。」

这条短信跟之前的无数条一样没得到回应,张文峰好像下定了决心不理他。

就像他刚退役时那样。

纠结一番后,王虎还是把手放上了门把手。

就看一眼。

王虎在心底里对自己和张文峰说。

对不起啊峰哥,冒犯了。

他小心翼翼踩上门垫,向客厅里探头看去。

客厅里的东西有一种不易察觉的凌乱,王虎皱着眉头寻找线索,忽然听到一声类似人体落地的重响

“张文峰!”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冲进卧室,张文峰抱着脸侧躺在地上,正竭力想凭自己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但大概是手脚酸软,努力了几次也没能成功坐起来。

卧室里没开空调,冷的像冰窖,他身上只穿着简单的汗衫睡裤,此刻脸色苍白,嘴唇失了血色。

“张文峰!”

王虎急吼吼的冲过去把人从地板上捞起来塞进被子,又抓过遥控器把空调打开。

张文峰哆嗦着却偏偏还要逞强。

他翻了个身,不看王虎。

“你来干什么。”

“我……我来道歉。”

王虎坐在床沿,一支手臂还搭在张文峰被子遮盖的腿上,却低着头不敢看他。

“你道什么歉?你做错什么了吗?不识好歹的是我才对。”

张文峰梗着脖子道。

“我应该跟你商量过再带小江见你的……这件事的确是我自作主张了。”

王虎低着头,快速道:“还有我知道你是……Omega的事情了。”

他念那个词既迅速又含糊,但两人都心知肚明他在说什么。

张文峰绷着。的脊背忽然垮了下去,半晌后叹了口气。

他藏在被子里的手伸出,用力握紧了王虎放在被面上的手。

“抽屉里有药。”

王虎只觉得抓住自己的手又湿又凉,淋漓得全是汗水,

“帮帮我,王虎。”

他从前再难堪的时候也从未这样声音低哑着求人,王虎见过的张文峰从来是死犟着不肯低头,这一声反倒叫他暗暗心惊。

张文峰披着被子坐起身,他半身全是汗,汗液湿淋淋地洇透了白色的家居服,显得一对瘦尖的肩胛骨简直要化作刀锋破开他同样瘦削的脊背。

他安静的靠在床头,偏过头去,等待王虎把一针药剂打进他的腺体,好平息汹涌的情潮。

望着他的侧脸,王虎向来稳定的手腕竟开始哆嗦。

张文峰脸色苍白,眼眶却是湿红的,显得眼角一颗小痣愈发明显。一阵阵雨水淋过的树木气息从他身上溢出来,王虎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他不柔弱,只是漂亮的要命,但又安静着,一副任人施为的样子。

他应该扔掉药剂,给他袒露着的脖颈一个咬痕。

王虎扶住他的肩膀。

“张文峰……”

他终于下了决定。

“你不要担心,无论怎样,我王虎永远都是你的好兄弟。”

张文峰的肩膀难以抑制的抖了一下。

下一秒王虎手里的药瓶甩出去,在地面上碎裂成几片。而他本人被张文峰扯到身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只听张文峰开口,声音低哑,带着重重的鼻音:

“但我从来没想只跟你做好兄弟。”

说完他抓着王虎的脸颊迅速地吻了下去。

张文峰的嘴唇又干燥又温热,王虎睁大眼睛。

数秒后他放开王虎,竭力滚到床的一侧。

“你接受不了,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他气喘吁吁,说出的话却坚定又残忍,偏偏要王虎在天平两端择一端投下赌注。是赌做伴侣共度一生,还是从此陌路再不相见?

他迫王虎做赌徒,逼王虎空望着天花板。

不知过了多久,王虎终于清醒一般翻身下床,他默然走出房门,张文峰翻过手臂盖住眼睛。

卧室门又是一响,王虎提着扫帚进来,把地面上的玻璃碎屑仔细扫过一遍,又默默出去了。张文峰听见入户门轻轻响过一声。

王虎最终还是离开了。

张文峰只觉得疲倦的无以复加,他合上眼皮,在空调轻微的声响中沉沉睡去。

tbc.

Chapter 3: 重逢记(下)

Chapter Text

  1.

