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Hi there,Invisible man.》
Chapter Text
Don,tag我。
什麼?
Tag我嘛~
對講機的另一頭,天才變異龜一邊調整儀器、一邊仔細聆聽著距離此處數百里遠的Michelangelo,正興高采烈的向他要求。四周伸手不見五指,除卻掌心中的螢幕,發射森青或銀白的弧光,將浸淫黑暗中的橄欖綠膚色,沖刷得略微褪色。他將垂落頸項的紫色頭帶,往後一撥,耳機內再次傳來幼弟快活的嗓音。
「C'mon dude~不然你要怎麼測試那台新組裝的紅外線追蹤儀?」
Donatello放大顯示倍率,並將螢幕湊近眼前:「嗯,你是哪個啊?」
「咦?你的終端不是看得見我們所有人嗎?」
「看得見啊。」Donatello緊盯著螢幕,上頭浮動一小團亮圈。他監視數據的同時,不忘回答:「但我分不清楚你們誰是誰。」
就在此時,熟悉的布魯克林口音冷不防插進來,顯然是Raphael:「還用說?最矮最胖的那個,肯定就是Mikey.」
「嘿!」
Donatello稍稍挪動眼球,瞳孔倒映那一團平淡無奇的小光圈,隨之溜溜旋轉:「這個儀器看不出你們的身材啦,Raph.」
「喔,所以Leo也不用擔心了。」
「......多謝關心,但我的身材絕對標準。」
「喔。」Raphael壞笑:「是嗎?」 不想對講機那頭,先是詭異的安靜三秒鐘後,隨之傳來Leonardo惱怒的低叫:「Raphael!」
安躺於天才變種龜掌心的螢幕中,那幾乎聚集成團的三個亮圈,猛然彈出一個小小的光點。
「啊哈。」Donatello立刻用手指點住那叢小光點,往光點上頭飄掠的浮標旁,輸入一長串字母:「抓到你啦,Leo.」
然而藍帶領導惱火的怒斥,仍持續自耳機內飄出:「Raphael!該死的,你往哪摸?」
「你的腹肌鬆弛啦,老哥。」Raphael氣定神閒地回嘴:「嘿,Don,你給他輸入標記沒有?」
「當然。」
「那你有沒有替咱們無畏領導的稱謂,多加上形容詞啊,例如『帶著三層游泳圈的Leonardo』,或是『腰部自帶茶壺提把的Leonardo』?」
Donatello聞言,忍不住在對講機的另一頭,暗自竊笑:「沒辦法欸,名稱輸入框有字數限制,要不我回頭再改一改?」
而幼弟興奮的嗓音插進對話中:「你剛剛是往哪捏啊,Raph?」
耳掛式喇叭傳來雜亂的沙沙細響,然後再次接上Leonardo壓抑的低叫。屏幕中,那最先被標記名稱的小光點,彈開更遠,目測Michelangelo似乎開啟黑暗中的摸索,而只有全能的上帝才知道,幾分鐘前,Michelangelo那瞎子摸象的舉動,究竟無意間觸碰長兄身體哪塊不可言說的部位。
「Mikey,你不要趁人之危好嗎?」Donatello相當友善地提醒:「我的監控螢幕顯示,Leo因為你的突擊,都快直躥上半空了。」
「所以我才問Raph剛剛捏中哪裡嘛......哇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嘎嘎嘎嘎嘎─」
雖及時將耳掛式喇叭扯下來,Donatello還是被幼弟的慘叫聲,震出些微耳鳴。他甩甩頭、勉強將暈眩感扔至腦後:「天啊,你見鬼了嗎?」
「Raph!是Raph!」
Michelangelo仍在尖叫,而螢幕上,另一個脫出團隊的小光點,正在周圍迅速兜圈。他的移動速度太快,導致Donatello完全來不及往其上敲擊浮標。
「他扯我尾巴!他!扯!我!尾!巴!!!好、痛!!!」
天才變異龜無言半晌,重複嘗試三次,都無法成功標定Michelangelo後,他只得將游標移上另一個靜止不動、又尚未被標定的小光點,並輸入那個紅頭帶兄弟的名字,同時出聲警告:「Raph,別扯Mikey的尾巴。」
「喔。」Raphael輕哼一聲,即便看不見對方的臉龐,Donatello也可以在腦海中,想像那副熟悉的戲謔表情。他聽見他的兄弟反問:「為什麼不?他的反應挺逗啊。」
「因為如果你再扯他的尾巴,我可能會不受控制地在你的標記框內,輸入『專職猥褻狂Raphael』之類的稱謂吧,再說了……」
嘴邊慢條斯理地威脅,Donatello不忘抬起左手,熟稔調整耳掛式喇叭,悠然補上一句,語帶笑意、不慍不火:「扯Mikey的尾巴什麼的,那可是我的專利。」
-Fin.-
Chapter 2: 《Bourbon Coke.》
Summary:
★SAINW背景,一點紫橙膩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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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三個多月的努力,兩兄弟的新家終於完全修復完畢。苦盡甘來,他們打算在周末夜晚小小慶祝一番。於是,Donatello先從家中儲藏室,取出一瓶Fireball威士忌、找齊五隻玻璃杯,用報紙包裹好;Michelangelo又帶上幾瓶可樂、一小箱冰塊,還有一些七星香菸和打火機。準備妥當後,兩隻僅存的變異龜,相伴出行、無聲穿越處於重建階段的城市,來到其他家人的墳前。
Donatello輕輕穿越草叢,先走向一旁,為Master Splinter清理墓區。前一段時間,他們甫將這原本潦倒破敗的石碑,重新立起;故其上鐫刻的字跡,仍舊非常清晰。他將沿路摘採的新鮮矢車菊,供奉父親墳前;然後取出一只玻璃杯,將威士忌滿上。此時,Michelangelo安靜地走到他身後,完好的右手搭上對方肩膀。兩兄弟原地默立半晌,才牽著手,轉向不遠處,標記兄弟名姓的雙墳。
等待Donatello除草的空檔,Michelangelo以完好的單手拿著菸盒,並從中叼出一支菸。他先將菸盒拋給Donatello,再從腰帶中掏出打火機,嫻熟地將嘴邊菸捲點燃。只見他仰頭望天、慢條斯理地抽兩口,才彎下身,將指間菸捲插上Raphael的墳前。旁觀的Donatello仿效其動作,也叼起一根菸,點燃、不甚熟練地抽兩口,在嗆咳之前,將菸捲同樣插在Leonardo的墓前。
兩兄弟淡望煙霧裊裊上升,另取出玻璃杯來,丟進冰塊,並將威士忌倒上半滿。正當Donatello打開一瓶可樂,混入其中一杯之前,Michelangelo及時提醒:「不要給Raph,他不喜歡。」
Donatello急忙停手:「什麼?」
「他只喝純威士忌。」
「喔,好險。」Donatello鬆口氣,且將那杯純威士忌推到Raphael墳前,然後將剩下幾杯,以一對五比例,調成三杯Bourbon Coke。其中一杯,他放在Leonardo的墓前;剩下兩杯屬於他跟Michelangelo,兩兄弟先和安眠於此的家人碰杯。然後轉向對方,露出微笑。
「敬青春。」
「敬安樂。」
然後仰頭一飲而盡。
今夜月光如水、明亮通透,兩兄弟就這樣彼此溫存的、並肩坐在家人墳前,開始舉杯對酌。
第二杯下肚前,Donatello忍不住問道:「為什麼我敬安樂、你敬青春?」
Michelangelo微笑,緩緩點起一根菸:「因為你有的我沒有啊,總得讓我緬懷一下。」
他將點燃的菸湊近唇邊,反問紫頭帶的兄弟:「你呢?為什麼敬安樂?」
「你不喜歡安樂嗎?」
「就像現在這樣?那好吧。」Michelangelo面帶微笑,好整以暇地抽一口菸,隨之放鬆往後倚靠。那吞雲吐霧的姿態,看起來萬分慵懶:「我喜歡。」
分明不是刻意為之,但對方的神情充滿莫名誘惑,Donatello凝視那雙薄霧繚繞的眼睛,忍不住傾身,往那雙唇瓣深深輾壓。因為方才飲酒的緣故,呼吸之間都飄散濃烈的肉桂香。Fireball威士忌就是這點特別,甜香滿喉又辛辣濃郁,光是嗅覺就足以令人血行加速;更別提味覺上的刺激,簡直醺然欲醉。
Donatello將舌葉推得更深,終於嘗到些許碳酸飲料與菸草的餘韻。他驀然憶起,年輕的Michelangelo特別喜歡親吻擁抱,而當時的他,又特別嗜甜。故此,經常與他脣齒相依的Donatello,總是能從他的獻吻之中,間接品嘗對方今天享用的甜品:大部分是汽水、果汁,有時候還是奶油,反正都是一些愈吃愈口渴的食物。折騰到最後,連與他接吻的Donatello,也不自覺口乾舌燥起來。於是兩兄弟一天到晚老親不夠,估計接吻技術都是當時練起來的。
反觀眼下,Michelangelo已過中年。他仍舊喜歡甜食,但並不若過去那般瘋狂著迷。可他的吻還是很甜、他的嘴唇從沒有老去,像年輕時那樣柔軟豐澤、皮嬌肉嫩。因而親吻他,變成一件徹底的享受。那種滿足感,如同翻越崇山峻嶺之後,終引得天山之水那樣,清甜、乾爽、而且止渴,彷彿所有慾望只要一個吻就足夠了……
想當然爾,並非如此。
Michelangelo勉強自綿長的吻中斷開,向對方露出笑容:「你最近好像特別喜歡跟我接吻。」
紫頭帶天才開始裝佯:「是嗎?」
「是啊,為什麼呢?」
「嗯,可能接吻比較方便吧。」
Michelangelo將燃燒中的菸捲移開,反手拍他一臉:「方便什麼啦,難道你今天有點貪嘴的時候,心裡就暗自慶幸『喔耶,還好我兄弟還沒完全死光,還有個弟弟呢,雖然他老了點,但嘴唇還沒老,可以生津止渴一下』?」
「才沒有好不好……不過你說的也是,我現在確實有點想生津止渴一下,所以再來一個?」
然而他的兄弟微微瞇起眼:「那好,如果這樣你就能止渴,那我們今晚不用上床吧?」
「不喔,床還是要上的、吻還是要接的。每日例行公事,一件也不能少。」
「愛人,你如此年輕,需知我已如落葉枯槁啊。」
「別這樣,我看你還不太服老。你瞧,我們每次接吻時,你肺活量似乎一點也沒退步。」
「真的啊?」
「是啊,想來場半小時延長賽嗎?」
「接吻搞得像世界盃一樣,這至於嘛……是說我還記得以前跟Raph和Leo比賽過接吻呢。」
「對啊,總是我們贏,無一例外。」
「他們怎麼搞的?我是說,他們怎麼這樣疏於練習?」
Donatello轉頭,看向面前兩個墓碑,思忖道:「可能他們都把那些時間,用來練習下面那張嘴了吧。」
Michelangelo吐著煙圈,沉重嘆氣:「年輕人,你要自重啊。」
「嘿,我只是實話實說。」
