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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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K27216,这是你的向导。”
唐措抬眸看向来人,这位向导看上去三十岁出头,身着象征着上等军衔的特殊制服,及肩的长发在脑袋后面随手扎了个小辫子,右眼有一条醒目的刀疤,绝对算是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向身旁的管理员点点头,目送着他走进犹如囚笼的半开放式电梯,那双深棕色的眸子才终于落在唐措身上,对上视线后,男人微微眯起了眼睛。
“靳丞,编号G79081。”
唐措不喜欢这种眼神,像是在打量,或是审视,但对方似乎对自己没什么兴趣,短暂的对视后,他就直接转身向长廊走去。
这里是塔内的最深处——地下五层——专门接纳行为或心理出现问题的哨兵和向导,但塔里的每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认知:地下五层关押着被社会淘汰的家伙,也就是所谓的“残次品”,一旦被送进去,这辈子都很难再出来了。
传言如同病毒,在哨兵向导中肆意蔓延,且对此深信不疑。地下五层几乎成了都市传说一般的存在,就连唐措也是后来才知道,这里不过是纠正治疗危险人员的严格训练场,纠正完毕自然会发放通行证回到地面,但是很显然,成功的案例寥寥无几,所以会传出可怕的谣言也就不足为奇了。
电梯对面就是地下五层的大型训练场,内含射击场、健身房等设施,房间呈宫格式排列,用宽敞的过道隔开,半透明的毛玻璃代替墙体,为方便训导员实时监管,靠近长廊的一侧也是如此。
唐措跟着靳丞来到长廊尽头的公共区域,他们方一踏上灰白色的地砖,热闹的休闲区就瞬间陷入死寂,于此同时,来自不同方向的目光一齐汇聚在唐措身上,或好奇或警惕,但唐措知道,靳丞才是这种气氛的根源,而那人只是抬眸扫了一圈,其中几束带着明显敌意的视线就悻悻移开。直到他们彻底离开,那片灰白色才传来几声窃窃私语,唐措敏锐地从七嘴八舌的低声交谈中,识出一句“这就是靳丞的新哨兵”。
靳丞的办公室紧挨着休息区,关上门后,他终于再次开口:“除去保密范围里的内容,你的档案我基本都看过了。”
他随手拖了张椅子给唐措,坐进办公桌里,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纸来:“你刚出院吧,这里的训练强度很高,身体能吃得消吗?”
“没事,按正常流程走就行。”
靳丞点点头:“好,那么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搭档了。你应该清楚,这是上头强制安排的,虽然名义上我们不算是临时搭伙,但在这里的目的,无非是帮你治疗纠正。”
唐措轻轻蹙起眉头,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就直说了,我也是被送到这里的,但我的惩罚期只有三个月,在这期间我会尽全力帮助你,但最多只能进行精神结合,而不是肉体结合,并且……”靳丞把最上面的那张纸推到唐措面前,“……无论成功与否,三个月期限一过,我希望我们的绑定关系也就此为止,所以需要你额外签一份契约。”
“哦。”唐措撇撇嘴,似乎并无异议。
说白了,没人喜欢和一个陌生人强行捆绑甚至共度余生,即使靳丞对他来说其实不算太陌生。
七年前,18岁的唐措第一次踏入这座塔时,靳丞就已经是这里的名人了,没人会不知道这位千年难遇的“最强向导”。唐措对他没有什么兴趣,再加上靳丞是隔壁考场的总考官,和他只有匆匆擦肩的一面之缘。至于他之后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如今三十二岁的最强向导为什么还没有自己的哨兵,又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唐措就不得而知了。
契约是靳丞自己编写的,内容并不多,唐措简单扫了两眼,问:“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什么事都得听你的?”
“这是地下五层的规定,我是你的向导,也是你的教官。”
唐措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地在契约上签下了名字。
“但如果我有什么让你不舒服的地方,可以随时提,”靳丞接过契约,接着方才的话继续道,“这是两个人的契约,要保证双方都满意才行。”
唐措意外抬眸瞥了眼靳丞,那张脸却没有因为这一点意外的人情味变得柔和,于是随口应道:“好。”
“剩下的几张是这里的合同,”靳丞把契约收好,捏着剩下的几张纸随意抖了抖,“我看过了,都是些啰嗦又没用的规矩,你想签就签,不想签的话直接丢在我这儿就行。”
好吧,看样子靳丞是真的很讨厌被这些规矩管束,唐措心想,也许在这方面他们还算合得来,于是说:“那就不签了。”
靳丞的眼睛又眯起来了,不同的是,那双深棕色的眸子里多了些柔和的笑意,他像扔废纸一样把合同随手丢进身后的纸箱里,微微勾起嘴角,上扬的语调像是在夸奖:“好。”
“按理说开始训练之前,我要对你的精神图景进行一次巡弋检查的,不过时间也不早了,”靳丞起身打开办公室的门,这次没有像初见时让唐措自己跟上来,而是扶着门框,冲他招了招手,“你今天先回寝室收拾东西,明天再说吧,我带你去领钥匙。”
刚走出两步,靳丞就招呼他和自己并肩。很奇怪的人,唐措偷偷瞥了眼靳丞,心想,看起来对所有人都很冷淡,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但如果有机会,他绝对会是个激进的反抗者。
唐措有时很讨厌哨兵的天分,因为就在又一次路过肃静的休息区后,他听见谈论的话题被细心的人带向了含着八卦意味的“有胆子走在靳丞身边”,唐措虽不知靳丞这么做的缘由,但很显然,他不喜欢那群人。
为保障“残次品”们的全部生活需求,地下五层的高度是普通层级的两倍,宿舍区域在办公区的正上方,唐措抱着刚领到的生活用品爬上二层,他的寝室就在紧挨着楼梯的位置。寝室门前是一排护栏,往下看便是公共区域,穿过靠近楼梯的走廊,绝大部分位置被自由训练场占据,旁边则是小超市、食堂、医务室等。
地下五层的环境其实也不像传言中那般恶劣,除了恨不得连毛孔都能看清的密密麻麻的监控探头,以及每隔十米就设立的训导员站岗台以外,和塔里的设施几乎别无二致。寝室的条件甚至比普通宿舍更好,双人间,独立卫浴,两张床中间有个木质的屏风,正折叠着收在一边,左右两边墙分别是两个人的柜子和书桌,配备密码锁。
靠近门的这张床被别人的物品占领,他就只好绕到里面的位置,发现他的包裹早就被人送了过来。
唐措带来的生活物品虽然不多,但收拾起来依然是一件累人的活,地下的房间没有窗户,也看不见天空,收完看看墙上的时钟才知道已经快到饭点了,可唐措一点胃口也没有,他抓抓头发,指尖触到一点冰凉的汗液,干脆从柜子里翻了件衣服,决定先去洗个热水澡,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可他没有料到,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竟然会和刚刚进门的靳丞撞了个正着。
唐措身上还绕着雾气,水珠顺着发梢落在地板上,皮肤上的潮红甚至还没有褪去,脸颊更是泛着微红,他愣怔的神情全被靳丞瞧见了眼里,那人只是顺手关上门,一边脱去笔挺的制服,一边问:“很意外?”
唐措趿拉着拖鞋在地毯上蹭干水,同时往自己脸上扇着风:“哪有教官和学生住一间的?”
“我也是今天刚来,据说只剩这一个教官用的寝室了,”靳丞如实回答,“他们都是一个教官带七八个人,只有我和你是一对一教导。”
就因为你是靳丞?唐措没有回话,没好气地想着,发配搭档,或者说伴侣,即使是在地下五层,这种情况也着实少见,靳丞身上未免存在了太多的特殊性,不过有一件事他一直很好奇,于是走到床边面朝着他坐下,问:“你为什么会被罚到这里?”
靳丞把衣服理好挂进衣柜里,语气平静:“作战策略出现纰漏导致重要成员死亡,组织结构崩溃,所以被罚下来再练练。”
直觉告诉唐措,靳丞在这件事情上有所隐瞒,但他从来没有八卦的心思,于是只轻轻地“哦”了一声,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话题。
怎料靳丞忽然问:“对了,你晚上睡觉会磨牙吗?”
这都哪跟哪?
“没有别的意思,我就随便问一下。”
唐措叹了口气,说:“不会。”
“那你……算了,先去吃晚饭吧。”
靳丞从他眼里瞧出了一点怒意,于是闭上嘴,拐了个弯岔开话茬,却在离开宿舍前,还是没忍住犹豫道:“那打呼噜呢?”
“…………”
Chapter 2: 精神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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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唐措不会磨牙,也没有打呼噜。靳丞坐在床上,看着自己乱七八糟的桌子,怎么也没想到隔壁床那个看起来安安静静的青年,竟然有如此严重的梦游症。
他起床合上屏风,死死盯着睡得一头乱毛的人,或许是视线过于灼热,唐措很快就在他的注视中悠悠转醒。他翻了个身,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就直接撞上了他的视线,唐措瞬间清醒大半,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干什么?”
“你是会梦游吗?”
唐措有些莫名其妙:“……什么?”
靳丞打开灯,微微侧身,让他能看见身后的狼藉:“喏,睡醒就这样了。”
“哦,”唐措此时也没有什么困意了,他坐起身,从被窝里捞出一只睡眼惺忪的小黑猫,摸摸它的脑袋,说,“应该是它干的。”
“……”
“我忘记提醒你了,睡觉前最好把桌上的东西收起来。”
“那么小一只,破坏力有这么强吗?”
唐措冲他扬了扬下巴:“你的精神体就没出来?”
靳丞垂眸发现崭新的屏风多出了几道抓痕,尺寸明显不属于唐措怀里的小黑猫,铁证面前,他也不得不向现实妥协:“……它俩说不定还打架了。”
哨兵和向导的精神体可以随时召唤收回,但如果本体处于睡眠等难以自控的放松状态,精神体也会自己跑出来自由活动,至于跑去和另一个精神体打架这件事,靳丞和唐措也是第一次碰见。
靳丞从地上捡起设施统一发配的搪瓷杯,放进水池里冲洗:“晚上再说吧,今天有不少事情要忙。”
精神图景能够最直观地反映本人的状态,其正常人的精神图景,呈现的是本体最舒适,或向往的状态。所以哨兵和向导一旦出现精神上的问题,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的精神图景。每个“残次品”进入设施之后,都要由专门的向导对其精神图景进行一次巡弋检查,靳丞虽然不属于设施的工作人员,但他并不是“残次品”,又是向导能力之首,巡弋唐措的精神图景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向导的能力除了安抚失控的哨兵以外,进入精神图景后,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调整他的状态,吸收负面因子。但精神图景是每个人最隐秘的地方,即使是在对方同意的情况下,巡弋也等同于闯入别人的地盘,这个过程往往会耗费大量的精力,而患者的状态越差,向导就越有可能被其困住,更有甚者会失去分辨能力,乃至陷入永远的沉睡。
精神图景的稳定程度与本人的状态有关,若出现异常,场景会出现混乱、颠倒、甚至毁灭的情况,同样,也可能停留在他最恐惧、无助、绝望的时期。
无论是哪种情况,修复的过程都漫长且艰辛,条件与成本都极其严苛,很少会有向导愿意在“残次品”身上耗费自己的生命,这也是地下五层几乎没有成功治愈的案例的原因。
靳丞的临时办公室略显狭窄,其他地方又过于吵闹,于是靳丞提议吃过早饭后直接回来,就在宿舍里开始巡弋工作。唐措其实对这件事有些抗拒,他试图从靳丞的话中寻出一点不想守规矩的态度出来,然后顺理成章地躲过这个流程。但结果是令人失望的,唐措忍不住开口制止,却只得到了“训练计划需要根据个人状态制定”的回答,他自知理亏,只好不情不愿地在靳丞面前坐下,闭上眼睛安静等待。
小黑猫感受到了主人的不安,噌地跳到唐措腿上,毛茸茸的脑袋蹭进他的手心。靳丞双手搭在唐措肩上,也召唤出了自己的精神体,灰狼绕着他的腿转了一圈,然后乖乖趴在唐措脚边,协助靳丞进入他的精神图景。
厚重的黑暗将靳丞层层包围,光线的骤变让靳丞适应了很久,直到隐约听见远处的水滴声,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唐措的精神图景了。
这是一座阴冷潮湿的地牢。
地下囚笼没有一丝光亮 ,靳丞患有轻微的夜盲,瞳孔再怎么努力扩张,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他只能试探着伸手摸索,没想身旁就是一面墙壁,指尖毫无防备地插进了茂密的苔藓中。
“啧。”
指甲缝里全都是泥,靳丞的啧嘴声撞上墙壁,又源源不断地送回耳朵里,他甩甩手,愈发觉得诡异。
他摸着墙壁往前走,好在地牢的面积不大,很快就在不远处瞧见些许微弱的光芒,靳丞缓步靠近,发现光源来自一盏只剩一点烛芯的油灯, 引导着他走向最深处——地牢里唯一的囚笼。
铁笼里面传来微弱的呼吸声,靳丞蹲下身,借着火光,勉强看清这座地牢关押着的,竟然是13岁的唐措。
这种情况可不多见,靳丞也是第一次在精神图景中见到其本体。他小心地伸手探向蜷缩在囚笼角落的少年,怎料刚触到微弱的鼻息,墙壁、铁笼、地牢、乃至整个精神图景,都开始了剧烈的摇晃。
墙体崩塌,地砖凹陷,铁笼在被压得扭曲,可唐措仍躲在那个角落,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地牢几乎在一瞬间完全崩塌,靳丞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待到四周恢复平静,再睁眼却是另外一副景象。
这是一座临海的小房子,但靳丞其实没有看见海,是空气中咸涩微腥的气味告诉了他海的存在。靳丞有些在意方才看见的精神实体,可他尝试多次,房子里的每一扇门都上了锁,这是主人禁止入侵者窥探的表现。
靳丞想让唐措开门,但又对方才的崩塌心有余悸,在精神图景中如果不尊重本人的想法,很可能酿成大祸。他只好在唯一能探索的客厅中里检查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就在他认为本次巡弋到此为止时,飘动的窗帘引起了他的注意,拉开窗帘,后面是一扇通往后院的门,靳丞试着拧动门把,意外发现,这扇门竟没有上锁。
靳丞来到后院,橙黄色的云彩填满了围墙内小小的一方天空,这里似乎尚处于夏末的傍晚,如果没有院子角落那个小铁笼的话,一切都会像看起来那般温暖美好。
找到你了。
靳丞走向铁笼,果然在里面瞧见了少年的身影。他这次没有贸然行动,而是盘腿坐在笼子前,试探着开口:“唐措?”
