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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丸立香抬起头,看向街道的方向。
她蹲在一条小巷里,地面上污水横流,要是按她平时的穿衣习惯,裙摆早就被弄脏得一塌糊涂,好在她今天穿的是修身长裤,脚上的皮鞋也不会被泥泞浸透。
因为脏污的关系,这条巷子人迹罕至,两侧的高楼遮住了天光,不到十米外的街道上阳光正好,巷子里却满是阴湿的青苔,藤丸立香蹲在这个阴暗的地方,默不作声地看着外面的阳光。
天气真好。
而且还是休息日。
为什么她现在要在这里?
她凝视的时间太长,招来旁人的询问。
“那个……立香小姐,有什么状况吗?”
“不,什么都没有。”藤丸立香站起身,脚下踩的位置不太平整,她踉跄了一下,被对方扶住。
“谢谢。”她接着搀扶的力道稳住了身形,对扶住她的人笑了笑,后者触电一般将手收回去,脸色发红,藤丸立香没有注意到,她轻巧一跳,稳稳地踩到了污水中唯一的一块净地,回过身来笑道:“刚刚只是走神了,我们回去吧。”
她一边说话,一边捡着干净的位置蹦蹦跳跳地朝外走,绑在脑后的马尾辫一晃一晃,被她落在后面的人看得有些痴了,等她快走到巷口才忽然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
“是!立香小姐。”
藤丸立香在巷口站定,回头看了他一眼,与发色相近的眼眸盛着上午的阳光,倒映出小巷里的景象:
昏暗、无光、狭窄的小巷,这个繁华城市中隐秘的角落是普通人所不可接触的怪物,它是异端,是扭曲,是都市传说中的怪谈,泥浆混了血液,青苔染成黑色,垃圾遍地,中心是如垃圾一般、倒在地面上的人体,五官毁坏,肢体扭曲,不成样子的西装上,被踩了两个洇着血的脚印。
十六岁的少女眨了眨眼,退后两步,整个人都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只有身上穿的黑色西装显出几分冷酷,从小巷里跟上来的男人比她年纪大不少,却畏缩地跟在她身后,显出十足的敬畏。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巷口,身后,黑色的监控摄像头被风一吹,从高处掉落,在地上滚了半圈,露出被子弹击破的残骸。
——————
“这群黑帮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又发生什么了?好像没听说有什么骚乱?”罗玛尼·阿其曼帮面前人开好病历,嘱咐了一番恢复期注意事项才问了一句。
他面前的是一名警察,作为还算出名的医生,他与警局有长期合作,所以才可以毫无顾忌地询问一些理应保密的情报。
警察显然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向他大倒苦水:“大规模的火并是没有了,但是这段时间在偏僻的地方连续发现了尸体,一看就是那群该死的Mafia干的。”
医生恍然道:“最近新闻上确实说有连续杀人案,死的好像都是些上班族,我还以为是杀人魔之类的,原来是黑手党做的吗?”
“对外确实不好明说,只能当是随机的杀人案件处理,但是我们都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警察一拳锤在桌上,恨恨道:“所有尸体的背后都被刻下了那些家伙的标记,这显然就是挑衅!”
“你别拍桌子啊,伤口,我看看伤口有没有裂开……呼,还好没问题。”
警察被这位一直都显得软绵绵、甚至连昵称都是罗曼这样温柔风格的医生一瞪,立刻乖巧坐好道歉:“我太激动了,对不起。”
罗曼医生帮他重新包扎伤处,语重心长:“再激动也要保重身体啊。”
“会的,会的,谢谢您医生,再见。”
“不用谢,希望下次不是在医院见到你,啊对了,刚才你说标记,是什么样子的?如果不方便说也没关系,只是我个人好奇……”
警察看起来还很年轻,犹豫了一下才道:“也不算什么机密,可能媒体过段时间就播出了。”
罗曼连连点头:“我理解,不会说出去的。”
警察蘸着纸杯里的水在桌面上画了个圆形的标记,很快又抹去:“就是这样,细节处我不好形容,是很精巧的图案,我猜他们是用了什么模板而不是手动刻的。”
“嗯……谢谢你满足了我的好奇心,慢走。”
送走了今日的最后一位病患,罗曼摘下口罩,抓抓头发,露出疲惫的神色,今天睡眠不足,等会儿他回去直接洗洗睡吧。
在那之前还有一项工作。
他拿起手机,拨号,铃声响了几秒就接通,罗曼趴在桌子上,说话慢慢吞吞:“晚上好,嗯,对,就是那件事,警察那边了解到的,全部,我向好几位警官确认过了,确实是迦勒底的标志……”
电话对面说了些什么,他等对方说完,答道:“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我认为这是一场针对性的作案。”
他碧绿色的眼眸闪了闪:“……针对我们。”
“报复,或者嫁祸,或者兼而有之。”罗曼打了个哈欠:“……不行,我真的要回去睡觉了,今天凌晨三点才从纽约飞回来,剩下的就麻烦你了,基尔什塔利亚。”
——————
金发青年挂断电话,身旁银白色长发的少女气鼓鼓地瞪着他:“你什么意思?突然拿走我的手机!”
