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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尔同坠

Summary:

承原剧情设定,侵蚀树庭的黑潮提前两年到来。

那刻夏以身殉道,白厄目睹了他死亡的全过程——以及那些无法言说的选择与沉默。
这是他们之间,在命运倾塌前后发生的一切。

有糖也有刀,HE。
白厄×那刻夏|主线感情明确,含少量友情/亲情支线。

Chapter 1: 与尔同坠——我的老师很好看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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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卷一·命運之初】

>被陰影所籠罩的翁法羅斯,對黑潮的恐懼深埋於每個人的心根。
那年生命仍有光,直到黑潮把青年僅餘的少許光亮也奪了去。
歷史回溯,青年不知不覺踏入心光的始途,命運交曡。
這便是,
命運的起點。
————————————————

上课铃响起,站在讲台中央的学者叠了叠手中厚厚一沓资料。

而后,他站起身,扫视了偌大的课室一周,最后视线定格在…

‘哒哒哒哒哒’一阵脚步声忽又远至近。

蓝白身影踏进教室的一刻,学者的目光已经定格在门口的方向。

“白厄,你又迟到了。”学者的语气几乎冷淡无波。

穿着蓝白衣服的青年顶着一头不太整齐的白色短发,弯下身来九十度鞠躬。
“那刻夏老…”

“我说过,别叫我那刻夏。”学者冰凉的嗓音毫不犹豫打断青年的话语。

那颗白色的脑袋埋得更低。而后白厄再次九十度鞠躬,拿出最诚挚的态度道歉:“阿那克萨戈拉斯老师,很抱歉。因为今早不小心把书包当闹钟扔了出去,所以迟到了。”
瞬间,哄堂大笑。

“安静。”学者没有温度却自带浑然天成的气势,声音一出,满堂大笑竟无影无踪。

白厄的脸是涨红的。他瞄了那刻夏老师的表情,又急速低下头去。

然后他忍不住和自己感叹:真是美丽的一张脸…带着单边眼罩,好像更别具一格了。

想当初他选中那刻夏老师的这门课,完全是因为他不知道要选什么,只知道必然要选点什么。然后无意间听见学长议论智种学派的那位教授那是长得非人的好看啊,上他的课看着都赏心悦目。
于是一看这教授手底下的课还有空位,就申请了。

毫无难度,几天后就收到申请成功的通知单。

然后…是真的好看…

“白厄!”

这一声有点命令式的语气,一瞬间把白厄丢掉的魂给扯回来了。

白厄连忙慌慌张张地应道:“是!老师!”其实有点心虚。

阿那克萨戈拉斯没什么表情,那双眼睛如冰潭:“你还要在这里站多久?既然不愿坐回去,你站在我面前学我完全不介意。”

白厄这下脸都要烧起来了。台下的同学全憋着一种诡异笑,就是那种觉得很好笑但不应该笑出来,然后真的觉得白厄这可怜样不要笑但看着很想笑的双重矛盾感。

白厄半天憋不住一个字,只知道低头。于是这么片刻的时间,阿那克萨戈拉斯直接开口。

学者指着教室唯一一个空位:“不想就给我滚回去。知错是好事,但是知错次次没改,那就不是什么好事了。少给我发白日梦白厄,你自己的分数你自己清楚。”

“学生知道。感谢老师的教诲。”白厄低着头说完,忽略众人目光,灰溜溜地走回了座位。

坐下的那刻,学者敲响了黑板,宣告课堂开始。

学者站在讲台,慷慨激昂地讲课:
“继续昨天的话题。我,究竟是什么造就了‘我’!父母?基因?染色体?外貌?”

“我为什么要用‘我’这个字来定义我,我为什么是阿那克萨戈拉斯?你,为什么你是风堇?”

话音落下,被点名的粉色头发扎着卷双辫的可爱女生站起身来,那双大眼睛里有难色。

“我…我…”她不过支吾半句,便收到来自学者皱眉的不满。

阿那克萨戈拉斯扬手一挥,披肩随者他动作扬起,披风下裸露的雪白手臂隐隐若现。

学者的声音好像自然而然裹挟着攻击性:“白厄!回答我,你为什么是你!”

白厄从坐到位置上就开始忐忑后悔,后悔方才没立刻答应老师站旁观课。

此刻他愣愣地看着讲台上扬手指名的学者,被点名时几乎是反射性就站了起来,可是脑子显然没来得及反应。

很明显,嘴比脑子快,他的嘴替他很诚实地把脑子里的想法都搬了出来:“回老师!我不知道!”

刹那间,一句中气十足的“我不知道”在教室回荡,不少同学的脸再次涨红了,嘴角的效益几乎要压不住;唯有讲台上一头淡烟绿长辫的学者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

那张带着眼罩的脸分明柔美精致,可现如今那双倒竖的柳眉无疑揭示着学者的愤怒。

果然,本激昂陈词的嗓音在此刻化作抑扬顿挫的怒火。

“课后,带着你那篇个位数的论文来我办公室!”

那刻夏老师说话永远不留情面,无论是谁。

作为已经延毕两年的复读生,白厄自己于这一点领教过无数次。

那刻夏永远不忌讳当众下别人面子;哪怕长老院来人了,只要哪个长老说一句那刻夏认为‘无脑’的话,那一定会遭遇毫无面子可言的灵魂式拷问。

作为传授神学史的那刻夏教授,嘴边却无时无刻挂着各式各样的渎神论,甚至好不畏惧大庭广众宣读。

犹记得那是白厄第一次听到:
“泰坦不过是个束缚人民的信仰骗局!你们可有谁见过泰坦!人民祈求泰坦驱散黑潮,可有泰坦聆听你们的祷告?!哪怕真有泰坦,不庇佑他的子民的神,他当真就是我们的神吗?”

不过来到智种学派数月,还算是初来乍到的白厄被这一幕震惊了。自己的教授,教导神学史的老师,居然在长老院前来观课的时候大言不惭地放下这般渎神的话语?!

白厄还记得,长老院的众人气得跳脚,女的厉声斥责,男的气得胡子都要飞起。可堂堂一半长老偏偏气得无可奈何。

他亲眼目睹了旁人口中,那刻夏老师的激昂辩论,更是亲身观看了一次何谓以话语镇压话语,怼得他人不话可说无可反驳。

作为黄金裔,神子的一员,白厄也觉得自己老师那番话多少有点…过于不敬,可偏偏他自己竟也觉得那刻夏老师字字在理,无可辩驳。

那是白厄第一次产生了:泰坦是否真的就是我们的神?的动摇,若不是最后脑子清醒悬崖累马,他恐怕要坠入万劫不复、大逆不道的阵营。

可如是者,白厄对于这个无意间报考了的科目的老师,印象不再是当初的美丽疯癫,而是:他疯的有底线有原则有理论,不过就是有点无所畏惧,有点过于逆反常理的疯癫。

于是作为和师长密切接触三年的差班生,白厄多少对这位老师产生了钦佩…至少再被叫去办公室,如今已经没了当初的畏惧。

于是课后,应该说中途被斩断的课后,他抱着自己的那份八分的论文,犹豫不决地打算动身去那刻夏老师的办公室。

因为就在方才,离上课时间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他正在黑板上激昂书写的老师忽然摘下粉笔,带着他那几乎魔性的笑声笑着离开了课室,留下一路极具辨识度的大笑。

然后还没等白厄站起身,肩膀就被熟悉的重量搭上了。

黑发少年清爽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喂白厄~你真打算去那只大地兽的办公室?你昨天不是答应来我们队里踢球吗?对面可是锋海队!你不会要爽约吧?!”

白厄看向黑发的青年,班里人都叫他黑毛。在那黑毛声‘大地兽’说出口时,白厄几乎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最后很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白厄讪笑着:“确实是我的论文写的差劲,那刻夏老师也是为了帮我。你也知道再延毕我可就完蛋了…足球的事情很抱歉啊…我…”

“算了。”黑毛很无可奈何地剜了他一眼,搭在他肩膀的手重重拍了两下,“我知道你学习为重,足球我们还能找别人,你去吧。”

白厄不太自在地摸了摸脖子,满脸抱歉:“那就…谢谢你了。足球我下次补上。”

“得了吧。”黑毛撇撇嘴,“你下次还得被大地兽叫过去。”

Chapter 2: 与尔同坠——可是他总是带着眼罩

Chapter Text

说实话,白厄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大部分人对他的老师有如此大的恶意。黑毛叫那刻夏老师‘大地兽’是开玩笑,可大多数人称呼他老师为‘大地兽’是真的抱存着恶意。

小满常常抱怨那刻夏老师动不动给她挂科,说话深奥难懂考试要求又高;小马抱怨那刻夏老师砍价,三个小时的课堂有时候突然大笑着就离开了,一个礼拜后回来讲的话更是云里雾里。

至于外面的大多数人当然是觉得那刻夏老师疯癫不可理喻,渎神的不敬者。

‘披着华服的大地兽’,外表华丽本质却笨重而…丑陋,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充满讽刺于嘲弄。

可哪怕白厄选读这门课之前从没有见过那刻夏,可听过那些渎神论的他也从不至于对这个人有什么厌恶的情绪。

更遑论真正接触后,他自认为自己的老师有理有据,只是比较…鹤立鸡群,虽然嘴毒难侍候,可也真的是在教导、在为学生着想。只是教导方法有点…奇特而已。

那刻夏老师要求高,就连遐蝶这个高材生也被老师质疑过还几次,其他人挂科也就再正常不过。

况且其他教授都是挂科列入成绩单,分数下跌都某条线就直接踢出学院,只有智种学派是独立计算,挂科也不打紧,一直重修到合格就能毕业。

难是难了些,老师要求高是高了些,可规矩也分明比其他派系宽松。

再者不说分数,老师不可冒犯的规矩从来只有两条:
“一、不要叫我那刻夏,请叫我阿那克萨戈拉斯。
二、不要打断我。沉默是金。除此以外,没有其他规矩,你们随意。不用怕任何问题冒犯到我。”

所以说,白厄觉得老师那种严谨是作为学者和聪明人的尊严,是见解独特而不是性格难相处的。

虽然偶尔说话会让人觉得无厘头,震惊人一辈子。

白厄停下脚步,抬头看向门上贴着的,打印着‘阿那克萨戈拉斯教授’小牌子,然后抬手敲响了门。

‘叩叩叩’三声,白厄站在门口候着。

许久,毫无声响。

回想着那次自己得不到回应自发离开,回头却被老师训道:“没有努力的心思就直说。我忙着听不到你不知道自己进来找我吗?你不知道我办公室有多大吗?不想学就直说,我从来不强求。拿上你的东西走吧,转科申请在门口右边插着。”

白厄叹了口气,照旧自发性推开门,自己进去找老师。
那刻夏的办公室确实极大。作为树庭七贤人之一,成就最多的教授,办公室大到能塞下一只四米高的大地兽。

这不是形容词,而是那刻夏的办公室里确实有一只这么大的大地兽。

白厄当初见到的时候,确实被吓到了。而作为第一教授,那刻夏的办公室里拥有的可不止一直大地兽,还有像迷宫一样的道路,和各类精密机关和研究材料,包括但不局限于化学物、书籍、卷宗、天文望远镜。

与其说是空间,倒不如说是一个大树洞。周围的环境泛着丝丝绿光,和那刻夏那头绿发很是契合。

白厄轻车熟路地绕去了观测计算台的方向,十分钟后,果然很顺利地找到了呆在那的那刻夏老师。

不过是睡着的那刻夏老师。

白厄当真是见惯不怪了。

看着没有盖好的天文镜、玻璃桌上的一排化学混合物、写了满地的公式、桌上散落的纸张…

数不清第几次,那刻夏趴在一堆写满了小黑字的纸张上睡着了。

因为总嫌披风碍手碍脚,那刻夏总是习惯把披风脱下再进行实验,省的一抬手打翻了化学剂。这点白厄也是知道的。

以至于十有八九,白厄总会看到睡着的那刻夏只穿着一件背心式样的里衣。

白厄一声叹息,把自己身上那件长披脱下盖在老师身上,才无声地坐在对坐,把那片低分到离谱的论文放在乱七八糟的桌子上。

论文的标题是:神谕。讨论议题为神谕是否可信,民众的信仰是否盲目无用。

白厄看着自己论文上所写,从神谕的久远入手,神谕的记载,到火种的出现。

论文右上角用娟秀的字体大大写着一个红色的VIII,而红圈和批注无处不在:
神谕、泰坦为何物,你所写皆是文献,非处于思考。错!
神谕千年前便出现,与真假有直接关系吗?错!
神谕的记载均是文字记载,肯定真是吗?错!
火种是个突破口,可你没抓住。拓展!

最后文章末尾只有两句话:动动脑子,想了再说。不是别人说什么,而是你说什么想什么。

这篇论文白厄写了至少一个月。

查阅资料,总结资料,个人见解。说实话,白厄以为自己不说高分,至少能拿个合格,没想到却只有八分。

可老师的评语确实直击痛楚。他知道自己太过依赖文献,也缺乏自主思考。

不像老师是现有猜测再看文献,他自己很显然是先看文献后归纳的那一类,就连是与否的答案,大多都是总结得来。

于是他只好翻过在论文背后的空白页,认认真真开始构想自己独有的想法。

是…独有的…

其实白厄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不是读这个的料,因为他此刻不过想了一阵子,一个点都还没想到,脑袋便有些卡,甚至有点昏昏欲睡。

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轻轻‘嘶’了声,才感觉脑袋有一丝清明。

然后他抬头看向还在熟睡的那刻夏,忽然再次涌起那股冲动。

“老师,为什么总是带眼罩?”
“与你无关。”
“可是老师的眼睛很好看啊,为什么要遮住一边?”

白厄还记得那时的老师少有的愣了一下,那只淡蓝点缀着粉的眼眸闪过诧异的情绪。

而后他淡淡说:“对世间万物都需要有好奇心;唯独不要对我,有不该好奇心。”

此刻白厄看着他只紧闭的眸子,纤长的睫毛在那白皙到没有血色的肌肤上头下一片阴影。而另一只眼永远被纯黑镶金的华丽眼罩遮盖住,永远让人看不到那一只藏在黑布之下的美丽眼眸。

白厄明知不该,却忍不住无数次去想眼罩之下到底是怎麽美丽的眼睛,没了眼罩会是多么夺人眼球、精雕细琢的一张脸。

看着完全熟睡的那刻夏,白厄终于还是没忍住心中的冲动,缓缓伸手去掀开眼罩…

“你在做什么?”清冷的嗓音蓦然响起,一只手早已攥住了白厄的手腕。

Chapter 3: 与尔同坠——真理总是冰冷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白厄蓦然回过神,看着那只苍白的手。骨节分明而修长手掌被他十指紧扣着。

…冰的。

抬眼看着无尽的漆黑…那有什么熟悉的嗓音…

只有冰冷毫无温度的掌心,和脸上还没干透的泪痕…

都是幻觉。

曾经无数次想要窥见的秘密,此刻再无遗完全暴露在他眼前。

那眼罩下藏着的不是什么美丽的眼睛或者伤疤,而是什么都没有的窟窿。

与理性泰坦融合的那一刻,阿那克萨戈拉斯给世人留下‘怀疑’的种子。然后跳入潮汐,没入深渊。

而理性泰坦告知他,早在老师年少时,那只眼睛早已被他自己用作炼金的材料,换回见死去的姐姐最后一面的机会。

“君语:不过一只眼睛,划算。”这是理性泰坦瑟希斯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而后,他便与他的老师没入黑暗。

一切,就这么终结了。

没了眼球的窟窿自然是可怖的,可白厄不怕。

一次一次抚过那空了的地方,唯有心痛,没有惧怕。

男儿大丈夫不能哭,这是母亲教导他的。

可他忍不住…他的老师,他所…,不在了。

让他哭一次吧,哭过之后,他们或许都没以后了。

神谕预言终会继承刻法勒的黄金裔,如今那双宽大肩膀却颤抖着。

白厄缓缓俯身,双手还过那纤细的腰身,终于是抱住了这具空洞冰冷的躯壳。

瑟希斯与他说,这句躯体是空的。血液、皮肉…全是那刻夏这些年来研究的材料。在知道自己只剩下十五个门扉时的时间,他的老师…更是把身体掏空了去研究。

靠泰坦之力维持的身体,什么都不剩…最后剩下的心脏,也早已被他老师在无人知情的情况下,交给死亡之女开启法阵,用来拯救外来之人并完成死前的最后研究。

神谕说:神爱世人,黄金裔乃是神的子嗣。找到泰坦,拿到火种,再召泰坦,你们必得保佑。

而他的老师在生前留下最逆神的宣言,供世人判决死刑。
:“神爱世人~泰坦就是上一代的黄金裔,找到火种的黄金裔是新一代泰坦,一切都是个轮回。人为泰坦,而泰坦为人。”

如此荒谬,可他的老师偏偏用自己的生命与理性泰坦成功融合;而借他老师心脏之力的死亡之女,偏偏真的成为了新一代的死亡之神。

可是…

“老师…你总是如此。倘若您说的当真不假…”
白厄呢喃着,语带哽咽,像是在那刻夏耳边低语。

脸颊贴着脸颊,少年人温热的体温传至怀里的躯壳,最后却没入寒冷的深渊。

“老师…其实我有很多话,没和你说。为什么不多给我点时间…”白厄紧紧拥着怀中人,轻轻摇晃着,像是摇篮,哄着他的老师安然入睡。

白厄的声音很小,可每一句却那么清晰。

“老师。我一开始,确实觉得您是个很奇怪的人。你说的话我听不懂,好像很不切实际。可是我又总觉得有道理。是不是很奇怪?”

他掌心轻柔着那头淡绿的发丝,哽咽声音渐渐带上了一丝撒娇:“你回答一下我嘛,老师。”
“您不回答我,我以后就叫你那刻夏老师。那刻夏老师~”

可是当然没有声响。

当然没人会回答他说:

“第一、不要叫我那刻夏,叫我阿那克萨戈拉斯,阿、那、克、萨、戈、拉、斯。你听,老师,我记得。不要生我气了,您是真的生气了,不想和我说话了,我知道。那老师听我说说话总行了吧?”
白厄轻笑一声。

可温暖的眼泪却淌过脸颊,滑至那张冰冷的容颜上。

“继续听我说了哦~ 后来啊,我觉得老师真的很厉害,人也很好。虽然嘴臭,但其实刀子嘴豆腐心。”
“其实我发现了,我那些不知道哪里来的笔记,是老师塞在我抽屉里的,我怎么会不认得老师的字迹。”

“其实那篇论文我已经有了答案,老师要不要听?”

“好吧,我知道老师不会回答我。不过老师,我想就算你不想听我说话,我还是要道个歉。因为老师说得对,我迂腐愚蠢没主见,在老师身死的前一刻,居然都还是站在老师的对立面。”

“我知道这个答案太迟了,现在说了也没什么用。可是我终于明白了,也看见了。”

因为树庭被黑潮吞没是神谕所撰写的既定事实,可神谕所写的是死亡之女归为后的三百六十五个门扉时。

…错了…都错了。

死亡之女是由他的老师,亲手、用人的力量推上去的。

没有泰坦,没有神。

注定来临黑潮提早了,注定毁灭的树庭却被他的老师以魂魄碎裂的代价救了回来。

在天空羽翼中诞生的理性火种,他的老师,最后却以身殉道。

他的老师说:“相信神谕,不如相信我。”

所谓人定胜天。

不,人是泰坦,泰坦是天。

空旷的深渊回荡着白厄肝肠寸断的呐喊:“刻法勒!奥赫马的神啊!你看啊!错了!!错了!!!!”

人,即是天。

哭喊声中滋养的是新生的信仰。 ‘神’,是神话故事;‘人’攥写了‘神’。神谕由人谱写,真真假假难分,是真亦是假。

而他的老师,用生命的终结证明了这个世界的真理。

可从此以后…他也失去了他最爱的老师。

他有许多话想说。从初见到相处,相处到崇拜,崇拜到熟稔,熟稔到…

有一句话,如今说来觉得太迟;可若老师还在,他也万万不敢言说。

那句话很短,只有七个字。那是大不敬,可也是他心中的真实。

那便是,

 

“您爱真理,我爱你。”

Notes:

放心,会HE

Chapter 4: 与尔同坠——我要让真理得以安眠

Chapter Text

永坠黑暗的结果,白厄其实是畏惧的。

他是黄金裔,却也是人…
是最差劲的黄金裔。

他没有老师的勇气,也没有其他黄金裔为逐火之旅献生的完全无惧的气魄。只有如凡人一般,对死亡的恐惧。

可当真跃入黑暗的潮汐,他却发现自己好像其实并没那么惧怕。

倒不如说…他只是有了另一种恐惧。

害怕老师的以死论证付诸东流,怕老师生命消散而遗志无法实现。

只是没想到老师原来早已生命枯竭,死亡早已注定。

而他,一无所知。

亲眼目睹老师亲自剜心时,白厄时是惊慌的、失措的。可没困在潮汐深渊许久,哪怕不足以让他消化,可认清现实却已经足够。

暗无天日的地方,算起来…该有五天了吧?

以身殉道的老师实现了其毕生的愿望,死前的狂笑也意味了得偿所愿的无憾。

而他抱着老师的尸身可以做什么呢?让老师埋葬安息吗?可此处可有泥土?更无埋藏的地方。

入目所见不过一片混沌的黑。若非老师衣衫上上的夜明珠加上他身上善于反光的铠甲,他甚至无法看清所爱之人的脸庞。

大概是这片深渊的影响,又或是瑟希斯的保佑,那刻夏看着不过如睡着了一般,躯壳毫无腐烂的迹象,只是白的像陶瓷,又如陶瓷般易碎。

前进吧,向着光前进。刻法勒之子,你将在黑暗中欲火而生,照亮前路。

神谕说:前进吧,向着光前进。

然而下一刻,白厄耳畔响起的却是老师曾经的声音:
“人民祈求泰坦驱散黑潮,可有泰坦聆听你们的祷告?!…他当真就是我们的神吗?”

他当真是我们的神吗?

这句话如同魔咒一般,不断在黑暗的空间回响。

白厄一生求过无数次神明,祈求神明保佑他的朋友、保佑他的家人、保佑他的故乡。可后来,他的家人为保护他而死、他的故乡被黑潮淹没。

而他的朋友被黑潮污染,形似疯癫。他手握银剑,在最后终结了那些陪伴过他的生命,成了手染鲜血的刽子手。

他跪过天,拜过地。

不吃不喝求上三天三夜,半生供奉、从未背弃过身命,可最后神明夺走了他一个又一个所在乎、所珍重的。

家人、朋友,最后是故乡。然后的然后,是他的老师,他所爱的人。

阿那克萨戈拉斯一生渎神,所以神明夺走他的下半生。好像是很公平的交易。

可神明又何曾看到!是一生不信神明的阿那克萨戈拉斯,用自己的灵魂,保住了树庭,救助了千千万个信仰神明的子民!

可曾看过他培养神的儿女,让他们茁壮成长!

神明啊,你们曾经也是人,为何如此冷酷!还是说你们也无能为力!

救救他啊!救救我的老师!!救救我最爱的人啊!!!

我前行寻找光明,可光明在何处!?不过是一片漆黑。

哪怕不能活着出去,我也必誓死…

白厄的嗓音生来温柔,此刻却带着无比坚定:“为老师找到安息之土。”

从被卷入漩涡便再无用过的一双腿,此刻重新站起身,唯有酸痛。

白厄微微颤了颤,紧紧护住怀中人,才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脚步。

不过重视日常锻炼的黄金裔毕竟身姿矫健,尤其那刻夏的重量那么的轻,横抱起来不过如一块破布。

白厄心痛地又把人搂紧了些,明知道那个人再也看不见,却还是挤出一个难看的笑。

“老师,看到了吗?我还能走,我一定会带你回家。”

不过因为看破真理的人,不该因为说出有违真理的话语而被世人唾弃,更不应死于他乡。

于是毫无方向抱着真理者一步步前行,不畏黑暗不惧未知,因为已经没什么还介意失去、比现在更差的情况了。

一步步脚印,如同重石,踏出一个个带着重量的步伐。

只要负重前行不停歇,必…
“刻法勒之子。”空旷中忽而回荡自遥远而来的声音。

白厄蓦地一惊。

“谁!”
这一声大喝在空旷的黑中回荡,却没有得到回应。

白厄如猎鹰的眼神在四周扫视一圈,把怀中人护得更紧。

可显然除了一片黑,什么也没有。

他又是一句大喝:“少装神弄鬼!别躲躲藏藏了!出来!”

漆黑中还是没有一丝动静,安静如墨。

白厄等了许久,见什么都没有,便捏了捏拳,只是每步前行都变得更谨慎小心。

目光依旧如鹰隼般锐利。谁知刚踏出一步,那个令人发指的声音再次响起。
“刻法勒之子。”

白厄倏然停下脚步,锋锐的目光盯着虚空。

然后又没了声音。

这下白厄有些怒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些许怒火,不过语气难免多了些燥意。

“是哪只蛇鼠躲躲藏藏?就只会这一句话吗?”
白厄一脸警惕,身体已然做好战斗的准备。

出乎意料地,那把声音这次没再爱答不理,反而轻笑了声。

而后只听声音带着点调侃的语气说:“倒是个脾气大的。”

很明显,听声音对方是男的。

白厄没说话,只是看着虚空一脸防备。

然后对方居然笑了。

“哼。倒是有趣。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白厄一声怒喊,银剑已然半出鞘,“别躲在黑暗的角落里鬼鬼祟祟!”

那声音‘啧’了声:“小子,你脾气有点差了吧。先别发脾气,你这么对你的神,可不太客气。”

顿时,白厄握着银剑的手一僵。

只是下一秒,脸上再次覆上防备。

还有席卷而来的狂怒。

“哪来的神!哈!不过都是谎言!” 他忽而发难般狂吼。
那声音一时无声,仿佛被他吓到了。

而白厄那俊朗的五官此刻都是扭曲的,那双剑眉直插云鬓,带着红血丝的眼睛怒目圆睁。

说实话,五天没合眼,状态本来就差,再加上如今这表情,当真是神来了看见都要吓一跳。

而白厄仍旧陷入狂怒的风暴中:“别开玩笑了。你要当真是神,救救我老师啊!救救我家人、我朋友、我的家乡!!你救了吗!?你告诉我啊!什么神啊、泰坦,全是谎言!”
“我又没说不救,我没说过我不能救你老师啊。”那声音答得极快,几乎是急得,破防了。

然后似乎发现自己失态,他干咳两声掩饰尴尬,才说: “确实,你老师说得对。泰坦是人,比凡人强点的人。但不完全没法救,毕竟你老师死亡的时间不长。只是救活你老师,我需要一点材料。”

声音平静了些,好歹捡回了面子。

而一瞬,白厄周身的狂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完全平息。

渐渐地只剩寂寥与祈求。

乃至最后,声音都染上卑微的颤抖:“当真可以救他?!什么材料!?我必定取来!”

“也并非太难。”声音说,“只是需要你挚友的帮忙?”

白厄微微皱眉,不假思索:“万敌?”

“不错。”声音越行越远,“对于不死之身来说,尤其断肢能再生,并不算什么。”

最后,远去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

“我需要…他的第十节胸椎。”

Chapter 5: 与尔同坠——情义何为

Chapter Text

白厄一瞬愕然,反应过来连忙追问:“什么胸椎?!没有别的办法吗!?”

而刹那回应他的是冰冷的黑暗,紧接着如潮汐涌来。

天旋地转。
一瞬间连夜明珠与金甲都失了色,唯一的光亮也从视线彻底抹去。

如同一股大力托举着他,又像是被海浪冲洗,一阵阵巨力推搡着他。白厄不可控地感到一阵翻江倒海,可双手仍旧本能地紧抱着怀中的人,把人护得密不透风。

窒息感阵阵袭来,白厄张着嘴拼命吸气,每一轮呼吸都要将空气中仅存的氧气。

那是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新鲜的空气忽然扑面而来。

如濒死的鱼,白厄大口大口呼吸,而两只手臂仍旧青筋暴起。

而后呼吸渐渐顺畅。

白厄呼出一口浊气,低头看向怀中。

如精雕细琢的瓷器般的男子安详静躺着,眼罩规规整整地覆在脸上,另一只没被遮住的眼睛,纤长的睫毛如小扇子。美的不禁心动魄,却如森林中的精灵。

唯有本该绑在头发上的小金扣,大概是在混乱中磕碰着掉落,一头淡绿长发没了束缚,便尽数随意散落,散乱却不凌乱。

白厄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人还在,安然无恙。

就是不知道那刻夏如果还在世,被他这般用力抱着,此刻会不会弹起来朝他一句刻薄言语,怒骂这只会用蛮力的家伙快要把自己勒死。

不过很显然,这并不会发生。

环视一周,不过一秒,白厄便把所处之处认出。

白色的墙壁、简约的摆设、蓝色的床铺,还有床边竖立摆放的金色铠甲。

毫无疑问,是他自己的居所。

然后他单手撑着床沿,酸软的双腿借力缓缓站直,才步伐略带歪扭地,小心翼翼把那刻夏放在了干净整洁的大床上。

却蓦然发现花香扑鼻。

讶然看去,是一束束安静躺在床尾的花束。

桔梗、黄菊、百合…

是给谁的?

老师吗?

想来非也。

此处是他自己的家,估计祭奠的是自己吧。

想来他随着老师一跃而下,淹没于潮汐至中。失踪许久,众人都只道他与以身殉道的阿那克萨戈拉斯一般,跳下去了便再无生存的可能。

所以老师呢…他禁不住想。

他们应该会在树庭祭祀老师吧?

只是不知道树庭毁成那个样子…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悼念他们眼中‘疯癫的’学者。

黄金裔之首的阿格莱雅和老师向来敌对…多少学者那刻夏老师不上眼,还有那刻夏老师的学生,也不知道有多少个真的会去感念老师的师恩与救助之恩,亲身去给老师祭奠。

白厄叹了口气。

花香之中,数张卡片静静躺在那。

还有画…作画者用孩童的笔触把自己连同一众黄金裔画入图中。银发少年举剑笑得爽朗、一身绿黑衣衫的学者站于身后,捧着书,哪怕是可爱版本的那刻夏老师也照样不苟言笑。

画作下放着一件黄白披风,是那日自己跳入潮汐,悬锋之子惊愕之下伸手一拉扯下的。

大概算是他自身的‘遗物’吧。

“…万敌。”白厄垂眸喃喃,身侧的手轻轻捏成拳又松开。

窗外小虫哀怨低鸣。翁法罗斯冬日寒蝉稀疏,一声声间断起伏,奏出小调交响曲。

白厄望着杂乱物件里的那张石榴色小卡片。

良久,终于将其轻轻拿起。石榴红的卡上印着歪扭到大多数人都看不懂的字迹,唯有脚落画着的那杯小石榴汁算是看得入眼。

【兄弟,没想到你旧这么去了。我说你跳下去干什么?你这么蕉急去死吗?戈一直以(涂抹)力自已比你冲动,没相到你居然环能比戈不冷净。
悬锋人的字典里没有送化二字。戈不知道给你送什么化,阿格莱雅(特别公整的四个字)邦我给你跳了百合。
原你一路好走,悬锋的兄弟祝你一路顺凤。
你的永元的兄弟:万敌】

而后白厄沉默了。

不因为错字多到让人发指的数量,也并非觉得好笑…

是迷茫。

是啊,永远的兄弟。

而他前一秒才刚犹豫过要不要用他永远的好兄弟的胸骨去救老师一命,后脚却收到来自他大字不识一个的兄弟,用着最歪扭却最真挚的文字悼念他的‘死亡’。

他捏着手里一张如有千斤重的小卡,不知不觉间,连手指也发了白。

他滑坐在地上,仰着头,手无力地盖住眼睛,不知道要怎么办。

茫然,却又心焦。他想要救回老师的性命…

可他也知道自己下不去手。

哪怕没有手里的这张卡,哪怕知道万敌是不死之身…

可他不知道要怎么做…

白厄闭上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只觉得脑袋一片混乱。

他想如果老师在的话…

“一定会选择死亡…以为老师你从不在乎真理以外的一切。我知道。”白厄回头望着安静躺在床上的学者,眼眸是化不开的浑浊。

他忽而低下头,一头白发如同失去力气般颓废垂落。一手无力搭在膝盖上,宛如落魄的战士。

浑浊的双眼仍旧看着床上人,凋零的声音喃喃道:“老师…我该怎么办…”

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人。

什么以身殉道,比起这些远大的志向,他只是想那个人好好活着。

仅此而已。

难道真的要去拿胸椎吗?

他不断问自己:

胸椎,和老师的性命…
当然是只要老师活着,什么都好。如果能拿他自己的胸椎,他必定毫不犹豫折下来…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万敌的…

他一边想,却又觉得不该。觉得自己太过自私了…

可他能怎么办?

到最后不断渴望,不断摇摆,只换来无措。

白厄终于把头埋进腿弯,双手崩溃地抓着一头银发。

不过二十的少年靠在雪白的墙边抱头而坐,短发如杂乱的细雪银霜,寂寥无声。

屋内一生一死。死者静默,安详而躺;生者无言而坐,兀自愁苦。

Chapter 6: 与尔同坠——钟声、爱人,与剑

Notes:

提醒:黑潮提前两年。有什么是变数,有什么事不变数?会慢慢揭晓。

Chapter Text

‘咚·、咚、咚’。

笨重浑厚的钟声再翁法罗斯上空弥漫,敲响午夜的钟声。

而翁法罗斯无白天黑夜之分,夜半时分,圣城奥赫马仍亮如白昼。

窗外自然光洒落室内,空间亮敞依旧。

白墙反射着柔和的光亮,瓷白无暇。似珍珠洁净,如冬日暖雪。

唯其中寒意暗涌,裹挟死期弥漫,又彷似六月寒霜。

却有人忽而闯入暗潮汹涌的宁静。

“阿雅…(__)敌他…”

忽有声响撕裂而来。

“放(__)吧,缇(__)老师。作为纷(_____)子,那些(__)潮(__)物万敌(__)能抗一会。现在(__)要是找到那把( )剑。”

“(__)剑真的有用吗?”

“说(__),缇宝老师。我不知道。(__)少神谕所言:刻法勒之子必手持( )烂所塑之剑,手刃同袍,自黑暗中复苏。”

“虽然很不可思议。可缇宝老师和我解读过后,再根据那位…阿那克萨戈拉斯遗留下的手稿,一致认为‘腐烂所塑之剑’,乃用黑潮造物残骸所铸成的长剑不是吗?”

白厄不可能不认得这两把声音。

心脏在短瞬之间跳到嗓子眼。他慌忙‘骨碌’坐起,起身奔向床边,来不及思索便把床上人沉眠之人横抱而起。

女高跟和两把说话声接近的速度很快,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慌不择路间,白厄目睹离得最近的屏风,放轻脚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在其后。

刚藏好,大门便‘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

白厄无声狠狠松了口气,心脏跳得飞快,抱着老师的掌心已然全是汗水。

两道身影款步走入屋内,两者一高一矮,如高贵的母亲带着可爱的女儿。

不过下一秒,白厄就疑惑了。

不对啊。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自己是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躲??

不过…老师的手稿?腐烂所塑之剑…

可…黑潮造物的遗骸?

哪怕慌乱之中,战士的耳朵依旧敏锐。而腐烂所塑之剑,作为刻法勒之子,对于神谕中刻法勒的一切预言他当然记得清楚。

然而下一秒,方才在门外交谈的优雅女声忽然喝道:“谁在那!”

方才优雅疏淡的女声此刻染上丝丝冰寒,那双黄绿晕染无神的眼睛已经转向屏风所在。

一身白衣点金,正是疯癫的学者——阿那克萨戈拉斯短暂半生的宿敌。

阿格莱雅。

而走在她身旁的红发小女孩,毫无疑问,是为所有黄金裔所尊敬的缇宝老师。

白厄方才意识到自己慌乱之中,完全忘了成为半神的阿格莱雅已经渐渐失去视力,而感官的敏锐要远胜常人。

以至于阿格莱雅根本不用看到,只要站在那便能发现自己的存在。

只是…

想着,他担忧地看着怀中人。

只是轮不到他去想结果,透过屏风去看,阿格莱雅已经微微蹙金眉,朝这边缓缓走来。

然后隔着屏风的金发女子精准地说出了名字:“白厄?”

带着丝丝疑问,可几乎是笃定的。

白厄望着臂弯中无声息的人,

终于还是咬咬牙,无声地踏出了屏风。

“…阿格莱雅大人。”

不知是谁的抽气声。白厄微微低头望去,便见红发小女孩捂着嘴,一双蓝白的双眼瞪得溜圆,望着他的目光满是震惊。

反观头戴金桂冠的女子,那双黯淡无神的眼睛只是静静望着他,如无波碧湖,静水流深下却又似雷鸣摄人心魄。

被一身白衣衬得更肌肤胜雪的金发女子微微挑起唇,那笑容没什么恶意…甚至应该说,不怒不喜,毫无情绪,只有像是交际式的客套微笑。

阿格莱雅微笑着看了看白厄,又看了看他怀中的闭眼静躺的绿发学者,语言仍旧无温度:“白厄,欢迎回来。其余的事情稍后再谈,既然恰好在这个危难的时机回来了,我们需要你的帮忙。”

白厄愣了愣,可脑子很快转过来,瞬即目光一凝:“是黑潮造物来犯了吗?”

闻言阿格莱雅只是微点头:“你猜的不错。详细暂不多说,我们希望你依照神谕,带着这把新铸成的黑剑去黎明云崖。万敌已经在前线了。”

瞬间,白厄的指尖蜷了蜷。

无伦是万敌…还是神谕。

最后他只迅速点头,蓝眸如坚冰:“我知道了。”

话音落下,阿格莱雅已经率先踏着高跟离去了。剩下那个一头红发的小不点,那双望着白厄的大眼睛带着担忧。

“小白…”她欲言又止。

那刻夏仍旧如挂在白厄臂弯里,一块绵软无力的的棉布,沉默着快步走回床前,再轻轻把人放回床上。

四周剑拔弩张的声势,他动作极致轻柔。

视线不过在那张惨白的脸上停留一秒。而后他呼出一口浊气,回头看向缇宝时脸上以是让人安心的笃定。

“没事的,缇宝老师。我等黄金裔一定护奥赫马的子民安全。”

缇宝抿抿唇。半晌终于点头应道:“嗯!小白,小饼干你带着吧,小心身体。”说着居然怀里掏出了一整包五颜六色夹心的饼干。

白厄也没有推拒。当今这一刻,他也清楚自己是怎样的身体状况,若不吃点东西,恐怕战斗时便要…

“谢谢,缇宝老师。”他双手接过。

…而后直行。金铠鞋踏在地面,发出铿锵的碰撞声。

离近门口,少年人却忽而停下,扭头回头往后看。

视线触碰床上的人影时,坚冰的蓝眸下是破碎的怜惜,还有一瞬间冲破冰面的不舍。
可终究还是闭眼把眸中不忍尽藏,扭身而去。

“那个…”稚嫩的女童音从身后传来。

白厄的脚步停顿一瞬。

“小白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小夏的。”

少年人身披金黄战甲,身侧的手微不可察一下地轻颤。

可他终于还是没回头,也没再说一句话。

唯有颀长的身影手持黑剑前行,身后披风猎猎作响。

步履如沉铁。

撼动山河,踏破长风。

Chapter 7: 于尔同坠——他们亲手,杀死了我的老师

Chapter Text

一人一剑,直踏云霄。

一路疾风劲驰。然后白厄忽然意识到…

今天是宣判大会。

是的。

由黄金裔之首——作为半神的阿格莱雅,以及神谕说写,下一个将要获得火种的黄金裔,继承天谴之矛的纷争之子,主持这次宣判。

…万敌。

宣判阿那克萨戈拉斯,自己的老师,执行渎神的刑罚。

那是不久前,年度公民大会上,在大会的结尾,他的老师从高台走至大场中央,拿着投票的筹码却迟迟不投票。

决定逐火之旅是否可继续的关键一票在他的老师手中。而他的老师只站在会场中央,衣袍翻飞,却屹立不动。

“故作深沉的家伙…”

“那个看着就不怎么聪明的!你!对,就是你!”

那日学者场中央的一清二楚。

挑起的眉毛,微勾的唇角,直指他人的指尖,胜券在握的语调。

爽朗的震天狂笑,笑他解明了世界的真理。

‘疯癫的学者’名声在外,数千人万人窃窃私语,只道这位学者又发疯了。

白厄不知他老师想做什么。可老师做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话,都必然是有原因的。

席间各种不堪入耳的言辞,白厄听的一清二楚。

他生气,他不平。可他无可奈何。

阿那克萨戈拉斯抬手一扬,披肩在风中狂舞。

金制的筹码被抛落在地,‘哐啷’脆响。‘疯癫的’学者高声宣言:
“身负火种的泰坦即为过去的黄金裔,背负同样火种的黄金裔正是未来的泰坦!”

“我将以炼金之法将自己与尊神的的灵魂融合,揭示‘再创世’的一切!”

满座哗然!

他们说:“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渎神啊!”

“疯子!”

“疯癫的学者!!”

“不配享受奥赫玛的土壤!!”

他们高呼:“死刑!!” “死刑!!!”

“死刑!死刑!死刑!死刑!死刑!!死刑!!”

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比一声振奋!

白厄一身血液都在沸腾,不因为与那帮公民一同激愤。

而是震怒。

他的老师出言狂妄,却何曾大放厥词,谗言妄语!!

他的老师,在定论未有之前…从不妄下定论!笃定陈说!!

那帮人…一点不了解他老师的人…愚妄的、听信流言的人…他们怎么可以!对他老师恶行以对!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什么都不懂,分明他们才是疯癫才不是个东西!!

他们怎么…

白厄气到指尖发颤,连呼吸也变得狂暴。

可那双蓝中点粉的双眼透过非议他的人群直直看过来,对上那双寒冰崩裂的蓝眸。

那绝美的脸庞上晕着一抹狂笑后遗留的笑意,下弯的眼角无不透出让人沉醉的温柔。

心如雷击,一瞬间怔愣让白厄失了神。

最后嘴唇抿成一条线,一双蓝眸中好像有什么碎了。那颤抖的指尖缓缓的捏成拳,指甲嵌入肉里,滔天的怒意便封印在发白的指尖和漫天黄叶的秋末。

回过神来,眼眶已然湿润。

白厄眨眨眼,把那点点水气收回去,而后望着天边远处,那双疲惫的眼睛里有哀痛,和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空洞。

他深吸一口气,步伐却没有停歇。仍旧快如风,直奔黎明云崖。

那不是应该去想的东西。他甩甩头。该战斗了。

食物袋里的甜饼干所剩无几。最后一块饼干入口时,口中甜腻的奶油香仍旧不见得甜,反倒是腻更为突出。

白厄微微皱眉,口中那丝腻意扰得他心里烦乱。

可黎明云崖的山脚,是兵刃相交隐约的争鸣声。他也知道,现下显然不是该去管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情的时候。

因为纷争的号角…

已然响起。

于是别无选择。他捏捏腰间剑柄,强迫自己冷静安神,然后把手中的包装袋随意塞好,不给自己一丝犹豫的时间,便不停歇地急冲目的地而去。

民众、那帮长老…虽然可恨,但不该不救。

而万敌…

他想,等解决了问题,大家该谈谈。

风刮着他的脸,一刀一刀,每一道风刃都划得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一分。

唯一通往黎明云崖的路只有升台,唯一希望的,就是无需在那里耽搁太久。

很显然,白厄一想成谶。

因为显而易见地,唯一通往崖顶的通道是否被堵塞,这个问题已经无需思量。因为不等到达登升台,便能清晰听到黑潮造物的低吼声经已布藏于一眼不见尽头的长梯间。

久历战场的战士再累再心情欠佳,那也是个战士。于是闻见低吼声的那一刻,白厄已然敛起绝大部分心神,耳听八方,身体自动步入高度警戒。

而入目零落的黑潮痕迹终于彻底打醒白厄最后一点不在状态的神经。

下一秒,手一摸剑柄,瞬间剑身铮铮,磅礴剑意已嗡鸣出鞘。

没有打斗声的地带,却能听见魔物低吼。白厄灵光一闪…

想法尚未完整,路边了无声息躺着的数人已映入眼帘。而其中一位半边身子已经被黑潮蚕食腐烂。如同被毒液侵蚀的烂肉。

如此光景,毫无疑问,必然是死战过后的痕迹。

而藏着的魔物又在那?

白厄目光四处扫射,脚步往前探…

瞬息,低吼声骤盛。空无一物的长阶片刻如同凭空...

不,就是凭空出现的黑潮造物。

白厄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无故出现的黑水,下一秒黑水升起,迅速聚成黑色的人形。

黑潮造物手上剑刃如与其身体融为一体。白厄举起臂弯,黑色的利刃经已格挡在身前,剑身通身诡异的黑竟与眼前黑潮造物一致,两者皆在阳光下散发出诡秘的曜光。

阿格莱雅没多久前说过的话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黑潮造物所造的剑。而刻法勒之子必手持腐烂所塑之剑…

白厄剑眉下压:

“手刃同袍,自黑暗中复苏。”

话音未落,雷霆万钧。金铠在灿阳下闪耀,金光晃动的刹那,黑色的头颅随风滚落。

白厄握剑回挥。转瞬,通身漆黑的魔物化作一滩黑水,连同掉落的头颅,消失得无影无踪。

刹那间,耳边低吼更盛。

黑水奔腾,化作水坑。而后肉眼可见,更多的黑潮造物不知从哪里冒出,如困兽斗,直扑而来。

四面八方,无处可逃。

像是屠杀的围剿,东南西北,避无可避!