王虎没什么烟瘾,但连续十几个小时工作后,他也需要跑去吸烟区在寒风里抽支烟转换心情。

自从几天前从张文峰家落荒而逃后,他再没尝试过联系张文峰。

话已经说到那种程度,其实也没有了联系的必要。王虎有时会痛恨他跟张文峰性格中如出一辙的倔强——表现形式再不同,骨子里都是一样犟得人头疼。

他轻吁一口气,怔怔地看着烟雾轻飘飘地飞上夜空,心头却沉重的无以复加。

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一个声音在他身旁传来:“兄弟,借个火。”

虽然年关将近,但加班到这个时候的人也不在少数,他想也不想掏出打火机递过去。

王虎听见打火机被点亮的声音,身边人娴熟的吸了口烟,将烟圈缓缓吐出。

“ 谢了。”

他略微颔首作为回答,却久久不见打火机被还回来。回头看时,才发现站在他身边的人是赵康。

赵康学着他的样子眺望着深黑的夜空,一只手夹着烟搭在铁栏上,另一只手抓了他的打火机把玩。

“你……算了。”王虎实在是懒得问他到底怎么找到这里,“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赵师兄你很闲吗?”

“听说你没答应文峰?”

赵康没回答他,却又抛出一个问题。

“你又知道了?也对,从头到尾你们都是一伙的,”王虎自嘲地笑笑,“也就是我让你们蒙在鼓里。”还以为赵康真的对张文峰有什么意思,白白上了好一阵子火。

“你这不是废话吗,我跟我师弟当然是一伙的,难不成要跟你一伙。”赵康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白痴,“说真的,你到底在气什么?”

“我……”王虎语结。

“我师弟到底是骗了你的钱还是骗了你的人?再说他是个Omega,怎么看也是你占便宜了吧。”赵康扫视他的眼神犹如x光机,似乎能看出他一切内心波动。

“……除了骗钱骗人,难道我就不能有其他损失了吗。”王虎总觉得赵康的话有哪里不对,但他麻木的大脑乱成一团,只能顺着对方的逻辑。

“他突然就不理我了,我怎么知道他当时退役?再见面也不跟我说他到底在想什么,还老是让你在我面前晃气我,我好心帮他介绍对象他又生气,一来二去倒都变成我的错了?”

“他知道我这几个月多难受吗。”

王虎积蓄已久的情绪找到了宣泄口,连珠炮似的把内心深处所有的话全都倒了出来。

赵康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道:“但是就算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是不想只跟他做陌生人。”

王虎喘息着,好像刚刚经历过一场长跑,夹着烟的手指都不住颤抖。

为什么张文峰说那句话时的语气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呢?

赵康靠着栏杆,慢条斯理的下结论:“哦,原来你被我师弟骗了情。”

王虎不置可否。

赵康把没燃多少的烟摁在铁皮烟灰缸里:“算了,你到底对文峰什么感情我也不是非得知道。”

他说:“我又不是带着刺探军情的任务来的。”

王虎望向他。

赵康开口:“本来我还以为你能把文峰留下来呢,看来没什么用。”他把打火机丢进王虎怀里:“还给你。少抽点烟吧,熏死人了要。”

王虎楞楞地抓住打火机:“你什么意思。”

赵康把双手插进大衣口袋,朝楼道门的方向转身,闻言回过头:“就是让你少抽点烟的意思。”

“不……我说前边儿那句。”

王虎道:“张文峰……要走?他要去哪儿?”

“哦你说这个。”

“文峰说今年春节要回家相亲,顺利的话明年大概就不回来了。”赵康又前走了几步,“唉,我还想多跟他多见见呢,但总不能老把人拘在身边。”

他回头看向王虎:“我本来觉得你能留住他,现在看来你好像没那意思,就算了吧。”

王虎喉结上下动了动,声音嘶哑的像吞了砾石:“张文峰怎么可能会对除了柔道之外的东西感兴趣?他现在……在你手下当柔道老师不也做得挺好。”

赵康走到楼道门前,打开门走了进去,声音逐渐隐没在门后:“相亲是他爸安排的,毕竟文峰马上二十八了,他不急家里也会急。我话说到这份上,你不信就算了。”

这实在是个过于意外的消息,王虎呆立在原地,直到烟蒂燃尽烫到他的手才让他反应过来。

楼下传来赵康的大呼小叫,他低头望去,一个男人揪着赵康的耳朵:“又抽是吧?!烟哪来的?”路灯下他的皮肤白的发亮,大概就是张文峰提过的赵康的伴侣。

赵康告着饶,忽然大衣一张把男人兜进了怀里。直到俩大男人已经打打闹闹着消失在转角处,王虎还木木地看了好一会。

2.