“抱歉,我刚刚在通话中,只能先借你的手机用一下。”
“你那是抢!”
“对不起,因为要抓紧时间。”
少女哼了一声,拿回自己的手机,翻看相册里拍到的照片,一连数张抓拍,夜色里显得不太容易分辨,好在现在手机摄像头的功能越发强大,将照片放大了几倍后,她从一堵墙的边缘看到了不同的颜色。
“有个人刚刚躲在那里?”少女顺着照片的角度望去,郊区的废弃工厂厂房林立,没有灯光的地方黑黢黢的,极方便人躲藏,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走过去,理所当然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玛丽!”基尔什塔利亚急匆匆跑过来:“不要一个人行动,很危险。”
奥尔加玛丽瞥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烦躁地划着手机上的相片。
基尔什塔利亚有些迟疑:“是有什么发现吗?”
男人,穿着棕色夹克,在这里站了很久,根据砖墙上的摩擦痕迹来看不能久站,可能是腿脚有毛病,也有可能是受了伤,很擅长隐匿,在因为想听电话内容而暴露之前他们两人都没有发现。
越发烦躁的奥尔加玛丽把手机熄屏放回口袋,控制不住自己语气中的讥讽意味:“想必众口称赞的少主已经看出来了吧,我就不自取其辱了。”
她说完扭头就走,路过他们刚刚所检查的那具尸体旁边时,还泄愤似的踩了一脚。
基尔什塔利亚无奈地跟上去:“玛丽……老师没有那个意思。”
奥尔加玛丽听到他这么说就烦,加快了脚步,来到工厂外围,一名黑衣男人立刻迎了上来:“小姐……”
“闭嘴,留几个人把里面的东西收拾干净,剩下的人都跟我回去。”
银白色长发的少女恶声恶气地指挥,与其父亲相似的金眸满是冷意。黑衣男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里面的东西’是……”
眼神却飘向了后面追来的基尔什塔利亚。
“你在看哪里?”奥尔加玛丽大怒,但想到什么又压了下去,只是语气越发急躁:“里面的尸体,收拾干净,别又被警察发现就行。”
黑衣男恭敬应是,他对最近发生的事也有所了解,倒不会以为是两位高层大半夜跑到这里来就为了杀个人,但是小姐这个措辞……
他点了几个人留下收拾现场,剩下的人跟上气呼呼走在前面的奥尔加玛丽往车子那边走去,自己则落后几步,以询问的眼神望向金发青年。
“没事。”基尔什塔利亚也放慢脚步,边走边摘手套,黑衣男在夜色下也看到那双手套的颜色黑得不同寻常,顿时噤声。
基尔什塔利亚将滴着血的手套交给下属,沉吟几秒:“尸体上的标志已经处理掉了……这次行动由你报告,玛丽那边我去说。”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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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就是这次行动的内容,报告完毕。”
黑衣男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盯着地面道。
地砖是冰冷的大理石,膝盖下传来彻骨的寒意,他一动也不敢动,迦勒底的Boss神秘莫测,零星的几桩传闻都让人又畏又惧,他也是第一次直面这个神秘的首领,整个脊背都被冷汗浸透。
令人窒息的静默只持续了几秒,轮轴滚动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背对着门的转椅转了过来,比他想象中要年轻许多的声音响起:
“先起来吧,旁边有椅子,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忙了一晚上,很累了吧。”
黑衣男愣了愣,他进来时确实看到宽大的办公桌的这一头有把座椅,不算新,他还在想那是做什么用的。
“不,属下并不累,昨晚全靠奥尔加玛丽小姐和沃戴姆先生的功劳。”回过神来,他慌忙应答。