Chapter 8: 与尔同坠——挚友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不过可惜。他们遇上的是刻法勒之子。

于白厄老说,战斗记忆早已深入神经,形成一套肌肉记忆。于是当黑潮造物汹涌而来,白厄双眼不眨一下,只凭着感知一挥剑——

劲风劈过,刹那 ‘唰啦’数声,黑水飞溅,洒落在白厄白皙的脸庞,如墨水染脏了白纸。

望着魔物的身影再次扭曲、溶解,战士那双被黑眼圈所包围的蓝眸竟染上诡异的光芒。

数声残暴物的咆哮,黑压压一片再次扑来。

冰眸望着化作黑水的四只魔物,闪过杀意的寒光。

手腕微动,黑物应声而落。

秋风吹拂,裹挟枯叶,如落地的漫天利刃。

一挥剑,树叶在空中被凶刃卷起一片,而后如同失去生命力,款款而落。

少年战士手起剑落,每挥出一剑,便登上一部步阶。

黑剑招招致命,神来杀神,佛挡杀佛。魔物一波波冲上去,又被少年战士剑剑斩灭,开出一条路。

魔物该是没意识的。

不同于自然界中目睹同伴被杀,抑或团心结力围剿,或是撒丫子逃跑。这些魔物只如同丧尸一般,不要命地上前涌,扑上死亡的刀锋。

魔物若是有形体,如今该已是一地泛滥飞溅的黑。

渐渐地,青年那张虚弱病态的面容竟渐渐牵起一抹似笑非笑。

眸光闪动间,冰冷的霜雪下的渐渐燃起一簇橙红的小火焰。

他挥舞着剑,招招致命。双腿前行,如预定般无一丝偏差地靠近升台所处的顶端。

所到之处便是路。

而连着五天的惘然、悲怆、绝望…终于在一滩滩消散的黑水中渐渐燃起光芒。

冰眸下是烧红的火焰。

——是名为杀戮的火焰。

都、得、死。

望着不知恐惧死亡的魔物继续四方八面涌来,夺取魔物生命的黑剑,此刻在阳光的照耀散发着冷冽的光芒,更显诡秘。

白厄毫无预兆一声低哼,如双刃的蓝眸瞬息扫射过迅速逼近的魔物。

寒光一闪。

于是刻法勒之子无可阻挡,直登高台。

高台渐渐升起,那双晕染戾意的蓝眸冷漠俯瞰,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魔物仍旧在原地低声嘶吼,上不得高台,只知道仰头手舞足蹈地挥拳蹬腿。

待高台离地三丈时,无从而来的魔物又无踪而去,化成黑水了无踪迹。

‘咔嚓’一声,白厄还剑入鞘。几乎是同时,天边忽而一声轰鸣。

‘唰啦’一声,如同巨型玻璃碎裂的声音,延绵不断的诡异哀鸣不绝于耳,与方才黑潮造物被击杀是的怨声。

白厄目光一滞,蓦地转身抬头,诡异的杀意在瞬息间微微瞪大的眼睛掩盖殆尽,手早已不自觉握上剑柄。

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心中一凛,握着剑柄的手微微一紧。

万敌。

——纷争之子用鲜血所化的冰晶爆裂声。

然后他听到连绵不断的低声咆哮。高台越是升高越是靠近,那声音连同冰锥的爆破声只更清晰,一下下粉碎着白厄的耳膜。

直到目光中隐隐能瞧见碎散的血红碎裂冰晶,晶颗在阳光下散发出带金的耀红。

如同散落的水晶,下着一场安静的血雨。

渐渐地,如湖水的淡蓝眼眸覆上点点沉静与肃然,直到汇聚成河。

他抿抿唇,无数次闪动的目光,最后终于化作一句低喃。

“万敌。”他声音极低,语气却如同许多次他们并肩作战般坚定,“撑住。不称职的兄弟…来了。”

高台停降,连接陆地。

‘咔嚓’一声靠稳。

刹那间,耳畔阵颤。

比方才大许多倍的低吼不绝于耳,全数传入战士敏感的耳朵。
白厄放眼望去。

毫不意外,一片乌黑,犹像被攻陷的要地。

兵刃相交的‘叮当’声、战士的咆哮声…战士的惨叫声。

战斗从来如此。有人赢,必然有人败;有人生;必有人死。

不过一眼,白厄早已抬起步子直驰,

杀入重围!!

如离弦的箭矢,白厄所到之处,乌泱泱的一片便化作软水,迅猛冲出一条人形的路。

“救世主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句。

瞬即,呼声大作。

本来略显疲惫的战场如同燃气火焰,将士们忽而振声高呼,整个场子不过一瞬之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士气。

战士们咆哮:“杀啊!!!!!!!”

“杀!!!!!”低沉响亮的嚎声冲出重围,与温柔坚韧的声音冲撞。

蓝眸与那双天生凌厉的金眸隔着人群一瞬交汇。

白厄读懂了。

他说:挚友,你来了。

白厄微闭了闭眼,转瞬瞥过脸,眼神再次染上肃杀之意,一声大喊,杀入重围。

战场上弥漫着耀黑红晶,两种光芒与蔓延的腥与交织,好像一幅美丽有嗜血的水墨画。

战士的数量有限,而黑潮造物却像无尽。唯一与黑潮造物一般有无穷而生的能力,在场的只有万敌一个。

红发少年无惧袒胸露背,蓬勃肌肉的鲜红咒纹是不死之身的诅咒。他身后披风如血翻飞,始终完好无损如新,而其方圆内不见一个魔物。

他低沉浑厚的声音隔着数丈传来。

“救世主。阿格莱雅已经派人去追寻源头了,撑住。”

白厄又挥剑挡下数个袭来的连招:“…知道了。你也当心。”

“哈。”万敌嗤笑一声,“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我死不了。”

冰晶再次大范围爆裂。

‘唰’一下,如落花纷飞,带着肮脏之物归于潮汐。

黑水溅在白厄脸上。那是腥臭的味道,像腐蚀的铁锈,又像腐烂的烂肉。

白厄毫不在意,甚至不抬手抹一下。举剑横劈,精准格挡了对方劈向同袍后背的阴招。

而后顺势微抬,剑刃斜挑而上,一把砍下。

“…对了。凯尼斯阁下…”他忽而想起,这么久以来,居然没见到一个元老院的人。

要知道此次最着急要出席大会的,莫过于前次在公民大会上被他老师冒犯的体无完肤的元老院。

想及此,白厄的眸光不由冷了几分,连手底下的剑也多了几分狠厉。

而快速再环视一周,元老院的人连鬼影都也没瞧见。

只听万敌一声鄙夷的哼笑,连同冰锥炸裂的声响,更是狂傲不屑:“早跑了~那帮高人一等的长老。”

毫不掩饰的讥讽。

世人道疯癫的学者,可他的老师却用生命给世界找到了无人相信真理;而德高望重的元老院,万民尊敬他,却是最迂腐最自利的逃兵。

何其讽刺。

Notes:

顾着沉醉苏轼差点来不及...

Chapter 9: 于尔同坠——kuro...va...sa...mirha

Notes:

截至为止,主线停留在3.2那刻夏的剧情。
后剧情秉承已设计if线,为免阻止创作过程,3.3剧情直至本篇同人完结都不会去看。

Chapter Text

黑潮一波接着一波。这些年来翁法罗斯一直不太太平,每隔三五七年,总有城镇被黑潮大规模灭绝。

前年克彼娅才被黑潮淹没,无论是神谕还是学者的精密计算,谁也没料到今年突然会再有大规模黑潮,淹没整个山巅。

说没点阴谋都没人信。黎明云崖、审判之日、奥赫马统领层的聚集之日…偏偏不是昨日明天,而是今天。

就像是要…

把奥赫马的高层势力一网打尽。

这些年来诸多方学者不断研究,数理科、天文科、神学者,研究了好几十百年,都没人能搞懂黑潮是个什么东西,从何而来。

有人说是神怒,有人说是黄金裔废柴,现在甚至有一些小众的声音说是阿那克萨戈拉斯搞出的大头佛。说他肯定是碰了什么禁忌知识,把黑潮引来了,不然为什么早年没多少,后来却黑潮泛滥频发。

战士今年都默认是休战状态,虽然也没懈怠,只是已经预定了今年会是个休息年。

结果就好比新年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忽然被拎起来干大活。

这次黑潮造物还来势汹汹,若不是万敌在前线扛了这许久,怕是要死更多人。

半神议院几乎全数覆灭。泰坦断崖是率先沦陷的地方,在那里悠闲度日的民众首先成了黑潮造物的开刀口。

然后是议院中心。

万敌赶过去的时候,普通市民早已被黑潮造物夺去性命,连少半将士也没法幸免于难。

而如今,从白厄的到来,大战已经持续了一个门扉时。而白厄不过战斗一个门扉时,战士们却必然战斗了更久,无间断地,需全力以赴。不少战士已经显露出疲态。

两个流着黄金血液的青年冲在前头,一次又一次帮战友挡下致命攻击。可哪怕是黄金裔,他们终究没法同时拯救所有人。

分身乏术。

而白厄,自从那日,除了那一袋饼干,滴水未沾,连合眼也不曾有过。

如此透支身体的状态持续了五天。若不是他想到那侵蚀家乡的黑潮,那黑潮就像涌来的泛滥河水,速度之快,避无可避,一旦触碰,不死即疯。

而如今,不过是黑潮造物,有形可击退。

无论如何,

拼死一战!

白厄咬着牙,额头早已渗出汗水,浑身的肌肉也有点要出逃的意思。可他丝毫未觉,只是再一次挥剑,刺向了朝他袭击而来的魔物。

而几步之遥的金眸隔着纷杂迅速扫过这边一眼。

“撑着,救世主。”

果真,不死之身的青年,在此刻也毫无疲惫之意。

白厄空着的手顺手一个挥拳,打歪了魔物的脸,又提剑而去。没有回话,因为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无暇给一个眼神,因为——

攻占如此久,魔物的数量非但没减少,反而…

增多了。

士气肉眼可见的愈发低迷。从白厄救世主的到来士气一度高涨,到如今又陷入永远不会完结的战斗中绝望。

敌方越来越多,而我军的阵营越来越少。

甚而渐渐地,有战士已经有缴械投降的趋势。

唯有悬锋城的战士,战而无畏。

“悬锋人的字典没有放弃二字!”红发少年放声高喊,“都给我冲!!!”

顿时呼声震天撼地:“没有放弃二字!随我们悬锋的王储,冲锋陷阵!!悬锋人,战无不胜!!哈!!!!!”

猩红与诡秘的黑再次流淌交融,染出绚烂却致命的美丽。

如同冥河边开出的彼岸花,艳丽而危险。

他们踏着同袍被渐渐腐烂的尸体前进,在死者身上留下一个个脚印,别无选择。

尸体堆叠,却避无可躲。

直到一道金光乍现。

如同天边的神光,照亮了冥河一片阴暗;如神佛降临,普度众生。

“找到了。”清冷而高贵的音色在空间中回荡。

随着一声落下,所有人都看去,疲惫的脸上染上激动的喜色。

“金织女士!”数把声音几乎是尖叫高喊。

刹那间,白厄的脸上也闪过惊喜。

阿格莱雅大人来了。

想法刚落,一道曼妙的身姿出现在观众席上,居高临下。

那头金发如金乌,她一抬手,天上骤然延伸出道道金丝,划破天际。

下一秒,被黑潮造物攻陷的广场中央陡然传出一声惨叫。

黑潮造物如洪水褪去一般消散。顿时,狂烈的欢呼声如巨浪起伏。

可瞬即,戛然而止。

如阳光耀眼的金色流淌而下。

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青年瞪大着眼睛,那双金眸不可置信地看着穿身而过的长剑。

他哑声低喃: “白厄…你…”

回应他的只有低沉如机械的危险嗓音。

“既然你下不去手…”

可万敌终究没能听见剩下半句话。‘啪嗒‘一声,骁勇善战的青年毫无预兆地倒在地上,唯俊朗的面容上留下错愕与悲愤。

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瞬之间。等人们从黑潮忽而退去的惊喜中回过神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最是善战的两位黄金裔,自相残杀。

他们等了半晌,却没等到那位总是在死后爬起来的青年重新站起,只躺在血泊之中…

死不瞑目。

而一头银发的少年,手中静静握着一把黑剑,那锋利的剑尖淌下一滴滴独属黄金裔…金黄血液。

然后,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

他们的救世主…亲手杀死了他们的英雄…

不死之身的黄金裔…

“他杀了我们的王!!!!”红袍战士高声嘶吼。

身披血色的悬锋士兵目龇欲裂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一呼百应。

“黄金裔的臭狗!把我们的王杀了!!”

“我们要为我们的王报仇!!谁跟我上?!!!!”

潮声如浪。

可白厄什么都听不见。

一切好像是梦。

假的…假的。

他望着自己手中,那把剑上的鲜血淋漓。刺穿的…

是胸椎…

而他的兄弟倒在地上,那双如雄狮的金色眼睛瞪大着,如同死死看着他这个杀人凶手。

他听见自己说:
“既然你下不去手,那就我来。”

看着那金色的血液从身上的伤口不断涌出,顺着剑身落下,流血不止。

可…

那分明不是他自己的声音…

是潮汐中…

“我需要他的第十节胸椎。”

低沉而阴哑的声音,与潮汐中那看不清人影的声音…他听见那声音从自己口中而出,和那日自己听到的如此相似。

那把声音说:“你这么对你的神,可不太客气。”

而爬上白厄的脑里的,唯有三个字:

刻。法。勒。

“kuro…va…sa…mirha…”

天边炸出绚烂的白光,五星连环成永夜之帷,泰坦痛苦哀忿的悲鸣萦绕长空。

Chapter 10: 于尔同坠——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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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劣的半人…堕落的人类…”泰坦的回音如此说。

会场中仍旧混乱沸腾。战士们嘶吼着向前冲,刚刚用作诛杀魔物的兵器如今却朝向了白厄。

天上金丝倾落,形成光网围在两个少年身边,隔绝开蜂拥而至的杀意。

半神的声音从高处淡淡传来:“各位请冷静。”

“我们怎么冷静!!”立马有人高喊,对着一身白衣的半神怒目而视,“金织女士!他杀了我们的王!!他必须偿命!!”

“作为奥赫马的最高决策者,我承诺必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女声淡然却自带一股威压。

声讨的声音顿时减弱不少,可显然还是有不少人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尤其是悬锋的弟兄姐妹。

“我们要的是命!你能承诺把这狗鼠的命给我们吗?!”

“当然。”阿格莱雅淡淡垂眸,纤手悠悠抬起,“根据奥赫马的律法,诛杀黄金裔本为死罪。哪怕杀人者是黄金裔,也应当同罪。”

闻言人群才终于停止骚动,不再往前冲。

却还是有人对这个结果感到不放心。

粗粝的男声从人群中开声质疑:“我怎么知道你们黄金裔不会相互包庇?!都传遍了,刻法勒之子会带着我们步入新生的世界。关起门来都不知道是真是假。都说那只大地兽被判死刑~结果呢?我可不知道他受刑了没。”

阿格莱雅精准看向人群中开口的男人,语气淡然:“逝者已矣。愿你为死者留下尊重。神悟树庭七贤人之一的阿那刻萨戈拉斯在归还火种后已然身死,死无全尸。”
“找到尸身乃是今日中午指示,届时会再举办一次宣判大会,等待判决者——阿那刻萨戈拉斯,与白厄。诸位可有别的问题?”

话落,全场寂静。终于无人再提出质疑。

见此,阿格莱雅微微抬手,围绕在两个青年身侧的金色大网便被她收了回去。

而后她淡淡望向奥赫马的兵士,说:“宣判大会的详情届时会提前在各城中张贴。诸位,我有事要办,先把他扣押吧。”

说完,碧波的双眸望了望天边,便转身而去,

全程白厄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一句辩驳的话,甚至仍旧站在同一个地方,只是肩膀无力耷拉着,微微低头,一双唇抿得发紧。

阿那刻萨戈拉斯…万敌…

为什么会这样…他到底做了什么?

泰坦…是在责骂他吗?

…堕落的人类。

他活该…他杀了自己的同袍,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兄弟…

为什么!刻法勒!!

万敌…明明是不死之身。是因为这把剑,还是泰坦之力?

‘刻法勒之子必手持腐烂所塑之剑,手刃同袍,自黑暗中复苏。’

呵…这就是神谕吗?

夺走了老师的性命,还让他亲手…

杀了自己的兄弟。

能救活老师,他本来应该喜悦的。

可是他知道自己没有。

因为什么都不会改变。

而万敌的牺牲成了笑话,自己亲手造成的笑话。

为什么连他犹豫的时间都不给…为什么要替他动手?

一切都有环回的余地,可是…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犹豫了,他后悔了!刻法勒!你听到吗…

我还在思考,我不想这样!我想和万敌谈谈!

我想知道该怎么做!我只是想要和我朋友谈谈!!为什么!!!

我是要救老师,可不是这么救!用兄弟的命!!为什么不再给他一点时间,为什么!!

就因为我的犹豫,因为我下不去手?!!

是在考验我吗?考验我能为一个目标牺牲多少??

他在前线包围家园!我没有时间思考!!老师的、万敌的生命!为什么要这么逼我,连给我犹豫的时间都不肯!!

是不是我不那么犹豫…万敌就不会死。

我们会坐下来商讨,或者事后我给他道歉。而不是因为我的犹豫,他便丢了性命。

白厄甚至能记得万敌死前看着他的那双眼睛,那么不解那么惊愕…他的兄弟。把背交给了自己,可自己却一剑捅了过去…

“刻法勒…”他咬牙切齿,仿佛要将这三个字碾碎在牙齿里。

蓝眸映照着愤怒的余晖。

是对刻法勒的,

也是对自己的。

“带走。”兵士一人一边,把他胳膊架起。白厄犹如无所觉,只是望着躺在地上血流如注的红发青年,麻木地任由那两人把自己带走。

一路离开,不少悬锋人无顾忌地直接往他身上吐口水,可白厄连头也不曾抬一下。直到满身臭烘烘的唾沫,也仍旧木然地望着地面。

终究是未被判有罪的黄金裔,虽然罪名的确立已经显而易见了,可几个兵士还是用略带一点鄙夷的目光把白厄塞进了车里。

车厢一路颠簸,车轮声落下石地上‘咔哒咔哒’地响,一下下敲在白厄的心中,把当中的一团乱打得更散。

安心、不解、哀痛,是混杂在一起的,可最显眼的是愤怒与悲伤。

好像倒回去了他心中的时光,却其实一切更是混乱绝望。

第二次看着亲近之人倒在身前,却无能为力。

为了救老师,‘自己’…终究实现了心中的犹豫,刺向了挚友的脊背。

他承认有犹豫过,所以才想着等黑潮的进攻解决了,再和万敌商量。

但他没想到…

那一剑,

会是死。

拥有不死之身的纷争之子,最后死在了同袍的剑下。

想来…万敌这辈子都不会想到,自己的死亡不是战死,而是如此荒诞的结局。

白厄垂头望着车厢的白玉地板。那双眼眸和车厢里一样,空空如也。

黄金裔专用的车厢是最上乘的材料,白玉下流淌着波云般,随意漂流的闪金。

毫无疑问。阿格莱雅大人的马车。

白厄抿了抿唇,闭上眼。

可这次他没有哭。大概是第二次看着亲近之人死在面前,好像已经不那么痛了…

而一切都因为自己。

自己的犹豫害死了万敌,而老师…一切都没变。

届时,他会和复生的老师一起登上审判大会,而他…会再一次目睹老师的死亡,再一次看到毫无生气的万敌。

对不起,万敌…

对不起,老师…

真好。我也走上了和老师一样的结局。

被公审,然后把这条身负罪孽的命交出去。

只是对不起啊老师…要让你再受一次苦。

万敌,对不起…是我害惨了你。我不奢求原谅,只是希望我的命…

能换来你的瞑目与安息。

愿你在遐蝶的怀抱下安息,我的…

…我手底下的,惨死者。

——————————————————
“…”

“托梦?未来的你?”

“是的。既然他在危急关头托梦给我,那我便将这封信,埋于这长椅后的花坛…怎么有个缇安?的玩偶?”

“缇安的玩偶?欸?”

“看来托梦成真了…”

“愿墨涅塔护佑诸位顺风。”
“愿门径之神亚努斯保佑你们此行。”

“我相信我,和未来的我,还有缇宝。”

“啊?我吗?”

“嗯,是最关键。现在可以有时间坐下谈谈了。”

Chapter 11: 于尔同坠——56.6731554457334477991314620e

Notes:

数学真的是世界上最难的东西...

Chapter Text

相比永昼成奥赫玛,牢狱就像是黄昏的光亮。

白厄呆在这的这些天,一日三餐有人送,过的并不算差,除了很偶尔…

一位从悬锋而来的狱卒对他没有一点好脸色,甚至有一次,白厄无意瞧见他朝自己饭里吐口水。

可是白厄最后还是接了过来,什么都没说,慢慢把饭吃得见底。

一日三餐。这么算来,他已经在这牢里呆的第二天晚上。

虽是牢狱,美观程度却着实不像囚禁犯人之地。

墙面地板是大理石所砌成,顶天立地的石柱也称得上是雕刻精细,而且空间宽大。

除了每个牢房都落锁、空间没有多余的装饰品,入目一片白。综合下来看着很像一个没到顶尖的大会堂。

律法之泰坦,塔兰顿。

塔兰顿之狱,是翁法罗斯最豪华也最高贵的牢狱,专用作收押地位较高的人物。牢房比较奢华干净,却也更难出逃。

五百年前,翁法罗斯尚且有王的时候,那年银翼灾变,翁法罗斯多位高层试图推翻统治,最后烙塔王耗费巨大人力与扎格列斯的泰坦之力,建设了这所牢狱,懿旨让百位高贵的叛乱者在死前享受孤独的极了,再绝望地死在无与伦比的快乐中。

诡计之神扎格列斯生性爱玩,最是不嫌事大。有这千年难得一遇看热闹的机会,自然是说帮忙就帮忙。

所以不过一周,塔兰顿之狱就建成了。

不过以上都是流传下来的传说,或真或假。

至于白厄在这里呆的这些天,在此处看到的就只有不超过十个牢房被落锁,大半牢房都是空的。

对面牢房的情侣动不动就卿卿我我,而隔壁牢房的那位老人,白厄从进监狱这么久就看他睡了这么久。

低头望着自己一双白里透红的手。那么白、那么修长,却是杀了人的手。

不知道老师如何了,也不知道万敌…

“呵。”白厄一声低笑。忽而攥起拳头,用力把指甲嵌进了肉里。

如同自毁一般,指甲越嵌越深,到囚服边缘的手腕处隐约可见泛起了青筋,拳头微微颤抖。

熟悉的刺痛再次钻入皮肤,他才觉得自己好像活了。

“小伙子,怎么没见过你啊?”苍老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白厄蓦地松了拳头,只见旁边牢房的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很神奇的感觉。

分明穿着黑白格子的囚服,白发胡子也是蓬乱,可那双眼睛却清明得要把人吸进去。

白厄不经意地把手放下,那掌心已然多了四五道紫红的弯月印子。

那老人打量他一眼,又用那把苍老略显沙哑的声线说:“小伙子看着不过二十左右,这么年轻,怎地到了这边?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白厄。”白厄回道。

却没了后文。

果然,那老人又问:“白厄?没听过。奥赫马都变了天啦,老头不知道外面什么样子喽~犯什么事啦?”

闻言,白厄微微垂眸,蓝色的眼眸中游过一轮潮汐。

一时安静,又只闻那对男女低声欢笑。

身侧的拳头再次握紧,却没有说话。

老人等了一阵没有答案,身子一仰,向身后的雪白大床倒去。

“哎呀~不想…”

“我杀了我的朋友。”白厄忽然再次开口。

‘嗖‘一下,刚才还躺着的老人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深邃的眼神露出一丝惊愕:“不是吧?!”

“嗯。”白厄盘腿而坐,低头望着自己的脚跟,再次轻声说,“我杀了我的朋友。”

“不是,怎么回事?”老人忽然凑过来,那张脸几乎要贴到栏杆上,“看不出来你好眉好貌的,长得白白净净…咋了?你朋友欠你钱了?”

“不是。”他抿抿唇,思索一阵,才说,“意外。意料之外,害死了他。”

“哦,失手啊。”老人似乎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说,“我就说,你看着也不像什么穷凶恶极的人,虽然人不可以貌相。”

着实没什么心情应付套近乎的白厄只是点点头,随便‘嗯’了声。

见他如此,老人叹了口气:“小伙子啊。节哀顺变。不过你年纪轻轻的什么身份?之后…咋样啊?”

白厄轻轻咬牙,终于抬起眸子看了老人一眼,瞬间又低下头去。

他沉默半晌,才终于开口:“大概是死刑吧。”

“死刑?!”老人几乎要跳起来,不过脸色立马又恢复平静了,“也对,杀人那都是死刑。意外或者有转弯的余地,也不一定死,小伙子你看开点。”

白厄仍旧是‘嗯’了声。

着实冷淡。

于是老家伙不管他了,突然一下子趴到地上,手往角落一堆东西翻,不知道在找什么。

无人打扰。于是白厄又继续盯着自己的腿发呆,也不知道视线焦点在哪里。

半晌,耳边忽而听见‘唰唰’声,偶尔像是有东西敲在地面的声音。

不过白厄没抬头去看。直到他听见:

“momentum…rho, square, force…velocity…velocity…velocity? 不对。”

然后他好像听到那把耳熟能详,语气总是抑扬顿挫的清冷嗓音此刻在他耳边说:
“T, height, delta x to y。数字太奇怪了。”穿着无袖的学者在桌椅边来回踱步,挑着眉说,“和已有资料对不上?有意思。哈哈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了!”

白厄用力抓了抓裤腿,忽然说:“56e。”

老人背对他撅着屁股,摇啊摇。地上写满了浅蓝粉笔留下的一堆符号数字,那只干瘪的手仍在地板奋笔疾书。

白厄又说:“z等于56.6731554457334477991314620e。”

粉笔摩擦在地面的声音忽然停止。

半秒后,老人忽然坐起,猛地转向白厄:“你知道答案?”

“z等于56. 6731554457334477991314620e。”白厄再次说。

老人愣了愣,随即像鬼一样看着他。

只不过下一秒又突然捂着肚子,爆笑起来。

老人大笑着:“哈哈哈哈哈别玩了。我在牢里呆了几十年哈哈哈哈哈,这么久都解不出来,年轻人别开玩笑哈哈哈哈哈。”

白厄沉静道:“我没开玩笑。”

那样子真不像假的。可老人还在笑:“哈哈哈哈我快九十了!解了几十年都没解出来,你看着才二十哈哈哈哈,小伙子有点有趣。”

他越笑越大声,从几声笑道连串大笑,捂着肚子笑得人仰马翻,到最后差点要飙出泪来。

白厄轻轻皱眉:“我没有开玩笑。”

Chapter 12: 于尔同坠——我的老师...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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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没什么情绪的嗓音,甚至没多少力气,却没来由让人觉得有点不容置喙的意味。

“小伙子还认真上了?行行行你没开玩笑哈哈哈哈。”老人一双笑到几乎要看不到眼珠子的望着他,笑问,“那你再说一次答案哈哈哈哈,告诉我你怎么解?”

“答案是56. 6731554457334477991314620e。”白厄再次准确无误地说出同一串数字,“我老师算出来的,两页的零头,我不记得全部。”

对数字最不敏感的学生,却记得最难计算的答案。

因为那日大汗淋漓跑入办公室,看到了老师皱眉的样子。

他自动请缨去帮忙,捡来了记数学的差事。

可数学基础差劲的学生不知道什么是e,不知数字要纪录在哪里。

学者满脸疑问,不敢相信,却走过来执起青年的手,一边快速讲解,在纸上落下一个个娟秀的数字。

声音略有不耐,可青年只为鼻尖那淡淡清香勾的心猿意马。

“懂了吗?”学者问。

心怀不轨的青年看着那张让他沉醉迷恋的脸点了点头。

然后蠢蠢顿顿地看向角落的黑板,然后低头在娟丽的56.6731之后抄录下一串数字。

56.6731554457…33447799….

生生世世长长久久…

一生一世都爱你。

如有落樱缤纷,写下了最美丽的浪漫。

只是寒风一吹…

梦就散了。

他抓了抓领口。

但见老人也伸手扯下了被子披在身上,笑说:“今年深秋有点冷了~”

“有点吧。”白厄心不在焉地回道。

他望着看不见的天边,四面徒壁的牢房唯有高处的一排小窗让外面的风得以进入。

老人重复着:“56. 6731554457334477991314620e?”

那双蓝眸看着不存在的蓝天许久。

终于缓缓点头,应了声。

“你老师是谁?”老人问。

那双蓝眸忽然放空了,失了焦点。

像是被老师点名不懂得回答的孩子,还在同时做白日梦。

忍不住去想,大理石之外,一片天空之下…

那个名字…不知道如今如何了?生还是死…

那肆意的大笑…还有一闪而过的红发少年。

想要开口,只觉如鲠在喉。

许久,他终于缓缓低头。

老人的眼睛虽小,却深邃,略显沧桑的鱼尾纹落在下垂眼角,却总显出几分调皮。

过真老人如孩子,而二十岁的青年却反而更像年迈之人。

那疲惫的面容上少了往日的红润,唇边长出须根,一头银发也如鸟窝。

“我的老师…”他垂头,银发便耷拉下来。

挡在眼睛前,遮住了最后一丝情绪。

再开口:声音已染上一丝暗哑:

“…阿那刻…萨戈拉斯老师。”

而后他听到一声抽气声。

世界好像安静了。

缓缓抬头,老人脸上最后一丝轻视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厄看着老人的嘴角从弯起到平线;那双小眼睛也慢慢瞪大。

“恩贝多克利斯斯那老家伙的得意门生?!!”老人突然毫无预兆地大喊,一拍大腿。

白厄一抖,脑子瞬即一片空白,差点反射性跳起。

老人的食指直指他脸庞,震惊地大声说:“你老师是那老头的门生,你是那疯癫学者的学生?!”

白厄皱了皱眉,眸中悲伤之意显然在刹那间涌上不满和微怒。

谁知那老人非但似无所觉,反而把手直接穿过牢房的栏栅。

白厄极快不动声色一躲,老人便抓了个空。

老人似乎没察觉白厄刻意的躲避,却也是把手收了回去,只是那笑容几乎要咧到天上去。

他笑嘻嘻的,眼尾的鱼尾纹像是能装下小鱼的玛丽亚纳海沟:“你老师可是个人才窝。不过他今年才…绝对不过三十!他解开了?我算了三十年的???解开了?!!!!!!!”说着说着忽然抓着头发在地上打滚。

崩溃了。

“怎麽可能解开了!!!!恩贝多克利斯这个怪物啊啊啊啊啊啊!”老人滚到左,又滚到右。下一秒忽然弹起来,脸色笑容一去,那双眼睛死死盯着白厄。

白厄看着对面那张想要吃人的脸,不自觉往后微仰,心想:真的…

疯了。

老人严肃的脸上好像自带一股疯子的威严。

然后他张开那张似是要训话的嘴:

“小伙子。你把答案再说一遍?”扯起嘴角,谄媚一笑。

白厄愣了,然后懵了,抽了抽嘴角。

“五十六,点,六七…”

“等等等等!我拿个笔!”老人说着又趴下捡起地上的粉笔,然后…

屁股背对白厄,趴在那。

有点,滑稽。

“好了好了,五十六什么?你说吧。”

于是白厄只好再重新慢慢说:“五十六,点六七,三一五…”直至老人完全抄下。

老人写下最后一个英文字母,放下笔。

毫无预兆地,忽然站起欢呼。

白厄有些惊奇地看着,又看着老人狂笑,倒也开始习惯了老人的不按常理,只是…

有些怀念。

白厄一声无言轻笑,听着耳边的长串大笑。

老人高声笑喊:“恩贝多克利斯!!我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世界外的秘密,我已证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面那对情侣大概吓傻了,看着这边的动静,愣愣地,难得没牵手。

“不对。”老人忽然收了笑,低头望向白厄。

白厄还没搞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转变,眸中留恋未散,眼前就忽然再次出现老人那张脸。

“…”

而老人盯着他的脸,再次不按常理蹲下来。

“不对啊?”他压低声音,“你老师解的题,所以你老师的老师也有帮忙,所以说…”

“赢的不是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是一通大喊打滚,白厄麻了。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荒谬的一幕,脑子却也终于捋清了眼前老人和他的关系。

他老师的老师,大概就是老人口中的恩贝多克利斯。而恩贝多克利斯前辈,算是在树庭中颇有名威的导师和学者。不过他没见过,毕竟恩贝多克利斯前辈早已病逝,只听过对方曾经也是响彻树庭的人物。

而老人和他的老师,那刻夏老师、的老师,有过赌约。要算出…不是,找出世界外的秘密。

白厄犹豫一下,终于还是决定好心提醒他:“不知前辈何人,不过恩贝多克利斯前辈很久之前…已经不在了。”

“啊?”

Notes:

睡不够根本睡不够!!!

Chapter 13: 于尔同坠——团聚的真理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世界安静一秒。

本以为会看到老人惊讶。

…也确实惊讶了,只是紧接的是无比八卦的目光:“不是吧?我都还没四?多克利那家伙不会是被自己的什么疯狂实验炸死的吧?”

可不是吗。白厄心头弹出四个字。

但最后只是摇摇头:“不是。没记错,是十多年前因为感染风寒,病逝的。”

“风寒??”老人惊了,一双小眼睛瞪得老大,“这家伙身体是有多孱弱??早叫他出门多穿衣服,硬是不听。”

“…嗯。”

“啧啧啧。”老人晃晃脑袋,唉声叹气,“可惜啊~一代英才。”

“前辈。”白厄忽然呼他。

“啊?”老人挑起雪白的眉头。

“前辈不介意我问问,我不认识你?”

“啊对对对,你看我都忘了。”老人笑呵呵站起,忽然一拍胸脯,仿如超人宣读誓言,“我,就是提出翁法洛斯的天空乃为虚假,伟大的学者——阿伯勒尼!”

白厄微微蹙眉。

阿伯勒尼朝他龇出一口白牙:“不认识我吧小伙子?奥赫马那帮老古董说我妖言惑众~把我举报上去把我抓这里来了,那时候你应该都还没出生。一帮食古不化的家伙。”他吐槽,还顺口‘呸’了声。

白厄望着那着地的唾沫,静静听。

“那时候老头子我,三十!正是大好年纪!准备施展身手呢!结果不知道那个王八羔子…好吧,多克利那家伙与世无争,但我是个火气爆的,见一个蠢货骂一个,这不,惹仇恨。不知道谁,反手就给我举报上去。”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

然后毫无预兆扯起一个古灵精怪老爷爷的笑容:“我和你老师的老师,是敌是友。没法~一山不能藏二虎,我们一辈子都在斗…好吧,应该说我单方面。就是没想到我被抓了那家伙死了,一代双杰,没喽~”阿伯勒尼不甚在意地耸耸肩。

“不过那…”他话锋一转,“多克利那家伙好眼光!收了个决定大聪明。后生可畏啊,我看好你老师!”

说完,阿伯勒尼竖起一个大拇指。
然后无人应答。

阿伯勒尼继续抬起大拇指,胳膊伸得老直。

可白厄只愣愣地,不说话。

于是等了许久,直到手酸了,一头银发的小伙子还是没说话。

阿伯勒尼轻哼一声,有些生气地把手放下,又像孩子气馁地问:“干嘛这么看着我?咋了?我说错话了?你难不成还跟你老师有仇??”

“没有。”白厄缓缓垂眸。

“闹掰了?”

“不是。”

“你不喜欢他。”

“我…”叹气。

“看来是。”

白厄抬眼望着老人,一秒、两秒、三秒。

时钟‘滴答滴答’地过。

阿伯勒尼忽然缩了,退回自己牢房的另一面:“算了,你不喜欢就…”

“我不知道。”白厄忽然说,“…生死不知。”

老人脚步顿了顿。

下一秒猛地扭头,像见鬼的望着他。

“我瑟希斯啊!你连那小伙也杀了?!”

乍一听见瑟希斯,白厄还有些愣神。结果后半句话一出,直接把白厄搞沉默了,脸色如画布般精彩,到最后闭上了眼睛。

又听阿伯勒尼一声怪叫:“瑟希斯在上,我瑟希斯啊!”

“不是。阿伯勒尼前辈…”白厄连忙打断他的话,低声说,“老师…在找寻到真理后,无憾殉道…”

阿伯勒尼张大嘴瞠目结舌,赞赏毫不掩饰:“我瑟希斯?!勇士啊!”

“可是…我不知老师现在如何了。”白厄缓缓叹气。

“你不都说殉道?” 阿伯勒尼一脸无语,“那肯定是死了啊?”

白厄抿抿唇。

他从阿伯勒尼的脸上错开视线,低下头不语。

“所以他找到什么道了?” 阿伯勒尼见他不说话,主动问。

白厄又是一声叹气。

阿伯勒尼连忙说:“年轻人别老叹气,杀人就杀人了,你又不是故意的不是?五分钟不到的时间你叹气了三次,年轻人。”

“…嗯。”

“嗯嗯怪。”

白厄抬头呆愣。

“我女儿以前教我的啊~”阿伯勒尼嘻嘻笑,“她说她情敌,老爱哭,是嘤嘤怪。那和你没几句话你就‘嗯’,刚刚还是‘嗯’。不就是嗯嗯怪?”

白厄愣了愣,终于一声轻笑。

“前辈,你还有女儿啊?”

“那当然。”阿伯勒尼拍拍胸脯,昂首挺胸,“我可是魅力无穷的阿伯勒尼!怎么可能没有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儿!”

谈话间,牢房外忽而传来沉实的脚步声。

“吃饭了。”外面的人走到牢房前,蹲下把食物从下面的小窗口推了进来。

“烩鱼、炸鱼排、莲花羹。今天有好吃的哦?” 阿伯勒尼看过来,喜出望外。

结果狱卒安静得很,根本不搭话,只尽责拿起托盘上另一个餐盒送进阿伯勒尼的牢房。

阿伯勒尼也不理他,兀自笑:“嘿嘿,睡醒就有好东西吃,人间欢乐不过吃!”

等狱卒离开,阿伯勒尼又屁股一下一下挪过来:“兄弟,趁着吃饭和我说说。你老师找到什么真理?都了无遗憾了?边吃饭边说?”

“…嗯。”

“来吧嗯嗯怪,本伟大学者的耳朵已经准备好了!”

Notes:

之后应该会周末连更,但在考虑日更...嗯...再看看

Chapter 14: 与尔同坠——真理、审判

Notes:

等你走过他的回忆,他就会出现在你的眼前。只需等待...shhhh....

Chapter Text

白昼交轮,新一轮钟声响起。

奥赫马的钟声极美,悠扬的曲调总是像轻轻晃动摇篮,把人从睡梦中哄醒。

‘嘭’一声,牢门被人一脚用力踹去。身高体壮的男人瞄了一眼牢房内,那双吊销眼更显脸相刻薄。

“哦~醒了?享受你的最后一餐吧,战士。”

果真声如人刻薄,语气更似恶毒的调侃。

那狱卒顿下,把手里的餐食用力推进牢房,叮铃哐啷的,汤汤水水洒了一半。

白厄默默站起身,拿走托盘,对着离去那人说了声:“劳烦了。”

对方只是重重一哼,也不回头看他,径自离去。

鸡蛋三明治、小盘草莓、巧克力牛奶、一小排巧克。

不算什么很富裕的早餐,却是白厄最喜欢的。

白厄的家庭并非大富大贵,早餐不会是什么松露酱夹面包、红宝石葡萄、香煎鲑鱼等等。

从小喜欢巧克力的白厄,只要餐盘里有巧克力,那天便会过的心满意足。

母亲也知道他喜欢巧克力,于是要是刚好商店有的买,那几天白厄便有巧克力牛奶喝。有时候能有惊喜,能从餐盘上找到几块牛奶巧克力。

偶尔母亲会从后院摘下新鲜的草莓,来上几颗,给灰灰白白的餐盘装添点颜色。

然后当然永远还有一块鸡蛋三明治…

说实话白厄并不喜欢那股味道。

可母亲说,吃鸡蛋的孩子能变聪明。于是不爱吃鸡蛋三明治的白厄为了变聪明,往后便都乖乖吃了。

于是时间久了,白厄竟也习惯了这味道。

后来母亲去了,讨厌鸡蛋的白厄更是怀念起三明治里那臭烘烘的鸡蛋。

可每次自己做完去尝,总觉得本来就臭的鸡蛋经过他手,却比母亲做的还要臭上一些…

而如今手里的鸡蛋三明治…也不是记忆里的味道。

可惜了。

临刑餐,这会是他吃过的最后一块鸡蛋三明治。

没有母亲的味道…但许多年没亲手做过一次,也算是…死前的了无遗憾。

白厄无言吃完一顿早饭。他能感觉到隔壁的老人醒了,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最后一块巧克力入口,那是他吃过最甜也最苦的巧克力。然后狱卒收走了被扫空的餐盘,给他戴上了手铐。

“小伙!”有人喊住他。

白厄回头望向阿伯勒尼。

刚睡醒的阿伯勒尼,头发比昨日更乱了;那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完全不像睡得迷糊。

“年轻人。”老人喊了他一声,又顿了顿,“刑罚,不代表罪孽。是出于什么动机,有心还是无意。自己的问心,会告诉你是否有愧。”

白厄深深忘了他一眼。

良久,‘嗯’了声,背离老人留下一句话:“能在最后一程之前认识您,我很幸运。”便随着狱卒远去。

身后回荡着老人的大笑声。

白厄一路走在看似漫长的长廊中,尽头的日光刺眼又柔和。

阿伯勒尼熟悉的声音再次于长廊回响:

“嗯嗯怪!死亡无惧,唯有带着不属于我们的枷锁,死去,才是刑罚!问心无愧的人无罪,寻找真理的人…亦无罪!!哈哈哈哈哈哈哈!!”

“世界的真理!已然解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盛大会场早已黑压压一片。

群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长梯之上,金发碧眼的高贵女士款款而站,一双无温度的美眸睥睨众生。

那是悬锋的斗场。悬锋战士斗输赢的博弈区,在今日成了宣判仇人罪恶的场所。

高门占据公众席一个脚落,其余席位上肉眼可见身穿红披的悬锋战士,无论男女老少。

会场中央并排二站两批战士。一边为奥赫马兵士,庄严肃穆;一行为悬锋战士,刀削的面容下是暗流的怒色。两个棺椁静静躺在将士之间。

钟声敲响,深远悠长。阿格莱雅一抬手,全场瞬间寂然。

金光降下,慢慢形成一个巨大的天秤。

高雅的女声落下宣言:

“时间已到。律法之泰坦,塔兰顿在上。我,阿格莱雅,仅代表全公民意志,执行渎神者——神悟树庭七贤人之一,阿那克萨戈拉斯的死刑处决;以及,残杀同为黄金裔,继承刻法勒的黄金裔——白厄,进行裁决。”

“诸位所见,此乃塔兰顿所造之天秤。神物不可动,是以,诸位可从此看见‘公正天秤’的判决,确保宣判过程公正开明。”

金织女士缓缓放下手。

“诸位,可还有疑问?”

寂默无声。

于是不等指示,通道尽头便已经走来一列人。

两排兵士中央,是一身黑白囚服,蓬头垢面的刻法勒之子。

青年出现在大众面前。刹那间,高喊连连,嘘声阵阵。

入耳无数污言秽语铺天而来,一句话比一句话脏污。

“狗鼠!”

“不配为黄金裔!!”

“碎尸万段!”

“丢去喂狗!!”

“臭水沟里爬出来的家伙!!”

一声声如尖刀,要把人钉死在地里。

白厄拖着疲惫的步伐,一步一步。他听见夹杂的一堆不认识的语言,却独独认得当中那一个字。

HKS。

悬锋语。最为粗鄙骂人的字眼,也是万敌唯一教过给他的悬锋语。

头上的烈日如毒酒,似乎要比平常热了几倍,就仿佛要把人烤死在这地里,把最恶之人融化在赎罪之地。

金色物体蓦然飞来,尚未看清样貌,可金属在阳光下反射着鲜艳的光亮。

白厄抬头看了眼,却不闪不避。他能理解那股暴怒,毕竟‘自己’杀死了悬锋人最尊敬的王。

他们渴望王储归来数十年,盼着心目中的王带着他们,闯出悬锋,再震辉煌。

可他杀死了他们最崇敬的人,捏碎了他们的梦。

眼看那物事要撞上脸门,白厄仍旧微低头往前走,却乍然金光一闪,而后耳畔传来女人的声音。

“黄金裔的狗鼠!叛徒教叛徒,怎样的老师教出怎样的学生!果然一脉相承!!”