「可是他們這樣真的不合理,我是說,就算他們後來都變成老菸槍吧,這樣的肺活量怎麼撐足閉氣時間?」
Donatello低頭湊近那隻粗糙的手掌,就著對方指尖,吸一口菸。然後慢悠悠滑下身子,將臉枕在兄弟的腹甲上,欣賞塵霧隨吐息扭轉變換。而頭頂落下一片溫暖的重量,正是Michelangelo佈滿厚繭的掌心,伴隨不緊不慢地撫摩:「喔,我想起來了,其實接吻比賽之後的隔天早晨,Leo有私下跟我抱怨過,說他現在連講話都沒辦法捲舌。又說他撐不下去,並不是因為無法喘氣;而是他快被自己的口水淹死了,不得不喊停。」
他感覺到那隻掌心停在自己的肩膀,然後是Michelangelo不明所以的發問:「……什麼啊?」
「對啊,我也說不至於,但Leo是這樣跟我發牢騷。他說,你們都不知道Raph是什麼德性。當天比賽一開始,Raph的舌頭就像一隻橫衝直撞的大犀牛,直往他的牙關裡擠,Leo覺得自己若再不鬆口,Raph估計連他的門齒都要撞下來,所以他妥協了。那好,於是那條舌頭不再是犀牛,倒變成深海大章魚的觸手,瘋狂往他的舌頭纏繞;纏繞也就罷了,還把舌頭往自己的口腔裡拖……唉,你能想像那種畫面嗎?就像一隻躲在岩縫裡的章魚,好不容易抓到一隻獵物的興奮模樣?」
頭頂猛然傳來一陣嗆咳,Michelangelo立刻移開菸捲、以手背摀嘴,但還是把持不住、放聲大笑:「啊哈哈哈哈哈那是什麼啊,好恐怖啊哈哈哈哈。」
「不只這樣呢。」Donatello顯然愈說愈來勁,他以手肘拄著對方的腹甲,稍稍撐住臉,繼續口若懸河:「Leo後來想,好吧,你要舌頭是不?就給你舌頭,求你別再往我嘴裡鑽了。然後他的舌頭就被拉進Raph的嘴裡,他想這樣應該就可以了、接下來他只要放空多久有多久。沒想到Raph還留招,於是深海大章魚變成衛氏肺吸蟲,他開始使盡全力將Leo的舌頭往裡吸……你懂嗎?吸啊吸,從來沒停,Leo說他當下完全傻了,心想你到底在幹嘛?你不是在接吻嗎?何必如此?我的舌頭又不是乳頭?你也不是哺乳類動物啊?」
這下Michelangelo已經笑翻了,菸蒂差點從手上脫滑出去。軀幹起伏之劇烈,幾乎將Donatello掀下地:「夠了啦那是什麼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反觀Donatello還是相當鎮定:「可這還沒完,接下來Raph吸得更起勁,Leo覺得這已經不是兄弟接吻了;而是在跟一台超強動力吸塵器接吻。而且他的舌頭還被捲進吸塵管裡面,拔也拔不出來。」
他及時接住搖搖欲墜的菸蒂,往邊上一擱,臉上就如過去進行科普教育一般,神色如常:「但這還不是最糟的,如果那台強力吸塵器,還能順便將他的唾液一起吸掉,那也就無妨。偏偏不是,Raph吸得太緊,連舌根都被絞住了,想吞嚥都沒有辦法。於是接下來的幾分鐘,Leo就在『到底要讓自己的唾液滴下來好?還是留在自己嘴裡淤積好?』這兩個問題之間,互相拉扯……後來他實在撐不下去,覺得再不喊停,就要被自己的口水嗆死了,只好提前投降。」
響亮笑聲於樹林中不斷迴盪,現下的Michelangelo已經根本不在意暴露行蹤這回事了,只見他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快飆出來:「搞什麼啦,他們也太爆笑!難怪Leo隔天講話不能捲舌!」
Donatello顯然也被自己的描述逗樂了,他咧嘴一笑:「是啊,我後來還調侃他,也許就是你平常太愛對Raph嘮叨,他趁這個機會進行報復。」
「沒錯,這下他報復完畢後,Leo就會有好幾天講話不能捲舌,或許可以少嘮叨幾天……吶,想像一下講話不能捲舌的Leonardo會怎樣─」
Michelangelo翻身坐起,用一種像是被咬到舌頭的音調,開始模仿:「『嘿阿夫你未達摸又偷偷刨督們都不訴先報備』(“Raph你為什麼又偷偷跑出門不事先報備”)這樣,哈哈哈哈哈。」
「講話完全大舌頭啦哈哈哈哈哈。」
朗朗星空之下,廢棄已久的中央公園裡邊,滿滿全是他們的笑語。末了,兩兄弟逐漸收起笑聲,將身旁燃燒將盡的菸捲拈起。雙眸於微弱星火中對望,他看著Michelangelo重新叼起菸,像是重新吞吐滄桑。可那一瞬間,徹底忘卻陰霾、興高采烈的Michelangelo,比想像中更加年輕。或許他的心靈一直都很年輕,只是塵埃密布、猶有劫灰,沒有一雙手勤加拂拭,他也就忘記自己也曾經年少。而如今,Donatello於此時此刻,悄悄將他拉進懷中,擦去蒙塵的面孔,恍然驚覺:原來他們仍是舊時容顏。更可喜的是,他還能向他露出舉重若輕的笑容,彷彿美好的世界不過暫時背過臉,可從未遠去。懷抱這樣的感動,他無從說起,只能再次舉杯為敬。
敬青春。
敬安樂。
敬苦難頻仍,猶幸劫後餘生。
敬人生常恨,尚有此時此刻。
-Fin.-
Chapter 3: 《Anonymous.》
Summary:
★Donatello單箭頭April暗示有、Drug use成分有。
★輕微混雜12版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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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該親眼去看看,夥計,真的。
但不要緊,我可以現在說給你聽。
我們那天很早就去幫忙了─天啊,你真的應該去親眼看看,April那天美極了。我尤其喜歡她那件魚尾裙,她太美了,以至於Casey站她身邊就顯得有點拙……喔,可不是只有我這樣覺得而已,連Raph都這樣說。你想像一下啊,想像Raph一邊怒氣衝天地替Casey調整領帶(當然啦,Leo一直叨叨,要他控制力道,否則新郎倌就要被他的伴郎用領帶活活勒死了)、一邊咒罵他這德行活像個娘兒們……喔,不對,就是娘兒們都比他帶種,他緊張得都快暈過去啦,我打賭什麼結婚戒指啦、結婚誓詞啥的,他根本都忘光啦─
Michelangelo,你喜歡我,是嗎?
呃,Donnie……
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什麼?
你知道的。Donatello輕聲說道。你是故意跟我說那些的,是不是?
不是─欸,等等,你說啥?我聽不懂。
關於April……和Casey的那些事。你故意說給我聽的,是不是?Mikey?嗯?你從小到大的心思都簡單透頂,我用腳趾頭都猜得出來。
什麼?你說什麼?
你是不是以為,只要你把那些都鉅細靡遺、一字不漏地跟我說清講明,我就會從此死心了?嗯?你是不是認為,只要熬過他們兩個結婚生子、時過境遷,一切就會有所起色?很多事情就有新的轉機?
什麼?什麼轉機?你到底在說什麼?
你難道不認為自己的機會來了嗎?
Michelangelo微瞠眼:什麼……
你挺逗的,Michelangelo,連裝傻都那麼逗,我幾乎都要欣賞你的幽默感了。你難道不是盤算著,反正April都跟Casey結婚,我也沒轍,就可以跟你將就地過?你是不是這個心思?嗯?
什麼?沒有!你在說什麼!我才不會這樣想!
是嗎?那你為什麼特地來跟我說這些?
......
手掌是一對銬環、緊緊扣住Michelangelo的雙腕。Michelangelo幾乎要滑坐於地,他使足力氣、將重心往後壓,試圖抵消拉鋸的力道,但身體仍不受控制地被拖拽向前,雙腳彷彿站在危險的陡坡邊,再怎麼掙扎也無法違抗地心引力的下墜。
你不是喜歡我嗎?
Donatello問。
你應該喜歡到可以為我做任何事吧?
我只是要做互相喜歡的人會做的事。
你為什麼不願意?
你不是喜歡我嗎?
「不要。」
Michelangelo將殼子緊緊抵住牆角,幾要脫離地面、仍舊負隅頑抗,他費盡心思、企圖掙出Donatello的掌握,但對方的手勁太大、出乎意料地大,他感覺到手腕以下的肢體末端,因為血流受阻而麻木。而收束的力道、隨著他每次的掙扎逐漸加劇。這是變相的酷刑、他無法忍受這樣的壓力:「不要。」
至少始終如一的固執。
「你不是喜歡我嗎?」Donatello平靜地追問:「你總是這樣說、你從小到大就特別喜歡我,為什麼?你知道喜歡某個人總有些緣故吧?你總得因為這些或那些理由,而特別喜歡某個人,然後你才願意為他做某些犧牲?你知道吧?……喔,算了。」
像是感受到厭煩,他猛然揪住Michelangelo的殼子邊緣,將後者從地上提起,甩到房間的另一邊。劇烈碰撞之後,架子上的瓶瓶罐罐應聲倒地,裂解成顆粒狀的結晶體、光線粉碎成迷離性的漫射。
Donatello淡看Michelangelo摔落一片狼藉之中,還勉強撐起身子以維持些許搖搖欲墜的尊嚴,只感覺到莫名可悲,不知道是因為自己、還是因為他人:「你才不知道。」
細小的碎玻璃陷進皮膚裡層,還有潑灑而出的未知液體,滑過手肘時帶來些許火辣的刺痛─興許是某種腐蝕性的藥劑。Michelangelo忍痛將傷口的異物拔除,然棘刺感蔓延上手指。腐蝕性藥劑對於表皮的侵害如同流動的火焰,所到之處、無一倖免:「我想出去、讓我出去。」
Donatello彎下身,再次抓住對方的雙腕,他的箝制更緊了,將原先淺淺勾住表皮上的玻璃碎片,掐進Michelangelo的創口,引來後者吃痛喘息。而流動的火焰找到新的出口,直纏上Donatello的手掌,但他渾然不覺腐蝕的疼痛:「你不是喜歡我嗎?」
「我要出去。」
「你喜歡我,但你對我沒有感覺嗎?」
Michelangelo用力扯動手腕,無視遭受粗暴對待的關節、所發出劇烈的抗議:「我要出去,你走開。」
「唔,我明白了,你對我沒有那種欲望。」
他博學廣知的二哥露出微笑、形同諒解:「你是不是在害怕?不要怕。你是第一次、我也是。你需要什麼?如果你沒有感覺,我可以給你一點藥物;如果你害怕,我可以做足前戲;如果你怕痛,我可以更溫柔……你需要什麼?Mikey?」
嬰兒藍的瞳孔微微放大,滿是駭異與驚恐,然而Michelangelo並未調開目光,他定定直視那對眼睛、那副嘴唇、那深紫頭帶垂落艷麗的雙尾。紫色象徵高貴、也象徵神經質,他們外表平靜、內裡扭曲,兩者之間產生何種交替與變化?物理作用?化學反應?究竟是什麼物質,產生翻天覆地的倒轉?