“坐下吧,他们又没来报告。”
他有些战战兢兢地坐到了那把雕花靠背椅上,谨慎地抬起一点目光看向坐在落地窗前的迦勒底的Boss。
白发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低头翻阅纸质的报告书,垂下去的面容上隐约看到嘴角带一丝柔和的笑意。
黑色的西装穿在他身上不像是黑手党的首领,反倒像是什么正规公司的CEO,翻阅的也像是企业财报而不是充满着血腥与尸体的档案。
纸张翻页的声音停住,黑衣男一个激灵,就见白发青年抬起了头。
视线对上了。
那双金色的眸子令人想到月光,白发青年对他笑了笑:“你是最近才加入的新人吧。”
“是、是的。”
“别紧张,能在短短的两个月时间里得到行动组负责人的职位,不是谁都做得到的。”
“谢谢您的夸奖。”
黑衣男觉得自己身后的冷汗更多了。
“基尔什也推荐过你,说你的能力不仅止于此,但当时我觉得时间未免太短了,应该让你再多历练一阵再提拔上来,你怎么想?”
黑衣男稍微放松了一点,但还是恭敬地道:“谨遵Boss您的指示。”
“你未免也太谨慎了,我并不是那种独断专行的首领。”
白发青年好脾气地笑了笑,道:“虞。”
“砰——”
子弹出膛的声音仿佛被拉长了,黑衣男从椅子上一闪,正要分辨是哪里来的敌袭,就觉得自己脑袋缓缓淌下一道热流,他用手抹了一把,发现那是血液和脑浆混合起来的东西。
旋转降落的视野里,娇小的少女手里拎着同样娇小的手枪,从他身旁越过,长发飘摇,在落地窗照进来的晨曦之中宛如东方仙女。
“怎么还在用这把枪?”
迦勒底的Boss说了什么,他听在耳中却无法理解。
“不用你管,人死了不就行了。”
“我确实承诺过不会管你的私人生活,但是已经好几次了,这个人到现在还没死。”
“没死就再来一枪啊。”
少女转过身,容貌在晨光下如沾露的花朵,这朵美丽的花冷冷一笑,抬手,扣动扳机。
“砰!”
他彻底停止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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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重新升了起来,日复一日,即便人们无法看见,星球也依然循着它们自己的规律行进。
卡多克觉得这简直是废话,他重重地关上门,刻薄地评价道:“我对星球和宇宙毫无兴趣,比起那些,能否请你先专心工作。”
“真是的,卡多克亲也太严肃了,还是要适当放松点哦~”
画着夸张而艳丽妆容的男性轻飘飘瞥过来一个媚眼,卡多克顿时脸色难看了不止一倍。
周遭的工作人员见势不妙,忙上来打圆场:“泽姆露普斯先生,我们老师没有其他意思。”
“是啊是啊,他就是这样的性格。”
“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这里有咖啡和甜点。”
“哎呀,你们都太紧张了,卡多克亲可没有那么容易生气哦,我们关系很好呢。”
“您先别说话了!”
被众人簇拥着的男性对卡多克眨了眨眼,这个有些女性化的动作在他身上出现却毫无违和感,反倒凸显出一股独有的魅力。
卡多克掉头就走:“我出去透会儿气。”
走廊上空无一人,大约是世界著名的设计师驾到,让这里的管理人专程腾出了一片区域禁止无关人员出入,得益于此,他总算能缓过来些情绪。
“可恶……胃好痛……”
并非生理的病症,仅仅是心理过于紧绷而导致的错觉,卡多克打开走廊上的窗户,呼吸着新鲜空气。
在情绪已经平复下来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开关门的声音,高跟鞋敲击地面,其主人来到他身后。
“佩佩……”
“脸色还是很难看呢。”不同于刚才那些人的误解,卡多克确实默许了对方亲昵地用手掌贴上自己的额头,听对方问道:“最近有好好休息吗?我就说卡多克亲你要学会放松,虽然工作很忙,把自己逼得太紧可不是好事哦。”
“我的压力到底都是谁给的啊!”按在窗台上的手猛地用力,卡多克低吼道:“你多少也给我有点自觉!妙莲……佩佩隆奇诺!”