物事‘哐当’一下落地。白厄愕然抬头,眸底晕开一层怒意,暗淡的蓝眸阵阵悲痛。

他精准看向声音的来源。另一把女声却如冷泉,如当头冷水浇灭火苗。

“请这位女士遵守规则。审判大会上出言辱骂已是不逊,未有判决前率先动手,算是私自动用刑罚。根据律法,若是出手伤及未被裁决之人,作为代执行律法者,我有权请你离开,或者成为被审判者。”

“你!你蛮不讲理!!”女人尖声怒斥。

回应她的是对方淡然的答复:“律法如此书写,我只是执行者。若是诸位无意见,请保持安静,否则大会无法开始。”

女人狠狠‘哼’了一声,却显然不敢出声了。而那话过后,会场也已然全然安静,毕竟没人想让这场审判推迟哪怕一秒。

奥赫马兵士捡起那块掉落的金牌,还于其拥有者。而阿格莱雅右手一抬。

大会,现正开审。

Chapter 15: 与尔同坠——历史,循环往复

Chapter Text

那年正值冬天,比今日更冷。

万众所见,受尽谩骂的学者,终于第一次被架上审判台。

他高喊:

“信仰庇护不了盲目无知。渎神之火…也已铸就探求的熔炉。”

“他将消解神明,为我所用!”

“我阿那克萨戈拉斯在此断言!唯我们自己…是此世的神明!!”

铁链束缚他的手脚,炙火烤炽他的躯壳。

民众怒吼:“神明将对你降下天罚!”

他牵起嘴角,语带嘲弄:“那又如何~?”

审判者怒声喝止:“神明将蔑视你的存在!”

学者抬起双眸,眸光如电。大笑三声:“我亦如是!!”

铁链铮铮,学者仰天长啸!

“这句身躯,早已濒临破碎…但理性、与激情…终将点燃我灵魂的烈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高门之士振臂怒吼,却无可奈何!

金叶漫天,落在罪人身上,枯败脆弱。

金链锁金裔。如同初次目睹,当年神悟树庭的癫狂教授,哀丽秘谢的白厄已循环历史。

只是反抗之人便点燃柴薪;安静之人静待审判。白厄只沉默在那,一双眼睛空洞地望着那两具棺椁。

天气寒凉,心更凉。

周围的怒骂好像都变成了杂音。倾斜的天秤持平之刻,万众欢呼。

淡漠的女声穿透而出:“塔兰顿在上。经决议,诛杀悬锋王储的白厄,有罪,当场赐以断头之礼。”

刹那,欢声高喊,响彻天地。

早已预料的结果,白厄无动于衷,始终看着棺椁一言不发,唯有双手被金链的拉扯带来丝丝刺痛。

悦耳的女声在此刻如千斤的断头台:

“现,愿塔兰顿降临此间,为我等见证罪罚。开棺。”

‘开棺’二字,如同冰锥落下,刺入血肉。

厚重的木板被缓缓推开,‘咔、咔、咔’。

完全打开的瞬间,

血液凝固。

哪怕早有预料,可亲眼所见是另一番滋味。

就如未曾明说尚有一线生机,血淋淋的画面挖在眼前时却必然直视。

两个棺椁:悬锋王储躺于檀香之中,柔软的金绸承托着那壮硕的身躯,金与红交织出天下最尊贵之气;而瘦弱的学者于清香中沉眠,白绸映照着他如雪的肌肤,如安睡的仙子。

堵塞涌上心间。白厄不知是喜是悲。

喜、是老师不必再一次面对死亡。

悲。悲盖世英雄英年早逝,死于最错愕的背叛;悲老师终究彻底死去、“寻找真理者无罪”,却终究带‘罪’葬于朴素的棺椁。

而自己的所作所为…

一场空。

犹豫害死了最勇猛良善之人。什么都没有改变。

没有复生,只有死亡。

他可以怨刻法勒骗了他…寻找真理之人无罪、盖世英雄死而冤屈,唯有自己…问心无愧之人无罪…可他知晓自己不是。

“诸位所见。悬锋王储迈德莫斯,遇害而亡。临到死前的英雄依旧愤军作战,于前线抵御黑潮军团,受得起全国人民的敬仰于怀念。”
“及,神悟树庭七贤人之一,渎神的学者——阿那克萨戈拉斯,死前以生命交还火种,虽言辞不敬,其牺牲却足以将功补过。”

疏淡清雅的嗓音回响不断,是世间对死者最冷漠的陈词。

白厄很想说,不要再说了…不要…

可他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听着一句句如朗读书本的话语,以及望着那始终保持持平的巨大天秤。

这便是凌迟吗?

把他杀了吧…

断头台呢?

让他死无全尸吧。不得即刻入轮回,只能在冥河徘徊。

会在那碰见徘徊的老师吗?

身体早已掏空的老师,是否彻底消散了?

…至少不用碰到万敌,让本该活着的人,死后得以安息。

真的是…

最糟糕的黄金裔啊…

而后,棺椁再次合上。

‘咔嚓’一声,最后的阳光被永远封印在小小的棺木之间。

棺木被推走。白厄一路望着它们消失在尽头,如同被拿去珍视之物的孩子,却开不了口。

直至棺木没入甬道,白厄垂下头,再次成为等待命运的罪人。

“本应继承刻法勒的白厄,哀丽秘谢的幸存者。你可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何种刑罚?”

白厄缓缓抬头,木然的眼神犹如将死之人。

虽然,也确实要死了。

“斩头。”他的声音异常平静。

阿格莱雅微微颔首:“既知,你临终前可有话要说?”

那双蓝眸有一瞬间流转,可随着苍白干裂的嘴唇几次翕动,最后又再次归于寂静。

而后,他摇摇头,眸色重新盖于银发之后。

“可有话申诉?”

“…”

等候半晌无应答,金织女士高抬手臂,手指天空:“既是如此,我阿格莱雅,代执政律法者,在此宣告,执行断头之礼。”

女音落下,人群几次窃窃私语,却无人敢大声议论。

几秒过去,立于场中央的公正天秤岿然不动。

于是一声令下:“抬上来吧。”

不过片刻,车轮滚动碾过地面,发出轻轻重重的声响。

三五个兵士拉动板车,板车上载物庞然,那巨大的木制框架中静静躺着寒光凛凛的银刀。耀阳一照,冷白的光芒刺入双眼。

剩下的兵士走到衣衫灰皱的青年身侧。钥匙一拧,‘咔哒’数声,围绕在那双手臂的锁链尽数解开。随后架起颓然发软的青年,按在断头台前。

偿债之时,已至。

麻绳的末端被猛然松开。

金光一闪,刀闸落下。

Chapter 16: 与尔同坠——刻...法...勒!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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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刑者无惧。那抹笑,是解脱与满足的微笑。

此刻,我以鲜血祭祀…

‘乓啷!’数声裂响。

“怎么回事?!”

会场顿时一阵惊呼。

“怎么碎了?!” “搞什么鬼!”

只见钢片崩裂,银片碎落,闪光映入那双湛蓝的眼眸,落于石地。

白厄一愣。尚未来得及反应,天边回响:

“刻法勒之子。我的孩子…”

那声音如同天外之音,如此遥远,却如洪钟荡于空气中。

白厄猛抬头,群众早已哗然。

“刻法勒?!”

“负世泰坦?!”

一片惊呼之中,天边金光消弭,巨大的黑影却如拨开云雾。

那是比飞船还要大几十倍的庞然巨物,足以遮天蔽月。墨黑的身影上是流淌的金色,如同…黄金裔的血液。

大地投落一片阴影,按着白厄的兵士们早已惊得松了手,唯有白厄自己还跪在那,满眼惊颤。

真理…

他跪在地上,仿佛丢了魂,胸中又似狂喜。

可慢慢地,惊颤滋生了丝许恨,可最后…愤怒,

和无尽荒凉。

心中只剩下一个声音:你…

又要做什么…!?

白厄抬眼死死望着那片蓝天,黑影渐渐笼罩上空,像是日蚀遮蔽太阳。

“刻法勒…是要把我们杀了吗?!”他听见有人颤抖大喊,从震惊变为恐惧。

唯一得以从黑潮中拯救翁法罗斯的泰坦、创造人类、撑起日光的创世泰坦。

人群中有人惊喊:“因为我们讨伐他的孩子!”

广场逐渐变暗。黑影压下,最有威信的高门惊呼着逃逸;唯有悬锋人立于原地,却也有少数两腿战战。

白厄仍然跪于远处,心中忽而觉得可笑。

这便是世人遵从的泰坦;那,便是审判他老师的人民之首。

他望着远处的天际渐渐显出人形。那天边的声音如同人形,衣不蔽体,只是身体上长者的是四条手臂。

而人民当然惧怕。因为这庞然大物不是人,而是比黑潮更强势,可黑潮尚可一战…

而负世泰坦…

一根手指便能立刻把他们所有人碾死在此处的泰坦。

包括白厄自己。

然后黑影落下,一只形同石像的巨型手掌从天而降。

民众开始尖叫,连悬锋的子民也开始拔腿奔跑。于渺小人类看来,缓慢压下的不过转瞬拍落,把他们碾成肉浆。

“他们…同流合污!!”混乱不知道哪个悬锋人一声高喊,声音中早已没了先前的气势,染上明显的颤意。

场内一片混乱,脚踏人,人撞人,尖叫不断。

不知恐惧的半神阿格莱雅早已在维持秩序,可是无果。

耳边唯有一阵混乱至极的喧嚣,而无人在意之地,那不修边幅的少年已不知何时站起。

——刻法勒之子,白厄。双眸如寒冰,对其父亲,怒目而视。

兵器早已被抓入牢狱的前一刻被收走。

可哪怕手无寸铁,带罪的青年却无所畏惧,逆风而站。

狂暴的风搅乱那一头银发,不顾一切地拍打在那张蓬垢却仍遮不住清俊的面庞上,毫不留情。

那双剑眉低压,温润的嗓音此刻如同破空之刃。他仰头高声呼喊:“有什么事冲我来!我是罪人,他们是无辜的!”

可那黑影似乎漠视一切,如定了轨迹,匀速下降。

手掌太大,莫说会场,若是落下,奥赫马或许也不复存在。

人们往入口冲去,可谁也知道无济于事。

而那一句高喊,也渐渐消弭于万人的惊叫声中。

有老人被撞落在地。白厄瞬即踏出一步下意识想要去搀扶,可金线先一步扶起了老人。

可那边的小孩却无法幸免,脸朝地,跌了个结结实实。可孩子没哭,只是撑起小身板,继续跑。

在生命被威胁时,生物的本能唯有逃命。

白厄捏紧拳头,后槽牙早已咬得‘咯吱’作响。

若那劳什子东西真要伤悬锋的子民分毫,今日他白厄便是葬身在此,也要拼命一搏!明知道打不过,那是他欠他们的。

他屹立在原地,却听阵阵惊叫声中,那黑影忽然停在半空,不再降落。

轮廓已然近乎清晰。白厄能于云层朦胧间望见那泰坦的天环,以及从锁骨至胸腔延伸的奇异图腾。

“sin…mafa…ho, so…sa—”

泰坦开口,天生便像是被卷起一阵风暴,却只在空中回旋,落不至人间。

泰坦的语言,唯有黄金裔以及极少数神学学者能完全听懂。

他说:无罪之人…走到父亲跟前来—

白厄听懂了。可他只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泰坦又说:“mir kolo…hawo, noufawa.”

:杀人并非而,余知何人为之。

可白厄怒目而视,一双蓝眸如利剑。

他怒喝:“刻法勒?你还有脸!”

此话一出,场内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先前多少人想他死,现在都只想他不求请也别乱说话。

可刻法勒似乎并没想着下降一步,仍旧停在原处。

“wosumiya…clo oui gla…dama…”

然后白厄几乎是要气笑了。

还过去?

什么他误会了?他误会什么了?!

“少装神弄鬼!我不吃你这一套!!杀人的难道不是你吗?!为了实现所谓得神谕?!放屁!!不你就是装神!从黄金裔来的泰坦,何来的神!!”

话音未落,众人已倒吸一口气。

渎神的话语,当面冒犯刻法勒。

唯有高门记得清楚,二次冒犯刻法勒。一是神悟树庭的疯癫学者,阿那克萨戈拉斯;二,是其学生,如今站在刻法勒面前,当面出言不逊的刻法勒之子。

“so…nafu, ju de, naba.”泰坦又语。

话音落下,白厄激怒的脸上忽而半刻凝滞。

刻法勒说:潮汐之中,并非是余,是而。

只不过一瞬,白厄的脸上又重燃怒意。

他往前踏一步,仿佛在朝神明示威。

他能听见耳边的人们说:

“别说了,收口吧,你还要把我们的命也拿了吗?”

“悬锋怎麽就遇上…”

一句句话,无不刺在白厄的心脏。可他只是抿抿唇,一双剑眉却竖得更高。

“刻。法。勒。”他一字一顿,“难道不是你说万敌的胸椎可以救人!难道不是你把我送离潮汐之地!!难道不是你!看准我的软弱,借用我的身体,把剑…插入了我…悬锋王储的胸椎?”

刹那间,耳畔抽气声阵阵。

刻法勒无言,该是沉默了。

大概是瞧见泰坦无伤人之意,天生大胆的悬锋人竟已然散了一半畏惧,朝白厄喊:“你这个罪人莫要血口喷…神!负世泰坦怎会做出这样的事?!居然连泰坦也成了你抵赖的理由!”

白厄微微瞪大眼,张张嘴,却发现无话可申。

“非…彼也。”泰坦再次开口,却成了断断续续的人声。

的确,再听一次,和白厄记忆中那日在潮汐听到的嗓音完全不一样。

可除了神,又有谁能冲破潮汐的禁制?!

泰坦的话语回荡上空:“非彼,却是彼…”

“余儿,余所剩力量…无几。余将于而一半力量,破其阴谋,废其…力量,此乃…刻法勒之试炼…”

话声飘扬,渐慢减弱。

而后丝缕阳光重归大地。

重获光明时,刻法勒的身影已再次匿于云层之后。

唯有话语余响。

“wo soho…versa— 余…以自身刻法勒之名…保证,全世之座之子,必…为…各位…诉讼公道。”

Notes:

zZ:再也不熬夜了

Chapter 17: 与尔同坠——若梦

Notes:

恭喜你。
因你,已走过他的记忆长廊。

Chapter Text

声音散了。

会场一片寂静,一切都好像幻觉。

可那一片混乱、断头台炸裂落地的刀片,都在证明…

刻法勒来过。

而后白厄低头,筋脉如生出无尽力量,而一柄金剑不知何时躺在手中。

剑柄如全世的太阳,锥形的蓝宝石流淌于剑上,如同其主人的眼眸——日轮盘旋,流光溢彩。

突然,一排人毫无预兆地冲入会场。

为首那人一头灰发,在奔跑时被吹得凌乱。

他一头扎进白厄所处之地,离半寸时猛煞脚步,以一个很滑稽的姿势平衡站好。

然后他快速看了眼会场,忽然不由分说的拽起白厄的手臂,喊了句:“跟我来!”

白厄抓着剑,被突如起来的动静拽的差点一个踉跄。

现场顿时乱了,一阵骚动。白厄听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阿格莱雅开了口,然后自己就被拽出了会场。

白厄跟着对方狂奔的步伐。

片刻愣神,很快捡回自己的声音:“穹你…发生…”

“我有话跟你说…我的意思是你们!”灰发少年喘气狂奔,一边告诉他,“反正事情很复杂,缇宝老师已经等着了,我们其实之前商量过,哈…就差你了。反正等阿格莱雅…呼…再一起说。”

白厄不明所以,几经大起大落,人都还是有些懵。

作为门径之泰坦之女,缇里西庇俄斯——缇宝,向来有预测灾难的能力。

…肯定是出大事了。

他忍不住着急问:“是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吗?”

不愧是久经斗争的战士,狂奔说话也不带一点喘气。

可对方不回答了,只拽着他一路奔跑。

绕离会场,直奔暗道。

穹忽而又一个急刹停在半路,灰底黑靴在地上狠狠一阵摩擦。

白厄一惊,眼神习惯性向周围扫射,然后迅捷抬手扶住了撞来的胳膊。

“哎哟!”来人和白厄装了个满怀,抬头时粉色大卷发在空中甩了甩。

“风堇老师?”

是熟悉的旧同学,也是那刻夏后来的助教,后任“昏光庭院”的首席护理师。

一双如帕拉伊巴蓝钻的大眼睛在碰上白厄视线的刹那,连忙一声低呼,捂住了嘴巴。

然后猛往身后指去,紧张大喊:“白厄阁下!灰宝!那刻夏老师的棺材…炸了!”

‘了’字还未出口,长廊间一串大笑已然撞入白厄的耳间。

“白厄…阁下?” “白厄?”

可白厄浑然未听,耳朵里的听觉神经仿佛与那笑声锁定了。

熟悉的狂笑涌入耳中,那一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地上,整个人都无法动弹。

那笑声清晰而响亮,源源不断传出。

半晌,白厄忽然抬手狠掐自己大腿。
“嘶——”

痛,好痛。

真的很痛!

如海洋的双眸忽而涌上潮湿,几乎是在梦中睁大了双眼。

走廊的尽头传来那抑扬顿挫的嗓音:“遗憾呐~!当真是,有趣极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一瞬间,犹如幻听,可以一双脚还是不可自控地飞驰而去。

紧随其后的二人一瞬愣怔,连忙喊叫着拔腿追去。

而笑声,源源不断在那道白门后穿透而出。

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去,白厄大掌一推,‘砰’一下,门被用力撞推在墙上。

有人惊喊一声。

先是棺材炸了,后是门被狠撞,是个人都受不了。

看清来人,他们更惊,连呼几声白厄,对方却像丢了魂。

而白厄死死看着棺材旁站着的学者,一身绿黑长袍,带着华丽的眼罩,在门口玩味笑着转了个圈。

而后像是忽然感觉到白厄的视线,停住动作,疑惑转过身看去。

“老师…”视线相交的刹那,眼泪潸然而下。那语中哽咽犹如夹杂千丝万缕,说不清、理还乱。

模样依旧,精神如前。幻觉吗?他好像…见到活生生的老师。

男儿膝下一弯,竟直挺挺跪下。抬首望去,泪珠滑落憔悴的脸颊。

但听对方嗤笑一声,眸中闪过一丝穿着暖意的调侃:“有趣有趣。怎麽搞成这个样子?该不会是为师去了,竟然哭成个泪人哈哈哈哈。”

这个语气…真的是老师。

白厄一抽鼻子,慌忙低头拭去眼泪。可泪水流得更凶,哗啦哗啦地完全不听阻拦。

阿那克萨戈拉斯却笑得更凶,听着简直是要前仰后翻。

然后那笑声忽然戛然而止。

“白厄,你二十岁的人了。月尚有阴晴圆缺,有日蚀有月蚀,人的寿命更是有限的。所以,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副狼狈样?”

如同那年讲述已有理论,那声音肃然却平淡。

白厄一阵羞愧,不想让老师瞧见自己的样子。可他又不舍得移开目光,只想再看那张脸一眼,怕那张白如瓷的脸又忽然在眼前消失。

白厄再次抬手抹干泪水,终于又看清那张印在心底的脸。

可泪水又决堤,于是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很是滑稽地忍泪又抹泪。

多日的情绪终于在对方的话语中彻底决堤,连同泪水流涌而出。

“我…我杀了万敌…老师,他死了你也死了!是我…潮汐,您死了,她说什么都不剩了。黑潮来了我杀了他…刻法勒。”

一通诉说,断续不清而混乱。

阿那克萨戈拉斯抱臂狠狠皱了皱眉。

“白厄,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个没断奶没脑子的小屁孩。”

白厄低垂下头,不说话了。可一声声抽泣还是压不住,那双宽大的肩头兀自耸动不止。

“对不起…”他无声抽噎。

耳边传来阿那克萨戈拉斯的轻啧。

然后是一声苦恼的叹气。

“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没对不起谁,白厄。你是救世主,不是圣父,把别人的罪责都揽过来,那是圣父心的蠢材。搞清楚你的位置,你这样我怎么相信你能把大家带领去新世界?”

白厄微微抬头,抹了泪:“可是我…”

“就算没有刻法勒,我教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人吗?”学者歪身一站,微挑的眼眉尽显自负随性,“你是偶尔没脑子和某些地方太蠢,不是坏。杀人?你根本不会。别为毫无意义的事情而纠结,救世主。”

白厄抿抿唇。这毫不留情的话也不知是安慰还是踩底。

可最后心中涌起的是无可抑制的感动。

老师从来如此。用最直接狠辣的话,说出最温柔的言语。

这就是他的老师。

白厄埋头擦泪。

哭着哭着,忽而就微微笑了。

“我知道了…”他忽而说,“我明白,老师。”

而后他扶着地板撑起身来,却毫无预兆碰上一对碧绿的双眼。

“白厄,你和谁在说话?”

Chapter 18: 与尔同坠——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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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厄一愣,连忙由抹了抹脸上残余的泪痕:“阿格莱雅大人。”

然后侧头看去,他的老师已一脸嫌弃地瞪着‘那个女人’远离数丈。

再回过头来,就见阿格莱雅也侧头望去。停顿几秒,又回过头来。

“检查过了吗?”她问。

风堇连忙点点头:“阿格莱雅女士,检查过了。”

阿格莱雅微颔首,然后看向白厄身后,淡淡说:“那先说重要的吧。天外来者,劳烦你说说所见所闻。”

“好的。”后者点点头,走上前去,穹恰巧与白厄和其余数人围城一个圈。

风堇有眼力见,很快进去把里门关好,又把外门关上,然后让闲杂人等都出去了。

而后穹一开口便是王炸:

“欧洛尼斯,岁月泰坦也就是未来的我,早些天给我托梦了。我以为是梦,但是缇宝说不是。”

心不在焉的白厄频频往那刻夏的方向看。可这句话一出,他也不由精神集中了些。

而他的老师在那边把玩着自己摘下的黄金扳指,显然一点不在乎。

穹又继续说:“刚刚刻法勒的话我们都听见了…首先就是,我们都不觉得你会做出那种事。然后就是,白厄,我们需要你的力量。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多一份胜算。”

白厄一愣,眸中染上感动,却又有无限愧疚。

他低声问:“…我的力量?”

“对对对。就是怎么说…”少年点点头,又挠挠头,略显苦恼,沉吟半晌,“就是反正听来很玄乎,但我们这个时空是被撕裂出来的时空。哎呀,反正我先说,完了你不懂再问。”
“就梦里我看到的是一片混乱的翁法洛斯。不知道详细什么原因反正我没法离开,然后有个东西叫盗火行者,反正简单点就叫那个头头黑袍人。”

“首先我看到的是‘我’引号,和‘缇宝’引号,开启了新的门径隧道。然后突然冲出来个黑袍人,把我们两个…弄晕了,自己冲进了隧道。反正‘我们’引号,醒来就发现失去了泰坦火种的力量。”

“哦~”那刻夏在一旁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白厄回过头,又听穹说:

“然后那个是原未来的时空,他是和我这么讲的。那个时空的我们逐火之旅失败了,缇宝、阿格莱亚、风堇他们,包括你,全都不在了。黑袍人不知用什么法子,把我们的火种抢走,据‘我’所说,他这次地的目标是天谴之矛的火种。”

白厄顿住了,然后刹那间,一张脸涌上错愣与点点凝意。

果然,穹下一秒就说:“很显然,我们失败了。至于你的事情,他没有准确答案,因为他没有再接触我了,但能肯定的是,他有占据别人躯壳的能力。”

占据躯壳…

白厄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眸中闪过一丝沉痛,片刻又冷凝。

声音也变得低压:“那时候…我听到一把声音。有点…电子感的嗓音,阴沉、危险。我哦那时候以为是刻法勒。”

说到这,他忍不住沉默一瞬,身侧的拳头已然紧捏。

“对!就是这个声音!”穹猛喝一声,“我听到的完全一样!很阴郁、带点电子的沙哑。”

白厄用力抿唇,眉宇间的愧疚与新染上的愠色交织:“他…当初在潮汐,我看不到他,可那把声音说他是我的神。他说如果想要救老师…可以…既然你下不去手,那就我来。”

他顿了顿,闭眼染上眸中的不忍。

“他说他能救,只是要万敌的胸椎…”

对面的风堇倒抽一口气。

白厄继续说:“我想…我想救老师,但是我下不去手!他是我并肩作战的兄弟…”

“小白,你深吸一口气,慢慢说,不急的。”缇宝在旁边担忧地说。

闻言白厄停下来,闭上眼,深深吸了几口气。

胸膛在剧烈起伏,新鲜的空气涌入胸腔,也只压住部分怒意。

白厄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只感觉那团火在胸腔烧的厉害。

“连情绪都敌不过,意气用事的人在对战中永远吃亏。”如清泉的嗓音轻柔拂过。

熊熊烈火忽然就灭了大半。

白厄怔怔看着那角落,再深吸一口气,还是烧,却不至于攻心。

终于,他重新开口,声音已冷静不少:“后来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动手的…只知道反应过来的时候万敌就在我手下…”

他抿了抿唇。咬咬牙,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我听见那把声音说‘既然你下不去手,那就我来。’”

“果然是他,肯定是他!”穹一拍大腿,“该死的盗火行者,我要把他千刀万剐!”

“好了都理解了,先不要说其他。”一直保持沉默的阿格莱雅在这时说,“劳烦先说说计划,进行到什么地步了?”

然后角落很明显传来‘啧’的一声。

皮靴踩在地上。

穹也不介意,径自回答:“我们已经依照他说的,把这边的情况写在信里放好,他会在未来看到。因为只是半神,他说他没法看到太遥远的时间。只说月圆之日让缇宝开启时空之门,我们就…”

“白厄?”

“白厄??”手在眼前挥了挥。

而被喊的人完全没反应。

白厄瞪大眼睛,愣愣看着那紧闭的木门。

因为,他的老师…刚刚…

穿过去了。

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像鬼魂一样….

毫无障碍地…

直接穿过了实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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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完了完了复文才是最痛苦的。乱了全乱了!!

笔:让你不认真写大纲。
zZ:笔大人啊!!对不起我错了!!
下次还敢。欸嘿~

:脑子完了给你补核桃仁,开工去!(踢——对就是最后的最后那堆堆积如山屯着的,去做!)
修修修修修没事没事...

Chapter 19: 与尔同坠——此仇...清算!

Chapter Text

“白厄!”穹忽而大喊,一拍他肩膀。白厄一颤,差点吓丢了魂。

“额…啊…怎么了?”

穹探头探脑的,往门口那便看了又看。

白厄一阵心虚。

只是片刻,对方却只满脸疑惑地望回来。

“你在看什么啊?”穹挠着头,满脸不解,“门口那边有什么吗??”

“…没什么。”白厄强压心头紧张,迅速转移话题,“你们刚刚说什么来着?不好意思啊。”

“哦哦哦。”穹醒悟般连连点头。

下一秒忽然浑身僵硬。

穹好忽悠,可阿格莱雅可不是好糊弄的。

穹放过这个话题,可阿格莱雅显然不会。

只见她甚是猜忌地瞧了自己一眼,而后已然踩着高跟,走向了那道门。

白厄不敢笑,也不敢不笑。只能僵硬的保持着本来的面容。

但是估计…看着很奇怪。

眼看阿格莱雅一只手已经触上门把,一瞬间,白厄能感觉到自己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

白厄心头一颤,心道该不会是发现什么了?

从方才他就开始察觉…

好像只有自己看到老师。

以至于那刻夏穿过木门的时候,也完全没人觉得不对劲。

是瑟希斯那种魂体状态吗?

因为老师是如今理性泰坦火种的持有者,所以也如上一代已然消陨的泰坦一般,只要火种不灭,就能以魂体生存吗?

疑虑甚多,担忧更多。

可再忧虑也无用。

他拦不了阿格莱雅推开门,拦了甚至只会惹来更大的猜忌。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大的像要飞出去。而心如擂鼓间,门终于‘咔嚓’一声开了。

白厄呼吸一窒,甚至不敢透一口大气。

他望着阿格莱雅探头进去,看了两眼,又把门打开了些走了进去。

那一瞬间,心里只不停回旋着几个声音:

不会发现什么吧,不要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高跟在地上敲着。

一下、一下…

明知道阿格莱雅多半看不见,可白厄就是抑制不住的紧张。

不知何时,指尖忽然被握上一只小手。

童音担忧响起:“小白,怎麽抖得这么厉害?很冷吗?也是…你脸上都没血色。”

白厄轻微呼吸,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在发抖。

手在抖,心在颤。

白厄强制自己一口深呼吸,脑子安静下来。

他抿了抿唇,等脑子缓过来,才终于转出一个藉口。

“几天没怎么吃喝,是有点…冷…”

“你早说啊朋友。”穹立马脱下黑金的风衣,往前一递,“先穿这个,你这件衣服也太薄了。还…丑。”

“受墨涅塔诅咒的审美。”低声的刻薄吐槽从门内传出。

老师的声音。

瞬间,颤抖的手好像静止了。

高跟还在门后盘旋。白厄接过那件风衣,勉强保持平静的语气说:“麻烦你了,搭档。”

灰发少年只是傻笑着说:“这有点太客气了,下次早点说。”

“…会的。”

话音落下,那双如敲在木盘上的法官木槌的高跟鞋终于从门后踏出。

阿格莱雅一脸平静,走回商议中心,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只淡淡说:“我们继续刚刚的话题。换个地方吧,那边空着的病房有火炉。”

“不用的。”白厄连忙说,压抑着想要往门口看的冲动,语速比起平日有些许快,“搭档把风衣借我了,没太冷。”

闻言,阿格莱雅淡淡‘嗯’了声。

然后道:“那便继续吧。”

然后穹看着他们,忽然不说话了。

一秒、两秒、三秒…

没说话。

白厄双眼滴溜溜地望着他,惴惴不出声。其余人站在那,谁也都看着穹不接话。

好半晌,阿格莱雅才开口问:“怎么了?”

灰发少年忽而傻笑起来。

“???”

而后只瞧穹咧出一个大大的笑,摸了摸脖子,尴尬地问:“我们刚刚说到什么来着?”

“…”

室内短瞬寂静。

“小灰刚刚说到开启时空门呢。”一旁的缇宝提醒道。

穹恍然大悟,一拍大脑:“对对对,刚刚说到时空门。我想想啊,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

然而紧接着‘扑哧’一声,显然有一位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

白厄不用想都知道是老师,可在场的似乎确实无人能听见,因为众人的脸上甚至没闪过哪怕一丝异样,更遑论试图去找声音来源。

三番四次抑制住想要转头的冲动,终于是被勉强压下了。

又听穹自然而然继续说:“月圆之夜那天,缇宝会开启时空门。锚点他们已经设好了,我们负责穿越就行。然后就过去‘啪啪啪’一通打,所以需要你的帮助嘛白厄…”

白厄控制住那阵心不在焉:“所以我们是要把他杀了吗?”

正有此意。

穹连忙点点头:“对就是这样没错。”

“然后按照指示,‘我们’会按照指引把那片原有的时空摧毁。”缇宝补充。

“我当后援!”风堇举手。

“好。”白厄一口答应。

“那便三天后正午,命运荒途会面。幸而如今只有欧洛尼斯的火种失窃,”阿格莱雅望向白厄,“我为你争取到一个月的时间,该是足够了。”

白厄惊愣一瞬,可惊讶已经太多。最后愧而低头:“麻烦阿格莱雅大人了,我会拼劲全力。”

银发盖过蓝眸,闪烁丝丝狠绝。

无论如何,

一次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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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居然下一章就开始卷二了,好快?!
卷三的逻辑终于卡完了(好吧主要是要调整,节奏很不对)
居然逼得我要写大纲!!!!!!(好吧其实也不算大纲hhh)
:脑子,啊不是。手,给我开工!(脚踢)

Chapter 20: 与尔同坠——wo...soho...versa

Notes:

如有需分卷/章節清晰概覽,可查閲目錄:
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66731629

Chapter Text

【卷二·夢中之旅】

>命運之門再開...
就像夢一樣。
我的心光歸來,好似扭曲了世界已鋪陳的命運,點亮了我暗滅漆黑的世界。
————————————————

众人留下话,就离开了。

一句:“小白,你多多休息,才能准备好大战啊。”
一句:“朋友,就是啊。你看着像快要死的样子,还神游。外套拿着,你快回去睡吧,我怕你到时打到一半猝死。”

白厄心头一暖。可他还有一件事要确认。

于是当即望向唯一留于此处的风堇,问道:“风堇…我想看看老师。还有就是,其实发生了什么?”

“哦,可以啊~”少女甜甜地说,“跟我来。”

风堇其实要比白厄年长。可那娇小的身高、一头可爱的卷发双马尾,和那双卡姿兰大眼睛,加上甜甜的嗓音,看着永远像十八。谁也想象不出等她过了今年生日,其实就二十三了。

若不是当年风堇刚好要攒学分,来报读了一课A-course,是不可能让白厄碰上这位‘昏光庭苑’首席护理师成为旧同学的。

“我们那时候也吓到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先听到泰坦的声音,结果过一阵子,‘砰!’一声。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冲进去看了,结果看到老师的棺材炸了!”

穿过几道门的时间,风堇一边说着来龙去脉,两人便来到最末尾的房间。

‘咔哒’一下拧开门,冷风扑面而来。

白厄反射性眯了眯眼。

而后空旷的房间一目了然,无需多言。

两个棺椁静静躺在冷冻室。左首棺椁完好无损,而右首…

四分五裂,满地木屑。

学者安详而躺。旁面却站着另一位如双子的学者,对其几乎脸贴着脸,好奇端详。

他静静注视‘另一个自己’片刻,忽然抬腿,跨上只剩底的棺木上。

而后两道身影重叠,阿那克萨戈拉斯闭上眼睛,再无声息。

白厄心跳漏了一拍,不由自主走上前去。脚步有些急,却又无声,仿佛怕惊动什么。

停在‘棺椁’便静默而站。

下一秒学者猛然睁开眼睛。

白厄心中一个猛跳,一晃眼睛毫无预兆地对上对方那深邃的眼睛。

显然,自己老师依旧身魂分离。

然后阿那克萨戈拉斯用那双蓝中带艳粉的双眸传达出不满的情绪,然后直接‘啧’出了声。

“灵魂躺在身体上不可以复生~”学者吐槽,看着随时能翻白眼,“白厄,回头拿个笔记本记下了,我亲身所验,尝试五次,已经排除暂时可排除的‘偶然’不确定因素。”

突然被点名的白厄愣了愣,反射性地应道:“好的老师。”

然后收获了风堇的大叫。

“啊啊啊!!白厄阁下你…你你…你刚刚…”

白厄被这大叫吓得僵了下。

然后意识到,别人看来,刚刚自己该是在和空气说话。

于是转过头,佯作无事,尬笑笑平静说:“抱歉吓到你了…我只是有点…想到以前的事情。”

“噢噢噢。”风堇慌张未散地疯狂点头,“我还以为你…”

见到鬼了呢。

不够很显然,这后半句话没说。

白厄笑笑,憔悴的脸仿佛又洋溢出从前课堂上的少年气。

“我想和老师说说话?可以吗?”他问。

扔出一句吓死人不偿命的话。

那刻夏在旁边吐槽:“你这话会吓死人。”

话音未落,风堇果然眉梢眼角都僵硬了。

然后她像被寒气冻住的冰雕,略带僵硬地点点头。

然而半晌后,猛地摇摇头。

“这里温度太低,不能呆太久。”她道。

白厄闻言仍是笑笑,眼尾下弯,便似最讨人喜欢的男孩。

“没事的,我心里有数。风堇放心吧,不会太长时间。”

风堇看着他,一时间没说话。

片刻,才略带犹豫点点头。

“那好吧…但五分钟之后我会回来查看的。”说完才抱着医疗册,离开了冷冻室。

门虚掩着,冷冻室内终于只剩下两个‘人’。

白厄走过去。刚要把虚掩的门前推关紧,就被那刻夏一句停住动作。

“你是也想交代在这吗?”学者淡淡说。

白厄没再推门,只是转过身来,老老实实说:“只是觉得…不太好。”

可脑子闪过的又是另一句话:
生不同日,死于同穴,妙哉。

那刻夏却不甚在意,只挑挑眉说:“你不大喊大叫,没人会听到这里面的人说什么。”

说完,他又不知何时把金扳指摘了下来,端在手中反复观赏。

白厄乖巧地‘哦’了声,不再坚持关门,走了回去。

然后阿那克萨戈拉斯把扳指扣回右手大拇指,悠悠抬眸望向白厄:“说吧,想和我说什么?”

肉眼可见,白厄愣住了。

白厄没想到第一句会是如此直接的话。

这话虽是他自己先说,可老实说,他根本没确切地想过要和老师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那刻夏不急不徐地看着他发愣,也不说话。

这下倒是把白厄弄得不知所措,脑子越想着要说点什么,越是千丝缠乱无从开口。

“我…我…”白厄开口说话,却始终卡在一个字。

“嗯~?”学者微微挑眉。

结果白厄‘我’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许久,学者一声嗤笑。

白厄一张苍白的脸上倒是逼出一点血色。

急的。

那刻夏挑起唇角,那语气带着明显的好笑:“怎地?要 单独 和我说话,结果把自己关在冷冻室一句话不说,救世主真要以死赎罪不成?”

‘单独’二字尤其咬重,把白厄说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老师,我不是…”他出口解释,可那声音着实没什么中气。

那刻夏忽然走前两步,站到他身侧,轻笑一声:“呵,这么说法,还是出去说吧,你这快要赶上我一个死人的脸色,我怕你真死在这。”

然后话毕,白厄的脸色明显差了些。

只是下一句却说:“不用的老师,我觉得还好。”

白厄如今已经要比那刻夏高出半个头。那刻夏微微抬头看他,刚好可以看清那张微微低头的脸。

真是一张复杂的脸色。

半晌,那刻夏终于点点头。

他叉起双臂,懒散抱胸道:“好吧,那就在这里说。”

白厄除了一句“好”,当然是无话的,意料之中。

于是那刻夏率先开口:“既然你无话可说,那就我说。”

“…老师请讲。”

白厄静静等着老师的话。

只听对面说了一句:
“wo soho versa.”

熟悉言语涌入耳间的刹那,白厄能感觉到自己脸部的肌肉毫无预兆地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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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好吧先周末双更(有点怕后面改不及,慢慢更)
卷二了,真快呀...

Chapter 21: 与尔同坠——执念

Notes:

zZ: 死了没,通宵。这睡眠质量可以啊(我再睡睡,滚被子里)

Chapter Text

青年低着头,却避无可避。

他的老师仰头看他,能把那怪异的表情看得一览无遗吧。可抬头,太怪异了…

其实应该没那么怪异吧,是自己心有鬼…

白厄和自己这么说,可忐忑却在沉默中滋长。

这些天他受过太多场审判,可如今这场与性命无关的宣判,好像比任何一场都来得心惊肉跳。

可那刻夏只是淡笑,好像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惊怕的。

那一瞬间,白厄更是能感觉到自己的恶意揣测,觉得素来不放旁人在眼内的的老师正在开他的玩笑。

然后一片单方面的僵持中,他的老师以最稀松平常的语气,背诵着那最沉甸的话:

“而之执念。余以自身刻法勒之名保证,全世之座之子,必为各位诉讼…公道。”

语气重心分明卡在最后一句,可白厄的心还是刹那间被吊到半空,悬不下来。

此刻的白厄觉得自己像极了半个死人。因为自己此刻的呼吸那么薄弱,不敢深呼一口气。

像极了气若游丝的将死之人。

可对方好像没打算放过他,甚至笑了笑,那轻笑那么戏谑。

“紧张?”那刻夏唇角薄唇轻勾。

白厄不敢说话,浑身僵硬。

离得太近了,几乎要面对面站着了。他心里有声音在尖声大喊。

不要看,不要看着我,不要靠这么近。

可无人看见他心中想法。学者甚而轻笑一声,那清香便喷洒在他的衣衫上,隔着薄薄的囚服淡淡萦绕在锁骨间。

白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大概是怪异极了,或者扭作一团,又或者…脸颊红的厉害,在这敞亮的空间无可掩藏…

然后那双如精雕玉镯的唇瓣张开了…

“你的执念是我?” “白厄阁下你在里面还好吗?”两把声音同时响起。

突如起来敲门声打断了那太过紧逼的空气。如同海底涌入大量新鲜氧气,让溺沉的人得以喘息。

几乎是本能地,白厄第一次朝老师的反方向而去,迅速逃离去开门。

那脚步就像…

慌不择路的人。

那刻夏挑挑眉,看着其背影的眼神更是幽深。

门刚被拉开,门口站着的风堇便惊讶道:“哎呀,还在里面呢?五分钟了,再呆会出事的!”

白厄的眼神中全是不可掩饰的慌乱。若非幸而来人是不那么通透的风堇,若是换成另一个人,或者都得仔细问他发生了什么。

白厄掩饰般笑笑,连忙解释说:“没有,刚要离开了。麻烦你了。”

急。声调急了。敏锐的人就能察觉。

可风堇显然不是。

或者说很恰巧地,她不大习惯站在病患的角度去看白厄。

而风堇只是摆摆手,摇头道:“没事没事。你赶快回去吧,那我先处理这边的事情了。你的东西阿格莱雅大人已经放在柜台了,你直接去拿就行。”

“谢谢。”白厄微微点头,然后头也不敢回地用最平稳的步伐往前冲。到了柜台也是匆匆拿了东西就走。

心跳太快了…白厄一边走,不敢回头看。也不管一路上的人以什么异样的的眼光看着他,直冲自己住处而去。

自己需要…冷静一下。老师是不是发现了,怎么会发现的,老是这么聪明…根本瞒不了他吧…

但是应该没到那么清楚,执念而已,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脑中忽而浮现老师的脸。

语气、眼神、笑容…轻佻的眼神、意味深长的眼神、戏谑的笑容…

这一思量,白厄猛地一个激灵。

不会的,肯定都是自己的错觉。

泰坦的话而已,根本没有歧义,几乎正常。

…如果有什么别的意思,是因为自己先入为主,自己先心有鬼。

是自己紧张,甚至…语无伦次…

那自己刚刚的反应,代表了什么…

下一秒猛地转身,不知怎么想的,他身体比脑子更快打道折返。

脑子只闪过:解释,二字。然后,

太迟了。

方才分明没有脚步声,可一回头,那黑绿的身影切切实实站在了眼前,那脸上…

似笑非笑。

心里‘咯噔’一下,然后听他老师悠悠道:

“怎麽不走了?不是要逃避吗?”

一句话,把白厄一口气憋了回去,连血液流动也变得缓慢。

可那刻夏又不说话了,只是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分明有着最完美下弯弧度的双眼,该是温柔到不带一丝批判。

可就是这么一双眼睛,把白厄看的如坐针毡。

有一瞬间,白厄很想不顾一切把心里压着的话,任由他们全数爆炸。

可最后,他微微蜷了蜷指尖,然后努力摆出一副偶遇的惊讶表情。

“老师,你怎么在这?”

很显然,没有惊讶,只有掩饰不了的虚假和尴尬。

那刻夏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却又如同错觉,因为他的语气很是稀松平常。

只见他摊摊手:“自从你来了,我发现我有两个选项。要么呆在我的身体附近,不知道要在那个细菌园呆到多久;要么我选择跟着你。很显然,后者比较有趣。”

语气平常到像是在聊家常,仿佛刚才短瞬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可白厄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于是不由自主躲开那双太过直击人心的双眸:“哦呵呵…这样啊。”说着哂笑几声。

那刻夏很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要是不愿意我也可以回去,毕竟我确实是强人所难。”

“不强人所难!”白厄几乎是反射性地回应。

反应过来一愣,连忙把嗓音压下去:“…也不能让老师,呆在那地方不是…”表情别提多尴尬。

那刻夏又是微微一笑。

说实话,白厄现在开始有点老师一笑…就怕的感觉。

可那刻夏也只是说:“那就麻烦你了。”

然后一路无言。

自从知道老师跟着,白厄就总觉得有一道视线黏在自己后背,站直也不是不站直也不是,所谓的…如芒在背。

以至于走路都要谨慎,生怕自己哪里不够自然,怕自己啥时候同手同脚,落了个尴尬事小…才是事大。

说实话,他自己都说不清,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

从前他没想过这个问题,可好像自从老师那日死后,什么都变了。

别说之后怎么样,那时候的白厄就连喜欢不喜欢这个问题都没认真思考过。

没想过怎么办,该不该。只知道自己想要接近,觉得老师好看、聪明、真实、外冷但内热得很,自己看见老师就开心,过一天是一天,哪有想过哪怕深入一点的。

可是老师那么一死,好像就把他沉积几年的感情全部勾了出来。

老师被公审时他心痛;老师以身殉道,他不假思索就跳下去了。

哪怕没有情爱的经验,可少年人聚在一起,说的无非就是流行、趣事、情爱,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事情。

一次哭泣、一次绝望,再回首,一切就都清晰了。

他白厄,越了界,喜欢上自己的老师,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因为老师不在了,再也不能给出什么回应甚至无法发现,所以他肆无忌惮放纵自己的情感。

本就磅礴的情感,在有意识的放纵下就像滚得飞快的雪球,越滚越大,到最后大到足以把自己吞噬。

然后在雪球滚动到无法停下时,那个他‘不该’的人回来了。

枯萎的参天大树再次屹立,在雪球滚至无法估量的高度与重量时。

而后不可挡的雪球迎上了参天大树。

一撞——

大树撞散了雪球,

雪球却也把它压垮了。

Chapter 22: 與爾同墜——歲月也安好

Chapter Text

两人一路走出城。

白厄首先选择的是回家,因为那刻夏说他那一身看上去像极了某人在垃圾桶翻了三天之后爬出来的样子。

因为算是半个戴罪之身,白厄那个黄金裔专用的车理所当然被没收了。

至于借用那刻夏的是不可能的,毕竟人都死了,更别提那刻夏更是个完罪之身。

白厄虽然精神不太好,但终究是个习惯战斗的底子;却苦了那刻夏这个常年不锻炼,一辈子只呆在实验室嚯嚯的学者。

毕竟是个临到死了,都要被同行的理性泰坦吐槽:若翁法罗斯有来生,记得多加强身体,的学者。

于是还没走出城外,那刻夏已经有点走不动了。

“天,这路怎么这么远。谁要走路回去!”那刻夏气喘吁吁。

事实上,一路上有不少异样的眼光看着白厄。

一来他们还在旋锋城的地盘。

二来,大部分人大概都以为白厄疯了。

因为在外人看来,此刻的白厄显然是看着一团空气说:“可能要多走一段路,老师太累的话就休息一下?”