因此他說:「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滾開,你弄痛我了。」
「你要我滾開,還說什麼都不要。」
Donatello或許正在吁嘆、只是或許,他變得如此陌生。我不認識他,Michelangelo心想。我不認識他,他是誰?恐懼終於開始蔓生枝枒,從小到大,他第一次在溫和的二哥身邊,嚐到害怕的滋味。
我從來不認識他。
如今細細想來,也許他一直都很陌生。
「你沒有那種感覺,也是,你還小、對自己的身體還相當陌生。」
當他提起自己的『身體』時,Michelangelo終於徹底顫慄起來。Donatello的語氣,彷彿『Michelangelo的身體』是一個值得細細推敲玩味的議題,他觀察已久、知之甚詳,只是沒有機會更進一步,而身為被長年觀察的對象,自己根本無從選擇、也無從反抗,畢竟眼睛長在別人身上,難道能要求別人不看不聽?
但你為什麼用這種眼光打量我?
這是我的身體、憑什麼宰制他?
「閉嘴。」Michelangelo艱難地抗聲:「走開,我要出去。」
然而Donatello搖搖頭:「不,你留下來陪我。」
「我不想,你走開。」
驀地,Michelangelo的雙腕被高提起來,整個身軀幾乎被拖倒在地,但他勉強維持住平衡,被動地讓Donatello扯到對面的架上,對方無視他激烈的掙扎,只慢條斯理地從架上挑出一罐藥水,Michelangelo顫抖著、低聲抗告:「你不能這樣對我……」
Donatello轉頭,笑容溫和得像是目睹幼弟著了風寒,而他不過是醫者父母心:「你留下來陪我,而這個會讓你好受一點。」
「我不要。」Michelangelo擋住對方湊過來的手指,倘若任何一個見慣他素日歡快明朗模樣的人,見到他這樣懼怕哀懇,必然是心軟了。但顯然,Donatello不包括在內。
「求求你。」Michelangelo委曲求全地開口,從沒想過自己第一次誠心誠意、不帶玩笑意味的求饒,是在這種景況下。他必須哀求自己最喜歡的兄長,不要侵犯他……我好悲哀,他難過地想,我真的好悲哀:「求求你、Don、我不要、求求你、不要這樣對我─」
求求你。
拜託。
不要這樣對我。
但所有乞求顯然全撥錯通話號碼,雖則回應他的不是忙線音—
There is no such a person in the world.
Donatello向他綻放熟悉的溫和笑容、很熟悉很陌生。
這裡從來沒有這個人。
-Fin.-
Chapter 4: 《Stairway To Heaven.》
Chapter Text
聚積天花板上方的厚重煙幕開始沉降,彷彿具備某種難以預料的自我意識,逐漸伸展爪牙,緩緩壓迫手足伏地、卑微仰息的生物體。
所以這是一道簡單卻嚴肅的命題,Donatello逃命的同時、照樣不忘思考:倘若心算無誤,這棟建築物每一層樓之間,共隔十九階;所以這應該是第八十五層樓,攀登上一千七百多階真有如聖母峰攻頂;二千零六四階豈非通往聖殿?而處於掙扎求生的間隙,Donatello只覺得大腿內側濕漉漉、並且無比黏滑。他勉強伸出手,往下一探,然後將手掌湊近眼前細細端詳。可現下,四周伸手不見五指、惟前方透出稀微光亮,因此半晌也看不出所以然。模糊辨識一番,他憑藉液體的質感和腥味,猜想是新鮮的熱血、血流如注。
「怎麼了?」前方匍匐攀行的Michelangelo扭過頭,隨之爬回他的身邊、像隻四體不勤的小動物。
「怎麼了?」他又追問一次。
「是我的腿,我沒辦法順利止血。」為了不過度消耗氧氣,Donatello壓低嗓門、屏住呼吸。然嗓音太過細弱,他的弟弟不得不偎近一些,直湊到肩窩,才能聽得清楚:「我擔心股動脈破裂了。」
「只要你不介意我並非搞外科的料。」Michelangelo停頓半晌,但語調重新輕快起來:「也許我能替你瞧瞧。」
「我都不介意給Raph整骨,就更不會介意你能不能勝任外科主刀。」Donatello回答,同時感覺頭頂的煙塵又往下蔓延數吋。於是他將身體壓得更低,胸甲緊緊貼上粗礫的地面,音調釋放著妥協的意味:「來吧。」
手電筒的放射光向後迴轉半圈,那束微弱的錐狀光源,重新聚焦於Donatello的雙腿之間。狹隘維度之有限光通量,似乎瞬間增加,這種微妙的照度變化、竟營造出奇異的、出乎意料的親暱感。倘若搭配上Michelangelo攀附的姿態,更錯覺以為,他們並非火場逃生;而是床笫交頸……
醒醒吧,Donnie,你太色情了,Donatello的腦仁內,敲起無濟於事的警鐘、並陷入徹底的自暴自棄。他只能絕望地凝視年紀最輕的兄弟,叼住手電筒,將臉龐湊近自己的大腿內側。湊近一點、又湊近一點、湊到不能更近,直到天才變種龜的眼睛裡,就只剩下那排平整門牙與紋理清晰的嘴唇;直到他從對方的嘴唇望進去,還能觀察整片潤澤的口腔粘膜;直到他幾乎不合時宜地想起:其實,Michelangelo有一張極好的嘴,隨時插科打諢、善於接吻、尤其嫻熟於口交……
直到後者將手掌搭上自己的膝蓋,他終究在心底,悲哀的投降:好吧,上帝,原諒我。
我快葬身火場了,可即便在劫難逃,但我該死的、天殺的、真想要這傢伙的舌頭。
而正趴在二哥腿間的Michelangelo,只全心往對方腹股溝中央摸索,然後將右手掌根部,用力壓於恥骨處;空出的左手,取下叼於嘴邊的手電筒:「這樣行嗎?」
好吧,Mikey,你就只管往我腿間折騰,看我還行不行─然而心裡這麼想;嘴上卻說:「行了,把我的皮帶扯下來,一條綁止血點、一條綁傷口。」
Michelangelo立刻照辦,他重新叼回手電筒,並解下對方的腰帶。先用小刀割成雙股,分別壓迫兩處。光線跟隨其舉措、一陣陣波動起來,從下而上照亮他的輪廓。於是那張臉,如同歷經淘澄,慢慢沉澱下來,顯得靜定無比。Donatello眼看那張年少的臉、石綠色的皮膚,輕浮與沉重反覆類疊,就如慾望本身同等複雜、就如Michelangelo這生物一樣難解,所以很簡單也很不簡單;與認知解讀全然無關……這個弟弟從來不是那種野外河床撿拾而來,洗淨之後便能放在顯微鏡底下完整剖析的礦石。
「其實我們應該往下逃。」端詳片刻,Donatello終於打破沉默,低聲開口、夾雜著細微的氣喘:「燃燒過程中的濃煙會垂直上升。」
「樓下的火勢太大。」Michelangelo迅速否定他:「我反正是不下去、樓板都在發燙了。」
聰明的變種龜虛弱微笑,不願意解釋火焰會往空間較大、沒有阻礙物的方向延燒,以擷取更多助燃氣體:「至少你可以直接將我從樓梯頂推下去用滾的,省時省力。」
橙色頭帶的兄弟抬起頭,朝對方擠眼、稍稍咧嘴:「沒的事。」他俐落割斷包紮用的繃帶,於對方的傷腿側綁上平結:「大不了我揹你,來吧。」
語畢,Michelangelo壓低身體、輕輕順著Donatello的下腹甲攀援而過,隨之趴伏對方身邊:「上來吧。」
「Mikey,一般來說,火場內只有接近地面30公分處,還會殘存空氣。」Donatello與么弟眼神交會,表情遲疑:「我若是疊在你身上,厚度肯定超過30公分。」
「唔,有什麼辦法呢?倘若我們可以全身而退,請你考慮減肥。」Michelangelo嘿笑:「你長得太厚片可不是我的錯。」
「怎麼不是你減?」Donatello微撐起身,緊貼對方的甲殼,緩緩爬到弟弟身上:「我要是因為吸不到新鮮空氣而死,你也要負一半的責任。」
「我揹你逃出火場,可以將功贖罪。」Michelangelo回嘴,同時稍稍掂一掂對方的重量,然後盡可能壓低身體,開始爬行。他掌心摸索牆角,沿著建築物外壁的延伸方向、匍匐前進。先是穿過平坦的長走廊、緊接著是起伏的階梯。Michelangelo靠緊牆面,四肢並用地往樓梯上方膝行。攀附其上的Donatello,則竭力將頭顱壓低,盡可能往下貼住么弟的鎖骨,爭取呼吸的空檔,同時叮囑:「別遺漏階梯的踏板與立板。」
Michelangelo含糊地咕噥,表達疑惑。
「臉貼住踏板和立板的間隙。」Donatello小聲解釋:「那裏或許還有一點氧氣。」
然而此刻,天才變異龜受傷的右腳不意緊貼兄弟同側腿的外緣;另一隻完好的大腿卻下滑,正杵在對方的鼠蹊部。稍有動旦,便是一連串曖昧的碰撞,並無可避免地來回擠壓某處敏感部位。
起先,橙色頭帶的變種龜還能咬牙硬撐。然半晌之後,終究難以忍受。只見他猛然憋住氣,半撐起腿腳、佝僂著腰背、肩扛兄弟,立往上層階梯狂奔。一口氣奔出三四層樓面,才壓低姿態、瞬間趴伏回地面、氣喘吁吁。
背後的Donatello冷不防吸入些許濃煙,眼睛鼻腔給激得又刺又痛,發出連連倒嗆,卻不忘伸出手來,微微遮掩對方的口鼻,低聲說道:「緩著點,Mikey。」
紫頭帶變異龜猛眨眼,眼白早薰出一圈紅、連連咳嗽:「放輕呼吸,Mikey,你需要更多氧氣,別太早消耗光。」
「我好熱。」只見Michelangelo臉朝下趴在地面,低聲抽氣、聽起來有點委屈。
「我也是。」Donatello回應:「火勢延燒愈來愈接近,我們得盡快到達頂樓。」
反觀最年輕的弟弟,早熬出滿身大汗。他微扭頭,堪堪瞥了Donatello一眼:「我不是說那個。」
Donatello難掩困惑,瞠眼與對方互視半晌,直到失去耐性的Michelangelo將他那條完好的腿用力往外撥,紫頭帶的天才方始恍然:「喔。」
Michelangelo不再看他,只悶悶開口:「我需要專心逃命。」
「我知道。」那一瞬間,Donatello幾乎掩藏不住嘴角曖昧的笑意:「那我應該做什麼?」
「呃,你專心呼吸就好。」
「嗯。」
待兩兄弟緩過氣來,橙色頭帶的變種龜再次振作精神,撐起背上的二哥,繼續未完的攀頂長征。然而,當Michelangelo抬頭遙望面前蜿蜒而上、無止無盡的階梯,他仍不禁感到膝蓋發軟、並發出由衷的哀嘆,:「Donnie,你不覺得這超像Led Zeppelin的歌嗎─就像那句『To be a rock and not to roll. And she’s buying a stairway to heaven.』?」
「確實。」Donatello親暱地緊靠么弟肩膀,並溫和地表示同意。話猶未了,還不忘適時補充一點黑色幽默:「嗯,而且還是歌詞倒轉版的。」
-Fin.-
Chapter 5: 《Bright Shadow.》
Chapter Text
正值四月微陰、梅子黃時雨,一輛中古的日本國產車穿過雨幕、緩緩減速,停靠於老舊的道場門口。
April拉下手剎車,轉頭看向副駕駛座上,正逕自別過頭、一貫保持緘默的女兒:「下車,記得拿傘。」