“呀!嘘,嘘!被人听到又要传言我们不和相看两厌了。”
“……”卡多克深呼吸,刚缓过来的心情又变恶劣了不少。
“演艺圈就是这点不好,捕风捉影的传闻太多了,随随便便就会上新闻头条,不过卡多克亲要是能多露出点笑脸,大家也不会觉得我们关系很差了。”
“关于这点,反正Boss说没问题。”
“……打的是这个主意吗。”
“无所谓,我怎么样都好。”卡多克不耐烦地扯开了话题:“不说这个了,工作,沃戴姆应该已经通知过你了。”
“当然是已经做好完全的准备了,话说这次是你负责吗?”
“不是。”
卡多克望着窗外,佩佩隆奇诺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高楼楼顶的巨幅广告上,东方美人被火红的花海包围,对世界居高临下地露出冷冰冰的微笑。
“啊啦,是虞美人呀。”
“不是。”卡多克无语,“我只是随便看看,你不认识的新人。”
“难道说是那个在上高中的孩子?”迎着卡多克疑问的眼神,佩佩隆奇诺道:“戴比特跟我提起过……你怎么了?”
“放过我吧……”
“?”
“我不想再听你们秀恩爱了,也请不要对我朗诵戴比特给你发的短信和读后感……”
“可是奥菲也不在,芥把我拉黑了——明明很想跟她探讨恋爱话题的说~”
所以就抓着我祸害吗?
卡多克默默捂住了肚子,觉得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
——————
收到了佩佩隆奇诺发来的信息。
奥菲莉娅·法姆索罗涅没有立即去看,合上手机翻盖,五彩缤纷的贴纸与水钻与她优雅的衣着并不相称,同样,这衣着也与她现在所处的环境不相符。
为此,有人发出嘲笑声:“喂喂,我可是头一次见你那个,我们的优等生大小姐意外的有一颗符合年龄的少女心啊。”
“与你无关。”将手机装回口袋,奥菲莉娅嫌恶地瞥过去一眼,对方毫不在意形象地仰躺在一辆只剩一个轮子的摩托车上,地心引力让他嘴角的血液倒着流进发鬓,半张脸上血迹纵横——没有一滴是他自己的。
仿佛什么野兽化作人形的男人发出让人不快的大笑声,笑到一半猛地呛住,整个人像只活蹦乱跳的虾,扭曲挣扎着从摩托上翻下来,趴在地上咳了好一阵。
如果就这样呛死倒是不错。不怀任何同情与好意,奥菲莉娅如此想道,她会帮对方收尸的,出于同事的情谊,并且好好将这份可笑的死因写成报告展示在公告栏上。
“咳咳!咳!咳咳……真是没有同伴爱啊,好歹是一组的搭档,多少关心一下如何?”
“【临时】组队而已。”奥菲莉娅略微加重了其中的某个词语,她站在原地,连一步也不肯向男人所处的方向靠近,“仅仅是Boss向我和你指派了同一个任务,那种说法让我恶心,如果你还有余力,就去追击那只逃跑的老鼠。”
“也太不留情面了。”趴在地面上的男人缓缓站起,暗红色的衬衫不知是原本的颜色,还是被血液染红的,破破烂烂地挂在他身上,一道对穿的弹痕从衬衫立领侧方透过,他本人脖颈却毫发无伤,梳得整齐的背头因为刚才的“运动”和夸张呛咳松散了不少,让男人乍看上去颇为凄惨。
然而男人却迈着矫健的步伐,轻松靠近这边,并不把少女的嫌恶态度放在眼里。
“马里斯比利那家伙,既然将本来毫不相干的我俩调到这个任务,说不定就是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呢?”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两人都明确知道这一点,并且也明白对方理解这一点,奥菲莉娅皱起眉:“你是在挑衅我吗,贝里尔·伽特。”
“不,只是开个玩笑。”贝里尔耸耸肩,在距离奥菲莉娅一尺外停下了脚步,这是个暧昧的距离,不管是哪一方都可以轻易杀死对面,但他还是轻轻嗤笑般说道:“或许看在我们都喜欢玛修的份上……”
手枪的子弹擦过他的脸颊,那张血迹纵横的脸上终于添上了他自己的血。
自相残杀的爆发只在一个瞬间,野兽般的男人与优雅的贵族少女在布满弹痕、血液、尸体和爆炸残骸的场地上演恐惧剧目,唯一的观众心胆俱裂。
“那不是人类……怪物……是怪物啊!”