空气…对空气,说话。

那刻夏显然也白了他一眼,第三次提醒:

“你控制一下你的表情和说话音量,明天旋锋城就要传开:被刻法勒开脱罪名的哀丽秘密谢的白厄,对着一团空气喊老师。”

白厄其实觉得自己已经很节制了,毕竟这都是必要对话。

“你就不能拿个手机装作自言自语吗?”那刻夏无语。

白厄有些尴尬,小声咕哝:“那…很奇怪啊…”

“总没你对着空气喊老师奇怪。”那刻夏狠狠吐槽。

果真是没了肉身也不放过他。

结果聪明的学者最后索性摆烂,连路都不走了。

然后结果证明,哪怕他不走路,也会有条无形的线把他拉回到最近的…姑且说是‘寄宿者’身边。

于是最后成了白厄在前面走,那刻夏在十几米的距离外一闪一闪的。呆在原地不动一会,隔一阵子又会消失然后瞬移到白厄身边。

神奇。那刻夏心里啧啧称奇地评价。

有机会一定要一下。

虽然走这么远,真的很不爽。

惹怒这位教授只需要邀请他消耗体力,但认识阿那刻萨戈拉斯的人都知道,这位老师其实也很好哄。

只要…

“老师,坐大地兽吧?”白厄指着不远处那只紫色四米高的巨兽。

然后那刻夏老师的眼睛毫不意外地亮了。

白厄打开包裹找手机的时候,就发现阿格莱雅还给他地包裹里居然有点碎银。

于是现在拿了一块碎银给老板。

做生意的哪有什么意间,有钱就上。

于是还穿着囚服和仍然披着穹那件外套的白厄,很顺利地租到了大地兽。

毕竟说实话,塔兰顿监狱里的囚服,其实也没多少人见过。

然后接下来的时间可把那刻夏给乐坏了。自从坐上了大地兽,那刻夏的嘴角就没压下来过。

若有人问那刻夏除了喜欢真理还喜欢什么?答案非大地兽莫属。

所以‘披着华服的大地兽’,并非空穴来风。更甚别人觉得是侮辱,殊不知那刻夏自己听着简直甘之如饴。

其实白厄很少能看见那刻夏这么笑。

不是那种解题过后的爽朗大笑,

而是那种大人看到喜欢的物事、看到偶像,小孩看到心爱的玩具的那种笑容。

很快乐,很纯真,很无忧无虑。连眼角眉梢都是柔和的笑。

回想起来,对上一次看见,是那刻夏在自己的办公室喂那只自己养的大地兽吃草。

好像只有大地兽,能对老师发散出这么大的魔力。

白厄怔怔看着。

好像只要看见这笑容,心里就平静了。

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其实好像也不错。

…可是不行。

老师、万敌、责任。三天后的大战是他必要之行。

那便让此刻停留久一些,然后继续前进。

“大地兽真可爱。”白厄不知何时,嘴角也多了一丝笑意。

然后,他的老师给了他一个堪称是史上最赞赏的其中之一个眼神。

“那是当然~”那刻夏轻轻摸着大地兽的长脖子说,“大地兽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东西。”

载着他们的大地兽好像听懂了,兴奋地叫了声。

应该…姑且,是…听到吧?听到白厄说的…那刻夏的声音是应该听不到?

然后谁也没有再说话。

那刻夏专心地摸着大地兽。

白厄静静看着。

就这么望着…

不去想什么太过复杂的事情,就这样,

也挺好的。

大地兽的速度很慢,一下一下笨重地走,连带着乘坐的人呼吸好像也会变慢。

天边的云朵缓慢漂流,世界好像安静了下来。

所谓岁月静好…

大概便是如此。

好不容易到家,那刻夏不忘摸两下大地兽肉肉的脚,才舍得进屋。

这当然是那刻夏第一次来白厄家。虽说他们师生关系甚好,可着实没到回登门拜访的地步。

白厄把门带上,刚关上,就传来那刻夏感慨的声音:

“果然是受墨涅塔诅咒的屋子啊…”

说着这话的那刻夏,眼神毫不掩饰地注视着那张淡黄配艳紫桌布的茶几。

杯子是紫配黄的,餐具是黄配紫的、椅布和椅脚是红配绿…

那刻夏算得上是一脸平静地看着这些奇怪到无法理解的配色,一边终于理解为什么市面上还有这么多奇形怪状的家具在销售。

一直怀疑那些鬼设计到底是为什么在卖,有谁会买?

今天终于切切实实体验了什么是审美多元化。

然后傻傻的白厄很显然没听懂。哪怕听了这么多次老师说他‘受了墨涅塔的诅咒’,白厄其实不知道什么意思。

以前觉得没什么,可自从方才的一系列事件…总觉得‘受爱神诅咒’这句话…不是什么好话。

可老师说了这么多年,总不能一开始就…

白厄斟酌许久,看着那刻夏原地把他的客厅看了个遍。

最后终于还是选择忐忑开口。

“老师…墨涅塔诅咒,是什么意思?”

然后那刻夏转过身,给了他个复杂的眼神。

于是白厄加倍忐忑。

不过那刻夏显然是个:你问我就说,直说伤到你与我无关,是你问我在先,的人。

于是他很不客气地说:

“意思就是,墨涅塔蒙蔽了你的双眼,让你的审美追上开屏的孔雀,红配绿、还有你情有独钟的黄配紫,真的是我见过最奇怪的配色。”

至于继承爱神火种的黄金裔,阿格莱雅。

…所以墨涅塔…单纯是个人恩怨。

白厄听完这话,心情很复杂。

因为跟那件事没关系而松了口气,但被这么说…尤其是他的老师这么说。

有这么难看吗…

于是心里独自哭泣,嘴上仍旧平静,说:“哦…看来真的是有点奇怪。”

然后那刻夏杀人不偿命地再狠插一刀:“是 很 奇怪。”

毫不留情。

白厄默默去拿干净的衣衫,其实也早已对老师的毒舌习以为常。

“那我先去清洗清洗,然后和老师去神悟树庭。老师当这里自己家就好。”

于是有了这句话,那刻夏一边觉得难看又一边很好奇地在白厄屋里转圈,好奇心作祟看看还有什么能刷新他的认知。

然后走了个遍,那刻夏不得不说:墨涅塔的诅咒一如既往地恶毒。

Chapter 23: 與爾同墜——舊照

Chapter Text

客厅、饭厅、书房…那刻夏是一个没放过。

除了白厄在用的浴室,还有卧房,那刻夏没去。卧房如此私密的地方,再怎么不好看也要留一丝尊重。

可下一秒,那刻夏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给卧房里一样东西抓住了注意力。

虚掩的门里,隐隐能看见算得上空无一物桌子上摆着一个东西。

也唯有那个东西。

相框。

同学合照,加了个他在里面。

其实那刻夏不怎麽拍照。应该说,他大部分时间都拿去做研究,哪有时间搞这些无聊的东西?

夸张点说,他连自己的脸什么时候多了个痘,什么时候个印、瘦了胖了、脸色差了好了,那是一概不知。

大部分时候看到自己的脸,可能是做实验,那张脸倒映在烧杯试管那堆玻璃物的时候。

那刻夏想了好一阵,愣是没想到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拍过照,还是合影。

其实白厄已经算得上是皮肤白,可那刻夏往那一站,反光似的。

准确点比喻——

白得像鬼。

合照里的是他、白厄、风堇、黑毛,和另一个叫故利奇的学生。

再想想,那刻夏忽然想起那场足球赛。

然后他想起来了。

教白厄的第二年,那时他刚好提炼完自己的血液,结果去拿个材料的功夫,被白厄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却喊住他。

足球赛后个个大汗淋漓,一堆年轻人全是荷尔蒙爆棚,臭烘烘的年纪。

抱着足球的白厄和同学说着笑。不知道在说什么,却正要掏出手机。

下一秒却很眼尖地看到在走廊无意经过的那刻夏。

然后青年很无所畏惧地拿着跑过来,笑得眯起两只眼睛喊:“那刻夏老师!我们足球夺冠了!!”

他身后的几位朋友表情离吃了屎不远,好几次想要招手又欲言又止,脸色七彩缤纷。

那刻夏只是淡淡道:“恭喜。”

没曾想白厄完全没觉得这是礼貌性的说辞,就这语气,居然真觉得这是在给他贺喜。

然后龇起两排大白牙,笑得更欢。

白厄笑起来的时候向来很像大狗,就差那双大耳朵和会摇来摇去的尾巴。

然后在朋友的死亡凝视下,白厄很没眼力见地说:“老师,可以和我们合照庆祝一下吗?这是我大学生涯第一次夺冠!!”

大概是那个笑容太晃眼,那刻夏来不及反应,稀里糊涂地就被青年拉去了大合照。

照片出来,那刻夏显然没笑。抱着书站在后头,嘴角都没牵动一下。

而后白厄看着刚拍好的照片,双指放大合照,最后聚焦在那刻夏身上。

就是一张板着脸的死人脸。

结果白厄忽然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老师!你好上镜哦!看,好好看!”

青年举着手机放到那刻夏面前,那声音很是激动,笑得仍然像只大狗。

“…”

回到眼前的照片,那刻夏沉默了。

毫无疑问,白厄那时候已经被墨涅塔诅咒了。

望着那张合照良久。不知想到什么,那刻夏又微摇头。

浴室的水声还‘哗哗’地响着。

那刻夏在那张黄配紫的沙发随意坐下,慢慢地,脑中开始盘算起子醒来的之后的那些事情。

自己没法离开自己的身体或者白厄其中一个太远,是为什么?有什么看不着的牵线吗?

刻法勒、万敌、黑袍人、分裂时空…

然后就是白厄什么时候开始…
喜欢自己骂他骂的狠吗?

那墨涅塔的诅咒真的很深。

至于瑟希斯和他(本该临死前)留下的那个问题:第一枚种子到底是谁种下的。

虽然他有兴趣知道,可是既然说了这是留待后人解答的问题,他就不掺和了。反正最想找到答案的那个问题,他已经在生前找到了答案了。

总得留一两个难题给后人解答,不然什么都由他找到真相,少了点有趣。

现在比较感兴趣的,首先是‘寄宿者’的问题。比如他能看见瑟希斯是火种;那他和白厄,是不是因为刻法勒?

其次,而且最引起他兴趣的是:如果两个时空同时拥有火种,且两个世界同时独立运行…

那到底是火种可以分裂,还是火种里的泰坦之力。

再退一步重新推导。如果火种本身可以在不同时空存在,不消耗任何代价,而时空之间又可以互通…

如果成立,那一个世界是不是可以同时存在两个甚至更多个一样的泰坦?

可能量守恒规则和这显然是悖论。那是守恒能量本身就非完全正确的观念?抑或是泰坦之力,凌驾于规则之上?

可惜如今是非人状态,不然又可以一手纸笔畅快推导。

现在这个状态也没什么不好的。

“就是这点不方便。”学者低声自语。

水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白厄在浴室里头一通磨蹭,出来看到的就是就是坐在沙发上,无视一切,把玩着金扳指的老师。

白厄知道,通常这个时候,老师要么是不想多说话,要么是在深入思考。

他当然知道老师思考的时候有多么专注,有多么不可被打扰。

于是白厄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静悄悄坐在对面沙发。

然后终于明白、早已承认在心中自己感情的青年,第二次趁着自己老师不为意的时候呆呆注视他复生了的所爱至人。

光明正大、有恃无恐,却又不敢明言地,越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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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 完美~接下來的卷三完成收束(希望能在暑假之前完成卷四大結局嗚嗚嗚TT 不會卡吧筆大人要手下留情啊!!!)

Chapter 24: 與爾同墜——時光慢

Chapter Text

再去神悟树庭,两位很不嫌时间蹉跎地又选择了乘坐大地兽。

说实话,白厄乘坐大地兽的次数屈指可数。

作为奥赫马的战士,长期处于前线的黄金裔,时间本就争分夺秒,哪怕选择步行也几乎不会去乘坐大地兽。

可是现在却觉得…

速度好像刚刚好。

堂堂神悟树庭七贤人的阿那克萨戈拉斯,现在正毫无形象可言的趴在大地兽的脖子上,像只抱着树干不撒手的树熊。

甚至更致命地,隔三岔五像个孩子一样,蹭蹭大地兽的脖子。

和白厄印象中的那刻夏老师区别很大,但却又好像很合理。

“老师。”白厄突然唤道。

然后很显然,对方宛若未闻。

白厄自顾自问:“老师怎么会喜欢大地兽?”

毕竟别人看来这么大一坨,大部分人都不会觉得是可爱。

话落,那刻夏抱着大地兽的动作显然一顿。

似乎是在思考,好一阵子都没说话。

大地兽沉沉的脚步声踩在板砖上,一下又一下。

好一阵子,那刻夏把头往大地兽脖子里埋了埋,像闷葫芦里传来的声音:

“问这个干嘛?你要送我吗?”声音比平时的字正腔圆柔和了几分。

白厄心中一软,答案不用思索:“老师要想要的话,我…”

“家里人生日送我的。”那刻夏打断他,自顾自说,“我姐姐在我十岁生日那年了我一只紫色的大地兽玩偶。”

“姐姐?”白厄脱口而出,带着惊讶。

向来几乎都是独来独往的阿那克萨戈拉斯,很难想象还有个听着甚是亲近的姐姐。

“嗯。”那刻夏应了声,“瑟希斯没和你提过我的眼睛吗?”

“炼金。”白厄几乎是立马应了。

这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答案。

然后了无声息。

半晌,那刻夏瓮瓮的声音才低低传来。

“算了,你也没必要知道太多。”

而后一路安静,渐行到人群稀落的地方。

穿过九曲十八弯,到得树庭附近,大概是茂盛树叶反射出的光芒,周围的光亮也覆上一层淡淡的绿。

放眼望去,巨大的参天大树开在对岸。枝叶如延伸的金枝,整颗大树静静散发着浅浅的淡绿柔光。

那便是白厄学习了三年的地方。

树庭附近道路狭隘。路如其名,树庭的道路除了石路,还有陈年以来长得茁壮的树干,后连接为道路。

白厄率先从大地兽身上下来,回头就见他老师还在大地兽背上,恋恋不舍地抱着大地兽不撒手。

白厄也不催。可很显然他不催,大地兽却没法感知背上还有个伟大的学者,自己离开了。

别无选择,那刻夏只好跳下来。

以这奇怪的状态存在一段时间,那刻夏倒是习惯了。

甚至可以说,习惯的很好。

除了有距离限制,除此之外不受物理限制…当然也不受物理伤害。

于是生来不爱运动的学者此刻从高处跳下,一点不怕。

双脚触地。

摔不死。

然后第一次在没有白厄领头的情况下,那刻夏自己走在了前头。

不过一个拐弯,白厄就知道那刻夏是要去自己的办公室。

大概是要去看大地兽。

本该被黑潮侵蚀淹没的地方,却因为在瑟希斯和那刻夏的保护下,两者用生命守护了树庭的最后一丝安宁。

树庭还是老样子,只是那次黑潮过后人去楼空,经历惊吓后的学子得以暂时修身养性。

然后不出意料地,那刻夏进入办公室的刹那,直奔像门口走廊安置着的那只大地兽。

大地兽是个神奇的生物。庞大、吃得多,可一个月不吃也能健健康康。

可那刻夏就像半个心痛儿子的爸爸,一看见那只大地兽就过去一通安抚。

“奇奇想我没?有没有饿晕啊?还好没什么事…”

可是奇奇显然听不见也看不见那刻夏。

倒是白厄在那刻夏还在对大地兽一通安抚的时候,轻车熟路地照着记忆找来了草粮拿过去。

奇奇不是一开始就在树庭,是当年那刻夏在树庭附近偶尔发现还没完全长大的奇奇受了伤,捡回来养着的。

养着养着,这一养,就是七年。

按常理说,动物看到食物,因为生存本能,都会立马蹲下来吃。

可奇奇此刻却呆在那,瞟了眼那堆草,然后低低叫了声,却是不吃。

那刻夏心痛坏了,在一旁哄着,偏偏奇奇就是听不见。

魂体什么都好,就现在不好。

大地兽是很有灵性的动物。跟了自己七年,那刻夏自然能看懂他。

因为自己不在了,奇奇不开心了。

“奇奇不吃,老师会担心的。”一旁的白厄忽而开口。

奇奇大概是认得他。听见‘老师’二字,连忙就有了反应。

白厄连忙乘胜追击,把草往奇奇面前推了推,说:“要是我老师回来知道你没健健康康的,怕是要不开心了。”

闻言,大地兽一声哀鸣。

而后当真垂下头来,开始慢慢吃盘子里的草。

那刻夏侧头看了眼白厄。那双万年唯有喜与怒的眼眸中,第一次让白厄看到了悲与感激。

白厄一下无措,用有点玩笑的轻松语气说:“老师,你别这么看着我嘛,我不知道怎么反应哈哈。”

只是说完,他就后悔了。

可那刻夏已经收回了目光,沉默不语地望着专心吃草的大地兽。

白厄其实是个颇为善于交际的人,哪怕第一次见到天外来客也能毫无阻碍地与对方对答如流。

可唯独对着老师,他这项能力好像总是失灵。

看着安静蹲在地上的那刻夏,好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苦思冥想,却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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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 周末雙更完畢,繼續睡覺 (不是,繼續碼字!

Chapter 25: 與爾同墜——時光回轉

Chapter Text

直到一盘草见了底,那刻夏模模奇奇的头,又是一阵流连。

最后什么都没说,悄然离去。

穿过门的刹那,却听身后传来大地兽熟悉的低叫。

回头望去,见一身松闲装束的青年摸摸大地兽的头,朝他笑了笑。

一身白衫、深蓝休闲长裤。还是白厄被抨击过后问了那刻夏的建议选的。

比起那什么黄配紫的花孔雀装束,这身休闲装倒是让白厄年轻了几岁,好像回到了那个还会在烈日下踢足球的年纪。

临走,青年还不忘挥挥手,留下一句:“我会带着老师回来看你的,一定。”

大地兽微微仰头叫了声,算是给了个欢快的回应。

关上办公室门,那刻夏看向身侧的青年,微挑眉毛:“倒是挺会哄大地兽。”

“大地兽温顺,好哄。”白厄道。

穿过熟息的长廊,踏在盘根错节的树干上,一切还是老样子。

白厄还记得当初来到树庭时,光是这些道路,就给他狠狠开了眼。后来迷路走错地方,那都是常事。

只是旋道中央常年如蝴蝶装般展开的花,如今枝干上却只空空如也。

终究是物是人非。

穹曾说过,黑潮来犯之后,便是在此地遇到了瑟希斯。如今倒是见不着了。

七贤人的活动范围大。除了办公室,自然还有不少私人空间。

大房里的七绕八弯,还有旁边被翻动过的书架,都是那刻夏的地盘。

只见右方的书架上纸张七零八落,有几张笔记甚至掉落在地上。

那刻夏一看,就知道乱了、少了。

大概是黑潮,毁了,又或者是谁碰翻了。个个想着逃命,不过几张笔记,谁会在乎。

可是想法刚落下,那个傻大个就自己和盘托出:

“阿格莱雅大人说…是罪证,拿去入档…了呵呵…”

那刻夏瞬间不爽了。

“罪证??”

罪证就罢了,毕竟那帮迂腐的家伙连自己拿自己的血液去实验也会反对,说什么:黄金血是泰坦的恩赐,不可亵渎啊!

可笑。实验提血晕倒三次的是自己,又不是他们。

迂腐。

更别说什么拿灵魂去熔炼泰坦造物、用血肉去炼金…

但是谁拿走他的东西说是罪证…

都是脑子被驴踢了。尤其是阿格莱雅,是身体被雷劈了,脑子全是渣。

“顽固不知辩思的女人。”那刻夏毫不留情地开喷。

白厄不敢搭嘴。

然后那刻夏在自己的资料室绕了一整圈。

白厄发现,刚刚还在走路的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拓了新的体验方式。

——现在是用飘的。

最后看了一通回来,他的老师面无表情的说出一句话:

“被黑潮吃了脑袋的家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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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半天,两人走遍了这偌大却无人的树庭。球场、实验室、课室…

白厄坐在角落的桌椅上,忽然笑说:“老师当初总爱往我抽屉偷偷塞笔记。”

那双眉眼弯弯的眼睛,那刻夏看着总觉得诡计多端。

那刻夏抬抬手,也不否认:“就读三年,还在初班。我要是不拉你一把,怕是我课室里到时候要有个三四十的学生。”

“我也没那么差吧。”白厄喃喃,不过瞬即自己也说不过去,“那是蛮差的哈哈哈。”

绿黄灯光透过窗外透出。

无人上课的课室并没亮灯,因为当初某个极度提倡节制能源的教授跑到七贤人那吵了一通,说非必要时间树庭要禁制耗费多余电能,当时除了在沉迷研究的那刻夏不在场,其余六贤人无一被祸害了一遍。

后来那刻夏还庆幸了一番,觉得自己提出:专注科研不理杂事,真是个非常好的选择。

结果就是六闲人嫌烦,把小半能源管制交给了那位教授。

很显然,这间课室在划出去的范围,开不开灯不由他们管。

白厄托着腮,微微抬头望着自己那刻夏,忽而问:“老师,你知道吗?那时候你老是忽然上课到一半就跑了,然后随随便便就失踪一个礼拜。其实我们班上的人都特别想老师。”

“哦~”那刻夏饶有兴致地挑挑眉。

白厄佯作嫌弃地努努嘴:“当然啊。那个代课的女老师,可喜欢扔粉笔了。”

那刻夏百无聊赖赖地抱起双臂,甚是感兴趣:“我倒是没听过。”

“因为老师都只顾着实验。”白厄状似投诉,“结果把我们一班扔给个毫无关系的人。”

“怎么毫无关系了?”那刻夏反驳,可语气却有一丝调笑,“她也是神学学位教授级。”

“老师也知道她说的完全不一样。全是教科书教学,我感觉我的脑子反复被从教科书抽离又被摁回教科书。”

“切。”那刻夏笑着,“看来被她扔过很多次。”

“那可不是。”白厄坐直身子,叹了口气,“黑毛和我比较惨,毕竟我们忍不住不聊天。”

“呵,活该。”那刻夏笑他。

然后再无回答。

白厄重新托腮,双手对折双颊,看着黑板发呆。

熟息木质讲台,好像能看到老师那时候就站在那,身后是用粉笔写满的各种符号。忽而拍案而起,狂笑离去。

而后目光所及,一身黑绿华服的学者踩着红底黑鞋。耳边脚步声响亮,他一步步走上讲台授课。

暗绿的微光映着那片绿发,纤细修长的指尖擦过起起伏伏的木纹。

恍如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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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失眠都能整出心悸了??調個劑量調半年?醫學奇跡啊?)
:今晚禁手機!你關不關!還有電腦游戲機別耍賴!
zZ(熊貓版):關關關關關...早點關燈早點睡,知道了行不

Chapter 26: 與爾同墜——餐中舊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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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声诡异的‘咕噜’声很不合时宜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学者从讲台看着一脸尬笑的青年,那一双手更是尴尬地捂住了肚子。

“倒是知道饿。”学者道。

青年笑笑,露出两只小虎牙,语气略显烦恼:“好些天没吃顿大的,现在闲下来了,就知道饿了。”

“走吧。”那刻夏从讲台踏下。

——————————————

白厄平时总喜欢去奥赫玛东面那间食店。

那时候还是学生,他一个从哀丽秘谢逃难出来的,后来又是学生,最重要是便宜量大。

白厄一个身高体壮的,一顿吃的完全不少。也是跟老板混熟了,老板又好得很,每次都给他私下加大份。

以至于后来白厄景况好了,小费都给翻倍。

非高峰时期食店向来没什么人,很幸运地,今天甚至没人。

虽然今天前白厄还是嫌疑犯,但大概是阿格莱雅做了什么,老板见到他反倒是担心起他来。

结果反而来要白厄一通安抚。

“没什么事啦,都是误会。就是可能还需要三两天解决。”

“原来这样啊。”老板连连点头,完了说,“行。看你都瘦了,脸色差得很。我回头拿你些店里的炖汤,然后还是炸鸡排饭是吧?”

白厄点点头:“麻烦你了。”

老板甩甩手:“那有什么麻烦的?等着啊。”

说着匆匆走回去后厨,白厄却忽然喊住他。

“老板!”白厄一瞬停顿,而后声音微低,“麻烦来一杯…石榴汁吧。”

“好嘞!”

店里回荡着大电视机的播放的说话声,鲜艳的清凉果汁尤其吸引消费者注意。

那刻夏坐在白厄对座,看着那突如起来的沉默,静坐不语。

电视上一阵水波转场,然后‘贱筑企财’四个花式大字显示在屏幕上。

音乐前奏响起。白厄忽而抬起头来,看向电视道:“这么久的节目居然还在播。”

“可不是吗哈哈。”老板不知哪里钻出来,手里捧着小碗,“今天的炖汤,喝点,暖身体。今年冷,穿着短袖也不怕。”

“多谢。”白厄朝他笑笑,“我身强体壮嘛。”

“哟呵。”老板笑了,放下汤又走开,“还身强体壮。我看你这脸色要死人。”

炖的泛焦糖色的暖汤在冷天里冒着丝丝白烟吗,淡淡甜香涌入鼻腔。

白厄舀了口在嘴边吹吹,便对望着电视的那刻夏说:“老师也看过这个节目?吃吗?”

“没有。”那刻夏爽快道,收回视线,手臂环胸静坐,然后回以一个智障的眼神,“你觉得我能吃?”

白厄讪笑,低头喝了口汤,淡淡的甜味很快在口腔冲散,又带点余留的药材苦味。

“好像也是…”他低头小声说,有道抬头看了看电视道:“这个蛮好看的。”

那刻夏还是那句:“没看过。”

白厄搅了搅汤碗,汤渣在碗里一阵翻滚。

一边解说:“几年前很出名的动画片。说的是须弥的第一建筑师,因为太过好人,又对自己的作品太过完美主义,屡次失利。房子没了钱没了,走投无路欠下一身债,后来不得不住宿在以前闹掰了的旧同学家里。虽然是他单方面认为闹掰了。”

那刻夏听完点点头,评价道:“过余善良是愚蠢,吃亏是教训。”

“话是这么说…”白厄又喝了口汤,“但第一建筑师沦落到这个地步,蛮可怜的。”

“救世主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也相差无几。”那刻夏当即说。

忽然被点名,白厄笑了笑,笑容里却有点苦涩。

他的老师一如既往地锐评。

白厄他放下汤匙道:“但一切都在变好。最低点都过了,总不能更差,之后就会回升。”

“也对。”那刻夏微一点头,“很好的经济学范例。”

白厄又继续解说:“然后建筑师就住进宿敌家里了,两人差不多天天闹。虽然他朋友其实都不怎麽生气,就建筑师每次单方面气急。蛮复杂的,但某些原因其实朋友的这间房子本来是两人的共同财产,不过建筑师放弃了,现在要交租。”

白厄停顿一下,看那刻夏没给什么反应,便继续说下去。

“后来慢慢磨合了,朋友常常很冷静地给建筑师意见。后来建筑师也是慢慢学会了怎么分辨那些利用他好心的人。最后债务还清了,因为某次机缘终于有机会将他的才能发扬光大,让全须弥的人都认识了他这个建筑师。”

然后白厄就停在了这,大概是说完了。

那刻夏点点头,评价道:“至少听着不糟糕。”

“其实我看的时候…”白厄咬着汤匙含糊不清,又把汤匙从嘴里拿出来舀了下一口汤,“觉得那个书纪官有点像老师。”

“建筑师的朋友?”

“嗯。沉默寡言,冷静聪明,说话不绕弯子,面冷心热。”

那刻夏轻笑一声:“感情我说你蠢钝如猪你觉得我是不绕弯子,面冷心热。”

白厄被这话噎了下,禁不住苦恼地微微皱了皱眉:“也…不是…也可以这么说吧。他和老师的说话方式有时候很像,就是他比老师…自我一点。”

“更自我一点?”那刻夏重复着他的话,语气里带着欣赏,“那该是个…很奇怪的人。”

“嗯…”白厄想了一阵,说,“就是准点下班,不接答疑难。世界覆灭了不管,除非那件事影响到他,或者他感兴趣…建筑师应该后期是例外。”

一阵交谈,炖汤也见了底。刚巧老板端着托盘出来,炸鸡排的油香散得整个空间香喷喷。

老板声音欢快:“你的专属香喷喷炸鸡排饭加红扑扑石榴汁~”

热腾腾的炸鸡排饭和鲜榨石榴汁被摆上桌。

直到老板离去,白厄低头沉默,又看着那杯红到滴血的果汁发了会呆。

鸡排金黄酥脆,就是看着,就能让人食欲大增。

可白厄却迟迟不动筷。

脸盘大的鸡排,如记忆中红的…像血一般的…石榴汁。

忽而就想起那张卡上手画的石榴汁。

给‘死者’送悼念卡的人,最后成了死者。

‘永远的兄弟’。

这句话就像是最讽刺的笑话。

电视的声音源源不断传来。白厄终是缓缓拿起石榴汁,忽而叹了口气。

“万敌以前总喜欢把石榴汁加饭里。”他低语,不知和谁说的话。

“什么都加石榴汁。饭、面、蘸薯条、点面包片…”

然后在那刻夏嫌弃的目光下,那杯红彤彤的石榴汁终于被全数倒在白饭里。

那刻夏不说话,可那侧过头的没眼看说明了一切。

像是饭泡在血里,看着足以让鸡排勾起的食欲重新直接压到负数。

白厄默默吃了一口,然后眉头不自觉皱起。

像一堆烂物在甜不拉几东西里混合,攻击着整个口腔。

可只是皱皱眉,咽下,又舀起第二口。

那刻夏不看他了,只余下耳边勺子隔三差五敲在盘子上的声响。

哪怕白厄自己也不得不承认…

很难吃。

Chapter 27: 與爾同墜——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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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难吃,又甜又腻。

果然是战士的专属菜式。他苦涩一笑。

然后还是秉着不浪费与悼念的心情,一点一点把早已泡的甜腻的白饭吃得干净。

都说人闲下来就会乱想事。白厄结过账甩甩头,沉浸过后便该振作起来。

阳光灿烂的奥赫玛,如今已是黑夜。

还有两天的时间,一切都会变好。

完成刻法勒的试炼,一切都会回到从前。

无需为此刻纠结。一切都能,拨乱反正。

不该是无用地自我锤炼的圣父,是带着大家迈进新世界的救世主。

以人之力,走神之道,最后以神带领世界。

刻法勒将背负世界,向前而行。

“老师,你对泰坦,现在是什么看法?”白厄忽而问。

那刻夏抬眸看了他一眼,轻轻三个字:“你会是。”

三字如有千斤重。

白厄抿抿唇,眸光流动。

“我想去趟洗手间,就在那边。”他指着街角说。

气氛尽毁。

那刻夏颔首:“我在这里等。”

听着白厄快步远去的脚步声,那刻夏忽而缓缓抬头,看向白云浮沉的天际。

“当然,是假的。这只是数学装置,不起眼的魔术。”他的老师,恩贝多克利斯的声音如在耳畔响起。

唯有师生二人的观天室中,他的老师为他揭示真相:
“为了方便你们理解星空,天文学者借助泰坦神迹,变换光线,将‘过往的星空’投影在在这里;正如圣城的天空,也是由刻法勒的黎明机器点亮的。”

刚成为毕业生的他仰望浩瀚星海,怀揣惊叹与意料之内的猜想,平静陈述:“所以,奥赫玛的天空也是虚假的。”

初出茅庐的他年轻气盛,邀请老师与他揭示真相。

可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老师拒绝了他。

老师说:“你为我种下的怀疑,作为将死之人,我只能通过直觉怀疑,却无法付出实践…我不愿再去思考本就无力证明的猜想。”

“前进吧,孩子。”他的老师说。

“前行吧。真理已尽在你手中,你孤独的求索即将迎来新的起点。去探明‘我们’究竟为何物,成为征服世间至理的人。”

“当你抵达重点时,愿我们在真理前相会。”

而如今,既成老师,也该由他说:

前进吧,孩子。

去背负起你的命运。

当你抵达重点时,我们会在新世界相遇。

烈日当空,却早有店铺打烊。

前去洗手间的白厄终于匆匆而回。

那刻夏收回目光,看向奔跑而回的战士。

白厄停在老师身侧,并肩而行。

孩童在街上大闹,却被父母带回去休息。

如同脑中被一记捶打,白厄猛然转过头,问道:“今晚怎么办?”

那刻夏忘了他一眼,方才眸中遗留的情绪已敛去,一干二净。

而后答得很随便:“睡大街或者睡你家。”

白厄脚步一顿。

片刻又问:“老师的住处呢?”

那刻夏再答:“那要么睡大街,要么睡你家,要么同住我家,要么我回去冷冻室。”

“这不太好。”白厄立马否定最后一个选项,“还是住我家吧。但我没多余的房间…或者老师真的想回去…”

“恐怕进不去。”那刻夏淡淡应道。

白厄愕然:“为什么?”

“疯子的家。”那刻夏眼尾不抬,“死后你猜会如何?”

白厄一瞬愣怔,半番思索。

无果。

那刻夏瞧他一眼,继续直行:“想想资料室里的‘罪证’。”

白厄愣然片刻。

仍然不解。

那刻夏斜视一瞥,略带嫌:“资料室既是搜集‘罪证’之地,疯癫学者的长居之处更是嫌疑之重。若非被没收一通,便是查封不得进入。”

白厄一僵:“这…”

“走吧。”那刻夏一如平静,“既是不嫌弃为师,那便先多谢你愿意收留我这个罪犯。”

白厄惊措一喊:“怎么会!老师也不是罪犯!”

反应之大,让平静如那刻夏也微微张大了眼睛。

“胡诌而已。如今这话若是让人听见瞧见,莫说以为你是疯子,就是再把你送去刑场也并无意外。”

“抱歉,是我冲动。”白厄低头道歉。

那刻夏捏捏眉心,朝他甩手,意指:没眼看,滚远些。

于是白厄当真走远了几步。

然后一路无话,直至步下行阶。

一头银发的青年又凑近自己的老师。

压低声音问:“老师如今其实是什么状态?”

“瑟希斯的状态。”那刻夏言简意赅。

“那老师有想过回去看看吗?”

这句话很认真。

然后那刻夏抬眼望去,第一次被那双蓝眸中的情绪惊到。

那是一种名为‘坚持’的情绪。

随后疯癫的学者目视前方,淡声说:“想想吧。肯定得向‘那个女人’申请。”

“…哦。”

片刻过后,本来安静了的少年又猛然惊起。

“老师的遗体如果没了…”

那刻夏的眼神毫无保留的‘不想回答’。

“可能要再弄一个。”

“会消失吗?!”

“火种在,我不会,身体会。”

“我看我还是跟阿格莱雅大人申请一下吧…”

“…随你。”

看着在大街上一惊一乍的…自己的学生。

不如回冷冻室吧。那刻夏无语。

若是闹市时间…

明日流言:刚脱离囚身的刻法勒之子现身大街,对着空气挑眉惊喊,不负为‘疯癫学者’的关门弟子。

“…”

都不敢想。

算了,刚才没说出口的话…

还是收回吧。来得及。

Chapter 28: 與爾同墜—— ...謝謝

Chapter Text

结果白厄还是漏夜写好了两封信。

都说了任何一个决策变动落下来都得要个好几天,尸体不会说动就动,房子不会拆,这些无关奥赫玛公民生死的至少这几天该怎样怎样,不会突然变动。

结果白厄这毛头小子固执的很,迟一秒写信都不行。要不是时间已晚,大概可能还会直接冲去找那个女人。

一封、事关那刻夏的尸体。希望争取在一切未成定局之前,先保留那刻夏的遗体不作其余处理;以及万敌的遗体,亦先搁置保存。

二封曰、虽与阿那克萨戈拉斯相识甚久,遗憾理解尚浅。以谢师长之恩,欲想前往老师家中,望可带走数件老师喜爱之物以作供奉。

于是早从沙发睡醒的阿那克萨戈拉斯坐等许久。

大概一个小时,房门终于开了。

阿那克萨戈拉斯把扳指扣回指中,但见顶着鸡窝头的白厄和自己说了声:“老师,早上好。”

“嗯。早上好。”那刻夏回他。

然后青年匆匆来,匆匆去。

水龙头的声音开开关关。

五分钟之后,青年站在他跟前,道:“先去送信?然后等批准就可以出发了。”

今天的穿搭是稳打稳扎的白,配上黄色,手里额外抱着列车试样的外套。

大概也是睡得好,毕竟现在都快中午了,那坨黑眼圈淡了不少。

还算,可以。

那刻夏没什么意见,回道:“都可以。”

于是堂堂学者因为在刚睡醒状态…主要是还在思考人生真理,

…再次一闪一闪地…闪过街道。

路上偶然闻到路边食物香,烤面包的香味丝丝缕缕飘来。白厄也是饿了,食欲一开,买了三四个不同口味面包随身。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居多。

不过对于白厄来说是大幸。

还叼着面包的他尚未吃完第二个,缇宝已经踩着小快步前来接见。

“小白,是有什么事情吗?”缇宝担心地问,下一秒看着白厄惊了惊,又看几秒讶然道,“这衣服…是怎么了吗?!”

大概是白厄那些黄配紫太过深入民心,缇宝如今的脸上全是担忧。

大概是以为他遭逢大变,有什么受不了。

白厄挠挠头,脑子在里头绕了个圈。

才说:“只是这么多事…想趁着这两三天休闲时间放松放松,就不穿铠甲了。”

半真半假,除了没提‘墨涅塔的诅咒‘,其他确实是实话。

缇宝明了地点点头,脸上忧色稍去:“这样啊,那怎麽过来了不休息休息?”

“主要是…有事相求。”白厄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两封信,“本来以为要点时间才能呈上去,没曾想缇宝老师亲自来了。”

毕竟他现在的身份。以前还是拯救世界的黄金裔,现在…说不准可能是和他老师差不多甚至更差的境况。

缇宝却不赞成般皱皱眉,把信接过,似是把他看穿:“小白的事还是我们的事。虽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可是大家都不想的。”

说着,她一边拆开信,细细读了起来。

过了会,她把信折起,在白厄略带紧张的目光下甜甜笑了。

“这个好办,不用担心。遗体我们本来就打算保存,至于小夏的家…确实前些阵子被搜过,确实…搜到点东西…。”

果真如那刻夏所说,‘疯子‘死后的家会被列为嫌疑之地。

白厄抿了抿唇。

却又听缇宝继续道:“嗯…不过没搜出什么太大问题的,只是现在还有几个人把守而已,以防万一。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过去。”

白厄脸上一喜,一颗心稳稳落下。

连阿格莱雅也要称之为“吾师”的缇宝,在奥赫玛是被万民敬仰的存在。

别说身后带着的是刚洗脱嫌疑的白厄,就是今天带着罪证确凿的那刻夏走在路上,也无人会拦。

只奈何其心太善良,自认无法心安理得当一个绝对公正的统治者,所以管治奥赫玛的重担才会落到渐渐失去人情的阿格莱雅身上。

“对了。”白厄突然开口问,“缇宝老师,怎麽不见阿格莱雅大人?”

要知道平日接见的都是阿格莱雅,没曾想今日来找,接见的却是缇宝。

缇宝微微一怔,而后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之色。

“…后天就是大日子,阿雅得去准备准备…所以就让我来了。”

白厄了然点带你头,隐隐有丝自己袖手旁观的愧疚。

倒是身后的阿那克萨戈拉斯一声哼笑,意味不明。

白厄于心不安地问:“有什么我需要帮忙的吗?”

缇宝只是摇摇头:“小白休息好,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助力。”

白厄唯有感谢,溢于言表。

于是有缇宝这个担保,一行人很顺利抵达那刻夏的家。

过真有兵卫把守,四个高大壮硕的兵士堵在那刻夏的家门,周围稀稀落落的还有五六个兵士巡逻。

那刻夏态度始终懒散,没说想来也没说不想来。可那愿意跟在身后落地走的姿态至少说明了一半。

本是不让进,毕竟都说毕竟疯狂学者的家中全是能列入罪证的证物,以及可能有分分钟颠覆世界的化学物。

可几位兵士望见缇宝,也不多问,甚至没有多余打量的眼神,只恭恭敬敬给他们放了行。

确切来说是白厄和缇宝。

因为一眨眼的功夫,那刻夏自己,已经率先在别人看不到他的优势下自己进家了。白厄再看过去,就只看见那最后一半消失在门后的纤细身子。

都道疯狂学者的家会像其办公室一样,绿光满布,阴森可怖。

可门一推开。

全错。

走进去入目所见是天蓝色的天花板,还有入目的满屋子大地兽产品。

家具上的大地兽织布、大地兽枕头,墙壁上的大地兽挂钟、大地兽壁画、大地兽挂饰。

全是大地兽,俨然被一片软绵绵包裹的蜗居感。

‘穿着华服的大地兽‘,闲余相伴不过于常人无异。

如同人们在家中摆设喜爱之物、与喜爱之事相伴、搂着喜爱的玩偶入睡。

疯狂学者屋中摆满的不过其喜爱的,一览无遗的大地兽。

“小白,你都要拿什么回去祭奠小夏啊?”缇宝一双大眼睛闪亮亮。

白厄微微垂眸,心中隐隐刺痛。

闻言还没来得及想,抬头,那刻夏已经不见了。

本想看看老师有没有想法…

如今只能尴尬笑笑:“还不知道,应该是大地兽的东西吧。我周围看看回来再问问缇宝老师。”

“好呀!”缇宝欣然答应。

然后白厄再抬头,就已经见那刻夏站在了某个房间的门口,直勾勾看着他。

白厄难得些许好笑,心中涌起丝缕暖意。

于是只好先辞别缇宝,自己走去了那刻夏的方向。

然后那刻夏一个闪身就消失了在门后。

白厄拧开门把,紧接着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了惊。

那个别人眼中除了疯癫狂笑便是不苟言笑的,自己的老师,如今正躺在铺着大地兽床单的大床上,身边全是大地兽玩偶。

红的、蓝的、大的、小的…什么颜色的大地兽玩偶都有。

数量过余多的大地兽堆成一堆,哪怕穿过那刻夏的魂体,看着却也宛如那刻夏躺于其中。

“老师这…”白厄咂舌,然后压低声音,有些为难,“你都要带走啊…”

那刻夏‘啧’了声,看着自己的玩偶说:“怎麽可能带走,我只是怀念一下。别说这些不可能的废话。”

可话这么说着,白厄分明看到那刻夏看着玩偶时,那眸中的不舍。

只是不等白厄说什么,那刻夏就自己坐起来了。

“我只是想带走柜子上那只小玩偶和柜子里的睡衣而已。”他状似无意地说。

可那刻夏从不说废话,白厄又怎么会看不懂他?

抬头看向那只小小的紫色大地兽玩偶,白厄便明白了。

“两件东西而已。”他说,“我去问问缇宝老师。”

而后那刻夏难得没有反唇相讥。

在白厄返身。

门把拧开时,一声最是诚挚的“谢谢”回荡于这小小空间里。

Chapter 29: 與爾同墜——舊物

Chapter Text

‘咔哒’一声,门又被拧开。

门推开时,那刻夏正站在木柜旁,静静望着那只小小的紫色大地兽。

白厄不想打扰他。

停留半刻,脚跟轻轻着地,回到了房间轻手关上门。

而后在一旁无声蹲下,打开抽屉,把老师要的物事翻找出来。

抽屉拉开,所见是折叠整齐的衣服。

看着像普通的T恤,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师要找的睡衣。

“以前买下的衣服。” 那刻夏不知何时从玩偶上收回了目光说,“只是那个女人连我穿什么衣服都要管。”

“啊?”白厄拿着衣服,一瞬呆愣。

那刻夏不回话。

看了他几秒。

忽然说:“你穿着该是好看。”

“啊?”白厄更呆更愣。

那刻夏低头看了敞开的抽屉一会,忽然指着抽屉角落说:“那件蓝色的适合你。”

“额…”

那刻夏收回手,脸色已如既往无波,只仔细瞧着自己抽屉中的物事。

白厄愣了愣,大脑一卡一卡。

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满腹疑窦,脱口而出:“老师要让我穿??”