只見Shadow悶聲不響地從置物箱中,用力抽起一柄折傘,便猛然推開車門。隔窗眺望的霏微看似輕柔,然真正踏入其中,瞬間刮進車內的驟雨,仍舊逼得傘骨為之折腰。而Shadow不管不顧、執拗地將張開的傘面,硬往勁風裡逆推,絲毫不管那柄折傘發出抗議的吱嘎聲,瀕臨報銷的邊緣。
「Shadow!」斜倚駕駛座邊的April見狀,忍不住皺眉斥責。此時,Shadow手中的傘面應聲開花,撲面而來的風馳雨驟,立馬將她淋得一身濕。
正當女孩手忙腳亂之際,另把傘橫過半空,撐起一方無風無雨。Shadow微瞇眼,勉強甩開黏住前額的瀏海,卻見垂落的頭帶如一撇天青色顏料,淡淡掠過眼前。
她因此恍神。
「Shadow.」持傘者低低喚道,沉靜的音調比之周圍的雜沓,顯得格外清晰。對方順手關上車門,並將渾身溼透的女孩,先行攙扶進屋簷下遮風避雨,同時補上一句,舉重若輕:「妳長大了。」
Shadow捏住一綹濕漉漉的頭髮,盯住眼前藍頭帶的變種龜,有些沒來由地膽怯:「……Leo叔叔。」
對方報以微笑,方轉身走向駕駛座,替April拉開車門。後者熟稔地環抱住他的臂膀,與之並肩走進廊簷下。
「進去烤烤火。」Leonardo先收起傘,這才瞥向眼光游移、欲說還休的Shadow,沒有嘗試點破後者難以掩飾的不安:「快些,別著涼了。」
******
據說我們曾經很親近。
和室內燃起沉香,意圖壓過雨季帶來的厚重潮濕,但木造老房總是帶有揮之不去的霉味,至少對於長年生長在紐約暖氣房裡的Shadow而言,就是如此。她緩緩轉動掌中的手工陶杯,同時小心翼翼地抬眼,偷覷對面的變種生物一眼。並於後者眼光流轉之際,迅速調開視線。
「……所以,Shadow得留下來跟你一起過聖誕節了。」
風爐升騰起熱氣,薰蒸充溢,April提起開水罐,從容自若地為茶壺續上滾水,闔上壺蓋,轉身遞給Leonardo:「道場裡多個青少年,估計會讓你很困擾吧。」
Leonardo微笑:「依照過去的經驗,我想我還應付得來。」
「真是抱歉,我本來不想這樣麻煩你,但……」
「別這麼說,並不麻煩。」
四目相接,April驀然一笑,轉頭看著女兒:「Shadow,你小時候曾經跟Leo叔叔住一起,記得嗎?」
Shadow猛然抬眼,有些難以置信。
「妳當時可黏他了,是不是?Leo?」
「是嗎?我怎麼記得當時的她更黏Raph?」
「噯,真的,Raph可疼她了。」
Leonardo笑而不語,只將眼光落在女孩身上,閒聊似地問道:「妳應該不喜歡綠茶,是嗎?」
Shadow囁嚅半晌:「……還行。」
「如果喝不習慣,廚房裡有紅茶和奶精,妳喜歡奶茶嗎?」
女孩沉默地點頭,重新凝視水面下的杯底,再不開口了。
喝過茶之後,屋外的日光也逐次暗淡下來。眼見時近黃昏,Shadow便著手將自己的行李,拖進專為她準備的單人房。踏進房內後,她環顧四周,天花板和門框、包含屋內的家具,看來都頗具年歲,但收拾得很是乾淨,還搭配獨立的衛浴設備。她百無聊賴地將房內的電源開關,扳上又扳下、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響,任燈光忽明忽暗片刻,才隨手轉亮小夜燈,將行李箱甩在一邊,懶洋洋地趴上木板床發呆。
她實在不想來這裡。
鄉間小鎮的老房子、沒有網路、沒有電視、沒有任何現代娛樂的窮鄉僻壤。
況且這裡的主人還是一隻變種烏龜。
就算我小時候曾經與他很親近吧,可是他……他就是隻烏龜。Shadow將臉埋進枕頭裡,開始懷疑:究竟是這大半年,得虛耗在與世隔絕的鄉間道場;抑或她未來的監護人是隻變種烏龜,這兩件事,到底哪一件更令人感到瘋狂。
正當她出神之際,門外走廊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伴隨細碎絮語。
「抱歉,我女兒在賭氣。」
「看得出來。」
廊外的雨聲突然轉大,暫時蓋過交談聲。
「……我打了她,真糟糕,但我實在氣極了。」
「怎麼回事?」
「啊,沒什麼,還不是為了男朋友。」聽起來是她的母親:「Shadow為了男朋友,搞得高中都快輟學了,就這樣。」
「妳反對她交男朋友?」
「倒也不是。」她的母親似乎在嘆息:「這有點複雜……也許是我太性急了,竟然還打了她。天啊,我當初還覺得施行體罰的父母是最最愚蠢呢,現在才知道,想當個明理的父母還得同時避免神經質。可一旦操心起來,我就不得不神經質了,真是……」
「嗯,關於這點,其實我的父親也算是明理的人了,但他體罰起來照舊不留情。」Leonardo平淡回答─這隻變種烏龜也有父親?Shadow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但對方侃侃而談的樣子,卻不像在胡說八道:「妳有妳身為母親的苦衷,April,而她還年輕,總有一天,她會懂的。」
「也許吧。」母親的嗓音聽起來有些飄忽,甚至是悵然:「也許只是因為她……算了。」
「April?」
「沒事。」她似乎露出微笑,因此話語重現過去輕快俐落的調子:「很遺憾我不能在這裡待太久,紐約辦事處還有些案子,得親自回去處理。」
「如果需要我幫忙,隨時開口。」
「好的。」她的母親頓一頓:「Shadow就拜託你了。」
「我會照顧她的。」
兩人的交談聲逐漸遠去,Shadow垂下眼,內心僅存丁點對新環境的鮮奇感,也徹底消失。她負氣似地蹬掉腳下短靴,連衣服也懶待替換,就往床裡鑽。新裹床單還飄散著陽光和肥皂的清爽氣味,她將修長的四肢蜷縮進被窩裡,像隻準備冬眠的縮殼小烏龜,緩緩閉上眼。
******
「那我走啦。」
此刻,April正倚在車邊,向佇立於清晨薄霧中的Leonardo微笑。
「路上小心。」Leonardo今早剛替換一件深藍色的家居和服,黛青色澤幾乎與遠方的煙雨山嵐合為一體。他先與April交換擁抱,然後轉向屋簷下,貌似無動於衷的年輕女孩。
「Shadow.」他說,向對方擺擺手:「來向妳的母親吻別吧。」
反觀Shadow,逕自將雙手插進運動外套的口袋中,抿緊唇杵在原地,只管不發一語。
April放開Leonardo,走到女兒面前,輕聲說:「讓我吻妳一下好嗎?」
Shadow扭頭盯著腳尖。
「女兒。」April的聲音有些凝滯了,神情遠不同以往:「原諒我好嗎?」
沉寂半晌,Shadow猛然一跺腳,便衝進母親懷裡。
「我愛妳,女兒。」April輕輕地說,撫摸她深黑色的頭髮:「好好照顧自己,多陪陪妳的叔叔,我很快回來看妳。」
「……我愛妳,媽。」
「我也是,甜心。」
April微笑放手,轉身踏進駕駛座。Leonardo替她闔上車門,然後走回門口,與Shadow一齊目送車輛駛離。
「……她本來就應該打我的。」
Leonardo緩緩轉頭,看向突然開口的Shadow;後者直直盯著車輪揚起的塵沙,神情木然。
「她本來就應該打我的。」Shadow重複:「我跟她說……很過分的話。那些話很糟糕……我打死都不應該這樣說的,但我偏偏說出來,這是我應得的。」
Leonardo沉吟片刻,輕聲問道:「妳說了什麼呢?」
「我對她說,她嫁了全世界最糟糕的男人。」
Leonardo似乎一震。 「我對她大吼,因為她總說,我的父親很愛我們,但他從來沒有參與過我們的生活;可她花了幾十年的時間,還不願意面對事實,要嘛我父親就是全天下最不負責任的男人、要嘛他根本已經死了……我這樣吼她,她很生氣,她從來沒這麼生氣過。」
「妳的父親很愛妳們,Shadow.」Leonardo一字一句地說,彷彿深怕自己的言詞引起誤解一般:「他之所以離開妳們,是因為不得已。」
「……就像Raph叔叔那樣?」
Leonardo的眼神一瞬閃動,但立刻恢復鎮定。
「媽說,我出生那年,我爸就意外失蹤。不久後,Raph叔叔為了追查他的下落,也從此音信全無。」Shadow突然喉頭一哽,有些語焉不詳:「……所以她就搬出來,是不是這樣?」
「當時的情況有點複雜,Shadow.」Leonardo不動聲色,只謹慎地回答:「我們希望保護妳,這不只是妳母親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然而Shadow開始嗚咽,眼淚像是開閘的水龍頭,再也收不住。她毫無來由地哭泣,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我很想他,Leo叔叔,我很想我爸。我經常想,為什麼偏偏在我出生的那一年,他就失蹤了?為什麼不晚幾年、或甚至早幾年?也許早幾年,我就不會出生,我媽就不會那麼辛苦;要是晚幾年,那我至少還可以記住他的模樣,可是偏偏……」
「那不是妳能決定的,Shadow,這不是妳的錯。」
「可是我沒辦法不去那麼想。」Shadow摀住臉:「我的存在與我的名字,就像一層揮之不去的陰影……也許我媽看到我,就會想到,在我出生的那年,她也同時失去我爸爸……Leo叔叔,就像我的出現,會讓你想起Raph叔叔一樣……是不是?我就是會讓人聯想到失去。」
纖細的肩膀輕輕抽動,Shadow哭得難以自持:「我想,是我自己覺得他們已經死了……而我還硬把這件事情挑出來,讓我媽媽傷心。」
Leonardo仍舊平靜如常,他微低下身來,凝望她的側臉:「妳認為妳是我們的陰影嗎?」
女孩稍抬眸,眼眶紅腫,抽噎地反問:「難道不是嗎?」
Leonardo定定凝視著Shadow、凝視後者所具備的熟悉特質,包括那屬於April的翠綠眼睛與細膩敏感、以及Casey的深黑髮色與坦率固執……當然還有Raphael旺盛的生命力與倔強叛逆。
以及,對家人最深沉的依戀。
「妳不是我們的陰影,Shadow.」
Leonardo緩緩開口:「妳出生那時,Casey─也就是妳的父親,已失蹤將近半年……妳的母親告訴我,她想將妳取名為『Shadow』,我向她細問原因,她說─」
只聽聞他的嗓音,沉靜如水:「『No sunshine without shadow, but every cloud still has a silver lining.』」
Shadow只管愣愣地盯住他,全然忘記抹去簌簌落下的淚水。
然而Leonardo輕輕觸碰一下她的臉,露出微笑:「妳說的沒錯,我們都很難忘卻失去,失去的痛苦就像揮之不去的陰影。但妳的誕生與存在,就是烏雲之後透出一線曙光。當我們看著妳,就明瞭希望沒有遠去……Shadow,我很高興看到妳可以平安長大、我相信妳父親和Raph叔叔,也會很高興的。」
因為妳就是他們的延續。
當女孩用力撲進他的臂彎,Leonardo閉上眼,確切感受那真實的、沉甸甸的重量。那再也不是他想像中的虛幻孩子;而是一個不斷茁壯成長的生命,他另外一個家人。
無論妳相信與否。
妳就是我們的Silver lining.