今天是个好天气,真适合举办一场婚礼。

四月的微风温柔地拂过每一寸绿草,将白纱轻轻柔柔的扬起又放下。远处教堂钟声遥遥敲响,一切美好得简直不像现实。

王虎到的时候略微有些晚。他刚刚坐在宾客席,台上的司仪已经开始宣请新人入场了。

张文峰穿着白色西装,和他的新郎牵着手一起踩着红毯踏入婚礼现场,他们在礼仪台两边站定,张文峰望向宾客区,紧张的神情却掩不住满溢的幸福笑容。

王虎头一次见他作这样的打扮,却也不得不承认张文峰今天确实英俊得要命。他悄悄向张文峰比出一个大拇指,张文峰冲他笑笑,似乎接收到了他的赞赏。

这实在是最好的结局,张文峰最终遇到一个人,同他携手走入婚姻。而王虎依旧能作为他的好友出席他们的婚礼,见证张文峰最靠近幸福的那一刻。

他看见张文峰的父亲,与他记忆中相差不大的样子,往常既和蔼又威严的男人此刻也红了眼睛,注视着自己的儿子将手交到另一个人手中。

他看见韩梅梅和沈嘉怡,两个女生大概是受了张文峰的邀请作为伴娘出席他的婚礼,此刻各自身着一身靓丽的裙装,面带笑容站在张文峰身旁。

他还看见赛又廷和罗小贵,这两个家伙终于正经了一回,穿上西装老老实实地站在另一端履行他们伴郎的职责。

“……作为二位新郎的朋友,我深知他们从相识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司仪一开口,他甚至发现了叶鹰。他没去王虎家的场子,但却出现在了张文峰的婚礼上充当主持人。

他身后跃跃欲试上前的是拿着戒指盒的涂斗思,星华中学的人在礼仪台上聚了个齐全。

王虎咧开嘴,无声的笑了起来。

“此刻我谨代表在座的所有亲朋好友,向一对新人提出严肃而庄重的问题。”叶鹰扮起司仪来也算有模有样,“请二位新人转向对方,四目相对。”

“……那么张文峰先生,您愿意接受对面这个人作为你的丈夫,无论健康或疾病,富有或贫困,都会珍惜他,尊重他,爱他,永远跟他在一起吗。”

“我愿意。”张文峰回答的果断又认真。

王虎不禁想,张文峰这个人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果决。他同宾客席上所有人一起鼓掌,司仪认真地把两位新郎的手叠在一起。

“那么现在,我宣布你们现在可以亲吻彼此了。”

白鸽和气球一起被放飞,如同翻飞向上的花瓣,宾客席上掌声雷动。台上张文峰同他的丈夫温柔地亲吻,王虎终于看清台上的另一位新郎。

他与张文峰穿着同款的白色西装,却又有着同王虎一样的脸。

他与张文峰脸上洋溢着如出一辙的幸福,亲吻的同时紧紧握住了张文峰的手。

王虎一阵恍惚,神识回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在张文峰对面,将他的手握在掌心紧紧不放。

伴郎伴娘抓住时机挥洒出花瓣,漫天红色玫瑰纷纷坠落里,王虎于自家卧室悠悠转醒。

---

如果有人在这个周日的早上晨练时经过张文峰楼下的话,可以看到一辆忘记拔掉车钥匙的车。

车载收音机频道里传出电台主持人的声音犹自滋滋啦啦地响着:“……接下来为您带来卫兰《我们的故事》。希望这首歌能为各位听众朋友开启一个美好的周末。”

王虎气喘吁吁的爬上十楼。

旧居民楼的电梯真是坏的恰是时候,似乎要特地折磨本就心情焦灼的王虎。

毕业后他太久没有过这样爬楼梯的经历,又担心张文峰已经飞回澳门。忧心忡忡爬完十层楼后整个人几乎要死在楼梯上。

尽管如此,他顾不得快要炸裂的肺,扑到张文峰门前就开始敲门。

“张文峰!开门!张文峰!”