砰的一声,8mm子弹从近距离击入,结束了已经开始发狂乱叫的疯子的性命,粗糙水泥墙面溅起艳色的血花。
“你怎么看他最后说的那些?”
“嗑药嗑多了吧。”刻薄的回答,“值得注意的还是录像里提到的另外两个名字,少见的发音。”
“不过说到贝里尔·伽特,曾经里世界出名的……对方到底是怎么让这个独行杀手甘愿留在自己的家族里的?”
“谁知道,该走了,这个安全屋也不能用了,把这些东西都销毁吧。”
奥菲莉娅静静地站在窗前,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让这城市一隅的夜景展现在她眼中。
某条街道中,消防车拉着警笛驶过,她朝那个方向投过去一眼,看到道路尽头摇曳的火苗。
火消失了。
奥菲莉娅垂下目光,将视线落在翻开的手机屏幕上,之前没看的短信被重新打开,她逐字阅读,屏幕的光映在面庞上。
玻璃窗的倒影里,她的嘴角微微翘起,那是一个纯然的微笑。
——————
夜幕转向白昼,血与火被埋在黑暗之下,阳光洒在城市中,升起了隔绝的幕帘。上班族与学生占据了清晨的地铁,车水马龙,整座城市像是自夜晚复活了,庞然大物自如地开始运转,各种骚乱不能再像数小时前那样肆无忌惮,即便再无法无天之徒,也会避开白日,将一切行动转入暗处。
就是在这样的光明中,罗曼医生的诊所被一群暴徒持枪击破了大门,光天化日之下绑走了医生。
不像是求财,更像是泄愤的举动让周围人惶惶不安。
闻讯赶来的警察皱着眉头,深思是否因为医生与警局联系过密,而更亲近一些的诊所护士知道得更多,比如医生曾在下班后坐上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高级轿车,轿车驶往医生住所的反方向,又比如一次某个小帮派的人前来收保护费,第二天前台就收到原路退回的钞票与“致歉的诚意”。
……
窃窃私语。
窸窸窣窣的动静。
头上蒙的布袋被掀走了,动手的人十分粗暴,夹带扯掉了他的几根发丝。
罗玛尼·阿其曼轻轻呼了声痛,从半梦半醒的恍惚间惊醒,眯起眼睛不适地应对骤然而来的光亮,下意识要抬手遮挡,随后才意识到自己被绑住了。
他试探着动了两下手指,锁住他双手的手铐产生钢铁碰撞的脆响,额角传来的触感冰冷,罗曼抬眸望去,四周是破落的仓库,他被绑在一把椅子上,面前不认识的男人满脸愤恨,像是要靠那把格洛克17将他的颅骨顶穿,与疼痛一齐落下的是警告:“别想玩什么花样,敢动就一枪崩了你!”
“冷静点。”另一个男人扮演的是相反的角色,他看上去约摸四十出头,态度比持枪者柔和很多,说话也很彬彬有礼,“不好意思,你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吧。”
青年医生困惑地看着他,语气十分懦弱:“呃……我确实和警察走得比较近,但是,但是我是医生,我还信教,呃……就是说……我保证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你们要多少钱我也可以给你们,诊所我买了保险……”
“闭嘴!”年轻男人十分不耐烦,虽然枪口放了下去,却还是不停搓着枪支的握把,指甲抠着塑料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别装傻,我们已经知道你和迦勒底有关系了。”
他在内心诅咒着那个神秘又恐怖的庞大组织,愈加愤恨起眼前这个看起来一无所知、又切实享用着他们血肉的男人。
他不屑地啐了一口:“医生?玩意儿别把自己也骗过去了,迦勒底Boss养在外面的小情儿,懂事就老实点,也让你自己少受点苦。”
“我们针对的并不是你,只是有些事想和马里斯比利先生谈谈而已。”中年男人推过来一部手机,亮起的锁屏上是穿着连衣裙的少女,对着屏幕这端露出浅浅的微笑,他用平和的口吻威胁道:“请吧,否则这位玛修小姐就再也无法露出这样的笑容了。”
这名有着一头柔和色泽长发的医生瞪了他们几秒,报出了手机的密码,颇有些天真地愤愤道:“黑手党的争端不应该不牵连普通人吗?”