“……”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锁。”
靳丞看向铁笼上狭小的出口,发现上面并没有锁,但还是耐心地问道:“你想出来吗?”
“……”
“我帮你打开笼子好不好?”
“好。”
靳丞扣住插销,轻轻一拨,只听“咔哒”一声,整个世界竟再次开始变化。
风起云涌,天空染上了鲜血般的暗红。远处传来激烈的轰鸣声,靳丞立刻识出,这是弹药的声音,但他还没来得及多想,一枚炮弹就落在院中,瞬间将他撕成碎片。
“——!”
靳丞倏然回神,他被唐措从精神图景中赶了出来。
不知何时,额上已挂满了冷汗,吸收过量的负能让他禁不住浑身打颤,但还是咬牙支撑住身体,扶着灰狼的脑袋坐回床上。
唐措从短暂的晕眩中缓过神来,扭头就瞧见几近脱力的靳丞,他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没好气道:“都说别进来了。”
靳丞没力气和他贫嘴,软了腰“砰”地倒在床上,招呼着灰狼趴上来,把脸埋进它胸前的软毛中深吸一口,才开口:“不试试又怎么能知道你的情况?”
许是自己的精神图景杀伤力实在太强,唐措第一次见到这副模样的靳丞,甚至能听见他难耐的低声喘息,身为始作俑者的唐措还算有点良心,他把小黑猫抱到靳丞身旁,问:“还好吗?”
向导的精神体能够帮助他们恢复状态,驱散负能,虽然哨兵的精神体的治愈效果略逊一筹,但又有谁能拒绝一只毛茸茸的小黑猫呢?
或许是感受到了他的疲累,黑猫对这个陌生人竟没有一点防备,它蹭蹭靳丞的脸,换来温柔的抚摸后,干脆收起爪子蜷成了小小的一团,趴在他的脸上。
“没事,”靳丞被两只精神体压得有些呼吸不畅,他缓了口气,继续道,“不过你的情况比我想象中的更严重。”
“……”
“突然说要给我分配哨兵的时候,我就感觉可能是个烂摊子,”靳丞毫不避讳地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现在看来恐怕的确如此。”
说着,靳丞忽然扭头看向唐措,意料之中,从那张表情淡漠的脸上识出了明显的不满。
灰狼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乖乖从他胸前挪开,转身趴在他的腿上。靳丞坐起身,似乎非常满意唐措的反应,于是冲他挑衅地笑了笑:“不服气吗?那就在实战测试中证明给我看。”
小黑猫也从靳丞床上跳回怀里,仰头舔舔他的下巴试图安抚,唐措蹙眉瞪着他,语气冷淡:“奉陪到底。”
Chapter 3: 摸底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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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的训练场多用于个人的专项训练及行为纠正,而自由训练场针对的是精神体,相对宽阔且坚固,以满足大型精神体的行动。自由训练场有教官的陪同方可进入,或由教官亲自提交时效二至五个小时不等的手写申请,在训导员看守的看守下,“残次品”们也可独自进行训练。
靳丞随便挑了个训练场,刷脸认证成功,招呼门外的训导员不准任何人打扰,进门后再次刷脸,反锁上门。
“我先说一下规则,”靳丞走到训练场中央,他今天没有穿制服,解开衬衣的袖扣,卷起袖子露出小臂,“不能召唤精神体,不能使用武器,倒地五秒没站起来就算输,看你能坚持多久。”
唐措点头,对此没有异议。
“当然,你也可以随时喊停。”
话音刚落,靳丞脚下一蹬,瞬间冲到唐措面前,屈肘击向他的喉咙。唐措慢了半拍,但迅速反应过来,放低重心顺势向后倒,手肘只蹭到了下巴,险而又险地躲过了这一击。
搞偷袭?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中闪过,靳丞的攻击又到了。唐措后撤一步,侧身稳住身形,堪堪挡住这一下侧踢,同时想要趁机捉住他的脚踝,以此挣脱完全被动的窘境,怎料这点意图被靳丞轻易识破,在半个身子悬空的情况下,他忽然停下骗过唐措的反应,抓住他愣怔的一瞬猛地发力,隔着手臂狠狠踢中他的腰侧。
很难想象这和刚才那个躺在床上蔫巴巴的靳丞是同一个人,贴身近战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意识到这一点的唐措立刻松手,顺势倒在地上,借着惯性翻滚一圈,起身快速后退,和他拉开距离。
手臂已经麻了一片,控制着痉挛的手指用力握拳两下,才勉强恢复知觉。可是喘息之间,靳丞已经轻松抹平了他争取来的那一点点距离。好在这次唐措有所准备,靳丞的攻击来得又快又狠,他凭借七年的实战经验和哨兵强大的感知,见招拆招,但在过于悬殊的力量面前,他还是一直处于下风,慢慢被逼至墙角。
但只有靳丞知道,唐措虽然一直处于看似防御的被动状态,但完全没有给靳丞留下任何击溃他的机会,而且隐约感受到,唐措似乎在压抑着一部分的能力。如果保持现在的节奏,靳丞还有信心和他拼体力,但唐措若是使出全力,这场测试的胜负恐怕就说不准了。
唐措努力集中精神,借助空气流动和衣物摩擦的声响,精准判断靳丞的攻击方向,在精神极度紧绷的状态下,打斗耗费的体力成倍增加,短短的两分钟,衣衫已经浸透,汗珠顺着发丝一颗一颗落在脚边,又很快被人踩碎,湿润的鞋底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
听觉和视力被唐措加强到极致,突如其来的声响在耳膜上炸开,脑袋“嗡”地出现了短暂的失神,就是这一瞬的空白,让靳丞终于寻到破绽。唐措偏头躲过迎面而来的拳头,却忘记注意脚下的动作。靳丞趁机给了他一记又快又狠的扫堂腿,唐措重心大乱,脑袋磕在墙上,依着墙壁慢慢滑坐下去。
紧张的神经稍一放松,铺天盖地的疲劳就瞬间将他淹没。唐措嫌墙壁硌得慌,干脆身子一歪,平躺在地上,手臂遮住刺眼的灯光,大口喘气。
靳丞也累得不轻,如果说唐措的负面因子对他没有任何影响的话,那绝对是骗人的。他擦掉额上的汗珠,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不多不少,正好五分半。
他状态欠佳,现在更是有些脱力,但还是拖着发软的双腿去拿了两瓶水,走到唐措身旁,盘腿坐下。
靳丞用矿泉水瓶碰了碰唐措的胳膊:“喏。”
唐措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撑住地板勉强坐起身,拧开瓶盖,一口气喝掉了半瓶,而后才放松似的叹了口气,哑着嗓子,问:“多久?”
“五分半……怎么了?”
靳丞识出唐措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满,问道。而他只是又啜了一小口水,轻轻咬着瓶口,刻意压低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以为会更久一点。”
靳丞很喜欢他的反应,对他有了些许的改观,甚至愈发好奇,不由得轻笑一声,难得夸奖道:“五分半是很优秀的成绩,在你之前,没有人第一次测试就能在我手下撑过三分钟的。”
“是我误判了,你的能力很强,绝对不是烂摊子。”
唐措没有回话,直勾勾地盯着他,却没能在靳丞脸上瞧出半点撒谎的痕迹。那双黑亮的眸子在剧烈运动后显得愈发明亮,脸颊泛起的绯红让他的表情都柔和许多,靳丞被他这么看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只小黑猫的模样。
靳丞挠挠下巴,诚恳地说:“你和你的精神体还蛮像的。”
唐措收回目光,没有理他。
“不过,你好像在压抑你的能力,”靳丞话锋一转,忽然正经起来,“巡弋精神图景时我就发现了,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笼子里?”
唐措瞥了他一眼,似乎并不是很想提这一茬,于是避重就轻道:“这就是我被送来治疗的原因。”
靳丞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可唐措已经起身准备离开,他也只好把嘴边的问题生生咽了回去,说:“今天就到这儿吧。”
只能等明天的专项测试了,精神体能力测验时留个心眼吧,靳丞想着,刷脸锁上了训练室的门,余光却闪过一个黑影,消失在身后的拐角处。
靳丞走到训导员面前,从他手里接过退还训练场的签字单,漫不经心道:“没想到一场小小的测验居然会吸引来观众。”
训导员立在站岗台上,没有反应。
“但是我好像说过,”靳丞忽然抬起眸子,深棕色的眼眸中涌动着不加掩饰的狠厉,“不准任何人来打扰。”
训导员眯起眼睛,不甘示弱:“我没看见有人来过。”
靳丞的军衔比他高出很多,在地下五层却形同虚设,他暗骂一声,把签字单扔到他手里,冷笑一声:“总有你能看见的时候。”
靳丞闷着一肚子怒气回到寝室,发现唐措已经冲过澡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装尸体了。
受到刺激后,唐措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塞上耳塞才有所缓解,所以他并没有听见靳丞回来的响动,趴在怀里的小黑猫倒是从被子里钻出来,探出小半个脑袋,眨巴着翠绿色的圆眼睛好奇地看着靳丞。
好吧,正如之前所说,没有人能拒绝这么一只可爱的小猫,靳丞的气瞬间消了大半,犹豫半晌,终于还是轻手轻脚地走到唐措床边,把手伸到黑猫面前,小心地向它打招呼。
黑猫嗅嗅那只手,察觉对方并无敌意后,大着胆子把整个脑袋都露了出来,换来了靳丞温柔的两下抚摸。
柔软的触感让靳丞忍不住软了心肠,他轻轻笑了一下,压低声音问:“他睡着了?”
也不知道这个小家伙有没有听懂,也只是小小地叫了一声:“喵。”
靳丞的手很温暖,动作轻柔,撸猫的手法虽算不上熟练,但足够舒服,很快就发出了惬意的呼噜声,靳丞几次想收手,都被黑猫蹭着手心追了回来,只好在床边坐下,任由黑猫钻出被子,跳到他的腿上。
精神体会反映宿主的真实想法,也就是说,唐措虽然表面上淡漠非常,也几乎没有什么情绪外露,但小猫的反应告诉靳丞,他应该不讨厌自己。
靳丞抱着小黑猫,顺着毛从头到尾摸了一通,但他忘记了一点,精神体感受到的一切,同样也会传到宿主身上。在靳丞揉黑猫脑袋的时候,唐措就已经醒了,可外头的气氛实在诡异,应该是向导的能力在发挥效用,靳丞的抚摸帮他缓解了身体的不适,唐措很不愿意承认,和黑猫一样,他也觉得非常的温暖舒服。
他摘下耳塞,听见那只不争气的猫越来越响的呼噜声,貌似有翻肚皮的趋势,他悄悄掀开被角,瞧着一人一猫无比和谐的场面,自暴自弃地想着,干脆就这么睡过去算了。
但他的计划并没有实现,靳丞眼尖地瞧见了他的小动作,歪着脑袋问:“醒了?”
唐措叹了口气,只好作罢,掀开被子随口应道:“嗯。”
“可以把它抱走吗?”靳丞指指趴在腿上睡着的猫,语气无奈,“我腿麻了。”
“……”
唐措刚把靳丞的腿拯救出来,他就唤出了自己的精神体,在唐措疑惑的目光中,灰狼蹭到他的腿边,乖乖坐下。
“干什么?”
“让它和你打个招呼,也和黑猫重新认识一下,熟悉之后,它俩应该就不会半夜打架了。”
唐措看着灰狼的眼睛,发现右眼的皮毛中,有一道极不明显的刀疤,和靳丞眼睛上的很像。他试探着伸出手,放在它的脑袋上,狼毫不如猫毛柔软,甚至有些扎手,手指在它脑袋上小幅高频地抚摸,也让它满意地甩了甩尾巴。
被丢到床上的黑猫此时也醒了过来,立刻发现了另一只精神体的存在,它噌地跳到唐措肩上,警惕地看着昨晚的敌人。怎料方才还无比乖顺的灰狼立刻皱起鼻子,对着黑猫龇牙,似乎是把小体型的精神体当成了猎物,但狩猎的本性受到宿主的压制,只能发出忍耐的“呜呜”声。
黑猫的状态也很一般,浑身的毛倏然立起,尾巴都炸开了花,跳进唐措怀里弓起腰背,飞着耳朵冲它哈气。
“好了好了,停。”
靳丞一手捂住一只精神体的眼睛,摆着脑袋让它们互相看不见对方。他让唐措赶紧给黑猫顺毛,自己则蹲下身,托住灰狼的下巴,竖起食指敲了敲它湿漉漉的鼻子,轻声训道:“它不是猎物,知道吗?”