-Fin.-
Chapter 6: 《亀甲縛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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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視線於幽暗的空間中游移,浮泛得近乎空洞,乃至於無理妄想,超脫軀體有限的肉眼,看覷下塵。而即便他如何環顧四望,就是不去看那條接近七米長的繩子。
別去想他。
不去想,就不在意。
即便那終究是逃避。
微弱昏黃的豆焰來回搖曳,彷彿於闃黑中,擺劃數道無聲又詭秘的手勢,直到凝聚出亙古的符號。然亙古不過剎那,一如神道教寺廟以注連繩劃出莊嚴結界、責め場以繩缚折辱高潔優美的婉媚軀體……所有不可說的悸動,全繫於繩網勾結之內,暗潮洶湧。
淒美的、歡悅的、受苦的、高潮的、隱晦的、陷落的。
愉虐的。
啪。
Leonardo猛然睜眼,猶如大夢初醒。
燭光之下,一把特製的麻繩於Raphael有力的掌心中,緩緩收緊,發出細微卻充滿威脅性的劈啪聲。收束齊整後的繩索,揮舞於半空中,活像皮鞭、更可以聯想成任何充血勃起之後的雄性生殖器,韌性、堅硬、並可以根據需求和選擇改變角度。因而,制伏此類相對應的材質很簡單;可掙脫很困難;一條細長的麻繩究竟能如何死纏爛打、不依不撓、打蛇隨棍上,參照古日本千年以降,已然發展成熟的補繩術,可見一斑。從「早縄」、「本縄」、「拷問縄」,應有盡有。演變至今,倒成西方BDSM的另外奇趣。
分明只是一條鞭,但繩索內圈禁的範圍,卻往往為理智所鞭長莫及……所以不要去想,Leonardo嘗試說服自己,不要去想。
他甚至也暫時不去思索破繩術。
甚至暫時不思索水泥牆的另一邊,開始傳來細碎的摩擦聲。
距離數步之遙,Raphael正慢條斯理地重新抖開繩索,態度非常氣定神閒。只見紅頭帶變種龜,先將長麻繩緩緩對折,中心點環上Leonardo的脖頸。隨之勾打出數個平結,至於繩結的數量,向來依照當下的心情而定。
他斜瞥長兄一眼:「你喜歡緊些?」
「不,我不喜歡。」Leonardo的回應,一如既往的平板:「但沒錯,你可以綁緊些。」
Raphael哼笑一聲,俯身貼近對方:「正合我意。」
當他施力收緊繩索時,Leonardo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氣,清楚感受繩索的纖維咬進肌肉的強烈疼痛、以及材質張力緩速剝奪生理機能、壓榨血流循環的威力,而一旦對方多打上一枚繩結、就會反覆贈送上述的折磨。
「別一副了無生趣的模樣,老兄。」他的三弟漫聲嘲諷:「你得學習享受訓練的過程。」
「是你太享受了。」Leonardo牙關一緊:「要不換你試試?」
不想Raphael未被激怒:「得了,你就喜歡我這樣對你。」
藍帶領袖閉起眼,仍舊不能確定此刻,Raphael的心情究竟算是好或不好。畢竟眼前的三弟,相較於過去,實在出奇有耐性、簡直是太有耐性。他不禁粗略感受一下繩結的位置,那甚至已算好間距,但箇中原由,顯然不是根據脊椎和甲殼排列的順序,彷彿分隔Leonardo的身體,並非藉由胸甲與腹甲、更非解剖學上的向量,是出於他個人意識上的準則。而身處這套準則之下,Raphael可以超乎尋常地充滿控制力……控制力或控制慾,隨便吧。當繩結最終盤踞於閉合的泄殖孔上緣及敏感的會陰處時,Leonardo終於忍無可忍地睜眼,投以抗拒的瞪視。然而瞪視無用,敏感的下體仍舊感受到繩索施壓的疼痛,那個部位更因此微微隆起,倒神似某種情色的預兆。
他正想別開眼,卻不由自主地被Raphael的命令所箝制:「看著我。」
遭繩索綑綁的軀體,猛然扳過正面,恰好對應Leonardo僵硬的牴觸。無奈抗拒來得太晚,因此繩索繞過跨下時,遲發的掙扎於焉懸樑自盡、落得盪悠悠三更夢。
藍帶領導勉強順從了──實則為對方手中的力道,令他別無選擇。
「很好。」Raphael輕笑:「你得學會盯住你的對手,同時嘗試掙脫,這樣他們會自以為已經搞定你了。」
他又補充一句:「你要是能成功瞞過我,也就騙得住他們。」
Leonardo垂下目光,心中默想:可惜Raphael不是那種眼見刻意雌服,就被輕易唬弄過去的對手。
繩索於下一秒收緊,隨之勾住脖頸上的繩頭。只見Raphael叼住繩索的一端、斜眼打量自己的成品,然後以十字扣固定剩餘繩索的鬆緊度,開始目測接下來所需的繩長。
他們背後的水泥牆,透出一點點似有若無的私語。
Leonardo勉強靜定的眼光,因此盪出些許漣漪。反觀Raphael,貌似對周遭的動靜渾然不覺。他忖度半晌,起手便以原繩,緩緩拉開菱形。他將繩頭於腰部以雙半扣固定,才將左右兩段繩,從腋下穿越正面,勾住正面繩索、又繞回背後,打一個平結。隨後,繼續重複過去的動作,拉出多個菱形,還特意將勾繩處加做交叉,以防止繩索滑動。就在此刻,牆後的聲響愈來愈清晰,甚至傳來隱約且斷續的嗚咽。那低啞哀懇的抽泣,終究勾動Leonardo內心的底限。
他開始嘗試起身、嘗試解套、嘗試逃跑,不想那段由Raphael駕馭的繩索,卻適時纏上大腿,再次收緊。於是,好不容易蓄積力量的肌肉,因為缺氧而失能,而再次癱瘓下去。最終,藍帶領袖傾力投身之奮鬥,便是喉管受缚於套環中,所擠壓出陣陣挫敗的喘息。在此之前,無人得以想像,麻繩編織而成的龜甲紋狀索,竟比甲殼本身更具約束力。據聞,古日本各流派之捕繩術,有囊括如:追捕犯人時,將其快速制伏並綑綁的「早縄」、還有押送犯人與儀式用之「本縄」、乃至於「拷問縄」、還有學習捕繩術後,必備之「破縄」。
而眼下,背後那堵牆,便形同另一種形式的拷問繩,間歇流露出哀聲和脆弱的求索。繩索如鞭,熱辣辣甩打Leonard的心臟。尤其求索的內容,簡直如同鞭子上浸飽的酸液:Don……Donnie,不、不……
Leonardo怒瞠眼眶,幾乎睚眥俱裂。
他在兄弟為他親手編織的柔韌無比、又充滿無限可塑性的軟性牢籠中,翻滾彈掙、低吼顫鳴。
Raphael面對著自己的『豪舉』,盤腿而坐,看起來仍舊顯得漫不經心。
沒啥好擔心的。
他說。
Donnie就快完事了。
話猶未了,Leonardo已然低吼起來,幾乎要撲上前。那副模樣只差沒有張嘴,朝Raphael肩膀撕咬下一塊肉。可後者悠然收緊繩頭,對方立刻呼吸困難、倒地匍匐。繩子總會鬆的─Leonardo痛苦地換氣,總會鬆的。但前提是,他得熬過繩索對重要部位的反覆壓迫,不會讓自己當場窒息。
沒那麼糟,老兄。
Raphael抬腳,替他翻一個身,俯視對方因缺氧而扭曲的臉孔。
你看,其實Mikey挺高興的、至少聽起來是這樣─我的意思是,你把那些規矩套入別人身上,根本一點鳥用也沒有。你的矜持,甚至比不上Mikey的湯匙,是不是這樣說?
你很生氣嗎?Leonardo?他問。
還是你覺得,這世界上有太多骯髒事兒,全在眼錯不見處,如火如荼地發生?也許你還沒發現,那就讓我告訴你──老兄,實際上呢,Don已經擺明:就算你對這荏氣到抓狂、他也不會收手。他想跟誰搞就跟誰搞,你不樂意也不能怎樣。因為他們的關係就是會發生……啊,其實已經發生了。你管得了一時;又管不了一世,省省吧。
語罷,他伸出一根手指,勾起套於Leonardo頸項的繩環,將後者拖進身旁。細看一眼,手指觸摸的部位,已經開始浮現深色淤痕。
反正你規矩特多,頂喜歡被綁手綁腳,所以我們也沒啥好議論,就給你機會嘗試看看……喔,你好像不太喜歡?有什麼不喜歡?還是因為你一轉頭,背後Don就跟Mikey暗暗搞上了、還在你耳目之內叫床?我說,老兄,即便他們兩個搞上了,又干你啥鳥事?說到底,你不過是個既自大又膽小的控制狂,你覺得他們這麼亂搞,根本喪盡天良、糟糕透頂,但我給你來個綁缚式性遊戲,你反而OK?
可笑的是,你意圖控制整個世界的走向,卻連自己都把持不住。
Raphael掐住長兄的臉,直接面對Leonardo的怒目,兩方的雙眼,均是冰冷而明亮:你這個悲哀的一人領袖,Leonardo.
而現在,瞧瞧你。
你連你自己都管不了了。
豆大的冷汗緩緩滑落額間,Leonardo兀自大瞠雙眼,感受Raphael的掌心,侮慢地來回滑動。須臾,便已順過繩索,直往長兄的下腹甲悠然縱走,隨之穿梭於對方因緊勒而突起的鼠蹊部。後者冷眼旁觀掙挫扭動的藍帶領導,同時發出最為羞恥的督促。
「好了,言歸正題,你不是打算練習破繩嗎?建議你最好加緊腳步。」
厚實的掌心正惡意擠壓充血腫脹的部位,分明不在意那些變化,究竟是由於綑綁、或者導因於慾望。只見Raphael倒叉起手指,開始朝某個隱密的入口突圍,而該入口通達之路徑,他早已是輕車熟路,根本用不著勤懇叩關。狡猾的指尖只管於緊繃的肌肉環外兜圈,Raphael難得平靜、平靜地守株待兔。
「─最好在我將手指、或手指以外的東西捅進去之前,嗯?」
-Fin.-
Chapter 7: 《Quantum Immortality.》
Summary:
※閱讀提醒:
先假設SAINW的Don沒有離開,他就孤身到老,現年四十五歲(?)