说完觉得这话不太合适,可那刻夏抬起眼皮子,稀松平常地点点头。

“要是喜欢你可以试试,反正我现在也穿不了。”

白厄的大脑再次卡顿一阵。

好半晌才傻傻应了声,蹲下去拿那件连包装塑料袋都没来得及拆的衣服。

‘细细簌簌’的塑料摩擦声回荡在房间。

白厄把衣服拆开来。是一件深蓝的宽领T恤,大概是在家穿的比较宽松发,比那刻夏高了半个头的白厄看着竟也可能合身。

“现在试试吗?”白厄有点不知所措。

“都可以。”那刻夏一贯的话语。

于是白厄只好看了房间一圈,最后走向唯一一个里陷的脚落,转进去试衣服。

再穿戴好出来,那刻夏看了眼,眸中露出满意之色。

“不错。给你了。”那刻夏点点头。

然后随意间,又一连挑走了好几件。

蓝的、灰的、白的。就是不挑紫的黄的,大概是那刻夏怕要真这么一挑,会重新燃起白厄身上的墨涅塔诅咒。

“就这样吧。”那刻夏心满意足地微微点头,“新的也就那么几件,其他的也穿不下。”

于是白厄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收获了几件大地兽款衣服。

重新把其余的衣服折回去,白厄不忘那刻夏说的那件要带走的睡衣。

“老师你说的要带走的那件?”

“下面的抽屉。摆最上面的就是。”

白厄依言拉开抽屉。

那刻夏的记忆准确无误。

毛茸茸的薄荷绿毛衫,该就是睡衣。

轻轻把其拿起。连带兽角的薄荷绿连帽睡衣,仍是大地兽样式,模样甚是可爱。

“嗯,就它。”那刻夏颔首。

最后两人翻出一个印着大地兽图案的布袋,不太夸张地塞满了半个袋子。

“还有什么需要拿吗?”白厄问。

“就这样吧。”那刻夏回道。

再走出房间,缇宝已经在大门等着。

看见白厄手里的袋子,大概是处于同伴的信任,并未多口问一句,只是问:“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吗?”

白厄摇摇头,感激道:“不用了,太感谢缇宝老师了。”

早已成年的女孩笑笑,笑容很是灿烂暖心。

白厄朝她挥挥手。

直到结交转角,从裤带里掏出手机,彷似自言自语道:“顺便去把穹的衣服还回去,今早才晾干,希望没冷着他。然后去吃午饭。”

“刚刚不是才吃了两个面包?”那刻夏对其胃甚是惊叹。

————————————

是夜,从浴室出来的白厄当真穿起了从那刻夏家里拿回来的大地兽T恤。

对那刻夏来说宽松,于他刚好合适。

白厄用毛巾随便在头上搓揉几下,也不管发梢还滴不滴水,便习惯性把毛巾随意搭在肩头,踢着拖鞋去了厨房。

抽油烟机低低的‘轰隆隆’不断,像是不打扰人的白噪音。

那刻夏坐在沙发上出神望着自己家带来的东西。睡衣、玩偶…封皮破旧的笔记本。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去的。

白厄那孩子,有时候…

观察力高的惊人。

‘兹拉’一声,下油锅的翻炒声。

干煸豆的气味。

倒是没想到这孩子还有这点手艺。

不过那刻夏很快就把这个想法打了回去。

因为厨房很快传出烧焦的味道,有点像实验室试剂焚烧的味道。

本无兴趣理会。

可后来那烧焦的味道还不知道混入了什么,渐渐地发出一股奇怪到让人无法想象的气味。

那刻夏终于不可理解地缓步走去厨房,却只见青年那宽大的背影有模有样地用着锅铲。

直到锅铲翻起了那块肉排。

——黑糊糊的,还有奇怪的粘液。

跟…一样。

本来该是死了没有肠胃那刻夏惊讶,自己居然会感觉到反胃。

终于,他看到了厨桌上那一瓶酱料。

——巧克力酱。

天啊。救救这孩子吧。

不理解…但尊重。

那刻夏不打扰,默默坐回去沙发。

不久,白厄就端着做好的料理走了出来。

该焦的焦,该糊的糊。

那刻夏开始怀疑这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好吃和不好吃。

冬日的寒风丝丝透进屋里,颇为凉快。

白厄脱下围裙,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然后走到沙发前,拿起遥控,又不知道在翻什么。

“老师。”他忽而回头,“昨天那个动画片我家里有光碟。有兴趣看吗?”

那刻夏遏制住不去看那坨…的冲动,应道:“可以。”

其实白厄也不记得自己塞哪里了,毕竟好几年前的东西,又一直没拿出来看过。

但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地方。左右一通找,还真让他找到。

“你的…”那刻夏欲言又止,扶额道,“要凉了。”

“快了快了。”白厄蹲着从矮架里抽出一盒光碟,“找到~”

然后又是一通捣鼓,终于把光碟放好开启播放。

“我先帮老师把东西放回去书房。”

“…嗯。”

这天气,热腾腾的饭菜白烟早就散一半。

白厄抱着东西推开房门。书房早就被他收拾的整整齐齐,虽然书桌本来也没东西就是了,不过有层灰。

虽然那刻夏说不需要,白厄还是趁着昨晚顺道把书房也清洁了一遍。

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放在桌上,又把架子上的东西稍微搬了般,腾出个位置,才把紫色大地兽玩偶轻轻放在空位上。

笔记本放在桌上,睡衣搭在椅背。

完美妥当。

走出房间带上门,熟悉的主题曲已经响起,承载的是最简朴也最欢乐的时光。

一屁股蹲坐回到沙发上,白厄喟叹一声。

拿起刀叉,看着电视大口朵颐吃起饭来。

巧克力汁从叉起的猪排块滴落,看着食欲大震。

那刻夏看了眼那块猪排,又看着青年衣衫上的可爱大地兽。

似是感受到目光,白厄忽然停下动作,侧过身来。

面对直勾勾的眼神,青年有些招架不住。

“老师…怎麽看着我?”青年无措笑笑,又低头看看自己衣服上的绿色大地兽。

那刻夏又注视几秒。

然后终于耐不住直言不讳。

“你像在吃屎。”

————————————————
zZ:睡個好覺,找回手機,大概就是最美麗的人生嗚嗚嗚
(哎呀不好意思嘛,我怎麽知道我手把東西扔哪裏了,他又不會告訴我腦子~)
手機:(自己跑出來)歪理,你還是快去卡完你的打戲吧
zZ:...你可以選擇不説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Chapter 30: 與爾同墜——冬日嘉年

Chapter Text

奥赫玛早晨的钟声响起时,城中小小房子里的沙发上,青年睡得动歪西倒。

电视机还播放着‘贱筑企财’的动画,建筑师高亢的声音从里头源源不断炸出,又是一个吵架的片段。

衣衫上印刷的大地兽图案皱成一团,青年一头银发在沙发靠背上狠狠几下蹂躏。

伴随几声舒展的声音,身板在沙发上一痛扭动,青年总算睁开了眼。

一双蓝眸还朦朦忪忪。白厄很不客气地打了个哈欠,又是几下诡异的扭动,沙发一阵‘细细簌簌’,好一会才坐起身。

白厄揉揉眼睛,就见自己老师静静坐在沙发角落,一双如宝石的双眼静默望着自己,也不知道是被吵醒还是早醒了。

“吵醒老师了吗…”他问。

那刻夏双手环胸,上半身很是随性地仰靠在沙发背上。

“魂体不用睡觉。”那刻夏淡淡道,“倒是关心一下你自己那双又冒出来的黑眼圈。”

白厄略惊讶,旋即有些尴尬,露出两排牙齿笑着辩驳:“最后一个可以放松的夜晚,没想到看着看着睡着了。”

回想昨日,白厄还在电视前高呼不看完动画片不睡。

却被那刻夏一句调侃:“当心明日起不来。”

如今起是起来了…

可黑眼圈当真有点严重。

白厄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周一圈紫青。

牙膏的泡沫遮满了牙齿。他快快手刷牙,漱口,又掬水洗了把脸。

临行的最后一天,恰巧是寒天初冬之日。

初冬来临,维持三天的季度嘉年华刚好开放。

本就和老师约好了要去走一遭,晚点人可就多了,可不能太晚出发。

拿上昨天特地挂起的衣服,在镜子前穿好,又披了件外套。

黑白系的外套准没错。

然后他走到客厅站在那刻夏面前,抬起双臂:“老师…这么穿出去真的…不怕吗?”

“怕什么?”那刻夏抬眼看着衣服上那一只昂首挺胸的红色大地兽,心情甚好。

白厄犹豫道:“毕竟是…老师的衣服,要是穿出去了…”

“你不说又没人知道。”那刻夏打断他,“要是怕熟悉我的那几位发现点什么,你大可放心。”

白厄虽然不懂,但老师说的话准没错。

于是最后就穿着这套衣服出门了。

本来是想着自己脚程快,可以直接走过去。可自己老师似乎对没法坐大地兽去的这件事很气馁。

虽然那刻夏没表现出来。

于是白厄最后还是赶不上早到。大地兽在会场附近停下的时候,嘉年华已经开放半个小时有多了。

只是没想到刚倒会场门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厄?!你居然在这里!”对方率先兴奋开口。

“嗨。”他旁边一头黑发眼神呆呆的少年举手挥挥,给出一个史上最平淡的相遇。

是穹,和穹旁边那位白厄有过几面之缘的少年…

毕竟一见面就打坏了对方的长枪,所谓不打不相识…也算是朋友吧。

“你们怎么也在这里?”白厄笑笑,那笑有点难为情。

穹拿着手里那部粉粉的相机,看着有些手舞足蹈:“我们本来可是来旅行的!这都让我们撞上大节日,肯定要疯狂拍照,把内存卡拍爆!”

又忽然面露惊喜,打量白厄:“你这衣服蛮可爱的嘛!来来来刚好,咱拍一个大合照!”

然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站好位置举起相机就是倒数。

“一、二、三,茄子——”

‘咔嚓’一下,闪光灯一闪。

“好了,我看看啊。”

穹低头看照片,忽然一声惊呼。

“欸?这是什么东西?丹恒你看!”

“我看看。”黑发少年过于平淡的声音响起。

他们刚好背着白厄,白厄所处的方位看不到相机,也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但见穹挠挠头,然后‘嘶’了一声,很是疑惑。

“不是,我咋感觉…看着像个人影?太诡异了吧??”

白厄云里雾里,可心里就是不可控一个‘咯噔’。

“你看错了吧。”黑发少年只是说,然后回头,用那双永远平静如水的眼眸看了过来,说,“那我们先走了,玩得愉快。”

说完,拍了拍穹的肩膀。

穹还在吵吵嚷嚷:“不对丹恒你再看看!真的像!”却被少年拉走了。

等两人走远,白厄有些担忧地下意识看了眼身侧的那刻夏,却只见那刻夏悠悠收回看着二人远去的目光,连同眸中深意。

“看着我做什么?”那刻夏朝白厄轻声哼笑,“不是说争分夺秒吗?”

白厄微微歪头抓了抓脖子,把刚才那丝诡异感甩于脑后。

然后目光绕场看一圈,最后定格在卖爆米花的摊位。

“那先去买点吃的。”白厄低头摸摸肚子,声音很小,“先吃点东西垫肚子。”

没法。嘉年华的人实在太多了,切记不可对着空气说话,是大忌。

大概连那刻夏也怕他突然抽风控制不住,也不答话了,只默默跟在身侧。

因为黑潮频发的缘由,尤其今年,市面留言都说今年的翁法罗斯又离末世尽了一步。

大概如此,爆米花摊子也是很不怕被挨打地推出了一款新的:末世爆米花,号称一口送你上天,提前体验末世。

肯定是要试试的。那刻夏心道。

果然,白厄很不怕死地点了个:“要个末世爆米花。”

还有巧克力冰棒。

“加个巧克力冰棒,谢谢。”

毫不意外。

不过冬天吃冰棒,那也是很刺激了。

可哪怕是冬天,因为有太阳,冰棒还是融化的不慢。

结果就是想要吃一口冰棒然后接着一口爆米花的白厄,两者不可同时兼得,搞得手忙脚乱。

“把冰棒塞纸袋里。”那刻夏简直看不过眼。

白厄把嘴塞在袋子里,小声咕哝:“可是会很奇怪啊。”

那刻夏翻了个白眼:“你那吃爆米花快要升天的样子,再加个巧克力浆正好更末世。”

“有道理。”白厄笑着点点头,欣然接受提议。

Chapter 31: 與爾同墜——賠禮、禮物,很多

Chapter Text

之后半天,倒是没再看到熟人。就连穹,也不知道去哪了,人影都没碰见。

那刻夏可谓体验了一天儿童的生活。要真细说,去游乐园,那是十岁之前的活动了。

要不是…

“可算到我们了,这滑梯也太多人排队了吧…”白厄把手里四五只大地兽玩偶放好在临时储物柜里,都是抛圈赢来的。

那刻夏一辈子玩过出烟玩过爆炸、玩过杀人无形的溶液。

见过泰坦见过死神…

唯独没玩过玩身体素质的游戏。

于是看着前面那人‘咻’一下就下去了,一辈子不怕死的那刻夏…

退了。

偏偏工作人员正在帮白厄绑好安全束带,白厄注意到那刻夏那犹豫的脚步。

然后那刻夏撤了。

毫无预兆原地消失。

三十秒的距离…

睁开眼就回到一屋死气的冷冻室的那刻夏,心里默默数着。

学者的时间运算本能,相信就好。

一、二、三、四…

十五、十六…

…二十九,三十。

那刻夏抽空看了眼自己的遗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放回新的棺椁中。

然后心念一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迎面狂风。那刻夏看着眼前一片掠影,只觉头晕眼花,魂体感觉随时要再经历一次本质不同的离体丢失。

因为是重新归魂,很自然而然的就会归为到白厄所在之处。

但是很显然什么都无法细想,因为已经吓得理智丢了。

偏偏同位的白厄好像还很悠然自得,只有声音被高速坠落拉的奇怪:“吓死我了,我还以老师不见了。”

那刻夏哪听到他说什么,只知道自己快要又死一次。

挑战身体的活动,果然,可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神悟树庭七贤人阿那克萨各拉斯毫无形象嘶声惊喊。

短短的时间,那刻夏觉得他又看见浮光掠影走了一辈子。

然后终于落到滑梯低端的白厄收获了一枚脸色铁青的老师。

白厄满脸无尽懊悔愧疚:“对不…”

“别说话…你…注意点…”阿那刻萨戈拉斯弓腰扶着自己的腰,脚腿颤抖,气若游丝。

“我…”白厄从储物柜里匆匆翻出手机,看着漆黑的屏幕低声说,“对不起老师,吓到你了。你现在…感觉怎样了?”

“快要,死的样子。” 阿那刻萨戈拉斯有气无力又气势汹汹。

“我们找个地方坐吧…”白厄满腹忧虑。

然后两人找了张无人的长椅坐下。

白厄把手里的玩偶放在身旁的空位上,而阿那刻萨戈拉斯真如其所说,弯腰坐在那如快要死一般。

“老师,你怎样了…”白厄忧心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屏幕。

阿那刻萨戈拉斯弯腰喘气,忽然捂着嘴,像是要吐。

白厄紧张地就弹起要去扶,而后动作僵硬一顿,灰溜溜地转而去拿那刻夏身后的那包玩偶。

白厄抱着小袋玩偶重新坐下,埋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以后不去玩了,还是逛逛吧。对不起啊老师,我太粗心…想不起来…”

“算了。”那刻夏不知何时顺了气,声音却仍有点虚。

只是抬头就狠狠剜了他一眼,那双细眉一压…

其实也并不凶。

白厄知错沉默忏悔。

却被老师一个问题整懵。

“但我分明算好了三十秒。怎么三十七秒还没到滑梯底。”

果然是他老师才会问出来的问题。

白厄带愧怯怯说:“我以为老师不见了…和工作人员交涉了一阵,最后因为人太多…还是下去了。”

然后看着怀中玩偶不敢多言。

但听那刻夏愁恼一叹。

而后扶额道:“算了。简直是要了我的残命。”

白厄垂头不说话。

那刻夏缓缓抬头,然後盯著他白衫上那隻紅色大地獸。

“你不是说有大地兽表演吗?”

于是自道大意的青年带着自己一脸苍白的老师来到…

纪念铺。

是的。所谓的大地兽表演,是三只毛茸茸的小小大地兽玩偶围着中心轴转圈。

“做工不好。”那刻夏评价,“不像。”

白厄绕了个圈,又从对面货架拿来另一个大地兽摆设。

青年讨好赔罪般微微偷瞄老师的表情,问:“这个呢…?”

“不错。”那刻夏满意认可,嘴角微勾。

就因为这点笑意,大男孩就也笑了,眉眼弯弯。

白厄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压低声音说:“再带老师赢几个奖品,然后差不多看收尾节目?”

“好啊。”那刻夏欣然答应。

这句话一出,那位老板就要遭殃了。

白厄是谁?

前线的战士。

手劲之准,非普通人能及。

以至于他一看到白厄,那脸色就变了变。

“哎呀你怎么回来了?又是要来赢大地兽玩偶的吗?”

偏偏做生意的,哪能说拒绝哪个顾客来玩?

于是只好苦着脸把塑料圈交出去。

认了。

“扔吧勇士…”

白厄看准目标,然后…

一个、两个、三个。

老板都绝望了。

人家五个中一个,这公子哥是百发百中。

结果瞠目咂舌地,第四五个圈歪了,差之毫厘。

老板擦擦眼睛,不敢置信。

直到白厄挠挠头,羞涩笑道:“哎呀,玩一天有点累,歪了。”

老板愣愣地。然后立马满脸堆笑道:“没事,玩的开心就好。我给你打包啊~”

“喏,拿好,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

那刻夏在一旁吐槽:“为什么要放水?”

白厄不答。

等掏出手机又才低头小声说:“做人要留一线。”

“我留一线,谁给我留一线。”那刻夏反驳。

“反正我们拿到想要的。”

“那是公平。”

“谦让。”

“规则如是。”

“大家开心。”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凛冬嘉年华的散场节目——莹白飞雪。

据说是只存在于故事中的情景。

寒冬里的人民踩在如白云的地上,可手捧白沙,观漫天飘白。

广场中央早就堆满了人。白厄站在几乎最后方,只见前头乌压压一片。

“老师看过下雪吗?”白厄低声问。

“没有。”

而后话音落下,爆喜声连连。

“…”

很像实验室接连爆炸的声音。

最后,飘白漫天。

如此简朴的演出,欢声连连。

白厄掬手,臂弯高抬。点点飘雪拂过手心。

收拢观赏,他微侧头:“老师你看。”

那刻夏垂眸细看。

半晌低语:“确如童话。”

耳畔高呼连连,无人注意他们交谈。

“老师…”白厄忽而低声轻唤。

“?”

“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飞雪漫天,人群中他悄悄跑离人群。看着白沙覆低的一幕,无人理会会场是否少了那么丁零的人。

而后他们穿过稀落宁静的街道,穿过长廊,奔上阶梯。

“你要跑死我了。”那刻夏在后高喊。

“抱歉。”白厄停下脚步,尴尬抓抓脖子。

那刻夏看了看熟悉的街道,喘了几口气。

然后微挑眉道:“你要带我吃血泡饭么?”

“不是。老师在这等我一下。”

青年留下一话,然后急跑而去。

背影瘦长,却清瘦有力。

再返回,一手滑稽背负在身后,一手提着小袋从嘉年华带走的大地兽小玩意,而那衣衫前挂著的也是搶眼到讓人無法忽視的卡通大地獸。

在学者饶有兴致的目光中,他緩緩停下脚步。

一高一矮,對面而站。

青年忽而把身后手掌前伸。

“如果生,就当是我这么多年以来给老师的第一个礼物;如果死,那就当告别礼。”

修长骨感的手间,静静躺着一只大地兽。黑金艳照覆单眼,身为绿,腹为黑,颈绕金扣红带。

那刻夏徐缓抬起左手,轻轻覆上右臂上那朱红臂带,第一次长默不语。

冬夜轻风拂过,拂起青年的衣角。

手往前递了递,青年笑而不语,眉眼含笑,眼眸如化开的冰潭。

苍白如纸的手终是轻轻抚过那只小玩偶。

抬起眼,深深望进那双湛蓝的眼眸。

一生孤独求索之人撞入一潭深水,看着自己水中倒影,留下一句:

“多谢。”

言语轻落,散开涟漪。

“前进吧。背负起你的命运。当你抵达终点时,我们会在新世界相遇。只是玩偶,我无法拿起。代我保管,归来之日,我便亲手接过。”

白厄深深望他一眼,如同要把自己的老师篆刻在心上。像是末世的临别一眼,毫不掩饰。

“好。”青年点点头。忽而转身,双手插兜,向前踏步。

纯白背影没入阳光之下。

青年抬手又放下,微浊的声音带笑:

“今晚还继续看动画?”

“都行。”

“那看完再睡觉?”

“莫要影响状态。”

“当然。”

————————————————
zZ:字數爆了!!(抓狂)
(算了我當沒看見)

打戲好難啊TT 怎麽卡完一個還有一個卡完一個還有一個卡完一個還有一個TT
...能不打完大戰嗎
:你不想寫完大結局?
zZ:想...(睡醒拿鍵盤-_-)你祈求我腦神經爆發不卡吧(至少黑屏摸黑過了=ω=;)

Chapter 32: 與爾同墜——謝幕

Chapter Text

奥赫玛的钟声日复一日敲响。

万里无云的平凡冬日,悠长钟声轻然入梦。轻推摇篮,低唤酣眠之人。

人们因何而沉睡?

因为被窝很温暖。

可贪杯必多,久窝必慵。待钟声回荡渐止,白厄揉揉眼睛,难得一秒起床。

穿鞋推开门,今日沙发却是空无一人。

他不禁转头望向那道紧闭的房门,木门上粘着一个手掌大的大地兽徽章。紫色的大地兽被印在徽章上,那双微眯的眼睛配上随机大小位置的心形,看着只是幸福又开心的大地兽。

这还是昨天从嘉年华的纪念铺买回来的,昨晚临睡前一起研究了好一番,才终于把它稳稳粘在门上。

现在…老师估计是坐在布椅上,笑着看那一架子五颜六色的大地兽摆饰吧。

白厄不自觉牵拉嘴角,浅浅笑了。

抬手用力一拉,厚重的黄色窗帘顺着帘杆滑开。阳光透进屋里,照亮了整个客厅。

屋中另一‘人‘再从房中出来时,白厄已经坐在沙发上,手里抓着一排排巧克力。

而后回过头,那双如有波光流动的蓝眸弯起。

“早上好,老师。”

身侧一阵清香,沙发却纹丝不动。

清冷的嗓音悠悠响起:“不是说把最后一辑看完吗?”

“等老师啊。”白厄笑道。把包装撕开一半的巧克力随手扔桌子上,照旧起来从柜子里抽出那盒光碟。

出发前看完这套动画,这是他们的约定。

还有把冰柜的巧克力吃掉一半。这是白厄给自己的巧克力行动。

以往看动画片时,那刻夏总是不说话,少数时候接白厄的话给出一两句点评。

多半是:

“太不自量力。”

“有心但没眼。”

诸如此类。

白厄掰了块巧克力,酸酸甜甜的草莓夹心,还是缇宝给他推荐的。

这么多款,还数这个最好吃。

电视上一红一绿两道身影并肩而走。尽兴烂醉的建筑师被冷脸的好友搀扶着,脚步动歪西到。

“老师,你都喜欢吃什么啊?”白厄微微偏头,嚼着巧克力问。牙齿都是巧克力的颜色。

“没有。”那刻夏道,“除了不要吃大地兽。”

“那特别讨厌吃的呢?”

“大地兽。”那双蓝中带点粉的眼眸俨然不满。

难以理解人民为何会以大地兽为坐骑,却又要炙烤啖其肉。

大地兽肉排,甚而是公认奥赫玛的特色美食。

如此可爱又懂灵性的伙伴。

何其残忍。

“我也觉得不好吃。”白厄顺着那话说。

然后迎来一只杀气阵阵的眼眸。

白厄一愣,完全不知道发生何事。

下一秒蓦地捂住嘴,失措人乱。

他诚挚地大睁双眼,试图解释:“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没吃过,这么可爱…昨天还带了一袋子回家我怎么舍得…我的意思是大地兽…根本不好吃,他们怎么下得去口。”

欲说更乱。

百口莫辩。

那刻夏冷哼一声,堪堪收回千刀齐发的眼神。

见此,白厄连忙试图转开话题。

当即叹了口气,道:“可惜老师没法尝。这个很好吃。”说着又掰下一排巧克力。

“没特别喜欢巧克力。”那刻夏淡淡道。

明显仍然有点生气。

白厄默默看电视,咬了块巧克力,‘咔’一声脆响。

下一秒忽而弹坐而起,灵机一闪。

“都说死人靠闻东西吃饭,老师你要闻闻吗?”话间还把另一只手里的几排巧克力向那刻夏递。

那刻夏微微抱臂往后一仰,皱皱眉,语气稍微硬实:“哪听来的胡说八道。”

白厄嘴唇轻抿,略显无辜:“动画都是这么演的。”

“那是胡编乱造。”那刻夏词藻狠直,似余怒未散,声音却已微软。

时钟滴答行走。

屋中唯有电视声响,动画中人或喜或哀。时而高声怒骂,时而低声述说。

白厄偶尔几句话语,而后一阵谈笑,甚是惬意。

‘贱筑企财’的动画片临近尾声,冷言冷语的须弥学者和心善天才建筑师的故事也渐趋落幕。

学者家中自此多了个吵吵闹闹的人,建筑师也开始了崭新的美丽人生。

颇为老套的故事,却甚是动人。

白厄暗暗欣慰,无意侧头,却见自己老师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视。

于是眉眼不自觉微舒,勾起一抹浅笑。

片尾曲响起,长长一列的致谢名单匀速滚动。

那刻夏微微一动,却瞥见专注的目光。

他侧头望去,毫不避讳地直视那双肆无忌惮的眼眸。

霎时间,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这小子,胆子大了。

临近午时,白厄从冰柜里拿出昨天买下,没来得及吃的奶油夹心面包,便当是午餐。

最后一餐,他也懒得下厨。

随便啃完,冲洗了一下被面包屑弄脏的盘子,就去准备行装。

多日未碰的铠甲整齐挂在衣架子上。

白厄深吸一口气,终于触上那套熟悉的铠甲。

一如往昔。

他的老师与他说:

前进吧。背负起你的命运。

当你抵达终点时,我们会在新世界相遇。

玩偶…

代我保管,归来之日,我便亲手接过。

“我…必奋而尽瘁。”白厄轻声低喃。

玩偶触上心口,便安我心。

垂眸望着桌上旧照,他所爱之人淡立于人群后,淡漠无笑,眼睛却如柔绵。

大逆不道。

只愿护等周全,引领道路,不负所托。

老师…

房门轻轻关上时,合照静静立着。在旁的小小大地兽站向门口,如向战士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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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拱之后命运荒途…

永昼之城奥赫玛,永夜之地…

命运重渊。

重渊中之荒途,青年金铠白袍,行于永夜之中。

衣袍猎猎,寒风翻起那抹黄,如黑夜中一点星光。

而后立于长阶之下,金杯高举。鲜红汁液从石榴淌下,如鲜血注入酒杯。

“愿你暂且阖眼安眠,凯旋之时,从长眠中苏醒,点燃悬锋的鲜血。”

而后战士屈膝跪于大地,腰间金剑触地轻响。

杯指悬锋,酒杯微倾,鲜红洒地。

“敬你所爱。迈德莫斯。”

双手安金杯,膝朝悬锋,匍匐而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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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passing fast

Chapter 33: 與爾同墜——同行

Notes:

如有需分卷/章節清晰概覽,可查閲目錄:
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66731629

Chapter Text

【卷三·出征之途】

>群英薈萃,踏上命運早已安排的道路。
不見得爲好的預示,未知的時空,是驚心還是觸目?
只願命運安好。歸來,便能與他...們,笑談這旅程。
————————————————

正午時分,圓月高懸。

白厄手握身側金劍,看著並肩作戰的夥伴,和遠道而來的天外之人。

三人成群,七人成團,八人成軍。

群英薈萃,時候已到。

門徑之泰坦之女,緹裡西庇俄斯一己持三者之力。女孩身後亦是兩位小女孩,紅發如果,也如緹寶般嬌小。

緹安、緹寧——緹寶的分身與夥伴。

“準備好了嗎,各位?”小小緹安一拍心口,信心十足地問。

“準備好了!”數人齊齊說,穹最是積極。

最後,阿格萊雅頷首:“如有意外,丹恒會為我們守住最後的陣線。還有緹安、緹甯,翁法羅斯便交給你們了。”

“放心吧!我們一定不會讓翁法羅斯出事的!”

金色高跟向前輕踏:“如此一來,便出發吧。願諸位泰坦護佑翁法羅斯。”

英雄舉手按胸,齊聲低禱:“願諸位泰坦,護佑翁法羅斯。”

而後靜默之中,緹寶清脆的嗓音響起。

“前行,新世界的大門。”而後走于人群之首,小手前抬。

閉眼默念。

“翻越雅努斯的萬千門徑,我等末世之眾立於荒途之中。為人們指引光明的門徑泰坦雅努斯,願您為此世界降下門扉,引領前路。”

話語落下,白光在空中乍亮。

柔光化作三角,三角又軸轉,如同旋轉齒輪,最後交匯成比人高的大三角,停留眼前。

“走吧。”緹寶回頭說,笑容燦爛如舊。

迎接命運的黃金裔啊,願你們此行順利。

戰士一個個踏入百介門,分明無話,卻暗湧沉重。

黑靴快要觸碰白光時,白厄終究忍不住悄悄往身旁看了眼。

學者對上一雙刻印日輪的藍眸,不過一眼,便悠然踏入白介門中。

話已盡,無需多言。

青年緊隨其後,終究義無反顧,踏上戰士的征途。

百介門重新關上。仿如乘坐雲端,溫柔的吸力承托著他們而去。

看不清身周,唯能感知波動。

如時光隧道,看萬物扭曲、建築破碎,看時空坍塌。

人恐懼未知,可他們絕不退縮,因為道路的盡頭就在前方。

這便是使命,作為黃金裔的使命 。

守護萬民,哪怕為此付出一切。

若是可以選,白厄當然想那幾天便是一輩子。

可他需要完成的太多。

他要讓人民得以歡樂,

然後…

帶兩個人回家。

那是白光的終端,前方似有一片亮光。

落于地上,白厄邁步而去。

刹那,入目黑暗。

理所應當,永夜之地命運重淵,永遠被星空包圍,被月光…

兩聲低呼聲打破寧靜。白厄雙目圓睜,緊盯著那…破碎的月亮。

“冥界的月亮怎麼跑出來了?!”前方穹驀然一句驚喊。

被歐洛尼斯選中的複生之人,穹是唯一一個踏入過冥界並親眼目睹過其樣貌的活人。

入目只見高空懸掛龜裂的圓月,如同被人砸出一個大缺口,破出的打洞流淌…

太詭異了…那顏色。白厄心裡剛冒出想法,又聽穹的喊叫。

“不對!流出來的東西,是黑色的!?!”

“啊…….” “恐怕是黑潮。”兩把女聲,一顫一淡。

“就是這個顏色肯定是!”穹斬釘截鐵。

阿格萊雅搖搖頭:“恐怕此地已經被波及了。我們分頭行動吧。”

然後白厄忽然發現,本來該在自己身旁的老師不見了!

命運重淵,死亡泰坦之地…

不會是在亂流中被沖散了吧?!

還是被超度輪回了…

那豈不是魂魄…

他四周望去,眸中無所覺地染上一股慌張。

“有發現什麼嗎?!”耳邊傳來穹的聲音,少年已經湊到他身側。

而後白厄終於看到在四處晃悠的那刻夏。

“沒什麼。”白厄略帶掩飾,似無意收回目光,“好像看錯了。”

“哦…”穹忽然胳膊撞了撞白厄,眼珠子瞟了瞟,“那個朋友,你有感覺到什麼嗎?”

白厄認真想了想,如實道:“有點陰森,環境冷,很詭異。當初你在冥界看到的不是這樣?”

“真的不是。”穹搖搖頭,抬手指著天邊殘月,“那時候月亮確實是那個樣子,但是流下來的東西很夢幻,不是黑色的。”

白厄皺皺眉。

答案已經很明確。

穹頓了頓,五官微皺:“不是,就是我的意思是,你自己,沒感覺到什麼嗎?比如體寒…無力,虧空?”

“沒有。”

“嗯。”阿格萊雅不知何時朝二人走來,“大概出於某些牽制,吾師與的力量被削弱了。如此一來,事情就好辦了。”

“削弱?”白厄皺眉更深。

阿格萊雅微點頭:“是的。來到異時空,吾師與我的火種力量至少被牽制一半。”

“怎麼會這樣…”

阿格萊雅道:“事情沒到絕路,穹和你會是最強的戰力。所以我們現在需要做的是兵分兩路,最完美的情況是呼喚我們前來的歲月泰坦親自接見,而我們要儘快弄清楚身處何方、情況如何,然後整合資源。”
“我建議穹、風堇、我為一路;白厄,我相信你和刻法勒的實力。所以希望你與吾師同行,一路確保足以逆轉局勢的力量,很重要。”

“我知道,阿格萊雅大人。”白厄承諾,“一定不會出現差池。”

“嗯。”那雙淡漠的碧眼掃過在場諸位,“如果沒有異議,那就儘快行動。”

“我沒有異議。” “沒有異議。”

全票通過。

“既然如此,穹的隊伍先走往潮汐之地的方向,縱觀觀察狀況。”而後她望向白厄,眸中略有深意,“白厄一行便前往懸鋒城,先確認先鋒戰力的情況,如此一來便能粗略估計我方身處何位。”

“一個小時後,奧赫瑪雲石市集回合。”

“穹、風堇。先路經查看歲月泰坦。”

話音落下,便各司其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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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每次開新地圖都腦内卡屏TT

Chapter 34: 與爾同墜——死 亡

Notes:

⚠ 提醒!Alert!
或細思極恐,腥風血雨 (?
‘他們’啥時候爆...管不了一點
就諸位...自行...斟酌?隨時準備滅火筒撤離(bushi

Chapter Text

懸鋒…

白厄望向西方,半晌沉默。

“那這裡呢?”穹忽而問,打破了寂靜。

:?

:??

白厄被迫回過神。

“什麼這裡?”風堇歪頭。

“就是這裡啊。”穹一臉理所當然。

一頭霧水,雲裡霧裡。

卻見穹忽而雙手放嘴邊,手指彎曲成喇叭狀。

毫無預兆。

“遐蝶!!”他忽而原地大喊,“遐蝶!遐蝶!!!”

???!

白厄反應不及,眾人被他突如起來的喊叫驚得愣住。

又是接連幾聲大喊。

頭戴白色蝴蝶結的粉發少女率先一聲小聲的“哎呀”,終於踩著小黑鞋走過去拉了拉穹的袖子。

“先去看看吧。聽阿格萊雅大人說的,肯定沒錯。”

“找到她就可以知道怎麼回事了啊!”少年還朝她說。

口中說的自是遐蝶。

可阿格萊雅似乎並不理他,走在前頭緩步而去。

風堇朝穹使了個顏色,連忙轉身跟去。

少年也只能跟著,三步並兩步離去了。

白厄望著那神叨叨的少年。黑金風衣反射著月光,彷似點點星光。

漸漸,高跟聲遠去,場中便少半數人。

白厄看了看身側的緹寶,緹寶朝他笑了笑。

又轉身望向不遠處的學者。

他們也該出發了。

魂魄入輪回之地,荒墟中的萬籟俱寂。

一片靜謐之中,唯有少年的靡靡之音仍舊穿破安靜的靈地。

直到聲音逐漸漸小,卻仍能聽到少年自語間的那個名字。

正要開口,

“死了。”身後清冷的聲音忽然說。

白厄驚然回頭,隨即又猛然發現自己仿佛反應太大,忙重新擺出平靜的神色。

而後複又轉身,低下頭對緹寶說:“緹寶老師,我先在這裡繞個圈,看看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緹寶只笑著點點頭說:“沒問題呀。”

得到回應,白厄終於回身走去。而一頭綠發的學者站與不遠處,背影修長,不言不動。

白厄走到自己老師身側,只見那刻夏目視前方眼眸微垂。

再無動作。

白厄猶豫三番,想要發問,又礙於緹寶在場,不敢言語。

久等一陣,白厄不由側頭看去。唯見老師纖長的睫毛扇了扇,卻巋然不動。

白厄抬抬手,似乎想要表達什麼,又頹然放下。

“死亡泰坦隕落了。”那刻夏又在此刻忽然開口。

白厄一愣,驀地瞪大雙眼,腦中閃過想法。

遐蝶嗎?應該不是吧?

“黑潮把整個冥界吞沒,連帶大量魂魄被異化。唯有少數在冥界之地徘徊,卻因為死亡泰坦的隕落,無法度過冥河。”

如此相似的情景。那時遐蝶借由老師的心臟登位泰坦前,據萬敵…所說,他看到的就是冥河數不勝數停滯的靈魂,無可歸鄉。

而後他聽見老師說:“遐蝶如今就在我面前。尚有意識,但不斷迴圈死前的絕望施救。”

白厄呆在當場,不知如何反應。

遐蝶…隕落了。

怎麼會。

忽而垂頭,咬唇不語。

他承認,他曾無理取鬧地把老師死亡的部分責任推到遐蝶身上,可他更多是不知如何面對,從來沒恨過。

而遐蝶…

如今隕落了。

就在他看不到的眼前。

重新抬眼望,卻自是只能看到一片虛空。

太過突然…

“冥界乃至整個命運重淵,已經被黑潮摧毀了。死亡泰坦是被人穿心而死。”那刻夏說,微搖頭,“沒有更多線索,走吧。”

白厄一瞬僵硬。側頭看去,只見他注視停留片刻,披風揚起,逕自轉身離去。

看著那離去的背影,白厄尚未從錯愕中回過神,反應過來卻也只好回頭喊了緹寶,又抬腿快步追去。

緹寶只是點點頭,緊跟而上。

走往懸鋒的路必須要經過奧赫瑪。潮汐之地在東,懸鋒在西,是以與兩隊人馬是截然不同的方向。

一路在命運重淵行走,路是漆黑的,唯一的光源來自空中那詭異的月亮。

自從他老師說了句遍地都是魂靈,白厄雖然行的若無其事,但總覺得他每一步都在和已死的魂魄對面碰撞,偏偏他卻不是能望得見魂魄的黃金裔。

而他們一路不得不小心繞開黑潮遺留的下的痕跡,只有那刻夏早已改用飄的行走。

白厄大步跨過一灘黑水,緹寶便在他身側繞了個大圈躲開髒汙,又提起小快步追上放慢了腳步的白厄。

三番四次想要言語,卻終究捏進了拳頭之中。

作為死亡之女的女孩,其實從未喜歡賦予別人死亡。

說來好笑。作為同學,白厄其實從未與她有過多接觸。

或者說,遐蝶其實也逃避與外人接觸。

生來帶著死亡的能力,只要觸碰生者,便能讓其命數盡,將其帶入冥河。

無論是校內還是校外,分明是需要彼此緊密合作的黃金裔,遐蝶卻總是最不合群的一個。

是啊…

他曾怪罪于畢生只願生命快樂,死亡安息的女孩。

那個哪怕在那日生日許願時,與大夥第一次慶祝生日的她,許下的願望卻是希望人們平安喜樂、不用面對死亡。

可下場…

穿心而死。

抬眸看去那黑漆。如入目所見,整個命運重淵早已成一片廢墟。

破爛的石壁,裂碎的遠方高臺,斷裂的橋樑…

遍地荒蕪。

而魂靈在寧靜的痛苦中掙扎…

對不起…

Chapter 35: 與爾同墜——懸鋒,歸來...

Chapter Text

行過冥月下等殘垣敗瓦,白厄一行早抵永晝之城奧赫瑪。

踏出樓道。日光灑落,一片蓬勃。

白厄緩緩抬起頭。

懸鋒…

可想法還沒滋長,白厄卻愣住了。

停在城門,滿臉驚駭。

怎麽…

可能…?

但見本該喧鬧繁忙的奧赫瑪城入目蒼夷,熱鬧喧囂早已不復存在,唯有那讓人望而生恨的灘灘黑漿。

連魔物,也沒有。

末世…白厄腦中閃過二字。

便是如此。

整個奧赫瑪也淪陷了嗎?

但願只是因為接近命運重淵而遭受波及…

“先出發去懸鋒吧。”緹寶童稚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好。”

回想最後一次去懸鋒,他尚是罪人,被受審判;如今卻是贖罪者,以及…

親手報仇之人。

而一路上,那刻夏似是滿腹疑慮。

可白厄不敢問,只能默默行走,讓自己甩走心中忐忑。

街上空無一人,如同那日戰爭的大屠殺,黎明雲崖路上空無一人,此時亦如是。

黑潮所覆蓋之地,天地便似失了色。

連泰坦都無法完全抵禦的黑潮,終究覆蓋了翁法羅斯。

“小白…很擔心嗎?”緹寶擔憂的聲音傳來。

白厄愣怔一瞬,又把表情微微做調整。

“…有點感慨吧。”白厄望著緹寶,又收回目光望向地面,低聲呢喃,“只是沒想到翁法羅斯居然真的成了這個樣子。”

“會好的。”緹寶安慰道,“我們已經來了,一切都會變好。”

街道寂靜,了無生氣。他們像是走在死亡沼澤的異類。

命運荒途。白厄想。

是歐羅尼斯的指引,還是阿格萊雅大人的占算?

荒途又當真能開出花嗎?

白厄沉默半晌,終於緩緩吐出三個字。

“…但願吧。”

可他們似乎當真卻望見花開的盡頭。因為奧赫瑪的這一方土地,未被黑潮污染。

孩童打鬧玩耍,卻又被大人呵斥莫要亂跑。

他們說奧赫瑪不安全,處處污染。

說若是亂跑墜入黑潮,便死無葬身之地。

白厄剛稍微舒緩的心情又因此陰霾密佈。

——不過是災厄中另一種更真實沉痛的影子。

活動受限的孩子,處處不安的居民。

是黑潮中開出,暗啞凋落的花朵。

從未料到,原時空的翁法羅斯竟毀至如此,也無怪刻法勒要給予他力量。

該是期望他能夠把這個腐壞的世界拉出泥潭吧。

顯而易見,原時空的逐火之旅並未走到成功的終點。

他們護不了人民,老師臨去前對他交托的信心,他也無法履行。

公民大會上,老師的每句話仍舊清晰:

“逐火之旅許諾的一切確鑿無疑。因為預言中刻法勒的半神,哀麗秘謝的白厄,將以他完整無缺的記憶,將我們所有人重塑在新世界中。”

他的老師高喊,把所有期望押注在自己身上。

可是他失敗了。

大家都失敗了。

這個時空的老師,是否也當眾說過如此一番話?與自己相同的那個他聽到了嗎?

他…

又會是什麼感受呢?

沒有實先期望,甚至…

一塌糊塗。

“嗤。又在自責嗎救世主?”清冷的嗓音響起。

白厄一瞬愣怔。

只聽老師抑揚頓挫的嗓音:“自省是好事。可過度自省,不分時勢——事後你會更加懊悔。”

如當頭溫水。

白厄沉默一瞬,便抬起頭,望向遠方天邊。

懸鋒城——翁法羅斯中唯一與奧赫瑪隔絕之地,已在雲層中隱約可見。

猶那日剛脫罪之人,低頭狠立報仇之心,戰士眸中閃過決然。

手觸佩劍,步履堅定。

出發——

與奧赫瑪完全隔絕的懸鋒城,沒有懸鋒王儲帶領,前去的路唯有一條。

——扎格列斯的泰坦之力。

詭計泰坦一直不知所蹤,卻遺下機關供人民使用。

不算是什麼造福公民的機關,只是能上下自由行走的大手。

說來亦非為了方便公民行走,實則其機關掌印內的炮彈其實才是正傳,用以隨地隨便破壞。

雖然後人用其清除路障,可紮格列斯本神沒少拿它來做醃臢事。

把誰辛苦搭建的建築物炸了、對著同為泰坦的某一位泰坦神像開炮、半夜三更又差使機關大手去偷了誰的硬幣…

諸如此類,民間與神史中所記,數不勝數。

可不管如何,愛愚弄他人的劄格列斯終歸是幫了白厄他們一個大忙。

一大一小加上一個魂魄,牢牢站在機關大掌上。

穩穩平升,一覽無遺。

放眼望去,能看到命運重淵暴露在地面的入口範圍、凋零衰敗的奧赫瑪城、還有枝葉連天的神悟樹庭。

從此地觀去,大部分處在地底的命運重淵自是看不見,卻能清楚看見腳下的奧赫瑪城中的兩極分化。

如同斑斑駁駁,城中某些地方得以倖免于黑潮的侵蝕,樓宇繽紛;而其餘的黑漆漆一片,只有一片太過寂靜的死氣。

命運重淵他們早已親眼目睹。

——一片廢墟,了無生氣。

唯有神悟樹庭看著還算好些,承傳樹庭歷史的那顆參天大樹仍舊綠意盎然,只是不知是否已經敗絮其中。

神悟樹庭智種派創始者,阿那克薩戈拉斯,看了樹庭一眼,沒什麼表情,說不出是擔心還是不擔心,遺憾又或是不遺憾。

紮格列斯之手速度逐漸放緩,隨即而來的是耳畔的號角聲。

號角聲漸響,如撞擊入耳。而紮格列之手靠于梯階邊停下。

像是凱旋而歸的號角。白厄不敢置信,心中猛地一通狂跳。

萬敵…

Chapter 36: 與爾同墜——還世,天變

Chapter Text

回來了嗎?