他叫了半天都没把门敲开,反倒是将张文峰的邻居喊了出来。对方本来想看看这是谁周末早上就扰人清梦,看王虎这么大个子只好愤恨的轻声骂了两句。

“我听着前两天这个房间主人在搬家收拾东西,他可能已经搬走了。哎兄弟你别敲了。”

说完怕被迁怒似的,急匆匆地关了门。

王虎听着邻居的话,终于意识到自己迟到得太久。

他跌坐在张文峰家门前,感觉双肺和两腿里都灌满了铁砂,他再也迈不出一步,甚至难以呼吸。

许多事在意识到时就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

王虎用一周再加上一场梦才发现自己早就喜欢上了张文峰,甚至潜意识里已经将他纳入未来人生的规划,但张文峰已经离开,他注定要错过张文峰未来人生的每一步。

他……电梯叮的一声缓缓打开,张文峰提着一堆超市购物袋从里面走出来,他看着倚着自己家门的王虎,皱了皱眉。

“喂,你干嘛要坐在我家门口啊,再不让开当心我喊保……”

王虎站起身,冲过去将他抱住,但突然间的小腿酸软,让他硬生生将张文峰带倒在地。

不知道是因为“大病初愈”或是对王虎从未设防,被扑倒的一瞬,这位前柔道选手竟然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而是任王虎把他搂在胸口,把手掌垫在他脑后。

“还好你没走。”王虎抱着他喃喃自语,好像说给他听又好像说给自己听。他的心跳声又快又重,一下一下好似擂鼓。

张文峰从没被人这样抱过,只觉得王虎的心跳声震耳欲聋,每声都像打雷般在他耳边炸响。

“走……走什么啊……你快起来不准压我身上!”他被王虎竟不自觉结巴起来,好不容易攒出的气势也烟云般消散得一干二净,只好用力推了王虎一把。

王虎好像终于回过神,他放开张文峰,一骨碌爬了起来,犯了错一样低着头尴尬地瞧他。张文峰撑着地面坐起身,见他还在那里畏首畏尾的偷瞄自己,简直无语到了极点。

“弄我起来啦,你站在那里看什么啊?”

“啊?好……”王虎连忙手忙脚乱地扶他起来,想帮他掸一掸身上的灰尘却又不敢伸手,只怕张文峰发话叫他滚出去。

张文峰也不理会他在那边到底在纠结什么,自顾自掸掉身上的灰尘,打开超市购物袋检查有没有摔坏蔬菜,一边低着头开口:“你今天来是要干什么,彻底拒绝我吗?”

“我没有!”王虎急得要命“我今天就是……就是……”他突然没了底气,“就是”了半天才泄气般挤出一句“我知道我没有权利要求你是去是留,但如果你真的要去相亲……”

王虎似乎耻于开口,但最终还是顶着耻度说完了:“能不能麻烦张叔让我插个队?”

张文峰:“啊?”

张文峰怒道:“王虎你这混蛋,相亲就罢了还要我爸帮你?你要把我放在哪里?”

他丢下手里的塑料袋,揪住王虎的前襟:“怎么说我也向你表白了,你当我在开玩笑吗!”

王虎被他这一套连招弄得懵了又懵:“不是啊。”

他直愣愣地望着张文峰:“是我想跟你相亲。”

“让叔叔先考虑我啊,我怕你被别人骗走。”他扳着手指盘算:“我们家的家庭情况你跟张叔都清楚,你也去看过。我爸把你当亲儿子而且他肯定不跟我们住一起,不会有什么姑婿关系不和谐。要是我们在这里买房的话……”

“等等等等!你在搞什么飞机啊。”张文峰松开他的衬衫,红着耳朵的开口:“怎么突然就说到那里去了……我又没答应要跟你结婚。”

“不能不提前预备啊峰哥!”王虎把手搭在他双肩上,与张文峰四目相对,“结婚要考虑的事儿可多了,你要是以结婚为目的相亲的话,那最好定下来之前就商量好。”

“是哦,也对……个鬼啦!”差点被他也带进沟里的张文峰终于意识到他们的脑电波不在同一频道,抓狂道:“谁跟你说我要相亲啊!”