灰狼似乎委屈极了,从喉间发出细声细气的呜咽,没想飞着耳朵,脑袋又挨了靳丞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靳丞干脆就蹲在地上,手臂卡在灰狼的胸前环抱住他,抬头对唐措说:“把猫再抱过来一下。”
在靳丞的武力威胁下,灰狼果真收敛了很多,黑猫试探着嗅闻它的气味,大着胆子从唐措怀里下来,舔舔它的鼻尖。靳丞稍微松开禁锢,灰狼没有立刻挣开束缚,而是直起上半身趴到床边,用鼻子蹭着黑猫的脸,然后——张嘴含住了它的脑袋。
靳丞:“???”
唐措:“……”
靳丞赶紧掰开灰狼的嘴巴,把湿漉漉的小猫头救了出来,然后狠狠敲了下它的脑袋,没好气道:“也不能吃。”
“呜呜……”
唐措用湿巾擦干净黑猫的脑袋,瞧见灰狼无辜瞪大的眼睛里似乎有泪水在打转,他居然能在精神体脸上看见如此丰富的表情,不禁再次感叹,就因为是靳丞的精神体吗?
教训完灰狼的靳丞重重地叹了口气,抬头却瞧见唐措欲言又止的表情,知道他没在想什么好事,但还是蹙眉问:“想说什么?”
“你的精神体是不是有点笨?”
靳丞瞥了眼趴在脚边装可怜的灰狼,无奈地点点头:“我也觉得。”
Chapter 4: 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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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前线特殊部队的在编哨兵,靳丞翻看着唐措的测试成绩单,心想,包括哨兵五感能力在内的所有指标都堪称优秀,几乎找不到需要纠正的地方。
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时,靳丞下意识将成绩单翻过来压在手底,瞧见来人后,才稍微放松了戒备。唐措额上挂着几颗汗珠,接过靳丞递来的纸巾,点了点头,问:“怎么样?”
“很优秀,”靳丞毫不掩饰对他的赞赏之意,“就剩最后一场精神体能力测验了,安排在下午,你先去休息一会儿。”
“这项测验是你来吗?”
靳丞敏锐地察觉出唐措的犹豫,这更加坚定了他的猜想,他看着唐措,说:“对,有什么问题吗?”
唐措轻轻叹了口气,说:“没事”
靳丞用余光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闻言却只是耸耸肩,然后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唐措和训导员以及各类设备打了一上午交道,终于又回到了昨天那间自由训练场。他把黑猫从怀里放下来,对靳丞眨眨眼,说:“可以开始了。”
“我记得你的特殊能力……精神体巨大化,”靳丞看向唐措脚边的小猫,“最大能到多高?”
“这里装不下。”
靳丞眉毛轻挑:“好吧,在这个范围内,让我看看。”
唐措轻叹一声,然后集中注意力,黑猫像是感知到了什么,蜷起身子,小小的黑色毛团膨胀、变大,瞬间变成一座小山,耸立在靳丞面前。一只巨爪从毛团中伸出,“啪”的一声拍在靳丞脚边,地板都轻微地震动起来。黑猫已然进入了战斗状态,原本柔软的毛发根根立起,强硬而坚韧,眼瞳缩成一条竖线,灯光下闪着渗人的绿光,喉间涌动着低吼,它飞着耳朵,冲靳丞龇着尖牙发出“嘶嘶”的恐吓。
巨猫湿热的喘息落在脸上,满嘴的尖牙瞬间就能将他撕碎,可靳丞不为所动,他竟伸手摸了摸黑猫的胸脯,努力伸手,挠它的下巴,等唐措和黑猫都被他的骚操作惊得愣住的时候,又向它摊开手掌,说:“握手。”
黑猫:“……”
唐措:“你是在训狗……”
话音未落,黑猫竟真的抬起爪子放到了靳丞手上。
妈的,还真的听你的话。
他眼睁睁地看着靳丞双手捧住比他的手大了好几倍的猫爪,仔细检查指甲和肉垫,确认没有问题后,才说:“好了,开始吧。”
靳丞一个响指召唤出灰狼,但是,不止一只。狼群将巨猫包围,唐措也终于意识到靳丞为什么会是最强。
“精神体复制?”唐措学着靳丞的模样,也轻轻挑了下眉毛,“最多能有多少只?”
靳丞扭头对上他的视线,轻笑道:“这里装不下。”
剑拔弩张。
黑猫不停摇晃着脑袋,几乎被看花了眼,干脆一爪子扫向面前的三只狼,扑了个空后,另一只爪子也拍了上去。黑猫下手没有留情,这一爪下去,灰狼没扁也成肉泥了,可它抬起爪子后,地板上竟空空如也。
方才的确击中了两头狼,只是在爪子落下的瞬间消失了,然后立刻有两头新狼出现在黑猫身后。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吗?唐措瞥了眼靳丞,心想。
但黑猫也不是吃素的,长长的尾巴粗如树干,迅速而狠厉地抽中了狼群,有几只被扫到了墙上,同样的,立刻没了踪影。对猫科动物来说,捉不到猎物的感觉实在是不爽,而靳丞似乎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故意让几头狼变来变去。
黑猫有些烦躁,它几乎是扑向了面前的狼群,一无所获后立刻转身,后腿蹬住墙面一跃而起,妄图将那一小撮狼群一起消灭,可惜,再次扑了个空。
而灰狼大军终于也开始反抗,它们抓准时机跃上黑猫的后背,用尖而有力的牙齿咬住皮毛撕扯,无奈体型悬殊过于强大,再加上猫科动物强大的耐痛本领,这点程度就像是在挠痒痒。
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或许只有庞大的数量才能与之抗衡。
又有几头狼跳到巨猫身上,合力撕咬着同一块皮毛,专心扑咬狼群的黑猫终于吃痛,哀鸣一声,弓起腰背,毛发再次立起,摇晃身体,想要将身上的灰狼全部抖落。但灰狼的咬合力高达七百磅,非但没能成功将它们赶下去,专心攻击的地方已经几乎能看见鲜红色的血肉了。
唐措闷哼一声,后颈也开始隐隐作痛,但黑猫没有乖乖束手就擒,它歪着身子,把自己狠狠砸向地面,同时注意十多只灰狼的靳丞终于分身乏术,唐措听见了几头狼骨头碎裂的声音,黑猫起身后,地板上虽然依然没有东西,但黑亮的毛发在灯光下泛着微微的红色。
可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因为更多的灰狼涌了上来。空间对于巨猫来说过于狭小,能力受到限制,但对灰狼而言,只要有空隙,就能再多塞一头狼进来。
就在灰猫陷入焦躁的时候,靳丞忽然开口:“精神体的战斗,也是要有宿主的支持与配合的。”
唐措蹙着眉毛,语气冷淡:“我知道。”
为什么不使出全力,靳丞心想,你究竟在忍耐什么?
灰狼的数量顷刻间翻了一倍,不断有狼爬上巨猫的后背,胡乱撕咬。黑猫还想翻身,但狼的数量太多了,它若是倒下,脆弱的肚皮就会暴露在这群饿狼面前。
唐措额上已经满是冷汗,他忍着痛意,将视力加强到极致,目光在每一头狼身上巡视。这世上的所有事物一定都有弱点,即便是靳丞,也一定如此。
他快速地扫视,同时整理思绪。靳丞可以随时召唤或回收每一头狼,一旦丧失战斗能力就会在另一个地方刷新,那么这个战场上,会不会有一头狼,自始至终都没有经历回收再刷新的过程呢?
唐措忽然想起那头笨狼,于是目光一凛,将目标转移成一头不敢贸然上前,右眼上有一道极不显眼的刀疤的灰狼。
找到了!
黑猫立刻感知到宿主的命令,它瞬间变成了小小一团,每一头狼都沉溺于猎物突然消失的惊讶中时,凭娇小的身躯在狼群中穿梭,毫不犹豫地向最外围的本体冲了过去,然后立刻变大数倍,一爪子将它狠狠拍在地上。
靳丞忍不住笑着夸赞:“漂亮。”
可当他想看看唐措的反应时,发现那人已经几近脱力,扶着墙壁才能勉强站稳,靳丞立刻敛去笑容,快步上前扶住他,问:“怎么了?”
唐措垂着脑袋,缓了几口气,道:“我要控制不住它了。”
身旁突然传来一声尖啸,靳丞心下一惊,扭头发现黑猫变得比一开始又大了一圈,翠绿的眼瞳竟变成了暗红色。它迅速击溃了狼群,速度极快,动作凶狠,靳丞甚至来不及召唤出新的狼,巨猫面前的狼就被他拍到了墙上。
“快……向导素……”唐措有气无力地伸出胳膊,提醒着靳丞,“把你的精神体唤回来,否则……”
“你先别说话了。”
靳丞从腿环上抽出一剂向导素,熟练地注射进唐措的胳膊里,余光却瞥见巨猫已经找到那只本体,驱赶走碍事的狼群,伸出利爪就要将它撕碎。
靳丞瞳孔剧缩,动作有些粗鲁地把唐措丢在墙边,冲上前将灰狼护在怀里,举起胳膊,结结实实地替它挨下了这一爪,顷刻间,皮开肉绽。
巨猫一步步上前,准备给他最后一击,就在它再次抬起爪子时,眼瞳突然恢复成翠绿色,身体摇摇晃晃,“砰”的一声,倒下了。
向导素起作用了。靳丞抱着灰狼大口喘气,坐在地上愣了半晌才意识到这一点,剧烈的疼痛让他半个身子都失去了直觉,灰狼从喉间发出几声呜咽,舔舔他的下巴,不断往他怀里拱,想让他起来去找医生。
靳丞缓过神来,摸摸灰狼的脑袋,借力站起身子,却冲地上已经恢复原状的黑猫扬了扬下巴:“把它带着。”
灰狼乖乖上前,用鼻子拱拱黑猫让它趴下去,轻轻咬住后颈的皮肉把它叼起来,靳丞则是扶起了同样晕过去的唐措,带着他走向医务室。
医生检查了唐措的身体,发现只是昏迷,并无大碍,就让人把他送回宿舍休息了,靳丞的问题就比较严重,三道血淋淋的伤口触目惊心,足足缝了十一针,缠上纱布,终于也被放了回去。
黑猫已经醒了,瞧见靳丞回来后,盯着他走到床边坐下,它看看手臂上的纱布,又看看脚边一脸担忧的灰狼,小心地从唐措床上跳到靳丞腿上,用粉红的小舌头隔着纱布舔舔他的伤,像是在道歉。
这恐怕也是唐措的想法,靳丞垂下眸子,无奈地揉揉黑猫的脑袋,他不知道唐措为什么会突然失控,但他意识到,唐措身上隐藏的问题,恐怕比想象中更为严重。
但这不是靳丞该考虑的事情。
是的,他不会去管这些,他们不过是临时搭伙而已。靳丞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像是在警醒自己,三个月之后,他就会中止这场不可能成功的治疗。
他最近发现,自己好像变得柔和很多,这很不好,因为柔和意味着妥协,靳丞轻轻地叹了口气,把黑猫抱回唐措床上,然后背对着他躺下。灰狼从手底钻进他的怀里,用湿漉漉的鼻尖蹭蹭他的脸。靳丞抱着它,把脸埋进灰狼柔软的胸脯,深深地呼出胸腔内污浊的气息。
他刚才差点又要失去自己的精神体了,靳丞摩挲着自己右眼的刀疤,心想,他仍能忆起白色的人群、灰色的房间、沾血的灰红色绒毛,以及利刃划破皮肉时冰冷、刺痛的感觉。
令人作呕。
Chapter 5: 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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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哨兵向导下岗再就业,上班两天,一昏一伤。
此事一出,本就处于八卦中心的二人几乎成了所有人的重点关注对象。只不过,先前被人惊叹“有胆子和靳丞一起吃饭”的唐措,最近却一直独来独往,而靳丞则是彻底不见了踪影。
唐措懒得理会他们的议论,也不在意那些充满敌意的视线,但其实他也好几天没见过靳丞了。从昏迷中苏醒后,他只在床头发现了一张训练计划表,表上刻意排满了能够独立完成的个人项目,靳丞却一直没有出现过。没有向导的陪同,唐措只能去一层的公共训练室,所有的议论,也都是在这里听见的。
有人猜测靳丞是在养伤,也有人觉得靳丞直接撂挑子不干了,但只有唐措知道,每天早晨醒来,都会瞧见靳丞的牙刷杯上未干的水渍;从训练场回来后,偶尔会发现浴室里残留的水汽,这些迹象无一不在向他证明,那个人每天都有偷偷回来,且明显不想和他碰面。
唐措其实挺无所谓的,靳丞只是和绝大多数接触过他的普通人一样,做出了相同的决定。更何况他们才认识几天,也正如靳丞所说,这是上头不顾他们个人意愿的强制安排,所以多余的交流都是不必要的。可日复一日的训练实在无聊,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三天下来,唐措觉得还没有和靳丞打一场学到的多,没有靳丞,治疗更是毫无进展。
但如果一直这样干耗着,那他可能真的一辈子都离不开地下五层了。
好吧,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严重,唐措把剩了一大半的酸辣粉倒进泔水桶里,心想,食堂做的酸辣粉真的很难吃。
失控后的事情,唐措一点都不记得了,甚至连靳丞受伤的消息都是在公共训练场听说的。黑猫最近也没什么精神,总是垂着尾巴往自己怀里钻,唐措也不知道是失控产生的影响,还是自己真的在为靳丞受伤而感到内疚。
唐措的睡眠质量一般,入睡一直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只有身体的疲累能帮助他入眠,所以就算靳丞不在,他都会超额完成规定的练习,可尽管如此,今晚还是失眠了。他躺在床上,眼睛早已酸涩得睁不开,混乱的思绪却把他的困意搅成一团,直到后半夜仍在辗转反侧。
他像是在等待什么,却迟迟没有得到结果。
向来活泼好动的黑猫也很久没有在房间里跑酷,它乖乖蜷缩在臂弯里,听见唐措轻声叹气后却立刻竖起了耳朵,从被子里探出脑袋,舔了舔他的下巴。
唐措低头蹭蹭他毛茸茸的脑袋,轻声问:“干嘛?”