請無視科普。
準備好再往下。
Chapter Text
這一切如同進行某種儀式的前置作業;就像將一朵鮮花插瓶,擺放上桌。鮮花嬌美、瓶身婀娜、桌面光亮,於是人們就會開始期望,周遭的環境也能搭配那朵鮮花、那只花瓶,否則辜負那朵新摘而鮮麗的芬芳。
哪怕下水道永遠不會變成馥鬱的花房。
但Donatello還是細細打掃狹小的夾間,直到後來,包括那個曾經雜亂無章的實驗室,也被徹底整理一番。最後,他將垃圾束口捆起、集中於大門口,轉回小夾間內,洗淨雙手,並為床鋪換上全新的、乾淨的被單。
最後,他想他必須洗個澡。
當他肩膀掛上毛巾,經過床頭,視線短暫聚焦於那張相片。橄欖色手指停留半晌,這才走進浴室。獨自跋涉過年少無知、涓滴成河的時光,如今的Donatello已經慣於切割零碎空檔,比方說:利用等待離心的時間用餐、利用高壓鍋殺菌的空檔寫日記、甚至利用洗澡的時間自慰……處理生活中所有瑣碎的事務,不過應付日常作息的盈餘;即便是性欲,也需要外界的觸發。且不說眼下孤身一人,他也已不再年少青春,必須借助一點特殊的回憶,才能讓自己重新興奮起來。
那幾張照片或許就足夠了。
沖完澡之後,欲望同時獲得適當的滿足。他擦乾身體,坐上床鋪,將那張照片移到眼前,然後從床頭櫃的抽屜裡,拿出一方小鐵盒。掀開鐵盒蓋,裡邊安躺許許多多方形小紙片。自從1938年,瑞士化學家亞伯特·霍夫曼,利用麥角菌中所含的麥角胺、麥角新鹼,首次合成麥角酸二乙基醯胺之後,『LSD』這三個字母所代表之意義,從此不僅限於藥理研究與精神治療,更進一步延伸為媒體現象與反文化的導師。冷戰時代,此藥物更化身為心理控制與軍事審問的代名詞。這種無色無味、卻無比強大的半人工致幻劑,只需施予100微克的劑量,即可造成感官、記憶與自我意識的強烈扭曲,甚至是極度逼真之時空幻覺、靈魂出竅的癲狂經驗。研究曾指出,若服用該藥物之後,嘗試集中注意力,則可產生類似「感覺相連症」之共覺。此藥物通常為口服,攝入媒介以吸墨紙、方糖或明膠,吸取LSD後,將該媒介放入口中,或可直接透過食物與飲料服用。
一般而言,攝入0.25毫克的劑量,半小時內就會產生效用。
他拈出其中一張,貼於舌葉;並放鬆軀體,緩緩躺下。腦後軟枕隨著姿勢,變換形狀;他的意識如同那塊可塑型的乳膠,逐漸外擴與誇大。Donatello因此顫抖地深吸一口氣,盡可能小心翼翼伸長手臂,將安置於床頭櫃的相框取過來,雙手交握、輕輕立於胸甲上。
相紙上,列印Michelangelo燦爛的笑容。那生動的影像,歷經三十年時光河流反覆沖刷,仍然清晰如昨。Donatello的手掌,貼近那拇指大的笑臉邊緣。清楚感覺自己的心搏愈來愈快、呼吸逐漸加速。視野前方,那熟悉的平面輪廓,開始出現愈來愈鮮明的光影對比與增強的立體感,栩栩如生;那笑容伸手可掬,彷佛要從相片中走下來一般。同時,視野所及的一切,如光線穿越凸透鏡,折射扭曲、嚴重變形。
他似乎跋涉已久,疲憊得寸步難行,雙腳卻無法停歇地向前狂奔,難以自主。然時間仿佛靜止,他不過是被釘在原地、徒勞而痛苦地掙扎。下一秒,Donatello開始感覺周身血管急速擴張、頭暈目眩、伴隨輕微噁心感,但大腦的某一部分,仍舊持續重播過去的讀書筆記—內容記載LSD被禁13年後,最早合成出史上最強致幻劑、並親身體驗的霍夫曼本人,曾記述服藥後的經歷。
『......回到家後,我躺在床上,開始陷入一種並不愉快的迷幻狀態,想像力極其豐富。那種狀態像是做夢,眼睛明明緊閉,我卻發現光線耀眼得讓人感到不舒服。稀奇古怪的圖像源源不斷地湧向我眼前,還能看到萬花筒般絢麗色彩與不尋常的形狀。在某些時刻,我感覺仿佛自己騰空而起……』
他下意識握緊掌心,就算不是第一次嘗試,然服藥後的感覺,仍完全符合那則「因藥物發狂的霍夫曼博士,於巴塞爾街上瘋狂飛車」的荒謬報導。可大腦的一部份,仍持續翻閱。直至筆記末尾,詳細說明霍夫曼停止服用LSD的原因—『我覺得我已獲得LSD能為我做的一切……事實上,並不是LSD本身能產生什麼深邃的效果。它只能激發一個人內心已經擁有的東西,如果內心一無所有,那麼LSD也不能為我們呈現什麼。』
它只能激發一個人內心已經擁有的東西。
如果內心一無所有,那麼LSD也不能為我們呈現什麼
回想起這句話,令Donatello情不自禁地流露滿足笑容。他緩緩閉上眼,想像一隻無形的手,將那本讀書筆記輕輕闔上。然後,他放任腦海中的幻象,神似一圈圈、逐漸加快轉速的萬花筒,將自己盡數吞沒。
*****
我知道他已不在。
Donatello告訴自己,也告訴身邊所有人。
他懷中還緊緊擁抱Michelangelo的軀體,那軀體仍帶有死後的余溫、生前的缺憾,那缺憾生前沒有來得及彌補;往後也再無機會彌補。然而當下,Donatello輕輕摩娑那截斷臂,彷佛觸摸深山茂林中,一株慘遭雨後驚雷,無端劈斷健壯枝幹的松柏;可枯木逢春、冬去霜融,壞死枝幹又能發出細嫩莖芽……
我知道他已不在、亦非我熟識的模樣。
但根據莫拉維克提出的思想實驗,倘若將著名悖論「薛丁格的貓」,改為一名實驗者;以哥本哈根詮釋,實驗者將會有50%的存活機率。
那改為多世界詮釋呢?
倘若波函數最終不會崩塌、量子處於疊加態,而測量儀器與被測系統之間有存在某種相對態的關聯,那測量結果最終帶來的,是否並非坍縮、而是分裂的宇宙?就像阿米巴變形蟲一般,量子穿隧之後,不過繁殖出兩個一模一樣、但電子流動方向全然相反的變形蟲?然而整個宇宙自誕生以來,已經歷過無數次的分裂……假想無數次的自我裂變之後,薛丁格的那只貓,便再也不用為生死問題困擾:因為現有一個宇宙中的貓死去了;就會同時產生另一個宇宙的貓,終能存活下來?
同理可證,假定多世界詮釋為正確,那麼經歷多番試驗之後,你也將分裂成兩個存在:一個便是眼下,這個安息於我懷中、肢體殘破、不言不動的你;另一個你,則是完好無缺、笑容燦爛、生氣蓬勃。倘若進行無數次的實驗,終於有一天,我將發現:似乎無論如何,你都不會死去;無論如何,你終會存活下來。
我只是面臨一項空前的選擇,其中之一,便是:你已不在,但你並非死去。
Donatello將對方擁入懷中,為這個選擇所產生之多種可能性,而備感慰藉。
所謂「量子永生」。
多世界詮釋,意味著我們都將長生不死。
因此,我唯一該做的,便是於無限分裂的宇宙中來回穿梭;尋尋覓覓仍然存活的故人。
僅此而已。
由於LSD可提高五感靈敏度,故精神混亂所附帶之通感作用,開始逐漸發酵:首先,他感到空間順序聯覺、乃至於序數語言人格化聯覺,相繼激發。根據長年累積的經驗,Donatello已能在藥物所帶來的肉體折磨與精神歡快的拉鋸之下,專注意志,以年代日期等數字為點、過往感官記憶為線、聯覺驗證為經緯,細細描繪、完整鋪陳,數十年的光陰,於焉勾勒出一張三維的空間地圖,然而地圖本身,將如同Saul Perlmutter等人之描述,成為不斷加速膨脹的宇宙;因此,距離愈遙遠的星系、將以更快的速度遠離……最終,他將獲得的,不過是一個個愈來愈遙遠、愈來愈難以觸碰的星系;與一個更加孤獨、更加空曠、且更加黑暗的宇宙。
雖則他已在這方寂寞星圖之上,憑空搜索三十餘年。
然他自始至終堅信:那個心心念念的名字,早已化作那張無限擴大的空間地圖中,一個小小的、不甚清晰的座標。
一般而言,LSD的藥效最多持續6至12小時。無人知曉,這專屬於Donatello的孤單旅程。
******
微弱的白熾燈光下,April打來一盆熱水、浸濕毛巾,擰乾之後,貼上Donatello微微沁出冷汗的額頭。
身旁的Shadow,輕輕伏在母親削瘦的肩膀,秀髮如瀑、直直批散下來。她壓低音調,輕輕訴說:媽,叔叔在發抖。
他在抽搐,April輕聲說,那是藥物的緣故,等下就好了。
媽,叔叔是不是在微笑……媽、媽,你怎麼哭了?
April不作聲,只伸長手臂,將女兒抱進懷裡。同時別過臉去,抬手抹去潰堤的淚水。
她終究不忍心點破Donatello:即便實際上,可能存在無數個隨機的宇宙,但或許—只是或許。或許,我們的宇宙,只是其中一個、且「剛好」允許碳基生命存在的宇宙。彷佛這宇宙,就是一個專為我們巧妙設計的伊甸園。如果人擇原理為真,則圍繞此世界的所有物理原則與參數,有如被調控完畢一般,恰好允許生命的進化;惟若當初,宇宙膨脹過快,或者某些基本常數值,存在些許異動,那未來生成的宇宙,將無法演進出任何高等生命形式……也就不會有你、不會有我、更不會有你心心念念的他。
再不會有第二個Casey。
同理,也再不會有第二個Michelangelo。
Donnie,你知道嗎?
你相信嗎?