“你师兄。”王虎毫不犹豫地供出赵康“他还说你要是相得好的话就直接不回来了。”他可怜兮兮的瞅着张文峰:“所以你还是直接跟我相,咱俩还熟,你还不用非得搬回家。”

王虎听着张文峰说了句他也听不懂的话,听他的语气大概是在用闽南话激情辱骂赵康

“他胡说你就信吗?白痴啊你。”

缕清头绪的张文峰揪着王虎训他。

王虎委屈地辩解:“你邻居也说你要搬家了。”

“我房租到期了啊!”

“我不道啊。”王虎的东北腔已经摁不住了。

忽然间张文峰福至心灵:“虽然我师兄骗你,但你不是不想跟我在一起吗,还要管我要去哪?”

“那不是……嘛……”

王虎这时候才想起来害臊,一时间脸也红了。

张文峰大概是头一次见他脸红,新鲜得很:“什么啊?”

王虎这个人奇怪得很,明明谈起结婚滔滔不绝,现在却又支支吾吾起来。

终于他眼一闭心一横:“张文峰!”

他喊得大概整楼都听见了,张文峰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后边跟了一句更大声的“我稀罕你!当我对象吧!”

“靠北你喊什么……”张文峰手忙脚乱地去捂他的嘴,张文峰邻居家的大门轰的一声猛然洞开。

“秀恩爱了不起啊!再喊找物管了!”

邻居脑袋缩回去,门又迅速的关上了。

留下俩人站在楼道里面面相觑。

张文峰率先打破沉默:“好冷哦,我们进去吧。”

王虎挠了挠脸:“……好。”

他无比顺手的帮张文峰提起购物袋,跟在张文峰背后等他开门。

“那个,峰哥。”王虎支支吾吾。

“干嘛。”张文峰懒得回头,在口袋里翻找钥匙。

“那咱俩现在……算在一起了吗。”

“你猜啊。”

“那我能亲你一口吗?”

“怎么会有人问这种白痴问题。”

 

Fin.

Chapter 4: 番外:回电我

Notes:

BGM在这里:分享卫兰的单曲《回电我》https://y.music.163.com/m/song?app_version=8.8.90&id=25657578&userid=57152111&dlt=0846 (@网易云音乐)

Chapter Text

  十八岁的王虎安慰他人生如同海浪,总有浪尖时刻与浪尾的时刻——而十八岁的张文峰怎样回应来着?

张文峰从未想过人生可以到达如此境地。

前一刻他还是自信满满,认为自己无所不能,如同他人生的前二十三年一样可以随时乘风破浪,但浪头掀过,他突然跌进谷底,才意识到人生并非一帆风顺。

从几个月前,他的激素水平就开始飘忽不定,甚至在最近一次国内的赛事中被判定为兴奋剂违规。

没人相信张文峰会使用兴奋剂,结果出来后他第一时间被教练带去了检测中心,数项检查过后医生把他跟教练喊进办公室。

“虽然很罕见,但它确实发生在张文峰身上。”

Omega。不稳定激素的来源。

他的身体内部正在发生一场嬗变,以撕裂他所有尊严的方式开始,以毁灭他未来所有荣誉的方式结束。

“如果转变发生在青春期时,激素水平可以还调整到正常的水平,但……”

但。

仅一个字就抹杀了他全部的希望。

他逃回宿舍,试图用被子捂死自己,但挣扎过后被子里只留下一股湿漉漉的朽木味道,张文峰看着卫生间镜子里自己的脸色,苍白得像个游魂。

教练的电话终于在第十五个接通。

张文峰沉默地收拾了行李,坐上回家的专车。

教练一再强调只是放他回家散心,假期过后还是会要他归队,但归队还能做什么?