怎料黑猫钻出被子,越过唐措,轻盈地跳上靳丞的床,眨巴眨巴翠绿色的圆眼睛:“喵。”
唐措隐约猜出了它的意图,但忽然出现的倔脾气和别扭的性格让他不愿意理会,只好揉揉眼睛打开床头灯,无奈地坐起身子,伸手想把它抱回来,可黑猫轻轻一跃,灵巧地躲开他的手,竟跑到唐措够不到的床尾,把自己缩成一个毛团,露出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一人一猫,四目相对。
“回来。”
黑色毛团飞着耳朵,尾巴尖啪嗒啪嗒地拍着靳丞的床垫,装作没听见。
“……”
竟然和一只猫怄气,简直是疯了,唐措心想,如果现在有人推门进来的话,就能撞见宿主和精神体对峙的稀奇景象了,而且双方都不肯服软。
“我不管你了。”
唐措说着就抬手关上了床头夜灯,掀开被子背对着它打算睡了。
“喵、喵。”
唐措拽起被子蒙住了脑袋。
“喵——!”
“……”
黑猫跳到唐措枕边,隔着被子不停地用爪子挠着他的脑袋:“喵呜——!”
唐措忍无可忍,一把掀开被子,蹙着眉毛冲它不耐烦道:“闹够了没有?”
“咪……”
黑猫被他吓了一跳,收回爪子,委屈巴巴地又缩成了一小团,耳朵飞到脑袋后边,几乎都看不见了。
唐措愣了愣,随即意识到似乎言语过重,揉揉紧锁的眉间,小心地摸上黑猫的脑袋,发觉它没有躲开后,伸手把它抱进了怀里,抚摸着后背帮它顺毛。唐措轻轻叹了口气,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语调:“不该凶你的。”
黑猫用脑袋蹭蹭他的手心,它抬头看向唐措,又看看靳丞空荡荡的床,轻轻地“喵”一声,像是在暗示什么。
“想让我去找他吗?”唐措无奈地拍拍小猫脑袋,而它似乎也听出了他的妥协,于是轻轻咬住唐措的手指就要把他往床下拽。
“……好吧。”
反正也睡不着,就当出门透透气吧。
可就当唐措抱着黑猫下楼时,竟然在楼梯口看见了趴在台阶上的灰狼。唐措刚开始怀疑精神体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感应能力,才会磨着他从宿舍出来,黑猫就“咪”了一声就从他怀里跳下来,小跑着蹭到灰狼身边去了。
不是,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它?
灰狼抖抖耳朵,扭头也发现了黑猫,起身热情地迎了上去,用鼻尖拱着它柔软的肚子,刚要张开嘴巴,就忽然想起了靳丞给它的那一下暴栗,于是悻悻地合上嘴,而是伸出的舌头,逆着毛,把它的脑袋舔得湿漉漉的。
“……”
唐措无语地蹲下身,捏住黑猫的后颈皮把它拎起来,不轻不重地拍了下灰狼的鼻子,就当是在替靳丞教育它:“舔得太用力了。”
灰狼却以为唐措是在和他玩,挨打后完全没觉得自己犯了错,干脆直接躺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四爪朝天,把毛茸茸的肚皮露给他,似乎在邀请他摸摸自己的肚子。
唐措看着它,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盘腿坐下,伸手狠狠摸了两把白花花又毛茸茸的肚皮。灰色狼毫坚硬粗糙,用于保暖的腹毛则是它们身上最柔软的地方。虽然唐措偶尔会把脸埋进巨大化后的黑猫的肚子里,但撸狼依然是一次新奇的体验。
从试探性地抚摸肚皮、捏捏肉垫,到捧住脑袋双手揉搓厚实有弹性的耳朵,娴熟的撸猫手法用在它身上也完全适用,灰狼爽得眯起了眼睛,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温热的气息几乎要喷在唐措脸上,但好在精神体和现实中的野生动物不同,即使是如此近距离的喘息,他也只能嗅见一股干燥而又热烈的气息,像是暖阳,也像是干热的北方草地。
这是靳丞向导素的味道。
可脑袋笨笨的灰狼哪里知道这些,唐措揉它耳朵根时,终于把持不住伸出舌头,随着呼吸一下一下地晃悠,唐措眉毛一挑,手上的动作不由得更卖力了。
“笨狼,”唐措没有发现语气里微微上扬的笑意,“你和那家伙一点都不像。”
“说谁呢?”
唐措一惊,倏然回头,发现靳丞竟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自己身后。刚准备开口,可定睛一瞧,那人顶着一绺睡到翘起的头发,和脸颊上明显的红色压痕,唐措见他睡眼惺忪,像是刚被人从床上薅起来的疲惫模样,又低头看看神志不清的灰狼,不由得生出一种可怕的猜想——靳丞是被他撸醒的。
唐措硬生生咽下嘴边的话,把这个念头从脑子里狠狠甩掉,又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
“……”
虽然他睡觉时都会习惯性地戴上耳塞,但难怪靳丞每次半夜偷溜回来他都不知道,唐措不禁腹诽,抛开沉迷于撸狼的因素不谈,他刚才确实没有听见身后的动静。
坐在脚边的黑猫也终于完成了舔毛的工作,它跑到靳丞脚边,扒着裤腿轻巧地爬到他身上,被当成猫爬架的靳丞只好用没受伤的胳膊托住它,瞧见后颈没能捋顺的毛,顺手帮他摸了两下,却触到一手的湿润,于是走到唐措身边,蹲下身握住灰狼的嘴筒子让它正视着自己,质问道:“又咬它了?”
灰狼垂着耳朵,委屈极了:“呜呜……”
“没有,”下意识的反驳把唐措自己都惊得愣了一下,发觉自己像是在为灰狼辩解,可他方一出声,靳丞就直勾勾地看了过来,于是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它就舔了两下。”
靳丞看着唐措认真的表情,那张周正帅气的脸被昏暗的灯光衬得柔和。靳丞忽然想起刚才在走廊上,远远地看向楼梯口唯一的光束,唐措坐在里面,和前几天险些被他亲手杀害的精神体玩闹。
很奇怪,他们好像和对方的精神体关系都挺好。
靳丞眸光微颤,果然一碰见他和他的小黑猫,心底的那份坚持就开始隐隐动摇。可是说到底,伤害灰狼并不是唐措的本意,而孤零零地坐在楼梯口的唐措,不过也是组织强权的受害者。
精神体不会说谎,更不会隐瞒,所以,尽管他们还没有机会了解彼此的过去,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此时正陷在相同的处境中。
也许,也许……他们也许不会重蹈覆辙。
靳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呼出来,像是做出了妥协,他撑着地板也盘腿坐下,抬手揉揉灰狼的脑袋,轻笑着:“我知道了。”
突然的态度变化让唐措有些莫名其妙,但终归还是对他受伤一事有些在意,于是把视线也转移到灰狼身上,只用余光偷偷看着他,一手挠挠怀里的黑猫,一手托着下巴,佯装不经意地问:“你……你的伤势严重吗?”
“没事,”靳丞解开袖口露出手臂,黑猫立刻伸长了身子探过去,隔着纱布舔了舔伤口,靳丞摸摸它的脑袋,把纱布上渗出的一点点血迹给唐措看,“后天就能拆线了。”
唐措又抬头看看靳丞的脸,终于明白为什么压痕会出现在右半边脸上了。
“哦。”
两人并肩坐在地上,看着两只精神体蜷在一起蹭来蹭去,翻着肚皮打滚,他们也慢慢放松下来,放空了思绪,竟一时无话。
最后还是唐措撑着脑袋打了个哈欠,靳丞才回头提议道:“要不回去睡觉?”
唐措擦掉眼角的泪花,点点头:“你去哪睡?”
“宿舍,”靳丞站起身子,向他伸出了手,“走吧。”
唐措实在想说他还没到需要伤员把自己扶起来的地步,但终归还是忍住了,握住他的手借力起身,低声应道:“好。”
Chapter 6: 他的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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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拆线的预约安排在无人打扰的清晨,这个过程大约需要花费半个小时,难得的闲暇让唐措闷着脑袋多赖了一会儿床,发觉无法敌过生物钟再次入睡后,决定先去解决掉早饭,再去靳丞办公室等他回来,一起商议之后的训练安排。医务室在二层,紧挨着食堂,唐措差不多和靳丞赶了个前后脚,但是很显然,医务室的清晨预约不只有他们知道,高峰期的食堂意外冷清,于是,那些藏匿于暗中充满敌意的视线就显得愈发刻意。
所以当那个顶着一头银发的小个子忽然拦住他时,唐措并没有感到意外。
男孩看起来刚刚成年,比唐措足足矮了一个头,但这并没有削弱他的气势。由溺爱浇灌出的顽劣傲慢的性格将他送到了这座监牢,但纵使如此,严苛的规矩似乎也没能挫伤他的锐气,甚至仍然活得无拘无束,这背后,依旧是那颇具威严的父亲或母亲的功劳。
唐措不认识他,更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历,瞧着银发小孩儿稚气未脱却满是挑衅的脸,端着餐盘打算直接绕过去。男孩不满地咋舌,一个跨步再次挡在唐措眼前,蹙着眉毛,故意提高嗓音,似乎想以此来引起唐措的注意:“别走。”
唐措深谙他是个难缠的角色,心生烦躁但也只能叹口气,耐着性子开口:“有事?”
“你就是靳丞的新哨兵?”
唐措知道这一切肯定和靳丞脱不开干系,但闻言还是不由得愣了一下,忍不住问道:“新哨兵?”
“你们都结合那么久了,居然还不知道靳丞死了个哨兵?”闻言,银发男孩立刻变得更嚣张了,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到底看中你哪里了?那只弱不禁风的小黑猫吗?”
唐措眯起眼睛,压下心底生出的一丝怒意,却执意纠正道:“我们没有结合。”
“哦——”男孩扬起下巴,故意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他不告诉你,看来你被他甩开也是早晚的事——还是说,你也会死?”
男孩惹怒他的意图过于明显,方式更显拙劣,唐措根本不想理会他的嘲讽,正欲转身直接离开,抬眸却发现方才躲在各个角落的人,不知何时开始向他慢慢靠拢,回头果真撞见那双浅蓝色眼眸中闪烁着得逞后的张狂。
这家伙知道靳丞短时间内不会出现,于是找准时机,提前清空食堂,精心为他布置了这一出戏,如此煞费苦心,可唐措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找上自己。
但尽管如此,男孩到底还是不了解唐措,更不知道被他小瞧的哨兵是特殊部队的现役军人,唐措压根不可能被这种小场面唬住,他只想摆脱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避开他绕了个圈子就要离开。发现唐措根本不吃这套后难免有些恼羞成怒,被无视的男孩瞬间急了眼,竟直接歪着身子冲到面前,让他被迫撞上自己,男孩瞬间失去重心,顺势栽倒下去。
这可是唐措始料未及的,他堪堪稳住身形,却没能拿住餐盘,眼瞧着滚烫的豆浆将要泼洒下来,他下意识护住男孩将豆浆打飞,手背瞬间被烫得通红。男孩愣怔地躺在地上,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周围的人群就依照他命令的那样,立刻骚动起来:“打人啦!”
“训导员在哪!”
“快点来人!”
妈的。
唐措立刻反应过来,可就算他动作再快,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冲破人墙离开现场,他刚要起身,就被几双手合力钳制,就连早早蹲守在门口的训导员也是事先安排好的,训导员快步上前,往他脖子上狠狠地扎了一针,短暂的眩晕过后,唐措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靳丞从医务室出来时,食堂的闹剧早已散场,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他站在门口张望了一圈,没有找到唐措,于是直接回到了办公室,怎料还没摸到门把手,办公室的门就从里面被人推开。
被撞了个正着的训导员丝毫没有被发现的窘迫,反而直勾勾地瞪了回来,靳丞眉头一跳,定睛发现,他正是没有听从自己的要求,随意让别人旁观摸底测试的那个向导员。
来者不善。
“你在我办公室干什么?”
“这就要问问你的哨兵了,”训导员顿了顿,面不改色地说着,“他在食堂动手打人,依照规定,要在小黑屋关24小时作为处罚。”
靳丞才不信唐措会主动和别人动手,更不可能相信他的鬼话,他冷笑一声:“恐怕是你弄错了。”
“不信的话可以问问当时在场的人。”
“监控呢?”