我想你知道。
你只是不願相信。
April緊抱懷中的獨生女,為這個一點也不特殊;但正因為絲毫不特殊,而更令人備感失落與絕望的宇宙,無聲飲泣。
-Fin.-
Chapter 8: 《伊卡魯斯之翼》
Summary:
※文中影片對白擷取自《太陽浩劫.》
Chapter Text
我們再也不能冒險了。
某一天,四兄弟私下聚集於巢穴入口。雖然這時間點。Master Splinter已經熟睡,但為保險起見,他們仍將大門深鎖;避免父親突然醒來,並聽見他們的交談。
此刻,Leonardo不得不向兄弟們坦承,曼哈頓的各大媒體,天天都在輪番播報一則新聞,就是:城市下水道裡,憑空冒出四隻六呎高、還會說英語的變種烏龜。
「我們得中止所有地面活動,各位。」Leonardo轉動目光,緊緊盯住Raphael躁動的姿勢,並再次堅定地表態:「總之,我們不能再冒險了。」
「所謂的媒體報導,有八成以上都不是陳述事實;而是捏造謠言。」
「也許你說得對,Don,但我們沒必要冒著曝光的危險,促使謠言成真吧?」
Donatello不再則聲,而Leonardo深知,二弟的緘默,是反感遠多於默認,但也無法反駁。
「怪就怪那個什麼該死的破窗效應。」Michelangelo正歪身,倚在一只廢棄的油桶邊,隨興地將重心自左腳轉移右腳、片刻後又調換過來,嘴裡繼續調笑:「沒有什麼大型謀殺案可炒作,就只好拿都市傳奇來碎嘴了。」
Leonardo一貫拘泥的眉弓,開始微微抽動。他向來認為Michelangelo對於善惡的準則不夠嚴謹;尤其對方探討輿論之噬血,抱持過於濃烈的嘉年華式狂歡心態,可骨子底,實則透出徹底的漠不關心。家中長兄正極力掩飾內心的嫌惡,反觀么弟,只對此回以滿不在乎的微笑。他輕佻地來回搖晃身體,撇嘴道:「你想噴人就噴吧,老哥,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唾棄我了,信不信由你──」
他猛然一甩食指,點向對面的Donatello:「你要有本事,現在把咱們天才的殼子撬開,他也會這樣毒舌。」
Donatello因此笑了起來,笑聲竟有點親密的意味:「喔,別炫耀,Mike,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擁有這種特權。」
「少來這一套,這麼愛炫耀不如滾去開房間,蠢貨。」Raphael嘶聲:「管他事實還造假?他們還報導過下水道裡長年流竄一隻史前巨鱷呢。我說都是放屁,之前CNN花了一個禮拜的時間,將伊波拉病毒報導得如火如荼煞有其事似的,結果連個屎也沒有,說到底,理他做什麼?」
「至少史前巨鱷是真的。」Donatello繼續與Michelangelo相視而笑:「想想咱們的老朋友,Raph,Leatherhead知道你忘掉他,肯定很傷心。」
「閉嘴,Donatello.」
「你要是多點時間安靜觀察,而不是整晚橫衝直撞、街頭鬥毆的話,你就會發現,街上巡邏員警人數多上不只一倍。」Leonardo反擊:「若你以為他們只是單純的地方警力,那你才是徹底的蠢貨。他們身上裝配的火力,足可將你連龜帶殼炸出幾條街外。給我識相點,Raphael,最好乖乖聽話。」
「聽你放屁。」Raphael猛然踹翻Michelangelo身邊的廢油桶,後者及時撐起身,僥倖躲過池魚之殃。然而Raphael幾步向前,瞪住Leonardo:「你想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流言蜚語就收手,只管去。反正剷奸除惡這檔子事,在你看來,就是求個好名聲,要是有人潑點髒水,你馬上就跟害羞的小處女一樣、驚慌地收起羽翼來……」
「原來他是害羞的小處女嗎?Raph?」Michelangelo故作詫異:「怎麼不早跟我說呢?兄弟,以後我內急時,會記得迴避一下。」
一把Sai迅速擦過么弟的臉龐,堪堪釘在水泥牆上。反觀俐落閃躲的Michelangelo,轉頭將Sai拔下,用力擲回原主。
Leonardo壓抑怒氣,強迫自己忽略那些污辱的言詞:「我在跟你討論的是安全問題;不是榮譽問題。」
「喔,不要這樣說話,Leo.」Donatello溫和地插口:「你這是在自欺欺人……」
「都給我閉嘴!」Raphael瞪眼怒喝,他一個回身搶進,直直戳上Leonardo的胸甲。力道之大,幾乎將後者堵得連退數步。
「安全?誰的安全?我的?搞笑!你要是真想保全家人,打從一開始,你就不該為了那種莫名其妙的『責任感』,將兄弟們牽扯進紐約街頭的黑幫鬥爭。說什麼安全?呸,講一句不客氣的,若非紐約時報老將事件吵得沸沸揚揚,將我們描述成像是半夜偷吃小孩的魔鬼,你哪在意冒險與否?你真噁心,Leonardo,噁心透頂。一旦別人不因你的所做所為,替你歌功頌德,你就自尊心受傷?你他媽還真是愛惜羽翼,既然如此,你幹嘛不早早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該死,我說過這跟榮譽無關─」
背後的另外兩個兄弟,立刻仰首長嘆。
Raphael冷笑,逼近長兄平板僵硬的表情:「真不願意承認,但Don講得很對,想知道為什麼你每次都吵不贏?因為你喜歡自欺欺人,自我催眠久了,就以為其他人都應該相信你。你向來喜歡擔任充滿責任心的楷模,而事實上,你不能達到,只好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搪塞,我說中了?」
Leonardo屏住氣息,直直看進那雙近在咫尺的金色瞳孔。赫然發現自己的倒影在那雙瞳孔中,早已無聲扭曲。
他作聲不得。
「說真的,我喜歡你給自己找藉口,Leo.」
驀然,Raphael貼住他的臉,低聲道:「這讓你比大多時候,那硬梆梆的模樣更討喜。但就算這樣,我也沒打算被你這愚蠢的藉口說服,所以──」
他猛然拔開身子,感受到Leonardo難以自持的倒抽凉氣:「省省吧,我不會聽你的。」
語罷,Raphael斷然扭頭,就往家門口的方向而去。正當他準備扳動門口的卡準時,背後卻傳來Leonardo低沉壓抑的嗓音。
……那你又是為什麼覺得自己充滿責任感呢?
Raph.
紅頭帶變異龜因此頓住腳步,但只是瞬間遲疑,他照舊保持強硬的態度,進屋、回房、並重重地鎖上門。
*****
所以貌似驕傲的太陽,仍注定擁有一個卑謹且略為傷感的結局。
另一方面,科學家又聲稱:那顆注定傷感落幕的太陽,卻難得幸運地,可以擁有安詳緩和的平靜死亡,甚至不用簽署DNR.
然而,終有一天,公轉與自轉的週期旋入永恆哲學的死角,驗證每一顆恆星不可能永遠光輝燦爛。至於化學反應與物理作用、化合物解構與元素衰變、核心收縮、脈衝式的死亡陣痛……他如今已46.5億多歲了,Donatello說。待其進入中年,太陽核心的氫融合燃料用盡大半、則圍繞周遭的行星溫度會逐漸升高,直到足以蒸發地球表面的海水。
然後我們就沒有故鄉了。
也許我們根本是淡水龜──喔,等等,我剛才說到哪?
Leonardo還沒接話,心思很快被其他事物牽引而去。比如說:正被Donatello夾在膝彎之間熟睡的Michelangelo──年紀最小的弟弟竟在電影尚未結束前,就先打起盹來,這可是件新鮮事,難道這題材於他,當真如此枯燥嗎?
彷若搭上背景音效的節拍,Michelangelo緩慢翻動姿勢;另一方面,Donatello的雙腿,也隨之放鬆或夾緊,可總將對方的重心穩固於既定平衡。顯而易見,Donatello非常清楚Michelangelo將於何時側過腰身、或無意識地伸展手臂、又何時將臉頰貼上任何一方溫暖的平面。正如過去無數個夜晚,他的么弟也以相同慣性,於其懷抱之中,舒緩地挪動肢體。
Leonardo旁觀弟弟們親暱的舉止,心思卻有些恍惚。
自昨晚的爭執後,Raphael便不曾與長兄打過照面。當Donatello提議撥放電影時,Leonardo正好路經Raphael的房門。藍帶領導站在房外,猶豫半晌,終究沒有敲響房門。而眼下,Leonardo正安靜地注視Donatello伸出手掌,將么弟壓在腦後的頭帶,往後一撥。兩綹暖色柔順地拖曳上大腿,如標注單邊引號,框住Michelangelo難得靜止的神情。么弟的嘴唇微微張開,隱約可見舌頭抵上門牙根部,這令他的外表,看來格外稚嫩。倘若我不在這裡,Donnie應該會吻他吧……Leonardo有些出神,理性已徘徊於半夢半醒的邊界,他問:「電影怎麼還沒完?」
反觀身旁的Donatello,只任雙腳伸展至沙發底部,然後將掛在椅背上的毯子抖開:「你可以先睡,明天,我跟你轉述劇情。」
他的長兄拉鬆頭帶,緩緩將頭顱安放於弟弟的大腿:「然後呢?」
「什麼然後?」
「我說太陽。」Leonardo含糊低問,顯然他對於這個話題並不是完全沒興趣,也不知是夢境底黑甜鄉所帶來的誘惑力實在強勁;還是幼弟的睡容太有感染力,他有些難以抗拒:「太陽會怎樣?」
「喔,太陽。」Donatello的眼睛,隱隱反射屏幕上的螢光、螢光於深色瞳孔內盤桓,如同黑暗宇宙中的螺旋星雲:「太陽的外大氣層會膨脹,於是我們的恆星終於成為一顆紅巨星。」
聰明的變種龜抬手拎起杯耳,啜一口清水:「轉化成紅巨星的太陽,漸漸脹大、不斷脹大,直到體積擴增至目前的兩百五十倍。你可以將他想像成人體內,一顆被徹底活化的巨噬細胞,而這顆巨噬細胞,會逐步吞沒並摧毀內部的行星。當然,吞噬過程中,也包括微不足道的地球。然後呢,或許引發一連串激烈的熱脈動吧,外層氣體開始散逸,同時,將所有原子、以及被蒸發殆盡的地球殘骸與生靈,盡數向外拋撒入太空、形成環行星狀星雲。若善加回收再利用,興許還能成為下一代的恆星呢。至於僅存的餘燼,就是曾經炙熱的太陽中核,將坍縮成一顆退化的白矮星。於是,這顆老化的星體將花費數十億年的光陰,緩慢冷卻、暗沉,最終淹沒於黑潮般的外太空之中。」
闡述已畢,Donatello望著影片中絢美的爆裂火光,輕輕嘆息:多麼安靜的終結。
似乎心有所感,下一秒,他不自覺跟著主角的獨白,朗誦起來:
等到引爆恆星炸彈的時候
剛開始不會有什麼改變
接著會閃現一線火花
持續一段時間,在太空中盤旋
然後就會一分為二
那些火花會繼續分裂
一而再,再而三
引發超乎想像的連串爆炸
小規模的創世大爆炸
新恆星在垂死的恆星中誕生
我覺得一定很美
不會,我不怕
「─你不怕?」Leonardo的嗓音混濁、帶點呢喃的鼻音,聽起來昏昏欲睡:「怎麼不怕?想想我們會怎麼樣?」
「那是五十億年後的事啊,親愛的大哥。」Donatello安然微笑:「我們甚至不確定自己能否度過迫近眉睫的挑戰─或許是毀神星墜地、仙女座星系碰撞什麼的,就讓未來的物種去擔心太陽的浩劫吧。」
Leonardo靜默半晌,就在Donatello以為對方已陷入熟睡之際,家中長兄驀然開口:「我羨慕太陽。」
「什麼?」
「因為他毀滅之前,還一併吞沒周遭的行星。」Leonardo喃喃咕噥,形同自語:「我做不到─」
Donatello微頓,其實他聽得足夠清楚了:「……你做不到什麼?」
然而Leonardo不再說話,客廳裡只聞胸腔中來回反響的呼吸聲,此起彼落。
沒有人在乎電影了,Donatello卻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睛。那一瞬間,他突然直想狠狠搖醒Leonardo、並鍥而不捨地追問自己的哥哥。
你之所以感到憾恨,究竟是因為永遠不能帶上我們一起走?