那個本不該早逝的英雄,是否在另一個時空繼續在他的征途上邁進?!

響亮的號角聲點燃熱血,恭迎他們凱旋的王!

從奧赫瑪的英雄,踏上懸鋒之王的寶座,是否終於完成了他既定的命運。

那日長劍穿背而過,畫面歷歷在目。白厄永遠無法忘懷那柄黑劍上滴落的血液,金色的血滴一滴、一滴,染金了地面。

手中顫抖猶如昨天,仿佛能感覺到那柄劍就在自己手中,而自己的那只手,無可抑制地顫慄。

看著對方倒地,卻無能為力。

那種再次看著最親近之人死于自己眼前時,幾乎要把他擊垮的挫敗。

他知道自己想要贖罪。可他也是個懦夫,那時的他亦不想活在世上,好像死了才是解脫。

都說生著受折磨。可他知道自己顯然是後者,因為他選擇懦弱地死去。

不過贖罪在前,而逃離在後。

自欺欺人。

如今,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嗎?

“恐怕不是。”淡然的聲音打破了一切想法。

就好像聽到了白厄的心聲,那刻夏只拋下這麼一句話。

下一秒。

懸鋒數聲驚呼,而後此起彼伏。

他們聽到懸鋒的人驚喊:

“救世主!” “救世主回來了!!”

“還…還有緹寶大人?!!”

“真的!真的緹寶大人!!”

一陣騷動。

白厄一陣愣神,半晌沒反應過來。

先是震驚于‘救世主’三個字。

片刻才驚覺,大概是命運重淵的無人注意,與奧赫瑪城中人群稀疏的無人問津,竟忽略…

被全奧赫瑪公民認識的他們,一旦被人注意,便會引起龐大無法估量的關注。

可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完了…

怎麼會如此大意…

白厄一陣怕。

若是與這個時空的他們碰面…在群眾前面面相覷…

甚至打草驚蛇?!

該當如何——!

可民眾不會給他們後悔的機會。

他們簇擁而至,振臂高呼。

城中一片歡樂,而後一傳十十傳百,懸鋒子民蜂擁而至。

一聲聲歡呼中,人群中一聲高呼尤為清晰。

那人高喊:“救世主帶著殘軀與已死之人回來了!!”

白厄心中一驚,臉色霎時蒼白。

他們怎麼知道…老師…

可那人還在高呼:“身負重傷失蹤的救世主安然無恙地回來了!身隕的緹寶大人也重回人世!救世主帶著我們前往了新世界!我們的王儲回來了!!!!”

一瞬間,振臂高呼,延綿不斷,又跪倒一片。

一人下跪,又往後傳,而後萬民齊跪。

他們向著白厄朝拜,匍匐跪地。

鐵槍銀盾鏗鏘,懸鋒子民摘下隨身兵器,低頭高舉顱頂。

以血氣歌頌英雄,乃是懸鋒最高等的致敬。

而白厄已然大腦一片空白。

只是下一秒回過神,頓時失色。

那話…

是什麼意思…

身負重傷的救世主、身隕的緹寶大人…

新世界?

王儲。

刹那,天空好像變了顏色。

浴血焚天的懸鋒城好像只有黑白橙三色。

不。

陽光消失了。

真的消失了,不是幻覺。

白厄不可置信地看著遮雲蔽日的黑天,黃昏的日光消失無蹤。

腳下不過數聲驚呼,卻被歡呼聲蓋了過去。

漆黑的天,像是借那無光祭奠這崩壞的世界。

白厄茫然地大睜著眼睛,一顆心好像懸在半空,又隨時要墜地。

巨大的資訊劈得他灰頭土臉。仿佛也在此刻跌入黑暗,爬不上來。

腦海中同時滋長著的黑暗好似鋪天蓋地湧來,那股不安愈發壯大。

未來的緹寶大人已經隕落,而自己,也已經身負重傷而失蹤…

突然消失的陽光、死亡…

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放眼望向腳下,驚魂未定。而黎明之地懸鋒城昏暗一片,唯有路旁兩側火光搖曳,與腳下烏泱泱一片。

人們頭頂的盾與矛反射著暗橙的火光,閃閃爍爍,如同一片可見的雜音。

“致敬我們的英雄!”浩瀚的呼喊仍在耳旁喧囂。

白厄不知道該如何做,早已亂馬失蹄,陣腳全亂。

如鬼使神差,他下意識看向身旁人。

一陣混亂之中,學者卻端正而立,泰然自若。

“各位!”終於,身旁女童開了口,“請各位稍安勿躁,我們剛從旅途歸來,如今一切對我們來說都是那麼不熟悉,可否請你們略講一二?”

既稱之為老師,便是定海神針。

白厄聽著緹寶的聲音,焦躁的心便漸漸平復。

又悄悄看了那刻夏老師一眼,卻見對方似乎已然入定,那蒼白的指尖靈活旋著扳指。

轉動的扳指光澤閃亮又暗淡。一下、又一下,一點點,慢慢把那仍有餘波焦躁的心卷去,帶入一個平靜的金湖。

是…想到什麼嗎?

此刻,被兩位老師相伴的青年終於安下心來,心臟好像落了地。

聲音混亂仍此起彼伏。

“當然!” “當然!”聲音毫無節奏地相撞衝突。

白厄也終於反應過來,踏前一步,右手安放心口。

然後他提高音量:“煩請各位稍稍靜下。很抱歉,但我們很需要各位的説明,可以找一位幫幫我們,替我們說明情況嗎?”

會場安靜了。

Chapter 37: 與爾同墜——衆醒

Chapter Text

懸鋒的喧囂戛然而止,人們面面相覷。

只很快便有人站起講話。

半長髮紮成麻花的青年站起,身體是古銅色的康健。

小夥說不上健碩,眼睛卻是有神。

“那日從前線軍隊傳來白厄閣下下落不知、以及風堇大人被黑潮污染瘋癲而死的消息,自此之後奧赫瑪就好像被詛咒了。”

“首先是三個月後,主城傳出阿格萊雅大人辭世登神的消息…當時大家還普天同慶,我們的王甚至在懸鋒設置了盛宴可是沒多久之後!…冥…冥界也亂了。”

看著與白厄年歲相仿的青年忽而微微垂了下頭。

好像被那時的噩耗擊中,片刻又再繼續說:

“死亡泰坦…好像陷入了震怒,那些天時常有人能看到五彩斑斕的星空顯現。”

“奧赫瑪那邊的人說…是冥界要來吞噬人間。甚至有人傳出,命運重淵那邊已經被黑潮覆蓋,月亮…詭異得很根本不像月亮!”

青年說著,聲音越來越尖銳,漸漸陷入恐慌。

“就好像被死龍吃了。那個禍害冥界的死龍你們聽過嗎?!你們肯定聽過!傳說災厄三泰坦,死亡泰坦的寵物,他們那時候肯定是想出來把我們也吃了!”

“先生,先冷靜一下。”緹寶忽然開口,柔聲道,“無需恐慌,我們是來救你們的。”

青年先是手足無措。緹寶話音落下,年輕人便漸漸平息戰慄。

但見他深吸幾口氣,到最後竟臉色劇轉,露出喜色。

“對!已經是新世界了,我怕什麼!災厄泰坦…死亡泰坦死了,正好是新世界的好兆頭!”年輕人一陣狂喜,像是陷入了情緒的漩渦,“後來…後來…”

兩句後來,毫無預兆又變了臉色。

後來過後,青年卻沒再開口,只是眼睛頻頻瞄向緹寶。

白厄微微皺了皺眉,隨著青年略顯瘋癲的模樣,心中悄然滋長處那熟悉的不安。

半晌終於有人忍不住。一身戰袍的女人站起來,白了他一眼:“你不說就讓我說!”

而後她收起了那尖銳的聲音,語氣瞬間變得平穩:“緹寶大人應該也知道,後來您也隕落了。”

話音落下,民眾便是低頭,好不詭異的氣氛。

緹寶微微睜大了眼睛,卻幾不可察,無人發現。

那女人繼續說:“兩年的時間,風堇小姐、白厄閣下、阿格萊雅大人、再是緹寶大人…據說還有數位不曾露面的黃金裔也蹤影不知。”
“慢慢地,大家開始覺察不對勁,翁法羅斯陷入了恐慌。唯有我們的王,一直帶著我們抗爭!”

“歌耳戈之子!永無敗言!”

人群忽然一陣呐喊!

“天譴之矛!戰無不勝!”

那是多麼熟悉的呐喊…

白厄愣怔一瞬,卻又同時被現實壓下來的資訊弄的心無法安。

於是,漸漸地,熟息又令人懷念的呐喊聲就成了撥亂心神的雜音…

白厄尚未皺眉,誰料那女人先被弄得不耐煩了,大喊一聲:“現在很麼情況?!別打斷我!”

熟悉的四個字一出,瞬間站於懸鋒子民前方的二位都愣了愣。

白厄神色微怔;而那刻夏手中撥弄著的扳指也是一頓。

而後群眾當真安靜了一半。

那女人也不管某幾個人罵罵咧咧,直接繼續說:“那之後翁法羅斯的外來英雄也下落不明。到最後…”

“一周前,我們懸鋒的王,毫無預兆…轟逝。”

瞬即,會場終於徹底陷入寂靜。

那刻夏手中的扳指早已停止轉動。

而片刻後,白厄也終於意識到——

一周前,正是萬敵去世…被自己手中的劍,刺穿了後背的日子。

一瞬間,呼吸好像停滯,有什麼飛快地在腦海中串聯。

而後緹寶開了口。

“各位。恕我直問…據各位所知,如今可有其餘黃金裔倖存無恙?”

女人微微低頭,恭敬道:“緹寶大人,恕我直言,據我所知,除您們歸來。沒有。若非失蹤,便是身亡。”

然後世界安靜了。

好像一場突如起來的哀悼,無人言語。

“…”

“… …”

只是好一會,一把男聲便打破了寂靜。

“都不說話?”那男聲帶著些許歡快,“都新世界了,還灰頭土臉呢?什麼世代啊?現在可是…”

最後一陣打斷話語的腳步聲終於打破一片沉默。

來人高喊,聲音帶著細微哭腔:“我們的王!沒…蘇醒,仍舊,沉眠!”

本以為是希望,卻不曾想是末路。

那是挑起的希望,又被更深地砸回了名為‘現實’的深坑中。力大無窮,土地歸裂。

好像並不意外,卻把好不容易拼起來的希望簡單摔了個粉碎。

是啊…早就亂成一鍋粥的奧赫瑪,到底在期望什麼神跡?

抬頭望向漆黑長河,複又低頭沉默。

號角再次響起。

白厄終於知道那不是什麼慶典的開幕,而是葬禮的啟幕。

果真是自己被利用,徹底殺死了萬敵。

康莊大道之上,靈車在前,戰士在後。

紅袍如火的戰士分站二排,延綿至中路。其後為儀仗,七八個人抬著金棺,緩慢莊重前行。

長街之上,眾人垂頭,無人話語。

儀仗走過民眾,又越過白厄,終於停在路中央。

儀仗矮身,金棺緩緩落地。

斜陽高照,金光燦爛。

“致敬我們的王!”儀仗高喊。

萬人齊齊下跪,一陣細簌。

又喊:“我們的王,邁德莫斯!終生無懼生死,引領子民孤軍奮戰,致死堅守懸鋒!”

“我們的王轟然逝世,可他的精神!永存心中!敬我們懸鋒,永遠的王!”

“敬我們懸鋒,永遠的王!”眾人齊呼,伏身跪拜。

白厄跪拜其中,頭觸石地,虔誠拜別。

他閉上眼,耳邊聲音便如潮水湧來。

好友…我必定為你報仇。

暫且闔眼。我允諾,你必歸來。

懸鋒的王,

邁德莫斯。

而後,

響聲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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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還沒收拾行李!!!(但是屯稿管夠,放心~)

Chapter 38: 與爾同墜——震響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砰。‘

百鼓敲響。

‘砰——!!’

白厄倏然抬頭。

‘砰砰!!’

又是兩聲,響聲動地。

天地為之一顫,膝下動盪。

默哀之地上空,聲波蕩開,如同炸出一圈圈悼念的花圈。

‘砰!’一聲。空中扭曲又如常,好像泛起浩瀚的漣漪。

地面猛顫,震入白厄的魂魄。

人民低頭靜默,哀悼逝去的王。

又是一聲巨響,像是誰用力敲打了大鼓。

“它為我們的逝去的王,奏響最響亮的號角!”儀仗中有人高頌。

話音落下,花圈又炸。

如同驚雷在耳旁炸開,又如鑼鼓敲入耳膜中。

‘砰…’

‘砰!!’

一陣尖叫聲忽劃破長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厲聲喊叫如刀鋒撞入靜謐的會場。

夾雜著破響,劇蕩砸碎戰士的皮肉。

白厄驚駭循聲音望去。

而後接二連三,

‘砰!’‘砰!’

陣陣尖叫。

——又戛然而止。

華麗的棺槨仍安于石地之上,黑暗中點點金光。

懸鋒一半子民還在長跪,為他們的王獻祭最虔誠的哀悼,卻已有部分人抬起頭來查看狀況。

白厄抬眼望去,不過瞬間,早已鎖定南面方向。

但見濃煙滾滾,白霧彌漫。

怎麼回事?

然而尖叫過後,又複無聲,彷似幻覺。

會場中早有人奔跑而去。

霎時間,會場似是混亂,卻又有戰士整裝待發之風,急而不亂。

半數人疾馳而去,餘下長跪靜默。

白厄不過躊躇半刻,戰士的身份已然驅使他前去。

直奔濃煙而去,哪怕會場中人堪稱得上是冷靜,可戰士的直覺告訴白厄——

有事。

於是越離越近。

知道硝煙稍散,敏銳的戰士看到了隱藏在白霧中的境況。

——懸鋒的廢墟之地,被插上一支巨大的長矛。

天譴之矛。

紛爭泰坦,天譴之矛的金色巨矛。

沒人知道發生何事,眾人只直直往懸鋒的紛爭荒墟沖去,而白厄身後的人眾也逐漸浩蕩。

進入永夜之地,陽光驀然隱沒,唯有橙紅火焰點亮昏暗。

懸鋒人是天生的戰士,生來便伴盾與矛。

可和白厄比起來,普通人終究比不過擁有了刻法勒部分神力的天生戰神。

待踏出窄橋,白厄已迅速在人群穿梭。

戰士的身姿靈巧如鷹,毫無一絲錯誤判斷,直取最快路徑。

腳下石地有裂碎痕跡,可裂痕之外石地堅實,看著並非自然破敗。

再放眼望去,能望見遠處硝煙已散大半,半空中長矛末端愈發清晰。

繞過樓梯,戰士步伐迅速穩練。偶有大片裂痕,卻並不至塌陷。

戰士一路爬頭,到最後遙遙先行。

漸漸路邊能見傷民,倒於地下昏迷不醒。

白厄走前去匆匆伸指一探鼻息。

——已然歸西。

天譴之矛…到底為什麼會襲擊懸鋒的子民?

只是念頭閃過,淺淺劃過的惋然驚疑也已拋卻腦後。

只有查明,方可知乃何事。

一路跑過,傷民漸多。

白厄匆匆瞥過,步伐未停。

直到臨近方才所聽哀嚎之地,頓時入目一片災難。

傷民以極其詭異的姿勢倒地。背著地上、臉朝天,手臂斜雅…

甚而,

四肢扭曲。

血漿落在地上成噴灑狀態,疑似被擊飛而血液在空中噴灑地面,就像是忽然被什麼擊中。

白厄心中一駭,卻沒有過多的驚訝,大概對慘烈的景狀早有預料。

相較路上傷民死的得體,此處傷民大多身下血跡斑斑。雖已有猜測,白厄仍舊快速給其中幾人探了下鼻息。

結果毫不意外。

全數身亡。

戰士再次啟程。

最後紛爭荒墟中的圓形戰場。身後人群已空,青年停在跟前,看清了場中那有七八人高的金色長矛。

金色的長矛在黑夜與火間,亮面的矛身反射著暗橙的光澤。

長矛微微歪斜陷入地裡,而其不遠處的石地也有被擊得塌陷的裂痕:右首裂痕橫著綿延數米,似是被長矛橫著跌落砸下所致;而後方裂痕延續數丈,似是被長矛劃過,卻未深入地裡。

“哼。”耳邊驀然傳來一聲輕哼。

白厄尚未抬頭望去,心頭那殘餘驚駭之上,已湧現輕微失措。

扭過頭去,果見阿那刻薩戈拉斯雙手抱臂,那目光剛從他身上抽走。

一急之下竟是忘了老師跑不快,自己急奔而去,卻甚至忘了說上一聲。

學者在人群中一閃一閃的畫面在腦海閃過。此一閃非形容,乃是物理。

“老師我方才…”

“天譴之矛的神力…”那刻夏沉吟。

太急。不好意思…

六個字,咽回肚子裡。

阿那刻薩戈拉斯早已拋下他獨自往前走,似乎懶得為這些無聊事同他計較。

而後學者站于巨矛前,抬頭望去。

黑金披風微揚,學者專心致志,口中不知呢喃何句。

白厄訕訕走上前去,學者卻已經不說話。

猶豫未決。望著宛如連天的長矛半晌,終是開口:

“老師,是發現了什麼嗎?”

那刻夏未答,只是抬頭望著長矛,右手食指不足覺旋動扳指。

於是白厄便也不語,只是無聲看著老師思索的模樣。

自然而然,腦子便也開始思索起怪異之處。

未來的翁法羅斯…黃金裔全軍覆滅。

幕後黑手是誰?

穹早已給過一半的答案。

他口裡的黑袍人…假刻法勒…

在背後參與,甚至主導。

能在潮汐之底的潮汐深淵穿梭,乃至把他們送出潮汐深淵…

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kuro…va…sa…mirha…”

往日記憶忽而湧現。

泰坦的回音說:

卑劣的半人,墮落的人類。

半人…人類。

Notes:

吃著麵包打字,人還在,但好像飃起來了。好奇怪...爲什麽?

Chapter 39: 與爾同墜——如果命運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白厄。”

一直沉默不言的那刻夏忽然開口。

白厄一愣,猛然從思緒中抽離。又聽他老師繼續道:

“如果命運告訴你,你必須要對最親近之人下手,你會如何?”

突如起來的問話。

白厄臉色微變。

那幾乎無波的眼睛看過來,注視著他。

明明平靜到甚至幾乎沒有情緒,白厄卻總覺得要被吸進去。

學者不語,只是默默等待。

微風吹起學者的發梢,淡綠的柔發微微擺動。

如此溫柔的情景,白厄卻沒有來一陣不寒而慄。

親近的人…是萬敵還是老師?為什麼要這麼問?

他不禁咽了咽口水。

動作出賣了他。

“我…”明明想要開口,語言卻在那目光下卡死在喉嚨。

那瞬間,欲火戰場上,沒有兵刃相交,卻仿佛氣態僵持。

沉默好像放大了死人的氣息。沒有死者,鼻腔卻湧入陣陣死亡的血氣。

終於,

似乎是等夠了,學者移開目光。

“我不會再自責,老師放心。”青年的話語也在此時衝口而出。

聽到他的回答,那刻夏又慢慢把目光移回他臉上。

沒說話…自己的答案,老師該是滿意的。白厄想。

沒有反駁,沒有反應,臉上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

“先去黎明雲崖,最大概率的轉機。”學者卻忽然換了話題,望著他漫不經心開了口。

看來…確實滿意了。白厄不由松了口氣。

而後下一秒,身後已是隱約腳步聲。

落後的人終於追來。

又聽那刻夏扔下一句:“先找回緹裡西庇俄斯。路上解釋。”

緹寶名字一出來,白厄就嚇到了。雖然哪怕聽了多少次還是不太習慣老師叫提報老師的大名,但是…

重點是他把緹寶老師忘了!

手握百界門的黃金裔,要是被有心之人帶走,後果不堪設想!

完了…

“慌也沒用。”那刻夏清淡卻自帶鏗鏘的聲音傳來,“如果不想惹麻煩受拖延,就繞道走。緹裡西庇俄斯必然在原地等候。”

“好。”白厄應了聲,便抬步奔去。

只是跑出幾步又停下。

他回頭:“老師你…”

“跑你自己的。”那刻夏似是看穿他所想,只留下這麼一句話。

而後白厄望了他一眼,便當即轉頭,拔腿奔去。

其後除了躺於地上再不動彈的懸鋒子民,一路無人。

他知曉老師如今必來是閃來閃去的狀態,也不知道會不會導致身體虛弱,頭暈想吐…

可他相信老師的,而確保緹寶老師安然無恙,也確實是必要之首。

於是穿過空曠的石街,七彎八繞,又終於踏入晨昏交界。

再次踏入黎明之地懸鋒城,陽光早已重新衝破雲天,照亮大地。

如阿那克薩戈拉斯所預料,緹寶如今仍在場中,時不時能聽見那幼童聲在穩定大局。

不等白厄完全跑近,緹寶已然注意到他。

待白厄走至緹寶身邊,緹寶便問:“怎麼樣了?”

只是腦子尚未繞回來,一身黑綠袍的男子驀然閃現身側。

就是鬼魅。

白厄稍微反應不及,卻幸而基本習慣,沒回頭去看。

只壓低聲音答道:“緹寶老師,我懷疑…奪取我身體行兇的…假刻法勒,他的目標…是火種,所有黃金裔的火種。”

萬敵、穹夢中失去火種的他自己和緹寶己…

而緹寶微微瞪大了眼睛。

瞬即,面上露出擔憂:“那那邊情況怎樣了?”

白厄抿唇,微微呼了口氣。

“死傷無數,我看到的…全數身亡。”

緹寶輕輕倒抽一口氣。

“我想先去黎明雲崖,那是能扭轉局勢的最大希望。”白厄又道,把那刻夏的話組裝說了一遍。。

緹寶一雙大眼睛猶豫片刻,最後還是點點頭。

“好。我相信小白…只是阿雅…”說到這又不禁憂愁皺眉。

“呵。”耳邊忽而一聲冷笑,“那個女人在我身上放了金線,死性不改。走不丟~就是可惜了,能力受限,估計偷聽不到我說話。”

話落,白厄愕然。一瞬間,臉上也不由湧上錯愕之色。

此一陣愣神,緹寶便擔憂起來:“小白…怎麼了?”

這一聲,白厄便意會到自己失態,連忙收斂了神色,哪怕心中仍是驚濤駭浪。

哪怕自己老師不過淡淡一句,可這…

阿格萊雅大人是早知道老師的存在嗎?!

似是知他所想,耳邊又是一聲熟悉的哼笑。

“也不用這麼驚訝,他們兩位都知道。”

分明是這麼平靜的語氣…不,分明是這麼資訊巨大的一句話,卻被他老師以如此輕描淡寫的語氣說了出來。

老師也早知道…只有自己被蒙在鼓裡?

“也只有兩位加上你知道我的存在。”那刻夏的聲音又適時傳來。

白厄一肚子驚訝無法消化,接二連三的晴天霹靂落下,劈得他渾身僵直。

“這…”白厄的目光不自禁鎖定在緹寶身上。

緹寶更是擔憂:“沒什麼事吧…是剛剛嚇到了嗎?”

面對緹寶的溫柔關照,白厄心裡縱使萬馬奔騰,臉色也逐漸放鬆。

到最後他只是搖搖頭:“沒什麼。我們要先出發嗎,緹寶老師?”

“好。”緹寶點點頭,“我相信小白的判斷。”

而後緹寶不過一句,便辭別懸鋒的子民離去。

哪怕其後有部分人挽留,卻也因緹寶那句簡單的“查明事發”,便沒再多言。

於是數人不過在懸鋒停留片刻,便由匆匆來去。

當真來也無影,去也無蹤。

仍舊是搭乘紮格列斯之手。路途景色如來時,心境卻不一樣。

唯有白厄能見的阿那克薩戈拉斯終於趁著空隙講解。

“他們去找歲月泰坦,而我們還可以做的,是去找負世泰坦。如果他未隕落,既然能在過去的時空找到你,說出他知道真相,我們便可以在這個時空透過他得到更多資訊。相信不用我說,你也應該能判斷出至少兩個時空,絕大機會是連接的因果關係。”

白厄沒有說話,可那雙清明的眼睛卻說明瞭一切。

阿那克薩戈拉斯繼續說:“死亡泰坦隕落,自此冥界被黑潮覆蓋,黑潮的關係我相信你也有能力推斷清楚。”

白厄還是沒開口,卻顯然陷入了片刻思考。

那刻夏知道,他至少聽懂了。

紮格列斯之手在空中繼續前行,地上景色再次在眾人視線中逐一滑過。

待他思索片刻,那刻夏再次開口。

“至於天譴之矛的襲擊,你也注意到了不尋常。背後人的目的不言而喻,如你所言。而我,大膽結論,對方搶走火種,並幾乎不可能地成功實施了神的威能。”

“天譴之矛。阿格萊雅、緹裡西庇俄斯被壓制的力量;反而你和穹甚至其餘人的毫無異常…”

火種。白厄腦內先是閃過兩個字。

…火種壓制。

被黑潮侵蝕的半人,

奪取力量。

力量相沖...

而那刻夏看著他的反應,微挑眉梢。

半晌,緩緩移開了目光。

然後抬頭看了眼眼下亮白如晝的天空,再無多言。

Notes:

本來就感覺不太到...情緒好像真斷裂了
讓我再睡幾天再回來💤

Chapter 40: 與爾同墜——孩子、人間

Summary:

回來了各位!非常地不好意思!!(大聲鞠躬)(90°彎腰)

Chapter Text

機械大手緩緩停泊路邊。

白厄望著眼前零零落落的人群,忽然停住。

“緹寶老師…”他斟酌著問,“我們需要…隱藏一下嗎?”

總覺得…不太一樣。

“應該不用。”緹寶搖搖頭,“阿雅說,一切隨意就好,無論如何都會在計畫之內。”

這句話多少有點空泛。

可基於阿格萊雅大人居然知道老師的存在,以及其如此多年來的公信力與決策力,白厄也選擇相信。

而一旁的阿那克薩戈拉斯只是挑挑眉,難得沒挖苦。

如此便是可行。

…雖然白厄還是心有一絲忐忑,就怕像方才有誰湧上來,一陣騷動。

不過終究是不閃不躲、光明正大地走在街道上。

曾經熟悉的街道早已破敗凋零。

白厄側頭微彎身,朝緹寶壓低聲音:“緹寶老師…卑劣的半人,墮落的人類。可有印象?”

緹寶抬頭看他一眼,點點頭,又不得不收回目光看前路:“當然…那是歲月泰坦的火種被搶後,歐羅尼斯的痛苦呢喃…”

似是感受到泰坦那時的痛苦,緹寶說到後頭,聲音竟染上一絲哀傷。

白厄見她這樣,不由頓了頓。

片刻後,待緹寶表情好些,白厄才又緩緩說:

“緹寶老師,其實…我…有猜測。”

“是關於刻法勒嗎?”緹寶問。

白厄摸摸脖子,思忖片刻,道:“差不多吧。”

“小白的猜測是什麼?”

一行人仍舊直行。

五屆辯論賽連勝者白厄迅速統匯言語。

可話到嘴邊,又沒說出口。

然後只問:“緹寶老師,有什麼想法嗎?”

“嗯…”緹寶點了點臉頰,“歐羅尼斯的話語…我嘗試過透過它尋找預示,但是我看不見。”

小臉皺成一團,白厄也生出些許疑慮。

要知道緹寶作為門徑泰坦的後人,除了擁有開拓時空的能力,解密神諭中所說,也在其能力範圍之內。也正是如此,翁法羅斯的子民對緹寶一直極為尊敬。

可如今看來,緹寶老師也是一團迷霧。

是因為能力被壓制了?

“我不敢給出妄論。”緹寶微微側頭看他,如實說,“我試過無數次,可我沒法從那話語中探知到一點有關於未來的線索。”

白厄沉默了。

如此說來,更像是話語無法作為引子,或者…

未來無法探尋。

他不由自主瞥向身側,可學者自顧自走路,甚至沒分給他一個眼神。

似乎是不打算討論。

這…

“救世主!” “緹寶大人!”忽然傳來喊叫。

思路瞬間被打斷。

毫不意外,被注意到了。

然後白厄先前感知到的不對路終於清晰起來。

氣氛…比起先前的死氣沉沉,太歡樂了些。

幾雙眼睛往這邊看過來,那眼裡閃著光。

白厄暗道一聲不妙。

而老人緩緩轉身之際,一個小孩已撲面跑來。

“小郎!回來!不能這麼不尊重!”一位母親在後面喊叫著,急急跑過來。

可小孩笑嘻嘻的,不但對自己母親的話充耳不聞,甚至朝白厄撲去。

白厄始料不及,一個眼疾手快,才把孩子穩穩抱住。

四五歲的孩子不大,卻跑的快,身後瘦弱的女人喘著粗氣,追趕不及。

可年紀小的孩子最愛好奇。剛被白厄抱進懷裡,手已經調皮地摸上了白厄的金色鎧甲,還不忘揪揪白厄的頭髮。

男孩嘻嘻笑:“白厄哥哥的頭髮也是白色的,哈哈哈~”

白厄無奈抱著孩子,卻不至於手忙腳亂,只是不知如何是好。

於是只能站在那,讓小孩一通亂來。

跑在後頭的母親終於在此刻追了上來,停在白厄他們面前,瘋狂道歉。

“閣下,我很抱歉。小郎他年紀小,比較頑皮,我往後一定多教導他。很抱歉。”說著更是鞠了個躬。

白厄一驚,連忙騰出一隻手朝那母親擺了擺:“哪有的事,沒事沒事。小孩總喜歡探索新事物。”

話音落下,一個男人也已經走了過來,又是朝白厄鞠了個躬。

突然被孩子襲擊的白厄本來還沒覺得如何,現在倒真有點不知所措了。

“你們不用這樣…”他慌忙解釋,“小郎他很可愛,你們不用為此介懷,真的。我不太在意,他也只是比較好奇而已…”

“話不能這麼說的。”男人又是一個鞠躬,“很抱歉給您惹了麻煩,我們這就把他接回去。”

白厄略微怔愣地看著這對父母把孩子接走,整個人多少有點狀況之外。

緊接兩人又是一通道歉。唯有小郎始終在笑,眼睛眯成細縫,兩隻小短手不斷往前亂揮。

“鎧甲!白頭發!”小郎不斷朝白厄揮著手,“爹爹!鎧甲!鎧甲!老爺爺!閃閃buling閃閃!”

“不可以這樣!”孩子的父親輕輕抓住小郎的手,低聲呵斥,“你這樣不禮貌,會嚇到人知道嗎?要先問,不可以這樣的!”

而那母親只好又向白厄連連道歉。

聽著那接連一串的道歉,白厄說這也不是,說那也不是,難免開始感覺有些尷尬。

“真的沒事,你太客氣了。”白厄只好裡出一個不太自然的笑容,笑笑說,“也沒有嚇到,有些驚訝而已,也是蠻新鮮的…體驗哈哈哈…”

母親聞言朝他幾次道謝,然後總算拉著孩子走了。

“小郎吃糖果嗎~”女童稚嫩真誠的聲音忽而傳去。

本來已經走遠幾步的小郎忽然一個轉身,掙脫父母的手就朝緹寶跑去。

孩子眼睛閃亮亮的,緹寶不知哪來的糖果,一小堆五顏六色地躺在手心,給男孩全遞了過去。

小郎這次倒沒做什麼,只是屁顛屁顛地拿了糖果,回頭就朝自己父母開心的向著展示手中的七彩繽紛。

父親無奈又歉疚地朝緹寶笑笑,口中卻問自己兒子:“別人送你東西,要說什麼?”

聞言男孩轉過身來,停在緹寶身前,露出兩排小小的牙齒。

“謝謝緹寶…姐姐?嘿嘿~”

小郎的父母扶了扶額,緹寶卻笑了。

而後緹寶對他們說:“那我們先走了,你們要多加小心哦~”

“一定一定。”那對父母連連允諾。

然後漸漸走遠,但見小孩的背影也越縮越小。

隱約間還能聽見那對父母教導孩子:

“以後不能這樣了。不但是大哥哥大姐姐,所有人都不可以這樣,知道了嗎?”

“尤其奧赫瑪的黃金裔,一定不能這樣。知道了沒?”

“小白還是很討孩子喜歡的呢~”緹寶忽而側頭,對白厄笑道,一雙大眼睛彎彎。

白厄撓撓頭,不知該何反應。

而奧赫瑪的街道,行人談話聲如舊。

“我就說他們回來了你又不信!”

“現在信了。誰叫你一直愛說胡話。”

“我愛說胡話?!我哪次小道資訊不準確!”

“十有八九。”

“你…!不管怎樣阿格萊雅大人在奧赫瑪這個消息是真的!願賭服輸,五個金幣!”

“你…真的是,給就給,還怕你啊!切。”

Chapter 41: 與爾同墜——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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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厄無意望去,對上那點綴深粉的淡藍眸子。

那是一個甚有興致的眼神。

然後那眸子的主人轉過臉去,若無其事。

大概是阿格萊雅說過什麼,奧赫瑪城中市民的目光雖然不離他們,卻似乎無人想過要打擾。

除卻那孩子。

可饒是如此,白厄仍舊覺得過餘無所遁形。諸多牽制,有話不能言。

哪怕有些事情很想弄明白,可作為翁法羅斯的核心人物,必然清楚為了社會架構、民情安穩,那些足以為社會帶來恐慌的話語,在民眾所在之地,他們只能選擇緘口不言。

雖說民眾有知情的權利,可一來白厄沒法百分之一百知道現今所處的翁法羅斯所有確切情況;其二,面對早已一片混亂的社會,更是要切忌做出為社會帶來更多無謂恐慌的舉動。

如何與市民溝通,絕大部分是阿格萊雅的責任,緹寶也有絕對話語權,可向來不是白厄參與的範疇。

不該開口的時間,他便只能選擇閉嘴。

所以老師如今知道多少?緹寶老師又知道多少?

只是白厄沒想到,繼那孩子之後,居然還會有人和他們搭話。

幾人一路上快步行走。也是倒楣…雖然如此說不太好,可一路上都有外人。

臨近黎明雲崖的最後一個住屋區,卻忽而有人沖出擋在他們前頭。

看清來者是個約四五十的瘦削男人,白厄心中驚了驚。

出事了?!這個不祥的念頭忽然跳出心間。

卻不料對方微微抬頭,雙手拿著東西忽然往前遞。

那是幾個麵包。

“我知道我唐突了。”稍微黝黑的男人露出個熱心的笑,眼角折出褶子,“阿格萊雅大人說奧赫瑪近來急事居多,希望沒有打擾您們,知識來送個麵包,我就走了。”

“多謝。”白厄露出微笑。

緹寶與白厄二人露出微笑接過,那人便由離去了,不多打擾。

那不過是兩個再普通不過的長麵包,觸手卻仍帶人溫熱。

戰士身強體壯,本就耗費體力。白厄摸了摸肚子,也才發現不歇趕路許久,當真餓了。

也不知如今是何時間。

白厄拆開袋子,低頭便啃了一口麵包。食物進入饑腸轆轆的肚子,緊繃的神經好像也放鬆下來。

“小白。吃嗎?”緹寶忽然問。

白厄低頭看去,卻見緹寶高舉著手,麵包再怎麽舉著也不過他肩膀,而香噴噴的長麵包隨著緹寶的步伐和手臂一起搖搖晃晃。

方才一口麵包下肚,先前沒察覺的餓便都在此刻湧了上來。

白厄看著那淺褐色的長包,自然是餓的。可他只是搖搖頭:“緹寶老師也拿著吧,我吃手裡這個就差不多了。”

緹寶顯然是不信的,因為那雙印有四葉狀的眼睛流露出絲許擔憂。

只是最後她只點頭,說了句:“好吧。”便把長麵包收回去,沒有多說話。

再往前,離開居民區,便是朝聖之地——黎明雲崖。

白厄永無法忘,老師的審判之日。

那個‘自己’親手殺了萬敵的地方。

臉門長的麵包,半個不過幾口的事情。空蕩蕩的腸胃得以墊上好些東西,才終於有點滿意的意思。

也不怪緹寶擔心,白厄這啃麵包的架勢…

確實有點像餓鬼投胎的樣子。

只是下一秒,白厄就吃不下了。

天邊‘砰’一聲巨響。

熟悉的聲音再次在耳邊炸開,雖然不完全一樣,那陣仗卻極其相似。

白厄一驚,身體已經首先反應過來,用最快的速度去找尋源頭。

又是‘砰砰砰’接連三聲,長短不一。

然後天邊驀然一陣金光,迅速閃過又消失。

然後一下兩下三下,伴隨著那極不規律的巨大聲響。

爭鳴聲…

白厄不可置信地看著黎明雲崖的方向。

老師的話迅速浮現腦海。

刻法勒…

“動手了。”耳邊只傳來與腦海中吻合的語氣。

白厄不由看去,瞥見老師抱臂安然的樣子。再轉過頭,卻和緹寶面面相覷。

只不過一刹那,緹寶便給出定奪。

“百界門。”

“可緹寶老師你的身體沒法遭受太多的能量消耗,尤其!…”

力量被壓制。

可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不可再增加恐慌了。

話再出口,只變成壓下的低聲一句:“我們已經快要到黎明雲崖的山腳了。”

可緹寶似乎聽不見,抬手一閉眼,只說:

“放心,我的力量遠遠足夠。扭轉局勢的轉機,不可以有差池,刻法勒一半的力量在你這裡…能夠調動火種的人,刻法勒會有危險。”

話語之間,白光還在瘋漲。

在語言落下的後一刻,

百界門,

開!

別無選擇。

縱使憂心,卻也無他法。

緹寶的話,白厄最清楚不過,甚至想想就膽戰心驚。

唯一能與負世泰坦戰力幾乎並駕齊驅的泰坦…紛爭泰坦,天譴之矛。而如今刻法勒把一半力量給了他。

若推回去,那人能搶走萬敵的火種,那也必然能搶走其他黃金裔的火種…或者說,已經…

鎮守翁法羅斯多年,本就經年力衰的刻法勒,又在那時給自己分去一半神力…

對上一個可能身懷多個火種的敵人…

或者說,已經身懷多個火種,並極大概率能發揮其神力的人…

哪怕若如歐洛尼斯所言,對方不過是個半人,而非泰坦…

可是的,緹寶老師沒有錯。

實則不可拖一分一毫。

念頭打轉時,白厄早已踏入百界門。

Chapter 42: 與爾同墜——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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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色尚未清明,打鬥聲已傳入耳中。

而後又是那熟悉的聲音。

讓白厄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的嗓子。

那人一聲不滿的輕哼。

瞬間冷風襲面。

白厄還沒來得及看,手部肌肉已經自行動作。拔劍、格擋、揮擊,不足以秒,行雲流水。

終於,找到了。

雙眼睜開之時,陽光為其鍍上金色,藍眸如火。

而背部一陣陰森寒風。白厄仍是不假思索一個劍擋,把對方的兵器狠狠揮了回去。

‘錚錚錚‘連打數招,金光輝映,編織成網。

對方毫無疑問是個老手,出手速度之快讓人沒有多餘的時間反應。

不過半刻,雙方交手十來招。

如穹描述的,兩個黑袍人,臉如裂開的金屬面具,一身貼身黑衣、心口左臂皆配銅鎧,一雙金銅靴。而破落披風連接兜帽,把其遮的嚴嚴實實。

不拿武器的那只手呈暗淡的灰,如同被什麼腐蝕。

而被銅甲覆蓋的右手,那手裡拿著的武器極其奇怪。

呈月亮狀的紫光刃身,其背狀如什麼動物的脊樑骨。

月亮與骨頭——

就像是冥界來的東西!

卻驀然,森寒之氣自背後襲來。

兩個?!

白厄目光一凜,臨敵不亂反手一揮劍,身體不轉,右腳經往前高踢。

‘哐當’兩聲,敵方雙劍齊退,白厄毫髮無傷。

一切不過瞬息之間。

天邊忽而金光一閃。

刻法勒之力已經從白厄體內爆出,方圓之內外物不得靠近。

抽空抬頭一看,至此一眼,戰士敏銳的目光已鎖定一切。

天邊那有著人形卻不像人的怪物。

像是地獄爬出來的惡魔,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那黑袍人手持金矛。

正是天譴之矛!

白厄狠一咬牙,看著不遠處正在高空與刻法勒纏鬥的另一名黑袍人,一雙藍眸如海,卻如煞神降臨。

那人幾番揮劍,幾乎都把刻法勒的神軀刺了個遍,卻始終破不開刻法勒的防禦。

可再拖下去,結果就不一定了。

沒人知道刻法勒是什麼狀態,大概是一如既往地沉睡;更不知他是會突然出來反擊,還是任人宰割至隕落。

“小心他會分裂出分身。”旁觀者清的那刻夏提醒一句。

可話音未落已是眼前一花,因白厄已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飆了出去。

“…分身同源,力量亦是。”

“好。”不知對方是否聽到之際,青年難得凜冽的嗓音傳到地面:。

然後‘哐當‘一聲。

兵刃相交。

‘砰‘一聲,肉眼可見的衝擊波在上空蔓延,扭曲了天空。

再看,空中兩把散發金黃之色的兵刃已經交叉相抵,僵持不下。

一黑一白,衣袍獵獵,互不相讓!

那是撼動山河的力量。這股力量若是落到地面,足以摧毀萬物,把世界夷為平地。

若非白厄有意壓制,恐怕連那刻夏與緹寶也要在此刻煙消雲散。

人和神的戰爭——

已然奏響。

“去死吧!”白厄一聲怒喝,一口銀牙早已咬得咯吱作響。

目光觸及,便是恨。

就是這個聲音,這張臉這個面具。

同伴的一張張連似乎在這個面具上輪流閃過。

萬敵,諸位,

我白厄,謹守信約——

為你們報仇!

“我要,用你的血肉來祭奠!”每個字如同在牙齒間碾出。

可兵刃相交的另一方卻一聲冷笑。

雖然那聲冷笑似乎帶了絲許壓抑,估計面對著刻法勒的威能,那黑袍人也不好受。

互相抵觸的武器不斷摩擦出讓人不適的聲響,白厄的一雙手早已青筋暴起。

“果然是給了你。”黑袍人無厘頭地說了這麼一句話,而本就陰森的聲音在此刻似乎更是森寒。

白厄目光如電:“我不會讓你得逞!”

“身手倒是一如既往的好,這都死不了。”

“你也差不多。禍害,遺千年——”咬牙切齒。

黑袍人只是冷哼。

然後緩緩吐出一句:“別阻礙我。我便留你一條命。”

“休想!”白厄一聲怒喝。

可話音未落,天譴之矛的壓下的力量又多了些。

白厄不得不再次調動力量去接力,連那些未吼出來的話也被逼扔回肚子裡。

只是好消息,黑袍人似乎也接近頂峰,沒法把力量大幅拔高。

也確實,再次說話,黑袍人的語速已經慢了下去。

“不想死,就讓開。不然我不敢保證,那個女孩會怎樣。”

“你——”白厄心中一跳。

“專心!不要回頭!”老師熟悉的嗓音卻在此刻傳入耳朵。

就像知道他的所有所思所想。

而那一把嗓音,總是如潺潺清流。

既在,心便穩。

刹那間,那藍眸凶煞之氣更盛。

黑袍人力量微窒,大概是被此雙眸光驚到。

可就是著微不足道的窒流,於強者交戰之中,足矣。

白厄眸中一亮,磅礴的力量瞬間順著劍身爆出,狠准擊中那一瞬間的窒流。

黑袍人反應亦是極快,疾速往後快撤。

白厄卻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乘勝追擊,緊隨其後,出劍緊逼。

‘鐺鐺鐺’數聲,你來我往。白厄毫髮無損,黑袍人的衣裳卻已被劃出一道口子。

皮肉?!

輪到白厄微微一愣。

也正正是這麼一愣,黑袍人已微抬起手。

“救世主果真冷血。”

話未落,一聲驚呼——

緹寶!!

Chapter 43: 與爾同墜——弦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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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鐺!”身後巨力相撞。

眼梢銀光一閃,白厄一瞬愣神,可眼前驚恐卻在下一刻直沖腦門。

幾乎是不假思索,白厄飛奔而去,卻好似無論如何也趕不上那兩柄向著女童襲去的兵刃。

兩個黑袍人的分身向著緹寶襲去,差之毫米,女孩避無可避。

驚悚的畫面如同慢動作。女童驚愣看著那取自己性命的寒光,而黑綠袍的學者轉身望去,面容爬上幾乎從未有過的驚色。

像是有什麼在白厄腦中驀然崩裂,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像是看見了危機的轉折,卻無可改變的結果。

白光一閃,‘錚’一聲——

白裙飄揚,翻飛落地。

“緹寶老師!!”白厄一聲嘶吼,渾身血液似乎在此刻徹底凝固。

他狂奔而去,身體如斷線的風箏急速墜地。

身旁的風呼嘯作響。身體仍舊因警惕而緊繃,一顆心卻早已墜入穀底。

空曠的山頭,一片寂靜。

而女童躺在其中,白裙散成花朵,如同純白杜鵑,安然而躺。

已成,

定局。

“緹寶老師!”白厄大呼著跑去,聲音確是不可掩飾的震驚。

可入目,阿那克薩戈拉斯竟只在一旁,抱臂而站。

如此冷靜。

只是緊隨,白厄自己也是一僵。

然後他望著女孩身旁之物…

球棒?