“调取监控需要经过审核批准,”问及心虚之处,训导员抬了下眸子,没想这个小动作被靳丞全部看进了眼里,他赶紧移开视线,生怕被瞧出端倪,“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就先走了。”
靳丞知道从他嘴里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话,也不再多问,侧身便放人离开,他瞥了一眼训导员离开的背影,然后狠狠地,砸上了办公室的门。
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他的人,胆子可真不小。
因为他是临时安插过来的教官,地下五层没有多余的办公室,于是就把这个小隔间的杂物收拾出来给他,而这里的作用除了堆放杂物之外,也是通往地下六层——这座地下牢狱的小黑屋——的唯一途径。
很多人都不知道,地下六层才是整座塔的最深处,而小黑屋顾名思义,是个无光无声,完全密闭的空间,用于惩罚所有在地下五层犯错的“残次品”们。
靳丞把门反锁,循着记忆从杂物箱中翻出一盏油灯,这才明白它为什么会被放在这里。他试着在电梯旁的感应处刷了下ID卡,识别人脸,核验教官身份通过后,“叮”的一声,成功启动电梯。
地下六层的面积是正常的六分之一,由15间大小相同的小黑屋组成,走廊里虽然安装了低功率的灯泡,但对于患有轻微夜盲的靳丞来说,暗光环境多少会影响他的判断。只有使用中的小黑屋才会关上门,靳丞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他举着煤油灯走进靠着电梯口的第一个房间,里面四四方方,除了墙壁和地板,什么都没有。
直到他走到最后一条走廊的尽头时,才终于找到了唐措。
门口有一个和电梯旁差不多的液晶屏,用微弱的蓝光显示这间小黑屋再次开启的倒计时,靳丞仔细找了一圈,并没有看见任何可以刷卡的地方,也就是说,不管是谁,只有老老实实地等待倒计时结束才能重获自由,即便是靳丞也没办法把他提前弄出来。
小黑屋的整体做了高规格的隔音和避光,靳丞敲了敲门,然后把耳朵贴了上去,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他立刻意识到这样是行不通的,于是试图从这扇厚重的门入手,举起油灯上上下下照了一圈,还真的在门的最底部发现一处可活动的部分。窗口约莫15厘米宽,10厘米高,用于给处罚时间超过48小时的人送少量的水和食物,以维持他们的生命。
靳丞试着推了推,只能听见轻微的“咔哒”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他仔细摸索了一番,在它的顶端发现了一个极不起眼的锁孔。
“啧。”
这玩意虽然拦不住他,但是真的有必要防成这样吗?
靳丞没好气地屈指敲了一下锁眼,然后认命地叹了口气,他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铁丝,把煤油灯放在旁边,然后趴在地上,尝试撬锁。好在锁眼设计得并不复杂,让靳丞这个三脚猫功夫花了一点时间也能轻松撬开,他用力把生锈的窗口打开,脸几乎贴在地面上,借着灯光,往这个小小的窗口里看了一圈,却没能找到唐措的身影。
他稍稍直起身子,提高嗓音:“唐措?”
声音在逼仄的走廊内回荡,撞上墙壁又传回到他的耳朵里,吵得他脑袋嗡嗡作响,他早就向这座地下牢狱的建立者的祖宗问候了几百次,可直到回声消尽,他也没能等到里面人的回应,于是再次提高音量,又唤了一声。
唐措从眩晕中悠悠转醒,却没有恢复力气,识出靳丞的声音后,他勉强支起身子,哑着嗓子应道:“靳丞?”
“是我,”靳丞稍微放下心来,于是起身,面朝着门盘腿坐下,“你现在怎么样?”
唐措揉揉脑袋,头还是有点疼,窗口透过的光让他不至于在浓重的黑暗中晕头转向,他清了清干涩的嗓子,问:“训导员给我注射的是什么?”
“向导素,人造的通用款,对你来说应该没什么作用,不然也不会那么快就醒了。”
唐措一直以来都用的是这种,闻言不解地蹙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靳丞叹了口气:“之前那次失控,我不小心给你注射了我的向导素,所以你现在对药效较弱的通用款应该产生了抗性。”
唐措又躺了回去:“哦。”
靳丞听出了他没什么精神,张了张嘴又硬生生地咽回去,不自觉地瞥了两眼那个小小的窗口,到底还是抑制不住对他的关心,放柔了语气,问:“你早饭吃了吗?”
“没有,”唐措撑着地面勉强坐起身子,背靠着门,仰头揉了揉眉间,“刚点好餐就被人找上来了。”
靳丞把煤油灯往窗口推了推,说:“你等我一下。”
他小跑着来到食堂,买了两份早餐,临走时却偶然瞥见地上没能拖干净、被反复踩踏成黑色的黏腻的痕迹,他拎着热腾腾的豆浆,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转身去医务室要了个冰袋。
不过十分钟靳丞就回来了,把早餐从窗口推进去,又塞了个冰袋给他,然后背靠着门坐下,咬了口包子,问:“你受伤了?”
指尖传来湿润的凉意,唐措拿起冰袋捏了两下,才辨认出这是什么东西,不由得心生疑惑,问:“你怎么知道?”
“他们没有清理干净现场,我觉得你可能用得上,就顺便去医务室拿了一个。”
向导素的效果慢慢消失,热乎乎的早饭也让唐措从低血糖中缓过劲来,他啜了一小口豆浆,问:“那个银发的小个子和你有什么仇?”
“你说游云?”靳丞似乎并不意外,“我刚来那天,他过来说想和我搭档,但是我没理他。”
“……就因为这个?”
“他爸是这座塔的高层,估计也是想让他在这里学乖一点,别到处惹事,”靳丞收拾好手里的塑料袋,平静地说着,“听说因为这事,他还跟他爸吵了一架。”
“可是就算只要在这里待两个月,他还是想借我的手从这里出去,以此来证明自己,引起他爸的注意。不过这小子也是因为他爸的缘故,他几乎没受过什么严格的训练,还自以为能力超群,听说被我无视后好像很生气,招惹你应该也是想报复我吧。”
“我怎么觉得他真的挺想成为你的哨兵的?”
“是吗?”靳丞从窗口接过唐措递出来的垃圾,“那他还不够格。”
“他说……”唐措用冰袋覆上通红的手背,忽然忆起食堂里的对话,于是问道,“……你以前有过一个哨兵?”
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靳丞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嗯,但是不久前死了。”
“‘作战策略出现纰漏导致重要成员死亡’?”
靳丞愣了愣,他没想到唐措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自己说的话:“对,是他。”
“那你怎么能……”
他听出了唐措的疑惑,耐心地解释道:“他也是组织强行安排给我的,就算搭档七年,我们各种方面也一直都合不来,所以只进行了精神结合。”
一个哨兵只能与他的结合过的向导在一起,反之亦然。不论对哨兵还是向导而言,失去伴侣都是件极其痛苦的事情,等同于分裂灵魂。其中一方去世,另一方虽然可以选择新的搭档结合,但前提是,活着的那个人能够彻底消化对方死亡的事实,并克服其对身心造成的剧烈的负面影响。
通常情况下,失去向导的哨兵会陷入永远的失控,再没有向导能将其唤醒,从而失去所有的价值;而失去哨兵的向导往往更具二次利用的价值,靳丞如此强大且特殊的存在,更是如此。虽然没有肉体结合的丧偶对他的影响相对较小,但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唐措不知道靳丞所说的“不久前”究竟过了多久,但他刚一恢复就再次被上级利用,并重新强制安排了一个新哨兵,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讲述这段经历,他好像稍微明白,靳丞的强大之处不只有那犯规的精神体增殖能力了。
讲述的过程中,唐措并未听出任何悲悯,感情上的冷淡似乎也能让他更显强大。对旁人,甚至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靳丞用于示人的,只有眼底的冷意。
可唐措最近发现,靳丞好像变得柔和了一些,而那冷漠强硬的模样,似乎才是他的伪装。
靳丞的讲述到此为止,唐措察觉到他有所隐瞒,但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如果靳丞想说的话,他会告诉自己的。
这是他第一次和别人说起那个哨兵的死,靳丞隐约觉得心口畅快了一些,可即使唐措和那人不同,很多方面也都算得上默契,但他并没有完全信任唐措,更不可能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至于以后会不会告诉他真相,他们又会不会重蹈覆辙,或许只有时间能给他们答案。
但在这短暂的三个月里,靳丞能做到的,就是可以对他更好一点。
靳丞在门外陪着他,一时无话,他们隔着一扇厚厚的门,背靠着背,相互依偎着,过了很久很久。
“最近忙吗?”靳丞回到办公室,拨出了一通电话,“你这边受理举报吗?”
“举报?”电话那头的男人明显在忙碌中,闻言没好气道,“你自己解决不就行了,还要走程序吗?”
“不行,他动了我的人,而且直接动粗太显眼了,最近还是低调点比较好。”
“我要是说没空呢?”
靳丞故意威胁道:“那我就终止对那个哨兵的治疗。”
男人腹诽刚刚还说他是你的人,跟自己谈条件时就立刻变了张嘴脸,不过提起唐措,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了,我听说你那个哨兵其实……算了,你把举报信发我邮箱里吧。”
靳丞最讨厌人讲话说一半,忍不住挑眉:“他其实怎么?”
男人轻咳一声:“电话里不方便。”
“好吧,”靳丞会意,“我等会把邮件发给你,别忘了。”
男人故意拖长语调,不情愿道:“知道了——”
TBC
Chapter 7: 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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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屋的门自动打开时,唐措才刚刚醒来,他在巨大化的黑猫身上睡了一夜,除了被那家伙喉咙里发出的呼噜声吵醒三四次以外,对他来说,这一晚不算难捱。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一推开门,居然看见了倚在门口等了许久的靳丞,还没等开口,就被人往怀里塞了一份早饭。唐措毫不客气地打开塑料袋咬了一口包子,发现靳丞竟给他换了种口味,唐措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份莫名的关照,他模模糊糊地问:“你在这干嘛?”
没能得到想要的回应,靳丞的眼角不自觉地抽了抽,许是害唐措受罚让他多少有些愧意,于是丝毫不吝啬对他的关心,他瞧着唐措脑袋上睡得乱翘的头发,忍住把它捋直的冲动,随口应道:“这不是怕你没力气回去吗?”
“得了吧。”
唐措才不吃这一套,要知道这人昨天主动送来了一日三餐,甚至在门外陪了他很久,这可比他曾经历过的任何一次禁闭都好受得多。靳丞只是笑着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靳丞领着他回宿舍休整一下,打算等会儿再告诉他举报书的事情,怎料一扭头,就发现唐措已经钻进被子里睡了过去。靳丞瞧着他,唐措把被子的边缘一点点掖好,再慢慢裹起来,最后缩成了一团,安静下来后,似乎还在微微打着颤,靳丞这才发觉他恐怕在逞强,想要触碰那个小鼓包的手悬在空中犹豫半晌,最终还是缩了回来。
昨晚到底睡得不算安稳,被黑猫蜷缩着裹在肚子里虽然暖和,但当时正值秋季,又身在北方,地下十几米更是如同冰窖,这一晚把体寒的唐措冻得够呛,脆弱的梦境更是将他囚禁在曾无数次度过长夜的阴冷的地牢中,每次惊醒,都无法认清他是身处现实,还是羁押于他的精神图景。长时间使用特殊能力导致黑猫也没了力气,精神体微弱的光团在掌心忽暗忽明,却始终无法化形,唐措叹了口气,只好作罢。
半睡半醒间,唐措忽然感觉到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靠在了身上,那被冰封住的梦境就逐渐融化,让他来不及细想,很快就淹没在温暖的梦中。
待到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了,唐措掀开被子才发现,有五只灰狼围着他严严实实地趴了一圈,这便是让他动弹不得又睡出一身汗的罪魁祸首们了。五匹狼听见响动立刻扭头竖起了耳朵,唐措看看它们,它们也看看唐措,短暂的沉默后,五只灰狼甩着尾巴一拥而上,把唐措又扑倒在床上。
犬科动物虽然可爱,但未免有点太热情了吧……!
“你们……”唐措被压得差点喘不上气,睁眼便是右眼上有刀疤的本体狼,于是没好气地往它鼻子上轻轻拍了一下,“……重死了,快起来。”
“呜呜……”
灰狼非但没有听话,还嘤嘤着拱进唐措怀里,见人没有反抗,甚至变本加厉地舔了几口他的脸颊。
灰狼一脸无辜的模样把他气笑了,忍不住双手捧住它的脑袋使劲揉了揉,问:“你干什么?”
就在一人一狼四目相对之时,床上的另外四只狼忽然“嘭”的一声消失了,紧接着宿舍门就被人推开,这副窘迫的景象就被门口的靳丞全部瞧见了,他主动迎上唐措略显幽怨的眼神,走到床边揉了一把灰狼的脑袋,像是在夸奖:“是我让它看着你别乱跑的。”
靳丞招呼着灰狼从床上下来,唐措才得以坐起身,闻言眉毛一挑:“我能跑去哪?”
“你回来的时候好像有点发烧,”靳丞扭头仔细看看他,顿了一下,说,“看样子现在应该没事了。”
唐措从鼻间发出一声轻哼:“我的身子还没那么弱。”
“我好歹也巡弋过你的精神图景。”
“……”
对于强大的哨兵来说,比起外界因素,受损的精神图景往往是最主要的诱病因素,更何况小黑屋的环境和他精神图景中的地牢极为相似,极端的压抑环境成倍折磨着唐措的神经,多亏有靳丞的陪伴,情况才没有变得很糟糕。向导的精神体能够吸收分解负能,这也是唐措睡一觉就能完全恢复的原因。
唐措深谙什么都瞒不过靳丞,干脆不再和他争辩,抓抓头发准备去洗把脸清醒一下。靳丞放灰狼去黏着唐措,扭头在房间里找了一圈,忽然问:“小猫呢?它状态怎么样?”
“一开始都没办法化形,”唐措捧起冷水往脸上泼,将残留在眼角的朦胧困意驱走,感受到跟过来的灰狼不停地蹭着自己的裤腿后,故意用湿漉漉的手揉了一把它的脑袋,然后漫不经心地继续说道,“现在应该没事了。”
靳丞应了一声,绕过翘着乱毛、垂着耳朵委屈巴巴看着他的灰狼,走到唐措身旁,说:“关于昨天那件事……”
没等说完,就被两下清脆的敲门声打断,唐措好奇地从水池前探了个脑袋,却发现来人竟是游云和昨天那个训导员——只不过,他们似乎是被另一个陌生男人押送过来的。
“来得正好,”靳丞从陌生男人手里接过几份文件,简单翻看一下后,朝身旁的游云扬了扬下巴,“你和他们说了吗?”