他无意纠缠得过于难看,干脆利落地打了退役申请递上去,教练看着他平静的面孔不住地叹气。

十八岁的张文峰坚持人定胜天的念头,哪怕死在擂台上也要挣扎到最后一秒。

但二十三岁的张文峰深知世间多数事人力不能及,于是他选择果断地放弃。

张父早就知道了儿子的际遇,接他回去的路上一字未发,张文峰看着手机上不久前王虎发来的消息「最近训练累不累,有空我去找你?」把脸埋进掌心。

回家后他三餐正常,没封闭自己,偶尔出去打球,见见老友。除了张父把药店买来的药剂放在他窗前时张文峰有一瞬的错愕,日子倒也流水般顺利过了下去。

几位朋友都或早或晚地知晓了他的情况,十分默契的闭口不提他在队里的五年,张文峰却很随意,时不时也会提起从前的训练与生活。

直到某天傍晚,他跟几位朋友道了再见踏上回家的路途时,觉察到了跟在身后的身影。

沈嘉怡更漂亮了,也更大方了。

她上了本地的大学,又申请到了国外名校的offer,再有几周就要远赴他乡求学。张文峰见她跟上来还以为有什么要事,于是停下脚步问她有没有什么事要他帮忙。

“张文峰。”

她好像又变回了高中那个容易害羞的乖学生沈嘉怡,鼓起勇气只为把礼物盒子递到张文峰面前。

“我喜欢你。”

她注视张文峰的眼神里有期待和忐忑不安,但张文峰却难以忍受对方的眼睛。

他曾经辜负他人的期待于是再难承受第二次。

“对不起。”他只好低头望向女孩,“我现在有……我不能接受你的喜欢,真的很对不起。”

他有什么呢?喜欢的人吗。

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是暗恋。

暗恋到他已经跌进深谷却依旧咬牙绝不呼救,只怕那个人沉默几分钟,最后安慰他没关系。

哪怕与十八岁的他背道而驰,轻而易举地放弃也没关系吗?

他无数遍像演习他们的微信消息一样演习对话,最后拨出一个号码。

王虎的声音带着笑意经由电磁不真切的响起:

“怎么了峰哥,突然想起来跟我打电话?”

张文峰闭了闭眼,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我遇到沈嘉怡了。”

没去管王虎在那端说出什么话,他接着说:

“她向我表白了。”

一秒钟在张文峰的意识中似乎过了半个世纪。

他想:如果王虎表现出哪怕微末希望他拒绝的意思,他就说出自己现下的境遇,他就买一张最近的机票飞去见王虎,他就……他就告诉他张文峰已经暗恋了王虎许多年,堪堪只差一点就超过他们认识的时间。

王虎的声音更加不真切了,像某次缺氧后大脑自动产生的幻觉:

“可以啊峰哥,魅力这么大呢,让人家惦记这么久。”

他的声音还是带笑的,张文峰却觉得眼前晕眩般阵阵发黑,但他偏要自虐般听下去。

“我可跟你说,嘉怡是我妹儿,你可得好好照顾她啊,照顾不好我去你们队里削你。”

他没办法再听下去了。

挂断电话,张文峰躺在自己的窄床上,望着低矮的上铺床顶,突然狠狠地踢了一脚床板。

趾尖的疼痛给了他痛哭的理由。他把脸埋进那个颜色陈旧的抱枕,朝着墙壁呜咽起来。

新年后张文峰同父亲告别,他一月前就收到了师兄的邀约,脚趾的伤已经好透,他也应该走出过去的阴霾,踏上新旅程的起点。

他在师兄的道馆被小孩子叫张老师叫了三年。

第三年的年末,王虎的消息已经少到近乎没有,他不得不承认他们早已断联,就在那晚他挂断电话又强迫自己无视王虎的道歉消息后。

他从未想过会失掉王虎,但等他终于清醒自己当时情绪化地推远王虎时,他们的关系就已无法挽回。

父亲给他转发来一条消息。

看了消息,张文峰的心忽然像灰烬中的微弱火苗般燃着了。

晚上他跟许久不联系的父亲通了视频,张父只告诉他不要让自己再后悔一次就没再说别的。

那条一看就是出自王虎父亲的消息只告诉他们一个信息:王虎再次南下了,这次他的目的地是祖国南端的一个城市。

张文峰所在的城市。

果不其然,收到消息的半年后,张文峰在栅栏后再一次看到了王虎,穿着西裤衬衫,像个再普通不过的上班族。

“王……”

“张文峰!”

他喊,眼角笑纹飞扬:

“好久不见了啊,峰哥!”

而十八岁的张文峰怎样回应来着?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