“嗤!难道那家伙真的把你当孩子养吗,还是说宠物?”年轻男人瞥见手机上拨号时显出的备注,露出嘲弄的神情:“他是别人的Father,是你的daddy是吗?哈,master,你们在玩什么恶心的角色扮演吗?”
“好了,闲话就不要再多说了。”话是如此,中年人却没有要制止年轻男人嘲笑的意思,只在按下拨号键后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小声一点。
有些紧张的安静空间里,话筒中等待接通的“嘟—嘟—”声显得尤其刺耳,年轻男人不安地搓了搓手枪握把,听到突然接通的声音,指甲在握把上划出喀拉一声长音。
这声音似乎并没有传过电波达到电话对面那个人的耳中,迦勒底的Boss听起来情绪很平静,不知是否由于电流失真的原因,中年人甚至觉得他话语中带着一丝笑意:“阿其曼?”
这声音比他想象的要年轻,中年人定了定神,“很遗憾,马里斯比利先生,这通电话并不是你以为的人拨出的。”
他按了免提,打算给那个久居高位的家族首领听听他亲密的情人的求饶声,对方却准确无误地报出了他的名字:“约翰·埃文斯。”
空荡的仓库内瞬间寂静下来,唯有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继续。
“英国人,47岁,曾经是斯特林家族的二把手,叛逃后在追杀中建立了新的帮派,重创了原先的东家,接手了近一半的地下赌场和军火走私渠道,五年前以联姻为名吞并了南区的港口,‘生意’越发壮大,可惜在去年遭遇了滑铁卢,不光控制不住地盘,手下的人也开始怀有异心……”
“住口!”中年男人——约翰·埃文斯保持不住初始那平和的姿态,捏住手机的指头用力到发白,面孔扭曲着,电话那头的声音越平静,他就越痛恨那高高在上的作势:“多亏了你啊……马里斯比利……”
用着几乎是想要隔空咬断对方喉咙的语气,他恨恨道:“要不是你横插一手,我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你听着,你的小情人现在在我们手上,只要你愿意给我们一个和平解决争端的机会,我就让他安全回到你身边,不然,我们能抓到你的小情人,下一个就是你的女儿。”
电话那头的语音停了一会儿,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约翰·埃文斯听到他在念自己名下的产业,有些喜出望外:“如果我倒了,这些东西也不会到你手里,只要你停止对我们的追剿,我可以分出三成的利……”
产业念完了,传来纸页又翻过一面的动静,马里斯比利平静地在电话那端道:“留个活口就行。”
随后毫无留恋地挂断了电话。
他放弃这个情人了?约翰·埃文斯措手不及,他自然是调查过才下的手,只要知道了这个医生与迦勒底有关联,迦勒底Boss对他的宠爱简直毫不遮掩,就连要说是挡箭牌也讲不通。
“怎么办?”他都如此,年轻男人更加发懵,紧张地按着枪支保险开关,“要杀了他吗?”
约翰·埃文斯不耐地挥了挥手,刚要说话,就见刚刚还被牢牢绑在椅子上的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手铐,正在活动手腕。
“你配不上这个名字。”称自己信教的医生看着他,无视了另一个人朝向他的枪口,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动手,但是你提到了玛修——不应牵连无辜者,规则是这样的才对。”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约翰·埃文斯看见了,仿佛是夕阳映照出的余晖,那名医生的绿眼睛里,似有金色的光在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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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动,嘈杂……
发动机的震响声很熟悉,是他自己的车。
年轻男人蓦然睁眼,他正处在自己的车后座,被捆得结结实实,车窗开了一条小缝,车水马龙的喧嚣就是从这道缝隙里钻进来,将他惊醒。
正一边哼着歌一边开他的车的,是今天他们绑来的青年,记忆中断前最后的画面,是这名他所以为靠出卖身体攀上迦勒底Boss的男人,踩过血泊朝他走来的景象。
大意了,不,谁能想得到,他在帮派里身手也算佼佼者,居然连反抗都来不及就被打倒,眼睁睁看着老大在他面前失去性命,而做到这一切的是个看起来身单力薄的小医生?