“没有,你来吧。”
游云蹙着眉毛恶狠狠地瞪着靳丞,提高嗓音质问道:“你们到底想干嘛?”
靳丞没有理他,抖了抖手中的几张纸,语气平稳:“残次品寻衅滋事,组织小规模欺凌活动,收买训导员包庇自己;训导员滥用职权,不能明辨是非,冤枉受害者并处以不当的惩罚。因情节严重,决定处以游云治疗期延长三个月和七天禁闭……”
游云突然暴起,被身后的男子钳住胳膊才没有冲上前去,他几乎尖叫道:“你怎么敢……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游、高、峯,”靳丞一字一字地念着惩罚书末端的签名,然后把它举到游云眼前,轻笑道,“没认错吧?”
游云脸色一变,倏地瞪大了眼睛,熟悉的签名几乎要将他的双眼灼伤,瞬间失去了方才的嚣张气焰,声音颤抖:“怎么……可能……?”
“……你有什么证据?”
沉默许久的向导员并不死心,靳丞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从兜里摸出一个U盘,在他眼前晃了晃:“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能进到监控室里的,但很可惜,你好像忘记取餐口后面也装了监控。”
唐措在里屋听见了全部对话,这时也擦干净脸走了过来,靳丞往门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一小块位置,见二人再没了反应,于是继续道:“不过,我向来不喜欢照章程办事。”
“给你一个机会,”靳丞搭上唐措的肩膀,第一次正眼看向游云,“你和我的哨兵打一场,如果能赢,我就认可你,所有处罚一笔勾销,并且能让你今天就离开地下五层。”
“但如果输了,就待在这里乖乖受罚。”
游云抬起头,看看比他高一个头的唐措,又看看更高的靳丞,咬着牙抗议道:“这不公平。”
“没说让你们肉搏,”靳丞悄悄捏了下唐措的肩膀,“是精神体搏斗。”
唐措愣了愣,略显诧异地扭头看向靳丞,低声问:“什么?”
他前不久刚经历过一次失控,禁闭后高度紧绷的神经更是让他没有控制好精神体的把握,唐措看着面前孩子模样的游云,竟有些不忍。
如果再次失控,后果将不堪设想。
可唐措没有想到,就在他怀疑靳丞从昨天送早饭开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便于利用自己以达到目的时,一阵热烫的气息忽然落在耳旁,靳丞不动声色地凑到他耳边,用气音轻声安抚道:“别担心,有我在。”
唐措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和游云那双浅蓝色的眸子四目相对,他坚定地说:“我答应你。”
“好,”靳丞把手从唐措肩上放下来,“明天早上九点,来自由训练场。”
送客后,唐措抱着手臂倚在墙上,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如果失控,他会被猫咬死的。”
靳丞毫不意外:“我知道。”
方才的话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于是唐措调整了一下措辞,问:“你刚才说的那个……是什么意思?”
怎料靳丞轻轻叹了口气,他踱到唐措身旁,往后微微一仰,也依在了墙上:“愿意和我聊聊你的精神图景吗?”
Chapter 8: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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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图景中的场景,是唐措和父母曾经的家——如果那里能被称作是家的话。
人类是群居动物,而自然界中,几乎每一个群体都会出现排斥异类的现象,上到种族歧视,下到校园欺凌,特殊人类和这些被排挤者处于相似的境地,不同的是,人类群体畏惧着哨兵向导们所拥有的那份,他们无法切身体会的强大能力。
未知往往会带来恐惧。在尚不成熟的人类社会,解决争端的方法只有暴力这一种选择,而当一切矛盾的源头来自于某个种族,那么在长期浸泡于野蛮教育的人类看来,只有消灭种群才能解决所有问题。
有些人将其冠上形同纳粹屠杀犹太人般的高帽,而这仅仅只会把他们无知傲慢的丑态展露无遗。
这场屠杀让特殊人类的数量骤减,纵使是没有发生暴动的地区,也不再有人类为他们提供工作和住所,甚至禁止特殊人类购买生活物资,所以就算躲过了屠刀,也难逃饿死街头的厄运。
特殊人类们慢慢学会了隐藏身份,也逐渐出现伪造身份信息的渠道,待到屠杀热潮达到高潮时,狂热的人类被突然出现的大批军队呵止,后来有人传出,是因为某些关键人物的特殊人类亲朋遭到袭击,迫不得已连夜发布禁令,特殊人类们才没有因统治者的漠视被彻底留在历史中。
从那之后又过了很久,人类才开始学会利用特殊人类的能力。他们的战斗力与侦查力是普通人类无法替代的,于是城市中慢慢建立起名为“塔”的建筑,专门用于培训开发哨兵和向导的能力,也开放了一些岗位,给特殊人类提供就职机会。
普通人和特殊人类似乎成功达成了和平共存的平衡,但在法规颁布的初期,特殊人类仍然是饱受歧视与欺压的存在。
普通的老百姓们本就对这群掠夺生存资源、占尽便宜的种族深恶痛绝,屠杀爆发后更是挥舞砍刀的主力军,所以在暴动突然被迫中断后,绝大多数人憋着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于是积极响应民间组织的“反特殊人类”组织,立志将所有特殊人类赶出属于自己的家园。
唐措的父母就是在这个时候相遇的,父亲是普通人,母亲是哨兵。
唐措出生的地区相对平和,暴动时期也没有引发什么太大的动乱,可歧视特殊人类的观念早已根深蒂固,唐措的母亲为自保,很早就办了一张假身份证,精神体虽免遭被她亲手扼死的命运,但也身受重伤,被困在体内,再也没有放出来。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瞒一辈子。相恋的两人很快同居,最终顺利走入婚姻的殿堂,一切似乎都非常顺利,可唐措的出生改变了看似风平浪静的生活,她的秘密终究没能如愿带进坟墓里。
特殊人类其实是在普通人类的繁殖演变中出现的特殊个体,通俗来说,就是基因突变的结果,个体不断增加,使这类群体的基因也逐渐趋于稳定,很快就成了区别于普通人的新种族。独特的显性基因是决定新生儿种族的关键,所以当父亲得知唐措是个哨兵时,他才知道自己的妻子原来也是个令人恶心的特殊人类。
他和特殊人类生下了一个孩子。
丑闻在小小的县城里迅速传开,一时间,他成了街坊邻里的谈资,即便是不认识几个字的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也能用鄙视而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而他只能灰溜溜地逃回家,将受到的所有侮辱化为怒火,全部发泄在这个欺骗自己的女人身上。
父亲经受不住各种流言蜚语,于是辞去工作,卖掉房子,带着母亲和唐措一路向南,在没人认识他的小城市落脚,住进了一套二层小房里。
父亲和母亲相依为命,他渐渐地原谅了母亲的欺瞒,长大的孩子也乖巧可爱。最初的几年,他们过得还算安逸,没人知道他们来自何处,更不知道他们极力隐瞒着什么秘密,在旁人看来,他们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家三口而已。
短暂的美好终止于唐措十岁那年。
随着成长,唐措逐渐意识到自己和班上的孩子不太一样,他能看见别的孩子看不见的小动物,能嗅到咸咸的气味,能在寂静的夜晚听见遥远的地方传来奇怪的声响,唐措后来询问母亲,才知道不远处就是海。
在某个狂风大作的夜晚,唐措的被窝里出现了一只小黑猫,他并不知道这是他的精神体,更不知道这只毛茸茸的小猫蕴藏着怎样的能力,所以就在他不小心打碎花瓶被父亲教训时,不知道黑猫会变得如此巨大,从身后窜出,扑上前狠狠地咬向父亲的喉咙,让他险些断了气。
从重症监护室的床上悠悠转醒时,沉溺于虚假美好中的父亲倏然清醒,他回想起了那段血腥的历史,以及受尽鄙夷的不堪的过去。
唐措发现,出院后的父亲变得冷淡,变得易怒,而这些情绪都会发泄在他和母亲身上。唐措虽极力控制住小黑猫,不让它在父亲虐待自己时攻击他,可十岁的孩子哪里懂得如何操控这种完全陌生的能力,更何况是在如此痛苦的境地中。
终于在父亲无情的虐待下,唐措经受不住昏了过去,而这时,精神体也不再受到束缚,察觉宿主受到生命威胁后,黑猫再次失控,父亲堪堪捡回的那条命差点消失在巨大的猫爪下。
唐措从噩梦中惊醒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了院子的铁笼里,而他的父亲正在和几个戴着安全头盔的人说着什么,在院子里瑟缩着关了几天后,他便被丢进了特意为他建造的地牢之下,从此再也没有出来。
这里没有光,也听不见声音,父母什么也没有留给他,甚至好几天都不给他送一点吃的。唐措的身体愈发虚弱,只能倚在变大的黑猫身上取暖,捱过一个又一个分不清白天和黑夜的日子。
唐措发现父亲开始酗酒,不久后又染上了赌瘾,他偶尔会虐待母亲,若是无处发泄,便会来到地牢,把唐措打到奄奄一息才停手;遭到毒打的母亲也将过错全部推到了唐措身上,她往往拖着同样伤痕累累的身躯来到唐措身边,按住他的手腕,一边哭着咒骂,一边将银针一根一根地刺进他的指甲缝里,不伤及要害,却疼痛难忍,鲜血淋漓。
唐措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关了多久,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次打,对疼痛和饥饿早已麻木不堪,他曾以为,自己某天就会躺在这个阴冷潮湿的地牢中安静地死去,但哨兵的身体素质和他未曾开发的潜力比他想象中强大得多。就在醉醺醺的父亲今天第三次提着皮带走向他时,唐措意识模糊地依着墙壁,借着每次施暴都会带来的老旧的手电光,抬眸看了他一眼,霎时间,一只尖锐的爪子便狠狠地划开了他的胸腔,血肉模糊。
父亲哀嚎一声,可黑猫并没有就此停下,一爪一爪地把男人撕成了碎片,唐措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瞧父亲终于变成了一滩肉泥后,终于昏厥过去。
黑猫却在此时脱离了掌控,它愤怒地嘶吼一声,身形再次变大,弓起腰背,仰头冲破了地牢的天花板,地面剧烈晃动,房子坍塌,母亲也在惊恐中被突然倒下的房梁砸中后脑,淹没在破碎的砖块之下。
黑猫叼着唐措的衣服,带他离开了这片浸满血肉的废墟。
艰涩的情绪哽在喉间,靳丞想说些什么来宽慰,可向来喜欢贫嘴的他也说不出半个字节,他看着唐措没有表情的脸,却没有从他眼底识出半点痛苦或悲伤的神情,方才的讲述异常平静,像是在诉说某个并不相识的人的故事。
靳丞明白,所有的安慰在此时都成了徒劳,他只是抬手,用力地揉乱了唐措的头发,直到他快要炸毛才停下,却没有把手从他的脑袋上拿开。
靳丞回忆着在唐措精神图景中看见的景象,又忆起,忽然问:“我记得你的精神图景里还有一片海。”
唐措抬起眸子,靳丞终于看见那双黑亮的眼眸轻轻颤动了一下,他说:“我从没见过海。”
“这座塔其实离海边挺近的,”被他这么看着,靳丞的心底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涩,手掌抚上唐措的后颈,轻轻地捏了两下,像是在安抚,也像是在承诺,他放柔了语气,低声说,“从这里出去以后,我带你去看看海吧。”
突然的关照让唐措稍微有些不自在,但也没有躲避靳丞的安慰,更没有拒绝他的提议,似是对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所得到的这份难得的温柔无比贪恋,唐措心中微动,却只是垂下眸子,点了点头。
Chapter 9: 二次巡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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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哨兵却未能在觉醒初期得到正确的引导和教育,强大的能力在长久的压抑中爆发,险些将唐措尚不成熟的心智吞噬殆尽。靳丞几乎可以将唐措失控的原因,和那如同定时炸弹般的不确定性全部归咎于此,纵使由塔提供的为期四年的系统培训教给了他抗衡的手段,但儿时的苦难如经久不愈的溃烂伤疤,在闭上眼睛时,在那座精神图景中,永远灼痛他的灵魂。
靳丞即刻忆起,唐措那天是从医院来的,于是问起住院是否因失控导致,可唐措只是摇摇头,告诉他自己并不记得。
“就像之前说的,”唐措轻轻叹了口气,他没有理由向靳丞隐瞒自己的状况,也的确对脑中莫名消失的记忆无可奈何,“这是我来治疗的原因。”
恢复记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唐措也不奢求短短的三个月就能将其治愈,他抬眸瞧了眼靳丞略显凝重的表情,主动打断了他的思绪:“还是先想想明天该怎么办吧。”
唐措刚从禁闭带来的负面状态中缓解些许,相比起先前的常规测验而言,失控的风险只会更大。而作为向导的靳丞,能做的只有再次巡弋精神图景,帮他吸收其中的负面因子,为唐措在这场毫无悬念的比试中尽可能争取清醒的时间,至少要坚持到分出胜负之后再失控,否则唐措还没被对面那小屁孩咋样呢,靳丞就不得不往他脖子上扎一针,被迫认输。
这样一来,他非但要帮游云逾级发出不合条例的假释申请,以完成一时狂妄许下的诺言,惩罚期会被延长几个月不说,他亲自发出的战书也会因此成为的整座塔的笑柄谈资。
思及此,靳丞的心情忽然有点糟糕,但这不代表他对唐措的能力没有信心。
唐措看着靳丞走到桌前搬来椅子,然后冲自己招了招手,过去坐下后,仰头问站在身后的人:“这有用吗?”