“這…”

“銀河棒球俠再此!也是守護美麗星球的美好一天~”少年人未到,聲先至。

白厄尋著聲音,望向長路。

而後果真望見道路盡頭,那快跑而來的灰發少年。

穹!

白厄心中驚喜。

一瞬間,感激溢滿心口。

只是轉瞬又是壓不住擔憂。

少年身上仍是那件列車式樣的黑金風衣,外套垂擺隨者他如朝陽的步伐隨風飄揚。

然後他走到緹寶面前,彎身拾起球棒,又端詳緹寶幾秒。

片刻站起把球棒抗在肩上,球棒便畫作藍光碎片,散于少年手中。

“應該沒什麼事。”穹望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緹寶,又說,“其餘兩個女孩子穿著高跟跑的比較慢,我們先等等。”

帶著神秘力量的天外少年恰時到來,白厄深吸一口氣,又把一大口濁氣呼出去。

瞬即,心中積壓的不安也好像隨著那口氣帶走了一半。

卻見穹手裡不知道拿著什麼,就要往緹寶嘴裡塞。

“那什麼?!”剛放心的白厄頓時又提起心肝,忙蹲下來攔著穹。

五顏六色的東西,還有一股…

奇異的味道。

“這…會吃死人吧。”白厄喉嚨咽了咽。

卻見穹一臉鼓起腮幫,快笑出來的樣子。

下一秒確實毫不隱忍地笑噴了:“噗。就…長著黃瓜、茄子、辣椒的香蕉而已,救命用的,吃了保險啊。這玩意老貴了!”

白厄一聽,非但沒放心,簡直更擔心了:“辣椒…會不會…”

“放心吧,吃下去還是香蕉的味道哈哈哈。”穹晃了晃手裡的‘香蕉‘,想了想道,“嗯…可能會有點點點混合味道,就雜交那種嘛。放心好了,信爺,救命用的。”

穹自信拍著胸脯。白厄見他如此斬釘截鐵,雖然很懷疑那幾根香蕉有沒有毒,但至少穹這個人還是很可信的。

於是很不忍直視地,他看著穹把這種…天外食物喂給了昏迷的緹寶老師。

完了穹站起來,拍拍手:“好了,現在肯定沒事。”

白厄望著他,摸了摸脖子,道:“謝謝啊…不過你們怎麼趕來了?”

“哦。黎明雲崖爆炸了啊!”穹轉過頭來。說話時,手總是喜歡亂動,“那時候嚇死阿格萊雅了,蹬著細高跟就‘哢噠哢噠’跑過來哦!神奇神奇,他們到底是怎沒做到不摔的??”

而後一如既往地,話多的少年總是不等好友問話,便會喋喋不休,繪聲繪色說起所見所聞。

壓根不給白厄說話的機會,少年像被打開機關似的,連珠發炮。

“啊對,我們那時候不是去潮汐之地嗎?!你知道不,一路上全是黑潮!哎呀媽媽,嚇死我了,我回去之後可要給我的球棒做個從頭到尾的按摩~”

“不過今天收穫頗豐嘿嘿~可憐的魔物被我打趴了,只能把戰利品給我嘍。就是今天真是諸事不順,爆炸幾次就算了,潮汐之地那可是繞了一大段路。”

而後少年忽而一頓。

猛然想起什麼:“Anyways,你們呢?不對啊…懸鋒趕過來黎明雲崖這麼快嗎?我已經一聽到爆炸聲一路跑來的!已經很快了欸?!”

老師預判到了。這是白厄的第一個反應。

可腦子一轉,最後話出到口,便是省略大半。

“緹寶老師開了百界門。”說到這,白厄又不由再問,“緹寶老師,她真的沒事嗎?吃那個…就好了?那怎麼會昏迷…”

穹點點頭:“哦,阿格萊亞說,如果身上沒什麼黑氣什麼的不對路的,應該是沒事,就是被波及一下而已。”

波及啊…

“…哦。”白厄微微垂眸,看了眼仍在昏睡的緹寶,再次說,“麻煩你了。”

也確實,緹寶身上看著並無傷痕。

倒是…

“不過說起緹寶,我們發現了個東西。”穹忽然說。

少年攤開掌心,不過眨眼,物事便憑空出現其中。

白厄微微瞪大眼睛,愕然看著那掌中二物。

其中一件物事再熟悉不過,而另外…

巴掌大的小金雕像和…

白厄反射性看了看身邊,又看看躺在地上的緹寶。

“前年狂購刮刮樂的隱藏款?”那刻夏略透激動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這…”白厄看著穹手中的紫藍漸變大地獸貼紙,眉頭輕皺。

又聽那刻夏在身旁說:“我特意放在抽屜收納盒裡的東西…”

“我沒拿。”白厄下意識辯解。

“我是問哪來的?” “你又不在現場,當然拿不了啊。”兩把聲音疊加響起。

白厄這才驚覺自己居然這麼順口就把解釋的話溜出了口,連忙心虛閉嘴。

穹卻似乎沒發現什麼,很自然而然地說:“我剛剛不是和你說潮汐之地嗎?”

而後他看著白厄。

白厄停頓半晌,才反應過來連忙點頭說:“我記得。”

果然,回答過後,穹便由重新低頭看向手中的物事。

“就是我們繞道啊,發現通去潮汐之地居然有另一條地道。那地方邪乎得很,你都不知道歐洛尼斯的典籍還壞掉了,我們差點找不到出口!後來還是找到個超奇怪的墻,打碎裏面居然有空間!但是跟鬼打墻一樣,打完一個還有一個!“

“算了不説這個。”穹擺擺手,“反正波折重重,但咱就是在那裡找到的小金像和貼紙。這小金像和我們之前見過的甚至一摸一樣,就那時候你不在,未來的我托夢給我的時候,我們去生命花園就看到一個緹安小布偶。”

白厄陷入了沉思。

又聽穹說:“雖然說有點奇怪嘛,畢竟你們肯定沒去那邊啊!我和阿格萊雅想了很久,都覺得很可能是未來那刻夏和緹安都死了然後成神,所以才會在泰坦重地附近撿到這個。”

“死亡不等於成神。”那刻夏的聲音忽而又響起,大概是被大地獸刺激的,聲調抑揚頓挫到幾乎是篤定,“唯有通過考驗取得火種,等待新世界的輪回,得到火種的黃金裔才會成為泰坦。遐蝶是個例外。”

聽著很複雜,可接合他的老師從親說過的,這說法是個很合理的閉環。

白厄略一思索,整理了一下。

而後將那刻夏的話半複述對穹解釋說:“我想,並非如此。先不說阿格萊雅大人和緹寶老師取得火種後仍是半神,那刻夏老師也確實…幾乎魂飛魄散了。”

最後幾個字, 白厄難免頓了頓。

也確實若非刻法勒,這大概便是他老師在新世界來臨前的結局。

“我說過,別叫我那刻夏。”清冷的嗓音忽然響起,卻多了層冷意。

“阿那克薩戈拉斯老師…我的意思是。”像是頭上被那聲音錘了一圈,白厄只好連忙開補。

不曾想穹卻問:“你怎麼知道那刻夏就不是真的登神了,你看不見而已。”

“別叫我那刻夏!”那刻夏真的氣了。

Chapter 44: 與爾同墜——線合、崩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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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一陣高跟的聲響傳來,救了快要滿頭飆汗的白厄一命。

一身白色長裙的金髮女子快步走來,連同她身後追趕吃力奔跑而來的粉卷髮雙辮女孩。

“阿格萊雅大人。”白厄連忙道。

來人點點頭。

那刻夏連帶著先前的怨氣,很不滿地“哼”了聲。

白厄有些無奈,卻又不敢多言。

待阿格萊雅停下腳步,她掃了眼穹和緹寶,最後視線定格在那兩件小物件:“在談論物件的源頭?”

穹抓著那堆東西,想了想說:“差不多?在討論黃金裔…變成泰坦?”

“哦~”阿格萊雅淡淡瞥來,問白厄道,“有什麼想法嗎?”

而後耳邊一聲涼颼颼的冷哼。

白厄心裡暗叫,一邊愧疚一邊直呼不妙。

剛才那幾聲那刻夏…該是把他老師氣瘋了。那臉色,他甚至都能想到能黑成怎樣。

但他也只能裝作無事發生,甚至把老師方才說過的話稍作調整,一五一十說出:

“據我所想…就算有了火種,死後不太可能成為泰坦…畢竟…我老師也沒有,嗯,應該要等新世界輪回吧。”

阿格萊雅微微點頭:“言之在理。”

“是了。”白厄忽然想起,猛看向穹,“會不會是未來的他們給我們的提示?你們找到歲月泰坦了嗎?”

穹醒悟般一拍腦袋:“對對對對對,我都忘了!”

仿佛是有希望的答案。

結果穹一攤手:“沒有。歐洛尼斯不見了。結果我們一波三折好不容易進到潮汐之地,完了個大蛋。”

此話一出,白厄心裡咯噔一下。

“嗯。這便是我們最需要與你說的。”阿格萊雅一踏高跟走近。

白厄靜聽話語。

可緊接著的訊息,卻讓他臉色一青。

“本來已點亮一半的十二泰坦星宿,如今只有一個亮起…”

唯有理性泰坦的火種安然無恙——

白厄刹那愣在原地,唯有這話,盤旋耳邊。

理性泰坦,瑟希斯的火種。由神悟樹庭七賢人之一,阿那克薩戈拉斯所供奉。

耳畔忽而一聲哼笑。

“果然。”

那刻夏的嗓音如同雨中驚雷。

心中如有萬馬奔騰。

果然…什麼?

“所以我的力量完好無損。”清冷的聲音如宣判之音。

火種…力量…

白厄愕然當場。

一刹那,好像有什麼迅速串聯一起。

火種壓制。

並非因為異世界,而是…

在這個時空,火種本身出了問題。

天譴之矛的襲擊、天空陽光的的消失、泰坦星宿的異常…

因為火種…

好像有人在耳邊呼喊他的名字…

白厄木然望去,隔著那在眼前狂揮的手,風堇在不遠處,一臉擔憂。

“你怎麼傻了?!”穹的大嗓門撞入耳膜。

白厄稍微清醒了半分。抬眼看他,口中忽而喃喃指甲,在手心刺了刺,才讓自己的腦袋又再清醒一些。

“天空的太陽。”他忽而無厘頭地說。

可穹皺皺眉,語氣稍微驚訝:“對啊?你這麼驚訝幹嘛?奧赫瑪那便之前也全黑了,你們那邊沒有嗎?”

“有。”白厄深吸一口氣,再定眼看他,眸色已然清明,“先前懸鋒忽然陷入一片黑暗。隨後天譴之矛似乎失控,攻擊了懸鋒的人民,死傷無數。”

有人倒抽一口氣。

而冷靜過後,白厄腦中的線索好像都在此刻連串成整整齊齊的一條路徑。

隨後他看向阿格萊雅。

“阿格萊雅大人…”青年深吸一口氣,終於和盤托出,“据打聽,未來的十二黃金裔已盡數…殞命或不知去向…而我可以確定,有人奪去火種並且有能力使用它的力量。所以我想,對方想要搶走所有火種…拿到十二泰坦的全部力量,為己所用。”

“怎麼會?!”少女的驚呼聲傳來。

身後亦是一聲帶著調侃的贊許:“可算透徹了—”

無疑是確立了白厄的所思所想。

可白厄並不覺得松了口氣,只覺得更是緊繃。

好像一切…都在往最壞的方向發展。

對方…

現在到底擁有什麼力量?

已然全數死去的黃金裔…

天譴之矛、遐蝶…被穿心而亡的死亡泰坦、天空。

穹提過的,夢中的緹寶和未來的歲月泰坦…

暗滅的十一泰坦星宿,

刻法勒,是死了嗎?

不對,那對方又何必對刻法勒下死手?

到底…

是什麼人。

分身、那種和黑潮太過相近的陰冷氣息。

理性火種…

可想法閃過,就被白厄徹底揮了出去。

絕對不可能。

可腦中不斷閃過那張貼紙和那把清冷的嗓音。

“呵,果然。”

“白厄,如果命運告訴你,你必須要對最親近之人下手。你會如何?”

怎麽可能?他到底在想什麼啊!

不可能的。

可親近之人…為什麼老師要這麼問他?

他的老師。

從不說廢話。

難道已經死了的人,當真已經登神了嗎?

可若是如此,他的老師是為了什麼?

不可能的,絕對不會。

可還有誰?

過往的瘋狂實驗一幀幀劃過腦袋。

絕對不可能。他和自己說。

如同尋找救命稻草。腦中沉潛的探索之手,在一瞬間被那無名的恐懼用力拉走。

可究竟還有誰呢…

終於,名為恐懼的手又再次抓住另一根深紮的樹苗。

萬敵…腦中的魔音如此呢喃。

血性從未減的青年,偶爾陷於殺欲之中。

紛爭泰坦的力量。

親眼所見的,那人舉著天譴之矛,對著刻法勒痛下狠手…

聲音又再迴響:“如果命運告訴你,你必須要對最親近之人下手。你會如何…”

會如何…會如何…

可萬敵不會是這種人!

如果是,他有什麼理由要大費周章回去殺死自己又毀了世界…

失控了嗎…?

萬敵最抗拒的,從來就是接手懸鋒。拒絕重燃懸鋒的血性,讓他的子民重走殺戮的道路。

可未來的萬敵…

確實成為了懸鋒的王…

“如果命運告訴你…親近之人…”

如魔音回蕩。

“前進吧…背負起你的命運。”

“全世之座之子,必破其陰謀,廢其力量,為各位訴訟公道。”

“刻法勒之子…必手持腐爛所塑之劍,手刃同袍…”

自黑暗中…復蘇…

“不是這樣的…”白厄顫抖著。

“不是這樣的!”忽而大吼一聲,捂著耳朵。

如瘋癲的戰士,抱頭蹲於山巔,潰聲戰慄。

 

————————————————

 

zZ:大結局中期寫完,全線收束完畢~(啊啊啊媽媽呀!!)
主線已回收就差餘韻
oh yeah!(瘋狂擺舞)
(我發瘋一下不用理我誒嘿~~~I mean I'm...probably went off and in high mood today~~~~~~\⁠(⁠ϋ⁠)⁠/⁠♩)

多謝支持!(超大聲)
今天起可以加速更新啦~
宣布:日!更!

Chapter 45: 與爾同墜——我也是,一樣的答案

Chapter Text

為什麼?

假的,都是假的。

迎著光前進,刻法勒之子。

“白厄!”穹大聲喊他。

可恍若未聞。

一頭銀霜的青年蜷縮在地,那身戰袍閃著點點金光,卻無來由讓人覺得暗淡無色。

藍色披風好像融入天際,那點黃融入大地,唯有袍上雪白包裹著少年,與之融為一體。

寬大的肩膀止不住顫抖,那雙大掌擠於雙耳之上,連指尖也是那麼白,似乎決心著要從這混亂的世間抽身。

“你怎麼了…”身穿紅裙的少女也緩步走去,一雙小黑鞋小心翼翼,好似怕驚擾了那不存在又一碰即碎的邊界。

這下哪怕是穹也嚇到了。

那即將觸碰上去的手臨近戰士的肩膀又縮了回去,而後站在那,竟是不知所措。

耀陽焚燒著這夏天的盡頭。

阿格萊雅早已照顧著在一旁昏迷的緹寶;兩個年輕人立于原地茫然失措。

戰士兀自崩塌。

唯有一人始終冷眼旁觀。

黑金衣袍的學者雙手抱臂,淡然而立。未被眼罩遮掩的那只眼睛始終如湖面,照映著黎明之地發生的一切。

那薄唇始終閉合著一條線,沒有表情,仿佛眼前一切與他無關。

風吹起的他的淡綠的軟發,卷起地上清幽的草香。不知那片落葉乘風而來,擦過那柔軟的衣袍,又落於紅底鞋畔。

天邊的神軀沉寂無聲。頂天立地的神祗,金烏流淌於他身上。

再無啟示的刻法勒置於山巔,似旁觀這人間煉獄,任由他的兒迷失在泱泱世間。

山巔每一聲呼嘯都如同清風哀鳴,吹起沙沙遠聲,又在無望的英雄間徘徊。

為何蹉跎時間那…

刻法勒的試煉,是你生來的命運。

哀麗秘謝的白厄,可要再辜負一次世人。

又為何要讓我背負起這個世界?

“我本只想安穩度日…”青年無力低語著。

所以要回避你的使命嗎?

“又為何是我…”

石地灰茫,起伏崎嶇。

晶瑩不知何時落下,淺淺濺起,打濕了地面,又落下深痕。

好似那日漣漪散開,那眼眸盛著一汪溫泉。

綿軟的觸感躺於掌中,冰冷的指尖好似拂過他的掌心。

總是狠毒的軟語似波濤綿綿,輕聲說:

“代我保管,歸來之日,我便親手接過。”

情,當如何?

愛,當如何?

誼,又當如何?

如若那日不過一場陰謀,那天不過一場碎夢…

或是今日不過一場誤會。

終點尚未抵達,又如何能知?

可當真要剮,

他該當如何。

可以不當英雄嗎?

可命運選擇了他。

臨陣逃脫嗎?

可他不該。

紅發少年曾從浴血之地邁出,身後紅披高揚。青年的嗓音沉辣卻豁達:“如果將來我選擇接受自己的命運…那就是命運吧,鬥到如今,我能如何?不過一定是我先打敗命運,懸鋒永無敗言!”

又朝聞道,夕死可矣。

他的老師大笑三聲,嘲弄這虛假的世界:“唯有真理!我此生必要探尋!死亡,無法阻擋我的腳步!”

前進吧,背負起你的命運。不聽命運的瀆神之人,他的老師,卻如此和他說。

可誰定義了命運?

情愛為何?

命運呢?

是命中註定的運數?還是用生命親身踏出的運道?

不想踏出去。有聲音如此和他說。

又有聲音講,已然發生之事,你若不行,那便當真成了命中註定的運數。

如果命運告訴你,你必須要對最親近之人下手?

想來結果如何,他的老師早已將命運交托。

而懸鋒之子,也從不敗於命運。

既是如此,那便爭一爭。

命運到底落於誰手,那便先闖一遭。

闖吧。

青年忽而睜開眼。

眸中波濤已然沉靜,無風的鏡湖。

他抬起頭來,日光灑落在戰士的身上。

青年微微眯了眼,抬手去擋,又目視前方。

數聲驚喜混雜。

迎接世界,世界便會回抱你。

“準備好了?”清冷的嗓音如泉水輕輕打來。

白厄輕呼一口氣,淡淡的笑容便溢開在那俊逸的臉龐。

青年側頭望去,學者抱著雙臂,隨性而站。

好似白厄從前解開了謎題,老師注視著他的學生,嘴唇輕勾。

青年看著那如稀世美玉的眼睛,夏光在他的發梢灑下一層暖黃。

“準備好了,老師。”他說,“不管結果如何。”

學者淺笑莞爾:“那便終點站再見。”

“可若是你…”

學者闔言無言,綠發微揚。

風起葉落,終於消失在茫茫天地。

眸中倒影無人在,

唯有話語蕩風中:

“…我也是一樣的答案。”

白厄下意識追去,可踏出一步,便停在原地。

微一愣怔,卻終究只微微低頭,垂手,唇角勾勒笑意清淺。

柔風拂來,吹送淡淡清香。

卻驀然踏來腳步聲。

他回過頭。少年嗓音響起耳邊。

“白厄!”

來人大喊,停在他跟前,又抬手在他眼前揮了揮,揮出一陣光暗交錯。

“你沒事吧?”少年問道。

心中依舊怔然。可白厄只牽起淺笑,眨了眨被風吹得些許冰涼的眼眶。

而後輕語道: “沒事。”

可穹顯然一臉不信,火眼金睛看著他的臉說:“我看你臉色都白了,那裡沒事了?真真白厄了。”

白厄愣然半晌,忽而輕笑:“真沒事。”

對方卻不留情面吐槽:“你別笑了,我會覺得你更有事,滲人。”

白厄只好收起笑容,無奈道:“好吧,不笑。”

少年又忽然搖搖頭。

白厄不知他要搞什麼。

卻感覺肩膀忽而一沉。

少年搭著他肩膀,湊過來,嗓門頗大:“緊張什麼?死了就死了,把那個醜東西嘎掉就能讀檔~就是額…重頭來過happy ending的意思~“

他指指自己的鼻子,朝白厄挑挑眉:“爺可是打過護城者、殺過幻龍、救過星球的~我們這麼大一群人,咱一起還帶怕的?”

耳朵頗震,但心中甚暖。白厄聞言,便又發自內心的露出了個很淡的微笑。

“別笑了。我真的會以為你撞邪。” 少年又是一通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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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為什麼!會!寫!哭!啊啊啊啊啊啊(懵逼)
你不可以這樣啊啊啊啊啊啊🥲

Chapter 46: 與爾同墜——天外來者

Chapter Text

“恐怕不行。”卻傳來淡雅的女音。

眾人一時沒反應過來。白厄和穹也是難免茫然。

只又聽她阿格萊雅說:“刻法勒的試煉,最後的一部分,恐怕只能交給你,白厄。”

“這…”穹一瞬間瞪大了眼睛,“白厄要自己打那個陰森森的高大個?”

阿格萊雅微搖,緩緩站起身來,把緹寶交予身邊的風堇。

隨後她說:“泰坦的試煉,從不允許外人,插手。”

“可是…”

“沒事。”白厄看向穹,又保證說,“刻法勒一半的力量…又到這個地步,準備好了。”

於是就是這麼一句話,好像炸響了穹的神經。

少年猛瞪他,臉色一變。

“欸不是?你剛剛是不是在和空氣說話?我看到了!”

白厄臉色微頓,緊接著便一瞬僵硬。

可事已至此,也沒有遮掩的必要。

不過半刻定心神,他便如實托出:

“...那刻夏老師。”

他定定望著穹,而後是逐漸領會又瞪圓的雙目。

“什麼東西?!”穹猛然一聲驚叫,像是要刺破天空的聲響,他震驚大喊:“白厄,你剛剛說誰?!”

白厄被這聲浪震了震。

定神半刻,又儘量讓聲音顯得平靜些說:“老師。我的老師,阿那克薩戈拉斯老師。”

不知是否是錯覺,連白厄自己,也覺得這話中有一絲微小的顫抖。

空氣凝滯半晌,兩聲倒抽氣。

“…”

穹一雙眼珠子幾乎要瞪出來。

“朋友,你是在耍我嗎?”

“我…”看著那雙圓眼睛,話卻説不出口。

“我就…@%¥^&*x!”穹猛揉著自己的耳朵,“我是幻聽了吧啊?説説怎麽回事別騙我啊?”

白厄微抿唇,心中雜七雜八的,似有絲綫纏亂不清。

可斟酌之間,穹卻忽而驚呼一聲,猛指向他臉面,食指連點數下。

白厄一瞬愣神,可穹已經高聲呼喊起來:

“我蕉?!他他他他他,他不是…不對我想起來了!”

白厄不知說何。

穹風中狂亂。

“不是你們都知道怎麼我就不知道!”少年抓狂。

白厄身子一定,可隨後微微垂眸。

很顯然,他理虧。

可他不知道要怎麼解釋,便只難爲情,沉默不語。

確實…是他隱瞞在先。

面對穹那個要吃人的眼神,白厄難免生出愧疚。

但他也知道,就算時間倒回去,他仍舊會選擇不暴露老師的行蹤。

只是思及老師,便由不免一陣悵然。

他忽而意識到一個問題: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老師的靈體能去那裡?!

卻有老師臨別時的神情與話語回蕩腦海。

一聲幾近於無的嘆息悠悠…

“相機!”穹猛然大喝說。

白厄瞬即嚇得從思緒抽離出來,肩膀一個哆嗦。

而尚未完全回過神來,穹已經又凑進一步,手指幾乎要戳到他臉上。

“我說我就說!照…照照相機!!” 少年連珠發炮,掩不住的瞠目咂舌,“我就說我沒看錯!好你個丹恒,這小子肯定早知道!居然瞞著我?!”

穹瞪著他,一臉被背叛的樣子。

金色的眼眸看過來,心中不免又是絲絲縷縷難過。

然後,

猛然醒悟。

嘉年華,相機。

穹大喊著有人影的詭異合照,卻又被他好友拉走了。

那個總是毫無表情的少年。丹恒…早察覺嗎?

白厄心中訝然。又欲語還休,百口莫辯。

只好閉口不語,卻耐不住穹一張嘴千言萬語。

可下一秒,白厄目光一凜。猛地看向天空,大喝一聲:“退後!”

有者還沒反應過來,白厄連忙伸手一抓少女後背的一閃往後一撤。

戰士的直覺驚人。下一瞬,罡風襲來。‘砰!’一聲,炸開一陣灰土。

穹已仰頭看向天際,手中球棒就緒。

“哪個缺德的!”少年大吼一聲。

回應他的卻是冷冷清清的男音。

“跟丟了。叫我?”

如同神祗般毫無波瀾的天音。

煙霧散去,黑綠長槍立于路中。

白厄稍微一頓。

擊雲。

這槍就是化成灰白厄也認得。

因為當初初見穹時那場不打不相識,正是這把長槍,被白厄打了個斷裂。

最後他和緹寶老師幾乎是找遍整個翁法羅斯,才得以尋到手藝最是驚人、最是老到的師傅,把這柄異邦的神槍修好。

只是思緒回轉,他望著眼前的綠中帶黑,鑲嵌銀球的長槍,心中卻湧起一股不妙。

丹恒不是該守在…

而想法還沒完全落下,不出意料,一位熟悉的矯健身影便從天而降。

而一身異國白綠外襯的少年穩穩落地時,迎接的就是穹劈頭蓋臉的問話。

“你不是在原本的時空嗎?!怎麽過來這邊了?怎麼過來的??”

黑髮少年悠悠看去,一雙墨綠眼眸古井無波。

猶如其氣質,聲音也幾乎毫無起伏:“你們的丹恒還在那邊,我是這裡的丹恒,跟丟了那家夥,不知道去哪裡了。你們好。”

熟悉的語氣,熟悉的天塌了也冷靜,熟悉的用最平靜的語氣說最驚人的話語。

還要很從容不迫地打了個招呼。

白厄擡手給少年回了個招呼,心慌卻沒退,反而不安更甚。

那個家夥…

“是有了什麽綫索嗎…”白厄忐忑問道。

黑髮少年眸光總是淡淡,卻總是淡的讓人覺得有些冷了。

“嗯,可是跟丟了。追得到第一次瞬走的氣息,第二次就跟丟了。”而後目光掃過穹,又掃過大夥人,很無厘頭地說了句:“沒事就好。”

敏銳如白厄。這句話…多少有點奇怪了。

而他身邊的穹只是朝著自己的‘好友‘聳聳肩,語氣閒聊依舊:“我能有什麼事?所以你怎麼在這?列車其他人還沒聯繫上嗎?”

黑髮少年一腳勾起長槍,精准踢在掌中拿穩,道:“聯繫上了。已經把你送回去。”

這話確實會讓人宕機半秒,白厄確實也微微愣住。

“我?”穹也是傻了。

丹恒只點點頭:“嗯,未來的你。”

“啊?我?“穹指指自己,“歐洛尼斯?他在呢?!咋不來找我!我還在生命花園找過他呢,只給我留個紙條,完了上面只有一個:相。相啥?”

黑髮少年古井無波:“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讓你相信自己。”

“那不是廢話。“穹連忙追問,“所以他在哪?啥也不說清楚,就給我托夢。”

話音落下,白厄也屏息一瞬。

窺見過去、現在,和未來的歲月泰坦,歐洛尼斯…

Chapter 47: 與爾同墜——真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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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一貫沒什麼表情的少年難得微微歎了口氣。

總是冷靜到沒有看似沒有情緒的少年…

太過反常的反應,白厄頓感不妙。

然後只聽少年說:“在列車裡。現在昏迷不醒。”

預感成真,心中瞬間一個‘咯噔‘。

白厄看著二人沒說話,卻早已響起警戒。

穹亦眉頭微皺:“昏迷不醒?”

“我也不知道。我是在當初列車剛進入翁法羅斯,列車抄車的地方找回…“你”的。”

“好巧。”穹連忙接口。

少年“嗯”了聲:“唯一找到的,是‘你‘手裡抓著的這個。”

而後在眾人的目光中,黑髮少年張開手,熟悉的物事憑空出現在他掌中。

瞬即,白厄微微瞪大眼睛。

隨後,穹也伸出掌心。

如同雙生鏡,兩位少年對站而立,右臂對角而觸指尖。

鏡子之中,那是白厄見過的,兩朵一摸一樣的白花。

“這明明是我在墻裏找到的!”少年一聲驚呼,緊接竟有一絲顫抖,“我確實看到…他們把我推了出去。”

——緹寳老師頭上總帶著裝飾花片…

空間一瞬寂靜。

場中數人似乎都陷入了寂寞;白厄怔怔望著那潔白小花,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心頭。

再後,一片寒涼之中,那最平淡的嗓音再次響起,仿佛判下死刑:

“据‘你‘徹底昏迷前所述,我理解過後,該是緹寳竭盡了力量,才把你送到翁法羅斯的入口,讓剛回到翁法羅斯的我找到了你。“

一陣無聲。白厄的心已然墜落谷底。

又聼少年開口,

這次嗓音卻多了一縷極輕的慍意:“三月七五年前昏迷過後,便再未醒來。然後是你,我從翁法羅斯把你帶回去后就奄奄一息,不過吊著一口氣…泰坦之力更是無蹤。”

話落,場中一片愕然。

哪怕是白厄,就算分析許久,心中對此答案早有預料…

可親耳聽到,仍是震撼。

只是…好像已經再沒什麽能比現在更糟糕的消息了。

再震驚,也不過如此。

”列車之内,列車長、姬子、楊叔、星期日,這些年來於開拓與尋解之間疲於奔命。我本不欲再次被捲入這漩渦之間。不過聯繫列車組的功夫…“

少年一聲輕嘆:“説什麽開拓之旅…在昏迷前千叮萬囑,務必守護翁法羅斯。”

氣質幽冷的少年擡手輕按額角,似是苦惱又有痛心。

平日吊兒郎當的穹也在此刻抿緊了嘴角,微鎖的眉頭似乎鎖進一絲歉然與哀愁。

“哦對了。”穹卻又忽然擡起頭,可臉上不知何時已染上一股不屬於他的沉落,“那時候除了這個花,我還找到幾個東西。”

熟悉的物事再次出現在眼前,白厄目光不由黯然。

大地獸貼紙就那麽靜靜躺在少年的掌心,可那藍紫的柔和漸變,在此刻竟顯得那麽刺眼。

“嗯…”丹恒沉思片刻。

白厄忽然就想扭過頭去。

太怕聽到那之後的話。

可他早已告訴自己,也不管老師最後會再以什麽身份面見…

可他答應過,

彼此都諾許過…

不管結果如何。

他不該當個逃兵。

於是心有戚然。

不過半刻,沉思的少年便再次擡頭。

話語自唇齒閒溢出:“我沒法肯定。在這之前據我所知,所有黃金裔,包括那刻夏和緹寳,他們確實已經徹底死亡。直到早些天你告訴我,他們當中,有人還活著。”

“誰?!”穹驚喊一聲。

白厄心中狂跳。

那一瞬間,就像是有些不想承認的東西,終於被徹底坐實。

他緊捏著拳,死死咬著唇,幾乎要把嘴皮咬破。

痛…

可好像只有這樣,他才能繼續站著,不至於轟然倒下。

説吧!他心中似有聲音一邊哀嚎,又一邊瑟瑟發抖。

好像有什麽在極限拉扯,又想要掙扎著破土而出。

如視死如歸般看著少年平靜的眸子。少年始終波瀾不驚,人間哀嚎亦與他無關。

終於打破寂靜。

“我不知。你説看不到更多了,那個人你看不透。”

那一瞬間,停滯的呼吸好像得到一絲偷來的喘息。

而那如玉的手腕一擡,

黑色的布料躺在其掌心之間。

那是白厄熟悉的東西。

與他交戰的黑袍人身上,如今邊緣參差不齊的布料。毫無疑問,是從黑袍人的披風上撕扯下來的。

正如白厄所想,丹恒淡淡道:“這是我和那人短暫交手撕下的衣料。身手太過矯捷,我看不出太多。但是我能確定的是,他之後逃往的方向是樹庭。”

如同過山車,大起又大落。白厄一顆心臟在這短短一番話被反復吊起又甩落,混亂的呼吸疾速交錯,好像經過一次生死攸關的搏殺。

這便是最大的疑點。

只因他的老師向來身子虛弱…

可是樹庭二字,

終是,致命一擊。

哪怕不願相信也覺得沒理由相信…可事實就在眼前。

遠看完好的樹庭、老師那幾乎預言般的話語…

真的是這樣嗎?心裏有個聲音不斷說。

可現實卻無時無刻抨擊著他。

當真是…爲了真理,走到那一步了嗎?

哪怕鼻頭漸酸,卻要強壓淚意。

拳頭在輕輕顫抖。

那淺笑,是面對自身命運的選擇,以及…

永別。

終點再見…

原是這個意思啊…

老師,真的是…

從不把命運放在眼裏的學者,那時至死仍是狂笑。

如今,終於是不可逃避地迎接了自己的命運。

把命運交托給自己的學生,終結自己的命途。

只是…

何曾想過我會五臟皆碎,心如刀絞。

那些天的歡聲笑語,歷歷在目。

可刻法勒之子,注定要讓雙手沾染同袍的血,讓世界重見光明。

前進的試煉…

一生追尋真理的學者,誆騙了他的學生。

刻法勒…

阿那克薩戈拉斯老師…

白厄垂下頭,終於緩緩閉上雙眼。

真的是…

狠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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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8: 與爾同墜——負起...命運

Chapter Text

“嗯,還有一個東西。”穹忽而說。

白厄擡起頭來,帶著撕痛的決心已經掩蓋悲涼。

“這個。”穹擡起手往白厄跟前凑。

少年的手乾净青澀,哪怕常伴戰鬥,卻未被磨出一點痕跡。

暗紫小珠靜靜躺在他的掌心,樸實無華,卻散發著點點微光。

像是天上的星斗,又像是黎明的星火。

“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少年説,“是在生命花園找到的。但直覺告訴我,應該是留給你的東西。”

“…謝謝。”白厄輕聲說。

“哎謝啥?我撿…”

只是話未落下,那小珠在觸及白厄指尖之時,忽然懸浮。珠子爆出光圈,如同宇宙行星的星環。

像是歐洛尼斯再次現世,衆人摒住了呼吸。

“tufo…bian, serha….”

認主之聲低繞,那是只屬於一人的啓示。

而後星光漸散,化作暗珠,嵌於鞘上。

白厄解下佩劍,手握長劍。光暗相映,靜坐於陽光之下,如有千斤重。

戰士骨感的大手緊握金劍,端詳片刻,又繫囘腰間。

喚醒記憶的藏珠,深埋…

“沒有更多的預示了朋友。”穹看著他,忽然又露出那一如既往傻里傻氣又純真的笑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祝你好運。”

那雙金色的眸子總是映照著陽光。

帶著血氣的金眸和眼前帶著柔光的琥珀色漸漸重合。

白厄點點頭,終是“嗯”了聲。

少年對他笑了笑,忽然一臉哀怨地看向自己身邊的像木頭一樣的夥伴。

“丹恒,你説句話啊!”

丹恒面無表情地望著他,好半晌有才狀似無奈,不帶一絲情緒地看向白厄。

“一路順風。”少年淡淡地,只留下四個字。

“…謝謝。”白厄仍是點點頭。

而目光中,穹撇著嘴,瞪了這呆頭呆腦的未來同伴一眼。

一個靜如秋水,一個眸中帶焰。

多像啊…

終於,清幽的嗓音打斷了這詭吊的氣氛。

“好了。”。

高跟踏來,稍微隔離兩個少年之間的奇異氣氛。

金髮女子高貴站與斜陽之下,綿軟的光芒照耀出她三千金絲流光盈盈。

三個年輕的男孩,一動兩靜,俱被其光耀籠罩。

而後那雙碧綠眼眸緩緩看向神采飛揚的少年:

“外來者,很抱歉一次次把你卷至漩渦中心。我爲您的遭遇深表歉意與哀傷。”

只一句話,便足以打破方才短暫的輕鬆假象。

少年只靜默一瞬,機不可察,又笑著摸摸脖子:“沒事,開拓的旅程必然艱難重重…使命嘛。”

阿格萊雅淡淡一笑,仍是標准的公事式微笑:“我很想說早知如此,不該把您等外人捲進我們的災難。可事到如今,這顯然是無用之話。”

一旁的白厄也抿抿唇。

他們…確實把不該承擔國家責任的外來者…一次又一次,捲進風暴。

可穹只是説:“大家也不想的不是…”

白厄抓著腰間劍柄的手不由緊了緊。

卻見阿格萊雅微微頷首:“既是如此,那我也不繞圈子。外來者,我斗膽再次懇請,請求您們的幫助。”

“我…嗎?”而穹微愣,帶有少年氣息的微挑眼眸稍稍張大,然後抬手指著自己:“我?”

“是的。”阿格萊雅再點頭,說道,“我,阿格萊雅,以個人名義,懇請您的幫忙。當然,您有權拒絕。”

“當然不當然不。”少年連忙擺擺手,“強者…什麼來著?強者…多忙!完全不介意!是吧丹恒?”

另一位少年淡淡“嗯”了聲,雖是答應了,卻聼不出愿意不愿意。

緊後阿格萊雅手按胸口,微微低頭:“如此,我代全翁法羅斯公民向您們致敬,英雄。”

白厄手中更緊,心中輕梗,終是鬆開。

無從選擇。

到這個地步…

已經沒得選了。

想與不想,早就不是一個問句。

輕輕斂眸,地上的小沙子被徐風捲起。

終於,手按胸口,亦然不知廉恥,共謀把外人拉下深潭。

又聼耳邊女聲淡雅:“也請你在此看護吾師。”

“好。”風堇清脆的嗓音傳來。

“白厄。”浪漫的半神對他傳召。

白厄應召擡眸,對上那雙清潭。

典雅的女音順著清風而來:“雖然因為個人原因,我和你的老師並不和睦,但我從來相信他的實力與智慧。”

本已暫且擱置的又再次回潮,白厄輕抿唇。

沒有回避,卻沉默無言。

那雙暗淡無光的碧眼透著百年如是的淡定與沉靜:“都說敵人比之朋友瞭解更甚,雖然我與阿那克薩戈拉斯並未到那樣的地步。”

“但我相信他已查明真相。我們會在此鎮守刻法勒的神軀,保住力轉世界的籌碼。”

她深深望著白厄。

白厄仍是默然,因她似乎一無所知。

抑或是,聰明如阿格萊雅,早已看穿一切,卻并不名言。

可説話并不迂迴的半神…該是真不知道吧。

白厄艱難地直視她的眼睛。

只是時間推移,漸漸地,好像變又不那麽局促了。

直到下一句話從半神口中説出:“阿那克薩戈拉斯正身處神悟樹庭。至此,此金線便交予你,願你為那新世界,完成刻法勒的信念。救世主。”

心中波瀾微掀,仿佛當真再無颶風。

又續聼:“很抱歉,只是作爲統領者,阿那克薩戈拉斯太過特立獨行,哪怕是那種形態,我也必須要保證此次行動一切順利。但我無意、也并未窺探。還望體諒。”

語畢,那瑩瑩玉手徐徐擡起。

以掌凝線,化作智樹,交托而上。

刻法勒之子雙手接過。

樹栽於掌上,融於掌中。

…前進吧。

背負起,你的命運。

Chapter 49: 與爾同墜——孤行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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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卷四·迎上...命運】

>我終於看見...我的命運。
明明白白掛在我眼前。
我要殺了他...
要殺了他...
命運給我的啟示,早已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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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鋪設長道,陽光灑落石階。

無人伴行的戰士,身後目光溫然,身前大道空遼。

唯有沉實脚步聲,耳後談笑輕輕。

大概是刻法勒的神威仍在,其鎮守的黎明雲崖也算得上是平和。

心底雖想這路長一些,慢一些。可戰士的步伐未曾停歇,剛毅如舊。

腰間金劍隨著步伐,碰撞出鏗鏘的輕響。

日落大道,一望無際。

掠過山巔,那是再次回去人世的路。

無刻法勒神力坐鎮之地,便是一片災難。

踏出山路之際,變成了人民的救世主。

人民仰望他,仰望著他們希望的光;青年在黑暗中游走,一頭銀髮像是那漆黑夜空的皎皎白月。

金鎧罩著青年寬厚的肩膀,如銅墻鐵壁,像刀槍不入的尊像。

離黎明雲崖不遠的樹庭,路途不可能太長。

那年求學,前往黎明懸崖的次數屈指可數。

不過是個學生,那時又有誰能料到,逃難而來的青年,竟是未來的救世主。

甚是少走的道路,黑潮之下也只有平日一半吵鬧。

算不上被污染嚴重,但偶爾能見。

身側商鋪仍在營業。有餐廳、賣必需品的百貨公司,或賣有趣小玩意的鋪子。

打鐵聲一錘錘落下‘噹啷‘的悶響,又有人吆喝笑訓他徒弟這鉄打的一塌糊塗,遲早要虧本。

大姨手拿著購物袋,步履匆匆往前冲,嘴裏念念:“要賣光了!今日的特價麵粉!”

目不斜視,直衝目標。差點和快步前行的白厄撞了個滿懷。

白厄脚步一退,大姨仿佛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既沒撞到人便沒察覺,直奔她的特價麵粉而去。

仍舊是熟悉的街道和吵鬧,飄逸的麵包香也總是勾的人食欲大漲。

可沒多久前吃過,白厄確實也沒感覺多餓,況且也不緊要。

身上目光不退,白厄知道他們在看。

歡喜與希冀、好奇與探究,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卻又不敢多問。

似一無所覺,任由觀看,又走幾段。

但見左首小孩指著櫥窗,稚嫩的聲音撒著嬌:“媽媽~我想要這個,貓靈寶寶好可愛。爸爸~我想放在桌子上面嘛~”

“先回去把你桌子收拾乾净再説。”孩子的媽媽沒好氣,“整天一團亂的,買回去也是亂扔。”

一家子三口,你求我交易,不亦樂乎。

眼前卻忽而一黑。

白厄仰頭望去,白雲飄飄的天空已經一片黑暗。

太陽躲到天外,連一絲光亮也不給予。

柔光閃動,路邊便點起兩排燈光,延續直盡頭。

永晝之城奧赫瑪,常年無需額外光照,唯有少數商鋪喜在門前裝個小燈吸引注意,如今街道上卻已經有了延綿不斷的燈火。

淡黃柔光打在街道,人民一切如舊,逛的逛、買的買,無人在意這白夜驟替。

漸行漸去,人便漸漸少了。

因黑潮漸多,擠走了人,人只能另覓他處。

矮房綿延的街道,七彩繽紛,卻偶有不幸腐爛。

白厄并不陌生的地段,因初來乍到的他便是這邊的長居客。

接近神悟樹庭的路段,是樹庭學子會選擇的暫住之地。

不想回家,只想交通方便。不想太費錢,卻又不想住的離學校太遠。

白厄瞥了眼右邊的矮樓。

藍白的矮樓一如記憶。

價格划算的文具書店總受學生喜愛。這麽多年,看著也是風生水起。

匆匆一眼,脚下未停。

只是那偶爾能見,在燈光下被照得刺眼的黑漿,像是碎鑽石掉在地上灑落散開。

漂亮,

卻亦讓人厭惡。

會讓人發狂死去的東西,白厄見過太多。

哪怕這麽小一片孤零零躺在路邊,並不起眼,白厄也沒法喜歡如此害人的災物。

又前行數步,往左踏去,繞過并不塞著道路的黑水。

迎面走來的兩個青少年手捧厚重的書本。其中一個青年托了托眼鏡,又説起高深莫測的話。

計算過程連同觀點被他流暢地表達著,好不混雜的數字和言語。

另一男子一聲低叫,顯然聼不明白地不滿。

卻忽而一道視綫。

臉上不滿未退的少年直直往他看來,眸中瞬間染上愕然,又不可置信。

那目光毫不避諱,白厄自然而然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

餘光卻見青年擡起胳膊,手肘輕輕捅了捅身側的同伴,視綫仍然緊追白厄。

一陣竊竊私語,白厄自是聽得清楚。

同伴一陣低語,緊隨青年便趕緊收回目光。

私語聲又起,討論卻又被其同伴壓了回去。

話題從白白厄身上轉開,兩位青少年有仿狀毫不察覺,兀自回到那繞口的議論解數。

卻忽聼一聲喊叫:

“白厄!”