不行,如今再多想受骗的经过也没有用,要做的是想办法逃走!
对方大概是要把他抓回迦勒底的本部接受审讯,到那就不可能活着出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昏过去了多久,但车外天还亮着,夕阳未落下,从车尾部投入长长的斜光,未关严的车窗外飘进来的声音像是繁华的商业街。
在根据这些仅有的情报推测自己所处的位置时,年轻男人也不可避免地感到了屈辱,再怎么说他也是地下世界有名的恶徒,就算被绑着,对方毫不在意地带着自己悠哉行驶在商业区而不是飙车迅速回他们的地盘,足够让他感到对方对自己的轻蔑态度。
但这有利于他逃跑,绑住手脚的绳子和手铐只要花点时间就能解开,在闹市的人群中隐匿行迹也不是难题……
就在他构思逃跑路线的时候,车速慢下来了。
年轻男人提高了警觉,外界的喧闹声告诉他现在所处的位置还在热闹的街区,不可能就在这里杀了他,况且他记得迦勒底的Boss说要留个活口。
他听见车窗摇动的声音,和青年温和的问话:“你怎么在这里,今天不是上学吗?”
随后响起的是活泼清脆的少女嗓音:“咦?医生,你换车啦?”
“没有啦,我哪有钱买新车。”回答的话语就如对方外表的伪装同样温柔且平凡,“是其他人的车,借来用一下而已。”
是无关的普通人!好机会!
电光火石之间,年轻男人做出了决断,他遽然挣扎起来,绳子和手铐在他皮肤上勒出血痕,嘴巴被封住,就用鼻子硬哼出声。
快啊,快注意到啊!这个与你相谈甚欢的医生,车后座可是绑着一个人啊!
车外的女孩听到了这动静,声音变得慌乱:“医生?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停顿了一下,她又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傍晚容易遇到怪事,不会是鬼魂吧?听起来好恐怖……”
年轻男人挣扎得更加起劲,被普通人看到,送进警察局也比抓进迦勒底的地盘强,他拼命朝上看,期望那个女孩察觉到不对劲,赶紧去报警,好让他找到机会逃走。
或许是剧烈的挣扎让绑住他的绳子稍微松了一些,他终于能微微抬起脸,看到他这一侧车窗外的景象——
与夕阳有着相似发色的少女好奇地朝内看来,阻隔在他们之间、贴了防窥膜的车窗正缓缓下降,与此同时,驾驶座上的医生温柔地笑着说:“没事,只是个被绑起来的人哦。”
橙发少女抚着胸口明显松了口气,“吓我一跳,原来只是被绑起来的人啊。”
罗曼通过倒视镜看了眼后面突然停止挣扎的绑匪,收回目光,问车外大概是请假了的藤丸立香:“我要回去见Boss,你要一起吗?”
“不去,但是我要回宿舍,捎我一程吧,谢啦医生。”
将高中生送回学校寝室,回到总部时已经入夜了,今晚是满月夜,清辉从天际洒落,罗曼偷了个懒,没有将车停在地下停车场,而是直接驶到了审讯处的侧门外。
在车上已经联络过负责人,他只要在这里等人来接手,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但车辆刚熄火,他就看到不远处的台阶上,一道人影正立在那里,明显是在等他。
“马里斯比利?”他下了车,颇为惊讶:“为什么你会来……要亲自审吗?只是个小帮派而已。”
“只是想见你。”月光下,白发青年面上盛着清浅的笑意,任谁都无法从外貌上将他与黑手党联系到一起,“有受伤吗?”
罗曼的表情一下子耷拉下来:“受伤倒是没有,但是饿了。”
“一起去吃点什么?”
“我想……”
“夜宵不能选蛋糕哦。”
……
无人在意的汽车后座上,传来一点微不可察的扑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