靳丞让灰狼把脑袋搁在唐措腿上,而后双手轻轻抵住他的太阳穴:“你别那么早赶我出来就行。”
“哦,”唐措闭上眼睛,向靳丞开放自己的精神图景,直到他进入之际,才低声告诉他,“不要尝试打开笼子。”
靳丞刚准备继续问些什么,可一道白光顷刻剥夺了他的视线,再睁眼时,已经站在了临海小屋的院子里,隔着铁笼,和幼时的唐措对上了视线。
身处精神图景的靳丞无法与本体进行沟通,纵使有一肚子疑问,他也只能挪到铁笼旁坐下,试探着开口问道:“今天怎么没在地牢迎接我?”
“我不喜欢那里,”小唐措蜷缩着身子,将手臂枕在脖子底下,撑起脑袋抬眸瞧了靳丞一眼,“上次是因为你想看。”
他的声音被缺水和营养不良等症状磨砺得生涩,靳丞只能从他忍耐的喘息中识出几分属于孩童的稚嫩,想起他所经历的一切,不由得再次放柔了语气,倒真的像在和小孩子说话:“那么,把我赶出去是因为讨厌我咯?”
小唐措移开视线,不置可否。
“不想回答也没关系,”靳丞笑了笑,没再强求,可他对唐措的那句嘱托十分在意,耐心地继续提问,“你为什么要躲在笼子里?”
“这里很安全。”
“那……”靳丞挠挠下巴,斟酌了一下和孩子说话的措辞,“上次为什么愿意让我打开它呢?”
“因为你和我一样,也有小动物陪着,所以……你应该不是坏人。”
唐措的精神并无异常,看起来小唐措和他也不存在沟通的途径,更无接触现实的可能,于是靳丞问他:“你怎么知道?”
“小猫告诉我的。”
难怪这两只关系那么好,靳丞心想,既然能和面前的人说上话,那么在精神图景中出现精神体也不是奇怪的事情了。他抬头环顾了一圈,可除了远方的海浪,就只有微风吹拂、枝叶摇曳的轻微声响,于是顺着他的话问道:“它去哪了?”
没料想小唐措突然缩紧身体,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声音断断续续,哽在喉间轻轻颤抖:“爸爸妈妈不准我放它出来,只能等他们睡着以后,我才……”
“我、我只有乖乖听话,只有控制住小猫才不会挨打……可、可是我有时候真的没有犯错,爸爸妈妈为什么还要打我呢……?”
靳丞眉头紧锁,沉默地看着浑身颤抖的小唐措,此刻他终于可以确定,唐措对自己的精神图景失去了掌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接受一切。面前的孩子代替他成了这里的主人,他把自己关在自认为安全的铁笼里,一旦有人试图打开笼子,就像是开启了潘多拉的魔盒,失控引起的未知灾厄将一切摧毁,以极端的方式赶走不知死活的入侵者,而后慢慢归于沉寂,又只剩下小唐措孤零零一人。
可是也正因如此,把他从笼子里救出来成了这道难题的唯一解,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治愈扎根于唐措灵魂深处的顽疾。
脚下的地面开始摇晃,小唐措的情绪波动几乎要将精神图景彻底击溃,靳丞只犹豫了片刻,便把手伸进了笼子里,手掌覆上他的后背轻轻抚摸,试图予以一点点安慰,纵使这里已乱作一团,纵使碎裂的砖瓦横梁盖过了他的声音,靳丞仍一遍一遍地告诉他:“没事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别怕,别怕,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唐措,已经没事了。”
混乱之中,靳丞的坚持终于得到了回应,他瞧见小唐措抬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可是已经太迟了,大地终没能承受住剧烈的震颤,无数狭长的裂缝连成一片,顷刻形成一道可怖的裂谷,靳丞没能寻到落脚的地方,望着天边血红色的夕阳,坠入深渊。
失重感让靳丞不禁浑身一颤,再睁眼,就已经回到了宿舍里。意识回笼的瞬间,过量的负面因子几乎要将他坠倒,被唐措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才没有脱力摔下去。
他被人扶着坐到床边,才发现方才那场波动不止对身体造成了影响,汹涌的情绪郁结在喉间,靳丞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反观唐措,此时看上去倒是轻松不少,但毕竟是巡弋自己的精神图景造成的后果,于是主动唤出黑猫让它趴在靳丞胸口,问:“我给你倒杯水?”
“好,”靳丞清了清嗓子,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他仰面躺在床上,双手抱住怀里的小黑猫来回抚摸,灰狼也随即趴上床边,用鼻子拱进他的臂弯里,靳丞又用力揉了两把灰狼脑袋,感受到狼毫粗硬的触感后,突然偏过头,向正准备出门的唐措提出一个不情之请,“可以让小猫变大一点吗?”
唐措:“……”
靳丞如愿以偿地把黑猫抱了个满怀,柔软的猫肚子很好地安抚了他,把脸埋进去深呼吸几口,便不再动弹。没料想一旁的灰狼意识到靳丞的冷落,失宠的危机感似乎让它警铃大作,“嘤嘤”地哼唧着就想往靳丞怀里钻,当它发现凭自己这么乱拱根本不可能分开这一人一猫,而宿舍的单人床明显无法容纳他们三个同时待在上面,灰狼干脆纵身一跃跳到靳丞身上,而后一屁股坐在他的肚子上。
靳丞被压得从喉间榨出一声闷哼,胡乱地拍拍狼屁股就想赶它下去,可一百多斤重的成年灰狼压根不为所动,甚至变本加厉地往上挪了挪,好让全部的体重都压在它虚弱的宿主身上。
趴在胸口的黑猫也不明白那双手乱七八糟比划着的是什么意思,靳丞被两座小山压在床上,只觉得出气多进气少,满脸的猫毛更是让本就不通畅的呼吸雪上加霜,终于听见唐措推门回来,才勉强发出一点声音:“方便……救我一下吗?”
唐措:“…………”
唐措:“你活该的。”
天知道出门接壶热水这么几分钟的功夫,靳丞怎么就能差点被两只精神体误杀。嘴上这么说着,但唐措还是快步上前,抱起巨猫把他从窒息中解救了出来,正犹豫着要不要为满足好奇心问问原因时,靳丞就用手臂支上半身,和坐在身上的灰狼四目相对,它还没来得及高兴,尾巴尖刚刚扫上靳丞的下巴,就结结实实地吃了一个爆栗。
灰狼刚晃了两下的尾巴立刻垂了下来,飞着耳朵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可靳丞才不吃这套,用力推了几下它的屁股,没好气道:“下去。”
“呜呜……”
唐措抱着黑猫在旁边看了半天,才终于敢确定——他们是在吵架。
虽然宿主和精神体吵架这件事,论谁听了都会觉得荒唐,可唐措不久前也和黑猫闹过一次别扭,于是也没立场嘲笑他。中国好像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哦,一个宿舍睡不出两种人……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凑上来求安慰的灰狼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唐措于是松手让黑猫跳到靳丞床上,坐到床边,好让灰狼能把脑袋搁在自己腿上,帮它揉揉被靳丞打痛的地方,说:“看样子你恢复得不错。”
靳丞抬起眼皮瞧了眼对面的一人一狼,不想耗费力气说话。
被服侍得很舒服的灰狼很快打起了精神,可忽然瞧见靳丞竟再次抱起了小黑猫,忍不住哼唧着仰头看看唐措,又扭头看看靳丞,分明就是在暗示唐措去管管他们,前爪跺在地板上发出扰人的“啪嗒”声,急得就差开口说话了。
唐措愣了愣,忍不住问:“它难道是吃醋了?”
靳丞揉揉眉心,极不情愿地承认:“对。”
唐措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半晌才憋出一句:“不过它战斗的时候还是蛮聪明的。”
“也只有在那个时候才显得聪明一点了,”靳丞撑着床垫坐起身,倚在床头,终于抬手把灰狼唤了过去,双手捧住灰狼脑袋使劲揉搓,直把它揉得晕头转向才松手,“所以,你明天也要让小猫聪明点。”
唐措看着恢复正常体型,钻到灰狼胸前的黑猫,问:“要怎么做?”
“相信它,”靳丞捞起差点被灰狼压在身下的小猫,让它趴在灰狼身上,顺手摸了两下小小的脑袋,“不要去想失控的后果,相信它能完成你的任务。”
“再说了,万一失控,有我和它给你兜底呢。”
说话间,靳丞已经成功让小黑猫趴在了灰狼的头上,两颗毛茸茸的脑袋叠在一起,被靳丞轻轻掰过去正对唐措,三双眼睛同时看向他,只瞧得唐措忍不住心软。
唐措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压下嘴角的笑意,轻咳一声掩去那点转瞬即逝的情绪,应道:“知道了。”
Chapter 10: 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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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上九点,地下五层自由训练场。
哨兵一对一精神体搏斗,公平起见,双方的教官只能在训练场内观战,不可干预战局。
游云的精神体是一头壮硕的雪豹,厚实的银白色皮毛在灯光下隐隐闪光,在靳、唐二人抵达之前,它就已经在训练场内巡回许久。那双浅蓝色眼瞳与其宿主如出一辙,却更添几分凶恶,。察觉有人踏入领地时,翻滚的低吼立刻冲破喉头,向不知死活的入侵者发出最后的警告。
在对方的威慑下,唐措只是沉默地把小黑猫从怀里放下来,让它变化成和雪豹一般大小,体型甚至不及与狼群缠斗时的一半。突然变大的黑猫着实让游云有些意外,但瞧见它明显比雪豹小一圈的体格和柔软的毛发,又立刻镇定下来,觉得这个特殊能力也不过如此。
可这点侥幸在比赛开始不到一分钟就成了窘迫。精神体几乎完美继承了他的性格,当然,也包括缺点。哨声响起,雪豹立刻扑向垂涎许久的猎物,没想黑猫突然变回原形,险而又险地从身下逃离。雪豹扑了个空,趔趄着将要摔倒,黑猫就再次巨大化,趁其不备咬住尾巴,借着摔倒的惯性,以尾巴尖为圆心抡了个正圆,而后突然松口,把它狠狠地砸在了墙壁上。感到被嘲弄的雪豹恼羞成怒,还未稳住身形就立刻翻身爬起,皱着鼻子露出獠牙,没料想黑猫却再次从视野中消失。
唐措指挥黑猫四处躲藏避免直接的肉体冲突,凭这种方式消耗雪豹的精力和耐心,是在放水,也为控制力量防止黑猫再次失控。一切似乎都朝着他所预料的情况发展。第三次扑空后,雪豹终于有些焦躁,粗长的尾巴不耐烦地来回晃动,一双细瞳死死盯着眼前的黑猫。就在黑猫打算故技重施时,雪豹却忽然改变方向,用脑袋着地翻滚一圈,而后马上翻身扑向身后。
黑猫的行动轨迹被摸清,好在它及时躲开,才没有被这一爪嵌进地板里,但腰腹还是被利爪划破皮毛,血肉外翻。实战经验几乎为零的游云早已透出一身冷汗,从被动中挣脱才终于面色稍霁。雪豹缓步后撤,将战斗场地转移到训练场的角落,转攻为守,虽然依旧捉不住那只灵活的黑色毛团,但逼仄的空间同样也让对方无处可躲。
面对局势的转变,唐措依旧没什么很大的反应,却对这个孩子产生了一些别的看法。游云没有实战经验也还未进塔内接受正规培训,但初生牛犊不怕虎,能在短时间内产生战斗意识与一定的战斗逻辑,及时发现对手的弱点并立刻想出对策。他是个可塑之才,只是缺少了正确的引导,若不及时干涉纠正,他的天赋将会白白浪费。
唐措没有使出全力,这是游云在这场战斗中生出的第一个念头。他起初以为唐措瞧不上他,才让黑猫一直周旋回避,像是在故意逗小孩玩,但成功令黑猫负伤这一突破性的成功,让游云慢慢地意识到,唐措恐怕是在压抑自己,换句话说,他其实无法使出全力。
这一猜想很快得到了证实,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尽管如此,他仍然低估了唐措的能力。黑猫被一爪扇到墙上,却是故意为之。肉垫击中它时已缩成一团,砸中墙壁之际,展开身体,往墙上借力一蹬,轻松跃到雪豹的后背上。成功击中对方令雪豹稍有些松懈,可瞬息之间,局势就被轻易扭转,以至于一时乱了阵脚。雪豹不断摇晃身子想把它从身上甩下来,却被忽然变大的黑猫死死咬住后颈,尖牙刺穿皮肉,血窟窿在它吃痛挣扎中越扯越深。
雪豹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干脆高高跃起,用后背着地,妄图把黑猫压死在身下,可只有它的身躯结结实实地砸了下去,脚下的地板随之震颤。起身后,黑猫却消失不见,雪豹没能瞧见它的血肉,追着尾巴找了一圈都寻不到它的身影。黑猫像是在训练场中消失了,在所有人都开始怀疑地上那滩血究竟是来自雪豹血肉模糊的脖颈,还是属于黑猫小小的身躯时,一阵尖锐的刺痛倏然打断了雪豹的搜寻。它仰头发出痛苦的嘶鸣,倒在地上翻滚、抽搐,这时靳丞才终于瞧清,雪豹染血的皮毛中,竟藏着一团小小的黑色。
那竟是变成拇指大小的黑猫,它找准一枚血洞狠狠撕咬,将爪子伸进去又抠又挠,血肉被划烂的剧烈疼痛折磨得雪豹生不如死,无数次想用爪子把黑猫从那处赶走,混乱中却只能将伤口越扯越大。
没错,唐措的特殊能力不仅能让精神体巨大化,也可以将其缩小。
相比起巨大化,缩小精神体所耗费的更多是注意力,而非精力。再加上这场战斗的对手只有一个,比起狼群轻松得多,保留体力让黑猫有计划地变大变小,就不至于疲惫到濒临失控的程度。
靳丞不由得眼前一亮,同时他也很快意识到——这是精神体测试时他对唐措用过的招式。
唐措没有继续关注战局,而是偷偷地瞥向训练场另一端的靳丞,瞧见那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后,嘴角忍不住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而后立刻放下,没人发现他忽然生出的这点小骄傲。他其实对靳丞算不上喜欢,作为自己的教官,对他也绝对谈不上尊敬。但唐措不得不承认,被他所认定的强者认可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雪豹几乎要发疯,却始终无法从痛苦中挣脱。它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用尽全力侧身撞向墙壁。可自杀式的挣扎非但没能伤到黑猫分毫,自己反倒撞得眼冒金星,终于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胜负已分。
精神体失去意识,游云被迫从高度紧张中脱离,立刻脱力跪坐在地上。比起精神体为他带来的疼痛,惨烈的实力差距才着实令他几近崩溃。游云慢慢回头看向唐措,眼瞳惊恐地不住颤抖,他哑着嗓子问:“你用了多少力?”