抑或是,我們並不願意與你一同毀滅?
天才變種龜拿起遙控器,正打算關閉錄放影機,然而大腿內側,不意傳來溫熱的觸感。他渾身一顫,險些將遙控器甩出數尺遠,他猝然低頭細看,發現是熟睡中的么弟側過臉龐,微開的嘴角恰好輕貼於自己的鼠蹊部,正全然思無邪的呼吸吐息。
Donatello凝視半晌,隨後俯身,親吻那雙靜謐無聲的唇瓣。那一刻,他的腦海中,再次朗朗響起影片中,那詩般雋永的對白:
你是天使嗎?
時辰已到?
我等了好久
你是誰?
我是誰?
遲早有一天
會只剩下一個人存活著
然後那一刻會消逝
人類將滅亡
完全沒有我們存在過的痕跡
只有星塵
最後一個人,單獨與上帝同在
我是那個人
******
後來,Leonardo只知道⾃⼰的兄弟們被當成奇珍異獸⼀般,被送到富⼠⽐拍賣會上展售─他也只是聽說。畢竟,當Raphael的⼤體標本,以前所未⾒的天價得標之際,他正焦頭爛額地尋找仍下落不明的Don和Mikey,同時為躲避政府游擊部隊的追捕⽽疲於奔命。
再後來,拍賣會上的標物,出現了Metal head。
距離新年開始前的最後⼀分鐘,Time Square上眾所矚⽬的廣場球,伴隨喧譁背景⾳效及倒數聲緩緩下沉。倒數第五⼗秒,⼿機震動,他滑開螢幕,接收⼀則簡訊:『 From John Bishop: ⼀份特別的新年禮物。』
倒數第四⼗七秒,⼿機再次震動,他⼜滑開螢幕,接受另⼀則簡訊:『From John Bishop: Your personal New Year's Eve ball drop.』
⽂字附件正是張照⽚,畫⾯中,清楚可⾒⼀顆刮痕累累、鏽跡斑斑的⾦屬頭顱。僅有嚴重破損的頭顱,卻無軀幹,惟其表層鑲嵌的顯⽰⾯板依舊閃閃發亮,液晶分⼦因靜電扭⼒⽽偏轉出多元⾊光,恰與不遠處旗桿頂上那顆艷麗璀璨的報時球,相映成趣。於是,顯⽰屏上千萬像素好⽐球 體構築的三⾓⽔晶板,瑩亮⽽剔透,最後反射出⼀團迷亂⾄極的眩光, Leonardo雪盲般地緊緊閉上眼,開始懷疑⾃⼰是否還能繼續忍耐下去。
直到他在倒數第三⼗七秒時勉強睜眼,他看向另⼀張照⽚中,Metal head的眼部儀表板上,浮現出熟悉的密碼。他沒有辦法再忍耐下去了。
"是我。"
"我在這裡⾯。" Donatello透過鎳鉻線路、晶⽚終端,朝Leonardo呼喊。
"我就在這裡。"
隨著數碼點⼀明⼀滅,他的兄弟⼀個接⼀個、⾛向混沌的幽冥。每道明滅的拍數就如⼀次⼼搏節奏, ⽽對於Leonardo來說,那不是⼀個電晶體缺陷所造成的⾧久暗點、不是成影過程顯⽽易⾒的缺⼝、更不只是畫⾯裡永恆洞開的傷疤。
當時代廣場跨年倒數六⼗秒結束;當他⽬睹建築物下⽅的男男⼥⼥興⾼采烈的相擁與親吻;當他意識到⾸波⼤陸冷氣團伴隨新年⼀同降臨紐約⾼樓頂,Leonardo知道:從今以後,⾃⼰所有的悲傷與快樂,將永遠沒有明天。而黎明將至,也許是現今地表已知僅存的最後一隻變種龜、首次嘗試走入陽光。他想像自己在晨曦之下,面朝日冕愈走愈近、近在咫尺。陽光下的城市真美,脅下因過度曝曬而發熱發痛、自肩胛骨皮膚迸裂出一雙無形的、蠟鑄的翅膀,將隨日益攀升的水平面高度與氣溫,逐漸熔毀。這是他第一次觸摸曦日、也會是最後一次貼合光亮,很快地,連他也要隕歿了,就像他的兄弟們一樣。
於是他在奔跑起來之前,緊緊地閉上眼。
那就讓我們試試看吧。
在太陽將我們翅膀上的蠟融化之前,我們到底可以飛的多高。
-Fin.-
Chapter 9: 《Give a dog a bad name and hang him.》
Summary:
※03版SAINW背景。
※最沒品的八卦就是在兄弟的墳前八卦他們生前的八卦(o)。
Chapter Text
他們在已故兄弟的墳前,放上新鮮的花圈,然後漫不經心地聊起青少年的時光。如今,45歲的Michelangelo,忍不住指責15歲的Donatello當年故作清高的模樣。
「你知道。」Michelangelo撇嘴:「我每次看到你那跩樣,就超想指著你的鼻孔大罵:嘿!老兄,同樣都是荷爾蒙上頭精力旺盛的雄龜,不要老是假裝你很禁慾的樣子!」
正值青年的Donatello面對指控,大感委屈:「我沒禁慾!但我也不好色!」
「怎麼可能啊!我是說,嘿,你當時還是個15歲的青少年耶!你倒是說說,哪個15歲的青少年不好色!」
「……是沒錯。」Donatello有些語塞:「但這種東西是比較級。至少跟Raph和Leo比起來,我就不大好色啊─嗯,對......吧?」
雖然不免抗辯幾句,但語氣終究有些心虛。
Michelangelo差點爆笑出聲,但他勉強忍住:「等等,你剛才把Leo也算進去嗎?」
「─咦,是嗎?我真把他也算進去了?」
「你有。」
兩兄弟互視一眼,同時放聲大笑。
「我們這樣說,Leo怕不是要從棺材裡跳起來。」
然而Michelangelo蠻不在乎地一擺手:「啊,他不會啦,他自己也清楚─要不然幹嘛老擺出一副古板無趣、興致缺缺的死樣子?這種貨色的私生活往往超乎尋常地火辣─唔,反正現在也死無對證了。」
「可不是,這點我猜Raph就很清楚。」
「你知道。」Michelangelo抬起尚完好無缺的那隻手,揉揉略僵硬的頸項:「剛開始,我瞅著他倆天天吵架,心底特別難受,總感覺這世界肯定要毀滅了。但後來時間一久,老旁觀他倆互撕的我竟然也會有點不好意思……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那根本不是吵架,而是種前戲,吵完之後,他們就會有滿滿滾床的興致了。以至於後來他們一開吵,我就知道他們又在暗示對方:喲寶貝,我想做愛了。」
紫頭帶變種龜難得輕佻地吹一聲口哨:「你現在才明白?我早30年前就看透了。」
「哎唷你不知道啦,以前的Raph才不會這樣。想想過去他開撕的時候,總是滿臉怒容、義憤填膺,唉憶往昔我們Raphie多純潔、好個心無旁鶩的楞頭青......可他中年以後就不是這樣,每次他跟Leo對槓,我都特想在他身旁架個鏡子或錄影機之類的─怕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但凡他開始叫囂,與其說是憤怒吧、那飢渴的表情更像是要把Leo一口吃下肚……簡直了,我只能說他們愈老愈無恥。」
「耶穌保佑咱們的老殼啊,真真兩個無恥之輩─那你怎麼還好意思待在他們旁邊?」
提起往事的Michelangelo顯然仍對此忿忿不平:「我想走啊!但Leo每次都說,Mikey,你坐著、留下來,我們之間沒什麼好隱瞞,我們兩個之間的對話你也可以聽……老天爺啊,我不想聽還不成嗎!我才不想知道他們倆如何培養情趣咧!難道兄弟也是他們play的一環嗎?!」
「......你知道為什麼Leo堅持要你留下來嗎?」Donatello微掩嘴,止不住壞笑:「恐怕他自己也知道,要是Raph真按捺不住,當著你的面就把他撲倒,他也完全沒想認真反抗啦,他不過豪賭一把,也許其他兄弟還在場,Raph就不會這麼肆無忌憚......Mikey,你就是他的擋箭牌,你懂嗎?」
「我就知道!」聞言,Michelangelo不滿地嚷嚷:「他果然是個該死的老蕩貨!」
一通發洩過後,兩隻變種龜終於稍稍緩下氣來,隨之望向與父親墳塋並列的另外一雙墓碑,Michelangelo不禁若有所思:「我想下次應該帶啤酒和香菸來。」
「我也是這麼個意思,他們才不喜歡什麼悼念花環呢。」
然Michelangelo繼而轉念一想,又道:「但真帶那些東西過來,Leo大概會很不爽。」
Donatello蹲下身去,順手拔除幾株蔓生的雜草,扔到一邊:「他幹嘛不爽?搞不好他喜歡得很,畢竟我從沒見過比他更悶騷的老烏龜。」
「噗哈,悶騷老烏龜。」Michelangelo忍俊不禁,又繼續吐槽:「再者說,如果他真的不爽,也是因為那些東西讓Raph的啤酒肚都跑出來了。」
「嗄?Raph有啤酒肚嗎?」
「有啊,用看的不太明顯、要用摸的。」Michelangelo隨興地做出一個看似抓撓腹甲的手勢:「但每次見面的時候,他情緒都特別糟,因此都沒有人敢告訴他。」
「連Leo都不敢?」
「他不敢啊!你都不知道,中年的Leonardo多麼偽善!他都會不斷跟我嘮嘮叨叨,說什麼、Mikey,Raph是我們的兄弟,我們要關心他的健康,有啤酒肚對身體不好、你要規勸他,不要讓他總是喝那麼多酒、抽那麼多菸……我心裡就想:去你的!Leo,你是想害我挨揍嗎?你要真在意他有啤酒肚,你不會自己跟他說?更何況,放眼世上所有生物,就只有他會在意Raph有沒有啤酒肚!」
反觀Donatello又是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我知道他為什麼在意Raph有啤酒肚。」
「喔,我也知道。」Michelangelo也回以同樣的笑容:「畢竟他們就是全世界最色情的兩隻老烏龜,哇哈哈哈哈哈。」
-Fin.-
takaotuesday on Chapter 5 Fri 25 Apr 2025 02:14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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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aotuesday on Chapter 8 Sat 26 Apr 2025 03:22AM UTC
Last Edited Sat 26 Apr 2025 03:23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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