回答他的,是唐措依然淡漠的表情,与漫长的死寂,周围的空气几近凝滞,难以被汲取。靳丞先一步回过神来,结束了这场令人窒息的无声对峙。
“结果很明显了。”
靳丞快步走向唐措,对方并未褪去血色的脸庞抹去了心里最后一点担忧。他自然地凑到唐措耳边,轻声夸奖:“打得很好。”
唐措:“。”
靳丞并不明白这个句号的意思,唐措却没有给他继续深究的机会,他也只好作罢。从口袋里拿出两张惩罚通知,展开抖了一抖,回身送到随后跟来的向导员手中,对他弯了弯眸子,道:“惩罚明天开始,还有些时间准备,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罢,靳丞拍了拍唐措的肩膀,将要离开训练场,可他们方一转身,训练场的门就从外面被打开,走进来的,竟是这座塔地下五层的负责人。这位不速之客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径直走到靳丞面前,却同样递上一张通知书。
“靳丞,你和你的哨兵被调遣到刑侦队就职,最迟明天到岗。”
意外出现的人和通知书实在可疑,靳丞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封调遣通知竟犯得上让他来送,不禁皱起眉毛,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反问道:“权限级别?”
“最高权限。”
靳丞垂眸扫了一眼这张纸,瞧见纸张末端的印章有些眼熟,好像在很久之前见过,可他还未从记忆中寻出线索佐证这点莫名生出的熟悉感,短暂的出神就突然被另一个人的声音打断。
“就算这样,那个哨兵也走不了。”
男人立在身后死死瞪着他们,手里的那张纸剥夺了他训导员的身份,将沦为残次品开始接受治疗,他决不允许罪魁祸首们如此轻易地逃离这个鬼地方,干脆鱼死网破,声音颤抖却异常坚定:“合同上写了,残次品在完成治疗前无法离开地下五层,这也是最高权限。”
“我没有签过什么合同,而且……”唐措侧目看向靳丞,却识出那双深棕色眼眸中不加掩饰的笑意,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成了无言的默契,险些惹得他也弯起了眼眸,“……我有没有治愈,是他说了算。”
“就是这样,”靳丞没忍住揉了一把唐措的头发,轻笑着接过通知书,“我们明天准时到。”
“其实我也想问,”回宿舍的路上,靳丞忽然说,“你用了几成力?”
唐措接过通知书,反问:“重要吗?”
“只是好奇。”
通知书用盖章代替了签名,但唐措还是一眼就识出了上面的字迹,感受到靳丞的视线后,下意识垂下眸子,不做声色地掩去眼底闪过的一丝愣怔,随口答道:“不到五成。”
Chapter 11: 破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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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中校?”区刑侦局局长取下滑落至鼻尖的老花镜,目光从调遣令和靳丞脸上来回扫过,“从首都中心塔调到我们这里……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秦局说笑了,我刚从五层出来,现在充其量算个普通军人,没被革职就不错了。”靳丞看着眼前年过半百的中年男性,弯起眼眸露出了公式化笑容,见秦泽还想客套两句,连忙出声打断:“我们的岗位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安排好了,”秦泽从文件堆里翻找出两张纸递过去,“现在各个小组都满员,所以特意新设立了第七小组,中校担任组长,您的哨兵是副组长,住宿也安排好了,一会儿我让人带你们去看看。”
“不劳您费心了,”靳丞碰了碰唐措的手臂,“我们自己去就行。”
全程保持沉默的唐措却在临走前被出言叫住,他扭头只瞧见秦泽稍微收敛了笑意,眼里竟莫名露出一丝慈爱,他压低声音说:“好好治疗。”
唐措不明所以地眨眨眼,但还是向这位长辈微微颔首:“谢谢您。”
靳丞放缓脚步等着唐措跟上来,拐进楼梯间后,才开口问:“认识?”
“不,”唐措头也没回,“第一次见,和你一样。”
唐措把“你”咬得很重,离开地下五层来到新环境,对所有人事物保持警惕是他在高压环境中被迫保持的好习惯,对朝夕相处的靳丞也不例外。
根据秦泽的指路,二人来到一楼人事处填写入职资料,直到录入身份时,唐措却对着系统犯了难。靳丞此时已经顺利走完了入职流程,见唐措僵在原地,忍不住伸头过来看:“怎么了?”
唐措微微抬眼,指了指屏幕上验证身份的二维码:“这个,我弄不了。”
靳丞有些莫名其妙:“你扫一下就行了啊。”
但他没想到的是,唐措竟无比坦然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类似板砖的黑色物体,“咣”的一声拍在桌上,靳丞定睛认出这块黑砖后,不禁抬手揉了揉紧蹙的眉心。
唐措——翻盖按键老年机使用者。
靳丞拿起手机前前后后看了一圈,发现竟然是个连拍照功能都没有的老家伙,说不定比唐措年纪还大。他看看手机,又看看身旁的唐措,诚恳发问:“你之前在塔里都是怎么过的身份验证?”
“刷ID卡,”唐措眨眨眼,“其他的有人帮我弄好。”
“有人”二字听得靳丞眉头一跳,却也没有继续深究。他只是把手机递回去,冲人事部的工作人员叹了口气,摆摆手说:“我们一会儿回来。”
唐措被人半拖半拽着丢进了车里,他看着绕过车头钻进驾驶位的靳丞,忍不住问:“干嘛?”
靳丞干脆利落地锁上车门,直接踩下油门,眼皮都没抬一下:“买手机。”
“你那老古董早该换掉了,不录入系统,你连公寓都进不去,”唐措还想说些什么,就立刻被人出言打断,“除非你今晚想留宿街头。”
靳丞说得不错,在这里可没人能帮他越过权限修改后台信息,唐措只得睨了他一眼,沉默地系上了安全带。
他们驱车来到最近的商业街,靳丞领着人,随便进了家手机店。唐措恐怕对电子产品一窍不通,靳丞干脆让迎上来的营业员选一台平价智能手机,拿了货直接就走。唐措也乐意让他代劳,一切进展得迅速而又顺利,直到拆开塑封给新手机初始化,店长举起二维码准备收钱时,靳丞瞥了眼唐措,替他开了口:“他手机……暂时扫不了码。”
“您看我这个脑子,对对对,否二位老板怎么会来买手机呢,”店长识趣地收起手里的小卡,眼神落在全程沉默的唐措身上,“先生,我们这里也支持现金支付。”
唐措却没有看他,只是抬着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靳丞。靳丞被他看得无奈,忍不住叹了口气:“没带?”
唐措稍稍后退一步,好让靳丞能把他从头到脚看得一清二楚,就差把空空如也的口袋翻给他看了,像是在说:“你看我像是揣了几千块钱出门的样子吗?”
靳丞眉头轻挑:“卡呢?”
显然靳丞忘记了他是个只会用老年机打电话的“原始人”,在塔里更是一张ID卡刷遍整座塔,他能拥有银行卡的几率……靳丞看着唐措理直气壮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把他从柜台前拽走,抬手钳住他的脖子把人拉近,两个人背对着等着收钱的店长和殷勤给手机初始化的店员,开始了靳丞单方面举行的紧急会议。
“你连卡都没有吗?”
唐措被他压得有些难受,闻言没好气地应道:“我上车的时候就想和你说的,你也没给我机会开口啊。”
靳丞没轻没重地捏了两下他的后颈,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在塔里的工资呢?这么久都没取出来?”
“核验不通过,”唐措如实回答,“还把我的申请资格冻结了。”
好吧,靳丞这倒不意外,毕竟如果没有半点关系,想通过常规流程从塔的系统里抠出一点钱来,简直难如登天,更别说他俩刚被罚去地下五层,早就是系统的黑名单了。
靳丞把声音压得更低,偷偷看了眼站在身后直勾勾监视着两人的店长:“那现在怎么办?”
唐措倒是毫不客气,冲他眨眨眼,无比认真地向他道谢:“破费了。”
“……”
得,这哪是搭档,完全是摊上个小祖宗。
在唐措毫无诚意的感激目光中,在店长重新堆笑却明显多出几分警惕的注视下,靳丞认命地为唐措买下了这台手机。
靳丞带上车门,看着身旁摆弄手机的唐措,直接抽过来在备忘录里添加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又用他手机打给自己,保存了他的号码。他把手机塞回去,踩下油门发动汽车,头也不回道:“我存了我的手机号,有事就打给我。我们先去局里把系统绑定了,剩下的回去再说。”
方才店员帮他下好了常用的软件,唐措又在靳丞的指引下注册好了通讯及支付软件的账号。等到车子终于驶入刑侦局停车场,唐措已经被手机屏幕晃得头晕眼花直反胃,靳丞看着唐措面呈菜色,完全没想着伸手去扶一把,甚至将其归咎于唐措从没在车上看过手机,而非自己车技的问题。
唐措没工夫跟他拌嘴,甩下他径直回到人事处,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终于完成了身份绑定。拿到公寓钥匙后,靳丞显然没打算让他回去休息,而是在银行门口停车,拍了拍身旁闭目养神的唐措:“下车。”
唐措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头,看清他们的所在地后,忍不住问:“干什么?”
“办工资卡,给你那些付款的软件也绑定一下,之后就能直接扫码用了,还有……”靳丞隔空点了点唐措怀里的手机盒子,“……工资下来后记得还钱。”
唐措没好气地从喉间发出一声闷哼,刚解开安全带,靳丞就像是怕他赖账似的,竟主动绕过车头帮他打开了车门,惹得唐措忍不住小声嘀咕:“债主。”
“可以分期还款,我利息不高的,”靳丞被气笑了,只是他自己都没发现,那双棕色眼眸中的宠溺远远大过怒意,他弯着眼眸应道,“还清前我天天找你讨债,别想耍赖。”
唐措瞪了他一眼,将心底的不爽发泄在用力甩上的车门上。
办完卡,看完公寓,两个人又因为生活用品有限,踩着夕阳去超市又逛了一圈——当然,这些也全都记在了靳丞的账上。好在公寓的环境不错,一室一厅一卫,家具齐全,他和靳丞住上下楼,显得更加清净,唐措把大包小包放在桌上,“砰”地关上大门,看着夕阳中轻轻飘落的灰尘,才发觉靳丞不在后,周围竟安静得有些不自在。
他干脆唤出黑猫,让小家伙适应一下新环境,就在他刚坐进沙发准备先休息一下时,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震了两下,打开一看,果然是靳丞的消息。
『来阳台』
唐措刚软了骨头放松下来,显然不想那么快就站起来,他丢下手机,仰起脖子深深地叹了口气,瘫在沙发里盯着夕阳落在墙角的橘色分界线,大脑放空了两秒,才不情不愿地走向阳台。
拉开玻璃门的瞬间,咸涩的海风卷着初秋未褪的暖意,轻飘飘地拂过脸颊。唐措微微睁大眼睛,险些恍了神,他站在公寓的阳台上,竟正好能看见大海。海潮勾起他儿时的幻想,卷起白色的浪花,退潮时带走了沙滩上的脚印、图画,也将童年的噩梦温柔侵吞。
黑猫也蹭着他的裤腿跟了上来,轻盈地跳上阳台的围栏,翠绿色眼眸注视着天空中的海鸟,像是找到了新奇的玩具,脑袋随着鸟儿左摇右晃。
他今天一直都能嗅见与童年相似的咸涩气味,也曾经觉得大海的声音能够掩盖儿时的恸哭与呻吟,直到泛,才发现大海竟是如此的温柔。
『没想到这里还是海景房』
『刑侦局条件这么好的吗?』
唐措不擅长闲聊,更用不惯新手机的打字方式,摸索半天终于调出手写界面,回了个干巴巴的:『嗯』
靳丞也站在露台上。察觉到对方的存在后,唐措闭上眼睛,却莫名动用五感,放大了听觉,让他能听见靳丞轻微的打字声,听见与他站在楼上相同位置的、靳丞的呼吸与心跳。
『这也算兑现我带你看海的承诺了吧?』
『虽然不是我带你去看的』
『那就算完成了一小半?有空一定带你去』
光标在输入栏里闪烁,等了许久唐措也没有回复,“要我去陪陪你吗?”几个字,被他反复输入又删除,犹豫半晌,到底还是换成一句不会显得太过刻意的:『今天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消息刚一发出,靳丞就听见楼下传来熟悉的声音:“嗯。”
唐措没有打字,而是注视着远方的潮涨潮落,直接开口回应那份靳丞没能藏住的,似有若无的关心:“你也是。”
Zhizhen (Guest) on Chapter 8 Sat 25 Jan 2025 10:06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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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estj on Chapter 8 Thu 27 Feb 2025 06:11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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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izhen (Guest) on Chapter 8 Thu 27 Feb 2025 10:31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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