略顯熟悉的嗓音自擋著的視綫后傳來。

可熱烈討論的兩個青少年把白厄望去的視綫擋了個八九。

哪怕白厄天生長得高,可那兩個人卻正正擋住了聲綫來源的景象。

急速的奔跑聲往這邊而來。白厄微微向左一邁,只看見那一頭亂飛的黑。

黑色的短髮在肆意飛揚,一把短鬍子亦是風中凌亂。

再眼前一晃,一個男人便清晰地晃進了視綫。

應該説…年輕的男人。

只是留了胡茬子。

那奔跑時左右過度晃動的滑稽感,還有那靈動鬼精的黑眸。熟悉的感覺尚未浮上,對方已經一個煞脚停在眼前。

“沒走眼!你真的回來了?!”

熟悉的聲音與記憶的畫面重叠。像是幻覺中的愣神,可那名字卻已經先一步從白厄的嘴裏喊出:

“黑毛?”

Chapter 50: 與爾同墜——當年路

Chapter Text

白厄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竟會在此碰見舊友。

那習慣好奇的青年人明目張膽回過頭來看,又被他朋友摁了回去。

少説五年的時間,黑毛好像成熟了很多。

身高倒還是一樣,畢竟男孩子到那個年歲也不怎麽長高了。

主要是那把鬍子…也是某種説不出的沉澱氣質,反正和以前上課愛打鬧的黑毛不太一樣了。

直到黑毛定定站在跟前,白厄才發現…

黑毛…

好像濕了眼眶。

而大庭廣衆之下,留著一把還鬍子的男子抽抽鼻子,然後毫不避諱地擡手抹了眼睛。

“我那時候以爲誰在亂傳…”那雙眼睛眨了眨,睫毛便又濕了,“他們説看到你了,爲什麽回來了不找我!”

白厄默默咬了咬牙,臉上説不清是什麽表情。

半晌,他才低低開口。

“我也是…剛回來。就來不及找你…”

“我看你是把我忘了!”年輕的男人猛踏前一步,粗眉一瞬凶狠,眼眶卻還是濕的。

白厄抿唇,忽而心堵,卻無言。

再凌厲的表情,可目光下的隱忍…騙不了人。

終於,男人眉梢落下。

“你腦子想什麽,我都能看出來。”佯凶的嗓音終究軟下,成了深埋的哽咽,“這些年…辛苦了…”

白厄深深地望著好友黝黑的眼瞳,忽然就被説不清的千言萬語堵住了喉嚨。

好像有很多話想説,卻又無從開口。

到最後,唯有鼻頭微微的酸澀,和一句好像閑聊家話的無用之言:

“近來…還好嗎?”

黑毛眨了眨眼,撇開目光,又很滑稽地抽了抽鼻子。

“有什麽不好的。”又狀似無意再看白厄,“就是你走了這麽些年…我好著呢,工作安穩,家庭幸福,就是沒你的見證。”

“…那就好。”白厄説完,卻又無言。

倒是黑毛忽然朝他笑了笑,那把鬍子便跟著向上抽了下:“我説難得遇到,去我家坐坐?這些年家裏一直提起你呢。”

“我…”白厄頓了頓,指尖輕捲,又説,“該是沒足夠的時間。如果可以…麻煩你給我和伯父伯母帶個話。”

“我不去,你自己去。”黑毛一口回絕,“有什麽事情比這個重要。三年,再見面你就這麽走了嗎?”

顯然是有些不滿,卻更多是不捨。

可白厄不可能答應,哪怕他很想。

“我確實,有事情要忙。等我忙完吧?一定來。”

“算了。”黑毛卻又不願了。

白厄一愣,睫毛輕垂。

卻聼黑毛説道:“你想見也見不了。他們不在了。”

男人聲音淡然卻又微沉。白厄愕然擡眸,卻只見對方似無介懷。

“不在…了?”如同噎下何物。

“是啊,你去了之後,他們也被黑潮殺死了。” 黑毛卻聳聳肩,似不以未然,“和你之前和我説的一樣,果然被黑潮污染的人,死前都會瘋掉。”

輕描淡寫,可白厄卻讀懂了他掩蓋的沉重。

相識數年,他怎會看不清。

黑毛卻仍舊如説常話,盯著他的臉,忽然說:“我變了個大樣,你在戰場蹉跎好幾年,怎麽還是老樣子…還真一點沒變。”

白厄機不可察一僵,心知肚明。

從過去而來的人,又怎會變樣?

可下一秒黑毛卻已經自圓其説:“也對,黃金裔青春常駐。”

白厄輕“嗯”一聲,算是應了。

“對了,你要去哪?”黑毛忽然問。

白厄靜默半晌,回道:“樹庭。”

可這話一出,黑毛臉色就變了。

“怎麽了?”白厄連忙問,心中已是惴惴。

黑毛靜靜望了他幾眼,忽然一嘆氣。

“也是,你都不知道。幾年前開始,樹庭就開始被黑潮污染。遠看還好,其實周圍都是黑潮。”

白厄微微瞪大雙眼。

可轉念一想,便又對上。

只聼黑毛繼續説:“那時候我不是住那邊嗎?後來就那樣了,我爸媽就是那個時候走的。”

話落,空氣中的分子好像又加緊凝固。

不過黑毛仿佛當真不介懷,好像早已習慣。

“後來我們就搬出來了,這些年倒是還不錯。”

“你們?”白厄終於發覺不對。

“對啊。”黑毛卻笑笑,笑得微眯的眼睛是真摯的喜悅。

可似乎沒打算説下去,黑毛忽而走過來,一把摟上白厄的肩頭。

這熟手的動作,一如既往地精準。

再是兩下拍肩頭的標準動作,白厄微一愣怔。

再是回神,青年熟悉的嗓音似乎回響耳畔。

“來,兄弟捎你一程。知道你忙,就半程。”

“…”

“我家裏順路啊,我爸媽可想你了,到底誰是親兒子啊!”

“留個肚子吧,不然我媽那一大桌子菜你可吃不下。”

眉眼彎彎的笑容便消失了,留下厚厚一把短鬍子。

青年的聲音沉了幾分:“看著我幹嘛?你不是要忙?我臉上長痘了?”

已經是成年人了…

白厄望著他,露出個淡笑,又搖搖頭。

“只是想起一些東西,走吧。”

“挂念你兄弟我吧~”男人凑過來,明明留了大鬍子,還是像個毛頭小子。

那把鬍子掃過臉上,簡直像是大山羊。

白厄也不掩藏,直言道:“想。也這麽久沒見了。”

其實不足一月,可多忙的時間總是飛逝。

“那可不是~”對黑毛來説確是理所當然,“這麽多年不見,完事了你怎樣也得去我家坐一趟。”

白厄抿抿唇:“…好。”

“柔柔和小綿可總是念叨著呢,尤其小綿。”黑毛笑道,“我既然見到你了可一定要把你帶回去。”

“柔柔?”白厄稍愕。

那不是…

黑毛點點頭:“對啊。你這兄弟,沒用。大壯半年就幫忙給我老婆追回來了。”

“你們…”

“不是,我沒和你説過嗎剛剛?我記得我提過啊?”

“沒有。”

“反正你現在知道。我和你説啊,我兒子可天天吵著要見那個英雄哥哥,我都差點後悔和他提一嘴了,你可別爽約。”

“…不會,一定來。”

“可別反悔,不然回頭孩子他媽要訛我再買十幾個救世主。”

“啊?”

“就是玩偶周邊。就寵兒子,我都特意爲她留鬍子了…”

黑夜長街中,燈光靜謐。青年肩并肩,一黑一白,又往學府閑聊去。

Chapter 51: 與爾同墜——我們的老師

Chapter Text

喧鬧聲漸遠,寂靜中又帶著危險。

對白厄來説如在前冬的昨日,黑毛卻已經過了許多年。

黑毛在講,白厄便在聼。

多年不見,短短一程,卻好似説了很多。

從大學初見,到少年意氣、玩鬧心性。挂科苦讀、課不守規。

球賽連霸、位列先鋒,少女芳心、朝陽之下,萬衆矚目。

奧赫瑪的天空再次亮起,兩人擡頭望去,不自覺眯了眼。

萬里無雲。

“哎,真懷念以前踢足球的時候。”黑毛忽然一聲感嘆,“今天這個天氣,還真適合來一場。”

白厄收回目光,看了他幾秒。

半晌,終於緩緩開口:“之後吧,等完事我回來找你。”

青年乾乾净净,雖然略顯疲憊,可黑毛卻仿佛真成了個活力大叔。

他用力拍了拍白厄的肩頭:“是吼,輪不到你反悔。”

手勁很大,不過白厄倒也沒覺得有多痛。

“不過呢~”黑毛忽然話鋒一轉,看著他的眼神忽然多了分搞事的味道。而後他説:“也就你特別怕那刻夏老師的樣子。每次挂科就抱著試卷過去,咱大夥那時候都猜你沒錢交學費。”

白厄其實看不太慣那把厚的顯眼的鬍子。聞言,不著痕跡轉開了視綫。

藍眸微垂,語氣便好像也跟著低落了幾分。

“那時候是有些艱難,雖然樹庭本身也對特殊學生給予資助。不過後來因爲阿格萊雅大人的關係,樹庭就免了我的學費。”

黑毛瞥了他一眼: “你不説我也知道。”卻忽而話鋒一轉,“不過現在想想倒是完全合理了。”

街上路人寥落無幾。

白厄心不在焉:“什麽?”

“嘖,裝。”黑毛忽然凑近,白厄反射性微微後仰,才不至於和那把刺手的大鬍子撞個滿臉。

那大把鬍子就在白厄面前晃啊晃,好不搶眼。

“那時候身邊全是哥們。”他聽見黑毛說,“天天只知道踢球、偷懶、睡覺。現在結婚了,我早該那時候就知道…”

——你喜歡那刻夏老師吧。

“…!”

像是怕人聽到似的,平時説話毫無顧忌的黑毛几乎是反常地壓低了聲音。

可如羽毛輕落的嗓音,在此刻卻如泥濘傾瀉。

佩劍‘叮啷‘輕響,像是世間最漂亮的音樂。

日光灑落大地,渡上一層金光。

可寂靜的街道,這僅剩的聲音好像也突然消失了。

…世界的顔色在頃刻歸寂。

雙腿還在動,卻好像不由他操控。

黑毛…他…

說…

偏偏成熟的男聲還在他耳邊叨囔。

“當初老往人家那跑、上課還盯著人家臉看,那時看著還道那時候你上課有多專心,結果被點名是一句話説不出來。”

“盯著人移不開眼就算了,你就説我每次喊他大地獸,你現在想起來,是不是每次看著我那個表情都特別不滿意。”

“我…不是。”白厄試圖解釋,可哪怕自己也聼得出這聲音沒有一點説服力。

黑毛顯然也不買賬,戲謔輕笑一聲:“就別和你兄弟裝了吧~以前兄弟沒老婆,現在兄弟歷人事,這情啊愛啊還能分不清?”

白厄張張嘴,似有言語,可最後不知怎得,自己也閉了嘴。

大概是被説中了,便無處反駁。

白厄長得高,平視躲不了,一低頭,那雙黝黑的眸子便看得更清晰。

避無可避。

黑毛卻笑得更歡,“哎呀”一聲嘆喟,搭在白厄肩頭上的手便更緊。

“只是沒想到啊白厄啊白厄~這麽多美女吧你不要,好歹選個俊男,結果居然喜歡上個硬骨頭?”

那把鬍鬚隨著他説話一動一動的,眼神卻還是那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青年。

他不是。

白厄瞬即說。

可身影閃過,他便有不知爲何,收了口。

某種落寞對上陽光燦爛的‘大叔‘,大叔便不笑了。

最後兩個老友對視,只剩之間一聲輕嘆。

那雙黝黑晶亮的眼睛也漸漸暗了:“你還真是…個長情的。當初走的時候就説要實現老師的遺志,帶領世人去什麽新世界見證真理,現在命撿回來了還念念不忘。”

“我…”白厄忽然不想看他的眼睛,這次便把目光徹底黏在了地上,“離開之前,説過這樣的話嗎?”

“可不是。但是算了,戰士不怕死我知道,但那時候咱才剛畢業多久,之後黑潮把樹庭搞成這樣你也不是沒見過…結果你是黃金裔精神…”

“…所以。後來…”

燿陽仍舊盤落,男人聲音如從遠方來。

“死了啊...連尸體都找不着。風堇小姐好歹有個面目全非的遺體,我們等了半年…還是什麽都沒有。”

“還真是…命運多舛。”白厄輕輕語。

“可不是嗎。”黑毛只是説。

而白厄望著脚下影子亦淺亦暗,又在脚步落下消失無蹤。

聲音浮沉:“沒想到老師從黑潮救得了樹庭第一次,卻救不了第二次… …難怪。”

空期間安靜片刻。

許久,身旁好友一聲嘆息。

“命數吧。”

白厄輕“嗯”一聲,擡眼望他,蔚藍眸中如藏著一片死海。

“大概…命中如此…失去兩次少有珍視之物…”

樹庭、真理,開啓迷思之地…

到最後什麽也沒留下。

甚至最後…

白厄靜靜看他。

往日學徒,如今相對無言。

白厄望著那雙黑眸,時間好像在漩渦中緩旋。時間久了,也便也漸漸有些迷蒙。

卻驀然眸中一閃藍煇——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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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我!!啊啊啊啊啊啊啊(慘叫
我就說不對勁TT前陣子那壇事我都忘了已經卷四對不起啊啊啊啊啊啊啊
(拍腦袋,欲哭無淚)
我睡醒就搞sorry!!!(但讓我先睡一覺好累哦(⁠ ⁠≧⁠Д⁠≦⁠)

Chapter 52: 與爾同墜——突襲

Chapter Text

金光一閃,黑毛一瞬呆滯,身旁一物早已化作一灘黑水,消失無蹤。

卻聞耳畔低吼陣陣。

白厄劍擋身前,把黑毛護在身後,早已拉起警戒。

方才唯有黑潮散落覆蓋的靜謐街道,竟不知何時引來如此多的魔物。

擡眼望去,離樹庭分明還有好一段距離…

是有意爲之,還是…

心中絲絲抽痛,卻也別無選擇。

“往後跑!”白厄大喝一聲,“我護你離開!”

話音落下,已是凌風瞬起,手動劍落。

好似回到黎明雲崖,那滿目瘡痍。

身後傳來黑毛顫巍的一聲“好”,白厄又是手腕一動,早已解決襲來的魔物。

他們一路往後撤退,可魔物似乎并未如他們的願。哪怕進入了來路時的‘安全範圍’,只是…

那似乎根本不是被黑潮污染多嚴重的地理問題,而基本篤定…

那是一場獵殺。

就像等待目標而來,一旦發現,便一路鎖定追殺。

而更糟糕的是,魔物只越來越大。

很顯然,如果繼續撤退,後果便可能會是最糟糕的:

他們二人,把一大群魔物引到了人民居住的聚集地。到最後無辜者慘死,死傷無數。

可若是不逃…

或者已經不是‘若’,而是,

他們已經被逼入困獸斗。

但見那燿黑的驅趕,那身上的微弱橙火在陽光的照耀下更顯詭譎。好像那亮橙要隨時炸開,把這方圓幾里炸個焦黑。

然後是一炸十炸百,把這一片土地炸得體無完膚。

黑潮物如同潮水漲起,朝他們逼近又要吞噬。

白厄穩扎馬步,身旁的黑毛卻似乎早已腿軟,臉上那沒被鬍子遮蓋的幾塊肉好像已經沒了血色。

“沒事。撐著,我們只能向前衝了。”白厄説罷,眸光一閃冷冽——

劍光之處,潮水又退!

“走。”白厄伸手一拽黑毛,後者已然渾噩似任由擺佈。

“這東西你真的能搞定嗎…”黑毛顫抖的聲音卻忽而響起,“你一個人…你當初可是…”

“沒得想這麽多。”白厄只落下一句,手中金光仍舊精準劈落,“越是慌越逃不了,冷靜。”

而後再無聲,只餘劍風獵獵。

好似當年黑潮清洗哀麗祕謝,或是雲崖困圍場;黑色的髒污要吞噬人類,把人類的世界化作瘋癲的斗場。

那年無力護住家人朋友以及…

是世界辜負在先,他如何能怪?於情於理…

責怪不能,

而痛心疾首。

可無論如何,今日注定為敵。

為他的朋友,

也爲他們早已準備好承擔的…

命運。

金光交織成網,把他們護了個嚴實。

魔物涌上又沉沒,永不停歇地要把來人撕碎,又不計其數被消滅。

如同永動,唯有戰士走在劍劈道路上步步前行。

可疑竇卻在白厄心中漸漸高升。

那手中金劍力量似是源源不斷,但這并非重點,而是那奇異的感覺…

好幾次揮劍,卻似有暖流伴身。

錯覺嗎?

就像是陰魂不散的死鬼,他們像是黑沼中唯一一點幸存之地。

他們前行開路,每踏一步,湧來的魔物便有封死他們剛開闢的道路。

好似看不到盡頭。黑魔源源不絕地來,他也只能永無停歇地戰鬥。

奧赫瑪的夏天算不上熱,可這局促的空間和高頻作戰,足以讓一個戰士冒出細汗。

可迎面襲來刀鋒,戰士只能又橫劈一劍。

然後…

“打不完的白厄,他們是怪物,只要黑潮還在他們就不會被消滅!他們根本不殺你不罷休!”

可黑毛話音落下,白厄卻道:“不。至少能出去。”

目光一凜,眸中寒光便生。

路途之中、黎明雲崖。

被魔物纏身的穹;而他們的隊伍卻一路平靜。

不是偶然。

好數次,他的劍甚至沒碰到黑潮造物,魔物卻化作無蹤。

那是,

刻法勒的力量。

能在被黑潮籠罩的翁法羅斯孤然傲立的黎明雲崖,而一路上他們得見黑潮卻不見其生…

因爲刻法勒的力量驅散了黑潮。

至於此處,略一感知便能察覺,

並非刻法勒失了力量…只是此處濕寒之氣太盛。

早已力衰的刻法勒,給予他的力量又削半,自是幾乎無可用途。

可再弱,那也是足以撐住天地的泰坦。

所以…誰能抗衡、甚至壓制住這股力量。

目光一掃,金劍又已擋下致命一招。

與黑潮造物相抗從不是普通的搏鬥。

與人爭鬥至少能重傷而戰,而黑潮造物…

一招尚且刺痛,二招麻痹目眩,再傷便是瘋癲。

身穿鎧甲不因敵人難纏,而因面對招招陰狠。

而如今孤身尚好,可白厄身後拖著的是黑毛…

分明是有意爲之,而且看來,對方顯然壓根沒打算收手。

如此長路一路到樹庭,但凡一個大意或措手不及,若非二人傷及其一,便是雙雙陷入污染。

唯有找到那黑手…

老師…

白厄一咬牙,手中劍刃不可選擇地舞動著。

到底是爲什麽…

懼怕當真尋到兵刃相交,身後亦有好友的性命。

學者的狂笑,草紙上娟秀的筆跡…

奧赫瑪的街道上,那飛奔而來的孩子,在他懷中嬉笑玩鬧…

一家三口…

如一張張飛逝的照片…

爲什麽…?

又看見留著鬍子的男人身邊模糊的女子身影,抱著孩子笑語嫣然。

爲什麽?

金光强盛,便又劍洗前路。

————————————————
目錄修好了嚇死我:)

zZ:打戲真的很!難!寫!!!我硬傷我痛點啊啊啊啊
死穴打戲第一邏輯第二(破防
每次都卡...算了我盡力了(雙手合什TT

Chapter 53: 與爾同墜——我殺了他...

Chapter Text

只能先守。

可是…突破點在哪?

前方…

找不到。

可金綫告知他,他的老師…仍在樹庭。

所以當真要一路殺到樹庭麽?

也只能暫且…

卻驚擡頭。

遠處那輕揚的黑色衣角終究是明顯了些。

他親自交手過的,以及丹恒扯落的黑色衣角。

——找到了!

只瞳孔驟然放大!

回劍一擊,一聲驚吼。

黑影融滅之時,黑眸錯愕相望。而青年愣怔一瞬,卻又逼不得已連揮數劍。

“你的手…!”劫後餘生的男人目光滯然,驚懼之下無盡僵冷。

輝光餘閃,可那持劍的手卻赫然一道黑痕。

小口…又擴散…

“別慌。先逃出去再説,要冷靜。”青年的聲音異常沉穩。

異常。

可那磅礴劍意卻出賣了戰士強壓的…

急。

而話落,身後早已沒了聲。

白厄知道身後人還在,卻大概已經啞然失言。

只是無可停滯。

卻不料邁前一步,身後卻無了動靜。

對面森刃又落下,在陽光下曜黑點點。

白厄唯有一個側身,擡手格擋,手背青筋暴起,襯得那黑痕更是詭譎可怖。

“走啊!!”他左手一扯黑毛的灰衫,右手又是一個橫劈,往開路前踏。

那不見得有多少汗水,卻是一場屠殺。

戰士額頭冒出點點炙熱,而男人那烏黑密髮之下卻遍佈凍意,冷汗涔涔。

後者跌跌撞撞跟上,卻早已丟了魂。

脚還在走,身體卻好似不是他的。那雙眼睛像是失了控制,呆滯地望著那骨感的手背。

劍刃兀自爭鳴,白厄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觀察自己的傷口。

只能咬牙揮劍,渴望能撐到終點。哪怕知道今日大概是要交代在這了,至少竭盡全力…把黑毛護出去。

只是沒想到文文弱弱的一個人,竟然最後會狠手到這樣的地步。

和老師同時出現的黑袍人…是未來的老師吧。

而後他忽然就意識到…

此次便會是交鋒。

又擋數下狠招。

可手勁分明弱了些。

卻被猛地敲下腦中警報:

白厄,不可以猶豫了。輪不到你去選。

於是手下發力,可眸光觸碰到那方位,只又濤沒沉痛。

刺痛雙目的衣擺仍在那處若隱若現,而那人歸然不動,唯有蜂擁魔物如潮水。

他知道接下來的步伐會代表什麽。

只待時機,便就能乘虛而入,一舉拿下。

所以那人,是未來的老師?抑或是分身而已?

念頭閃過,時機便到。

脚步一錯,穩而靜沉。

耳中好似有熟悉的冷笑。

心中一沉,可劍已從手中脫離。

金光如同閃雷,又有驚呼在側。

利刃破空而去,在空氣中劃破波紋。

魔物耳旁低吼。沒了刻法勒護佑的瞬刻,他們便直撲而上。

一切只在一瞬,賭那毫厘,誰勝誰敗。

毫不留情的毒手,也毫不相讓的金刃。

白厄拉著人一通猛撤,無疑是在狹小空間中逃離百刃。

眼看那刃要落下,便護其身側,不顧身側驚喊。

不過命一條。

眼前好像又看到那孩童。

隨著‘哐當’一聲,好似有烟花炸開,又烟消雲散。

“白厄!”

好似終於墜落在地。

那捧在心裏的東西…

‘前進吧,背負起你的命運。’

終於被他親手…

打碎了。

“白厄!!”

好似貫穿耳膜,擊打著沉睡在大地的青年。

那背後硬實的石地,早已被太陽烤得炙熱如同鐵塊,透過那戰袍燒烙在他皮膚上。

溫溫熱熱説不上燙,卻好似燒得他渾身難受。

略粗糲刺臉的東西連連拍在他臉上,然後是手背被毫不留情一通搓揉。

耳邊好似還鬼哭狼嚎,把耳膜攪動個天翻地覆。

可那聲音不消停,就是不斷喊著他的名字,非要把他拽醒。

陽光透過眼皮的微血管照入眼睛,眼前朦朦朧朧的紅。

就好似戰場的顔色,又帶著那刺眼的金黃。

到最後,終究是睜開了雙眼,結果一眼撞上一張涕流大鬍的大臉。

白厄一滯,黑毛卻要比他失控的多,堂堂大老爺們好像要哭得死去活來。

“你嚇死我了!我以爲這次真要親眼看到你怎麽死了!但是好了傷口好了!居然沒事!”

一句話下來,又哭又笑。

白厄手肘撐起半邊身子,狐疑看了眼被他毫不留情拍打兩下的手背,然後便是一瞬愕然。

果真,傷口不見了。餘光所見,魔物也似乎不見。

過於寂靜的空地中,白厄緩緩擡眸掃過這一眼看到盡頭的死地。

了無痕跡,好似墓地。

那斑駁的黑潮好像宣告著落幕的殘戰,無聲而凋敗。

唯有那抹金色好似朝陽的初生,好似獨自隱匿在群山中。

再收回目光,黑毛總是那麽毫無形象,一大個漢子就那麽狼狽地搓揉著臉狂擦淚。

白厄心中默默嘆氣,不得不安撫這個一下子年長自己許多歲的好友:“沒事,我們安全了。”

結果黑毛還抽了抽鼻子:“你個死小子,還沒事?!不行,讓我看看手!”

“真沒事…”白厄無奈把本來被劃了口子的遞給他看,又朝他微微昂了昂頭。

黑毛抓著就來來回回看了幾眼。

看了看去,終於問:“真的沒事嗎?”

“沒有。”白厄看著他拿淚水未乾的樣子,無可奈何。

而後像是收到信號,時空錯位的兩個眼神在此刻交匯。

如同那年汗灑青葱的日光之下,一頭青年的少年坐在草地上,手抱著足球,擡起那髒污的黑手。

而後兩個青年一個相視,那總是比平常男孩白一節的大手便用力一拉,把對方拉起身來。

只是那年大部分時間總是白厄去拉,如今拉人的卻是黑毛。

黑毛一聲低哼,把人扯起,完了又甩甩手。

“你是不是有點重了,戰士還能發福?”黑毛吐槽。

白厄上下打量他一眼,毫不忌諱地説:“是你缺乏鍛煉了。”

Chapter 54: 與爾同墜——命運的單程路

Chapter Text

黑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順不順瞪著白厄,好想要把他瞪出一個窟窿。

“我缺乏鍛煉?我缺乏鍛煉?!我天天抱兒子都抱手酸了,你是不知道那家伙有多種!”

“那我壯了。”白厄從善如流。

這句話黑毛倒是終於滿意,點點頭:“那是。我都不能缺乏鍛煉的真的是。”

白厄看了他一眼,笑笑:“還是很矯健。”

不遠耀金仍躺於寂寥,好像某種撕裂虛幻的證據。

像是泥濘中的星光,美麗又殘忍。

無可回頭的前進,戰士迎著那唯一一點光,身後是好友的笑説。

“還是你會説啊,我剛剛都嚇腿軟了,還矯健哈哈哈。不過我喜歡。話説剛才是真壯觀你看見沒?突然就全部消失了,牛逼!”

黑毛一邊驚嘆。兩人一前一後,那金色便靜待著某人伸手。

“欸不對啊?”黑毛卻忽而一聲疑問。

而此時也已入目所見,那金色倒映在白厄的瞳眸中,而不甚顯眼的還有幾篇散落的布料。

如同他收著的那片衣料,地上那破爛似震碎而落的幾片衣料孤零零落在地上,陰森的黑與金光交織,終受戰役的制裁。

白厄微微抿唇,黑毛的下一句疑惑便又落入耳邊。

“黃金裔居然能自我療愈…難怪你們能回來。我説怎麽三年都不找我…還搞得奧赫瑪一陣慌,感情在佈大局?”

黑毛聲音氣過便又無奈。

可白厄回答不了他這個問題。總不能説未來的他真的死了…

這會是雙重起落的打擊吧…

讓他誤會,

也好。

“嗯,就等今天。你也看見了,我一暴露他就追殺我。”白厄盡量淡然説著,又蹲著身一遍把地上片片衣料收走。

“原來如此。”黑毛似恍然大悟,“我就説也太奇怪了,怎麽可能真有什麽詛咒,黃金裔死了一個又一個…那時候奧赫瑪真的大亂了,那個月亮啊,都有傳是要祭天!”

白厄又撿起落在地上的金刃。那刃身在陽光下散發著炫目的凌芒,卻又好似把人柔和包裹。

抓在手中便沉甸甸,和地面碰撞,由發出一聲清澈的微響。

“大概是錯覺吧。”戰士站起身,利落還劍入鞘,又違心説著不知真假的話語,“佈局而已,時間多少會太過巧合。”

“那也是真…但那時候真人心惶惶,大家都以爲明天就要實現世界末日!結果就這麽撐居然撐了五年。跟真的一樣,我説你們做戲也沒必要這麽嚇人吧?”

“畢竟要真實一些。”白厄朝他牽了牽唇角,是習慣而爲的動作。

而見方才才經歷過生死的男人只神采奕奕,眉飛色舞。

“你知道冥界的月亮跑出來是什麽樣子嗎?!黃金裔好像還打算瞞著,就那位天外來者!可是這消息傳出來…這可是那刻夏老師的狂熱信徒!自從那次内部消息流出說死亡之女當初已經榮登泰坦,大部分人都沒敢再質疑那人說的話了。”

那名字再次出現在耳畔。白厄沉默半許,一時心頭五味雜陳。

藍眸已然暗淡,卻又有點點微星:“…信徒?”

“對呀!”黑毛一點頭,“那時候内部消息一出來,大概其實早就有一幫人私底有想法,那之後就好像直接集結了一幫學者,專門研究那刻夏老師生前的手稿。雖然絕大部分人還是…害…提起那刻夏老師雖然是駡名居多,不過説回來那幫人也沒能研究多久。”

黑毛一嘆氣,白厄亦微微垂眸。

好像…也并不意外。

“畢竟後來樹庭就爆發黑潮了。”黑毛卻説,“很可惜…很多學者死在了裏頭,其他的也再也進不去樹庭調取那刻夏老師生前的研究。”

確是…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

白厄一瞬微訝擡眼,便又再沉默。

“現在根本沒人敢接近那邊。”黑毛又説,“因爲有去無回。”

無風之地總是局促,吹不散悶熱的空氣。

石地滾燙,又把熱氣散到鞋尖。

戰士鞋底觸底敲出輕響,終於是暫別:“好了,前面該是不安全,你先回去吧。我就不送了,你也看見他們都是衝著我而來。”

而黑毛看他幾秒,也終是點頭:“好。你多加小心,完了再來找我。就光儸以前住那附近,1603號,你記得吧?”

“記得。”白厄應了。

黑毛笑笑,就是那厚鬍子很不厚道地遮了半張嘴:“那多保重。我兒子想著你呢,別讓我們等太久啊~”

“好。你也小心。”

“那再會。”男人倒退幾步,總是喜歡揮手過後再轉身。

那手一如既往揚得高高的,好難忽略的道別。

而後白厄朝他揮揮手,他便終於轉身離去。仍是單手插著兜,總是那懶散又活力的樣子。

長路大道,一頭黑髮散亂的男人再無回頭,大概確信定會再見。

白寬衣輕輕擺動,那對白布鞋在地上一踢一踢,一聲聲踢踏的聲響,又漸遠。

直到身影消失街頭,白厄終於收回目光,微垂下頭。

掌心攤開,那是幾塊破爛的黑布,被白厄捏的有些皺巴。

邊緣參差撕裂,還有絲綫破冒。

而後轉身,擡眼望去。

空落街道蕭瑟,唯有寂寥藏不安。

而後再度合攏五指,黑布又被攥入掌心。

寬肩金鎧熠熠,與孤高烈陽輝映。

黑靴踏在道上,便好像能聽到細微回音。

長衣衫擺輕蕩,隨著戰士,在單程路上前進。

Chapter 55: 與爾同墜——行至命運終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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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襲過後,好像當真風平浪靜。

一路上安然,只是地上越發頻密的黑水卻無不預示著大戰將至。

阿那克薩戈拉斯,他的老師,仍在樹庭之中。

果真如他老師所講,聽不到話語,感知不到更多,唯一知道的只有方位。

從前放學時段人潮擠擠的街道,學生買著新鮮熱辣的串子補充腦袋的疲乏,又有學生直奔書店購置上學必備的用品。

而現在街道凋敗,甚而有不少本該屹立的低樓早已被黑潮侵蝕得腐爛殘破。

黑水從根部腐蝕建築,雪白的石泥被蝕出凌亂的破洞,好似黴圈的千百倍。

昔日談笑風生的街道早已變成令人望而生畏的模樣。

人一旦閑下,就愛胡思亂想。

一路急行,步子是穩的,腦子卻是亂的。

想起昔日瘋傳謠言,說神悟樹庭阿那克薩戈拉斯用學生作實驗題,又説他以好友為皿行不人道。

當然都是無稽之談。白厄從未想過那面冷心熱的老師會做出此等事情。

為真理奉獻一切,也用色厲之聲敲醒蒙昧,又擺出最不討喜的面孔卻在暗中教會學生每一課。

流言分明是假的,哪怕時到今日白厄依然不信…可有些事情儘管虛假,卻好似搭建柴薪。

燒的不是那種説法,卻是它周圍的野草。

那美麗的眼睛、眼罩下的秘密…流言蜚語、自得狂笑、娟秀手稿…

溫柔笑意、專注看劇的目光、孩童般誠摯的喜悅…

樁樁件件把他推到深淵,又扯到岸邊,來回拉扯。

分明每次都懼怕考試分數出爐,可等大紅字那不及格的分數送到眼前,白厄的心就會奇怪地落地。

可今日本早已知道答案,卻無論如何踏實不下心。

腦中千萬種再次碰面的情景。

是説:“終於來了?”

還是:“又再見了。”

又或是一較高下,最後看鹿死誰手。

金劍閃回,好似看見金光閃爍間,對方似乎打算抗衡,最後卻全軍撤離。

再見臨行前,房中無聲。桌上合照靜立,學者在鏡頭下不苟言笑,那眼睛卻總讓人覺得内藏柔軟。

被輕輕安置的大地獸好似看著他離去,老師那日輕語道謝…

都好像安靜等他歸來。

雜亂紛緒間,入目已是大面的黑。

擡眸瞥見綠光幽幽,參天大樹屹立其中。

綠葉鬱葱,於黑土中兀自綻開。

仿似紛亂中一片净土,那扎了根的大樹,卻是一切動亂的根源。

不過道路間隔,遠景卻清晰。

黑毛口中的有去無回并非誇大,因爲黑潮早已成了樹庭的一堵圍墻。

而他的老師就在其中…

那是金綫告訴他的,確鑿無誤。

白厄輕吸一口長氣,卻只覺空氣中黏膩的氣味直入肺腑。

又好似看見魔物之中身處悠然的黑袍人。那日黎明雲崖,黃金滴落之地,洶湧而來又潮水而退的群攻…

潮汐之中的機械男聲,那幾近蠱惑的低語。

白厄脚步愣了愣,才發現自己第一次,如此直觀地把好友的死和他的老師聯係在一起。

望著遠處的大樹稍稍出了神,片刻卻已斂眸,沉靜下來。

唯有唇邊一抹苦笑,好似有不願承認的妥協。

連泰坦都無法完全抵禦的黑潮,卻好像聼服他老師的命令。

唯一沒有失竊的火種…

當真登神了嗎?

那含著溫柔的嗓音曾説:

你會是。

你會是…

話如昨日縈繞耳邊。

死去的黃金裔,隕落的死亡泰坦。假刻法勒…好友、花片…

又説新世界方孕育泰坦…

本該生氣的…

可是…

老師….

您是又在做什麽實驗嗎?

…把我也殺了啊。

白厄垂頭,輕聲一笑。

苦澀的嗤笑。

笑這命運弄人,笑這一幕荒謬。

甚至理性如他的老師,也早已準備好迎接死亡,讓他親手來終結這錯誤的結局。

罷了…

再擡頭,那刻印日輪的藍眸便好似升起日光,又好似是黃昏之時的日末。

前進吧。

然後在終點…

再見。

鏗鏘的步伐敲擊地面,沉沉悶響。

一路走過迴廊,好似繞路打轉,卻每一步都又離重點盡了些。

孤身前行,

直到天光閉幕,亮晝漸漸消弭,天邊圓月緩攀。

淡橙的天空輝映,照落在這殘敗之地,又在青年身上鍍下一層暗光

魔物徘徊低吼,甚有緊盯獵物。

似有感應,屬於戰士的力量傳召著,那骨感的大掌便握上腰間劍柄。

觸手微溫,力量流轉。

劍鋒出鞘,與天上暖光交織,又散發奪目微芒。

那刹那,好像合爲一體。

戰士閉眼,雙手鄭重擡起如同宣誓。

神劍還於開闢大地,柔和强盛之力如柔棉散開。

衣袍無風自動,與溫存之力交織。

大地好似被裹上柔光,泰坦安撫著這狂躁不安的神造之地。

躁動的低吼漸漸平息,身周好像陷入久違的平和。

戰士睜開雙眼,那如海的藍眸不知何時升起一模金。

日輪印中,瞳孔一點金,與大地柔光共舞。

地上斑駁早被洗去,如同煥發之地。

柔光一路鋪展,為泰坦所造的樂土覆上新的衣裳。

多年的時光,終於找回它昔日的模樣。

為人民背負太陽的刻法勒,在這末日…

“為余兒…滌净…命運的終路。”

Chapter 56: 與爾同墜——那年...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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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亦是夏日。

身無分文的青年換下襤褸。家中以栽種稻米為生的難民孤身逃到奧赫瑪,與繁華的城市如此格格不入。

不知路的青年穿梭在喧囂的街道中,偶而不得不向路人問路。

不同於鄉中人説的:大城市都冷漠,奧赫瑪的公民卻普遍熱心。

只很偶爾有幾人充耳不聞擦肩而去,對青年的禮貌詢問置之不理。

悉逢難遇酷暑,青年粗衣滿頭大汗。僻壤逃難出來的小夥子,只知道近鄰歡笑,校園小樂。

哪知距近求學之地,卻只見路人擡手指向不遠參天大樹。大樹連天,枝葉茂盛,道是理性之泰坦瑟希斯所種下之智慧皆會化作一片片綠葉。那樹便是樹庭之根,萬人之慧。

於是那時覺得好似失去一切的青年,帶著一身震撼與迷茫,一步步踏入了傳聞奧赫瑪人人向往的求學終點之地。

一望無際的學院令人震撼。人們來往匆匆,學子談笑晏晏。

新生無措報道,卻不見人帶領。

偌大的空間萬籟俱寂,唯有茂葉葱葱。

歷年偶有樹庭魂靈,稱之樹混。淡藍影子浮蕩空間,學子卻不怕,因據説他們是智慧的靈使。

只是如今,樹靈也早不見蹤影,似已消弭。

神悟樹庭,智慧的殖養之地,好似只剩下空殼。

戰士立於廊道,放眼望去,唯有大樹仍舊孤站,卻無人聆聽他的智言。

許是刻法勒的力量,或是理性泰坦的保佑,又或是…

哪怕樹庭空蕩蕩,卻看著完好無損。

可風平浪靜之下,卻逃不過戰士的敏銳。

愈是靠近,便愈是暗潮洶湧。

那隱秘的氣息裹挾其中,不顯不露,卻好似正在滋養的漩渦。

在當中迴旋,卻無動作,卻只像伺機而動,候著你一舉殲滅。

兩次被黑潮侵蝕的樹庭,保不住它原有的模樣;從黑潮護住學生而獻身的阿那阿克薩戈拉斯,死又後生,最後卻仍要死於他學生之手。

大概是命運始終立正,哪怕你拒絕迎接,它終究會找來。

有道改命,終究只是見證者。

神諭早已一次次實現,背離又重合。

預言不可信,卻又讓你不得不信。

再如何走錯,命運只會偏離,卻從不改變。

走過旋路,終於停在命運之門。

白厄不由自主摸上腰間佩劍。微涼的劍柄被他握在手中,又很快升溫微暖。

心臟一下一下跳著。不見得有多快,卻好像用力了些,大聲了點,一下下敲著心口、震顫皮肉,又敲在那緊貼胸襟的衣衫上。

那悄悄穿著的T恤本該是歸去的禱告,在血污戰袍下承載對未來的純白盼望。

可小小可愛大地獸在腦海歡樂笑著,卻好像諷刺得讓人刺痛。

手中緊了緊,如同往日多少次攥緊手心的隱忍。只是這次戰士只目視前方。停留幾秒,便不再猶豫。

永夜之地灑落月光。一步步邁進命運的門徑,迎向那既定的結局。

金綫的指引何其準確。

踏在空曠的學府中,一聲聲回音又敲回耳邊。

預定好再次相見,是師徒開門見刃,或是他的老師…親手給他奉上刀刃?

那黑袍的假神,是脫下面具露出那天姿真容、或是面具下早已面目盡毀…

又或鉄手冷酷,不予一絲多餘的時間。

低沉陰寒的嗓音好似出現在耳邊,留下那句:
“身手倒是一如既往的好,這都死不了。”

只是走過長長走廊,卻不曾想道路熟悉。

心中暖流,又沉入海底。五味雜陳。

那是三年校園時光,他走了三年的路。

有時空著肚子和鐘聲賽跑;有時咬著麵包,也不見得悠哉。

少年人是精力旺盛,是夜補覺,次日清早便總睡過頭。

好似那日與老師返校,也是在如此僻靜的校園穿梭。

只是如今更是安靜了…

可漸漸地,便涌上愕然。

拱形入口后,道路昏暗。旋路中央,理性的神木仍在,卻早枯萎;而那浪漫泰坦的化身,栖息於神木之上的蝴蝶,一如那日,依舊了無蹤跡。

走過無數次的路,終於帶著青年停留門前。

門板潔白依舊,那名字亦靜靜置於門上。

總是沉溺研究的教授,無人應門的辦公室,抱著疑難而來的學生。

門後的人,又在作何呢?

被傳召上戰場的戰士,來不及畢業的學生。

擡手骨節輕叩,木門兩聲輕響,又歸寂靜。

果真無人應答。

骨節分明的手按向門鎖,

卻聽得那聲言語:
“進來吧。”

那清冷的嗓音無端溫柔,好似帶著笑意。

如同清泉流入心間,一顆心臟好像盪起輕浪拍打。

可海浪退潮,水流褪去,便徒留一陣悲涼。

一咬牙,終是擰動門把。

好似扭動鐵鏽,輕磨鐡砂。亦或者是自己的手,僵硬難動至此。

黑袍人那悚然的模樣閃動眼前。

‘咔噠’一下,門把也終於被擰到底。

木門被緩緩推開,心臟也跳到嗓子眼。

說不緊張是騙人的。

怎麽可能心態如常。

黑靴踩入玄關,白厄呼吸漸深。放眼望去,藍眸卻涌上怔愣。

心中之人只擡眸專注,不曾望他一眼。

不見什麽黑袍銅臂,唯有學者靜蹲仰看,墨綠衣擺垂於地面。

眉眼微彎,長睫輕扇,淺笑燕燕。

Chapter 57: 與爾同墜——對不起,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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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道不該站著,不該就這麽停留…

卻想多看最後一眼。

像夢一樣,在一片廢墟裏看到了幻夢。

四米高的大地獸矮下頭來,緩緩叼起盤中嫩草,又安安靜靜嚼食。地上那人便仰頭看著,那笑那麽純粹,一如那日白厄親眼所見,他的老師趴在大地獸身上,笑得像個無憂的孩子。

可他終究要把美好打碎…

哪怕…

於心不忍。

“…老師。”聲音如此輕柔,似怕驚擾蝴蝶。

但再如何輕柔…

心臟如有梗塞。學者擡起頭來,直視驚夢之人,唯有那笑意似仍在夢中。

可笑意也在最後一秒消失殆盡。

終究如一擊重錘,把夢徹底打碎。

“來了?”學者挑挑眉,一如往常清冷,又緩緩起身。

白厄低低“嗯”了聲,算是應了。

卻復一片沉默。學者收回目光,只望向靜靜進食的奇奇,不作言語。

空氣便好像停滯了。阿那克薩戈拉斯獨看愛寵,白厄亦不知開口。

兵刃相交的時分,卻成了相顧無言。

辦公室裏唯有規律的咀嚼聲,好似催眠曲,要讓所有人都沉溺進這短暫的安寧之中。

學者擡手,纖白的指尖輕輕撫過奇奇粗大的脖頸,藍粉的眸子是真愛…

與更多説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只是與記憶中…總覺得…奇奇吃東西的速度慢了些。

“奇奇沒什麽胃口。”他的老師忽然說,好似聽到他的心聲。

白厄愣了愣,呆呆“哦”了聲。

又看奇奇把糧草嚥下…

只那一瞬,心臟卻好像一絲抽痛。

就好似看到天涯同淪落,那一瞬的孤寂落寞好像通過奇奇,又落在他心間。

奇奇…也不好受吧…

心聲未落,便對上碧藍色的大眼睛。

大概是感受到外來的目光,又或者是被同類的眼神刺痛,奇奇竟是看了過來。

不像是好奇打量,倒像是對視。

一大一小兩雙眼睛就這麽互相看著,好幾秒,奇奇卻似乎沒打算移開眼睛。

是認出自己了嗎?念頭閃過。

其妻卻微微張開大口。

好似故事裏的龍,像那會噴火的大嘴。可奇奇張嘴,卻只發出一聲低吼。

好似…

哀鳴。

白厄心中微微一顫,那哀聲好像陰雨掠過心上。

他忽而就想起那日與老師同返樹庭,那時不願進食的奇奇,卻被他的承諾暫且哄好。

他答應過奇奇…

會把老師帶回來,一起看望他…

他…

失約了。

白厄垂下眸子,忽而就想無言哽咽。

都説動物有靈,大地獸更是聰明。那些你開不了口的,他們總能讀懂,又讓你設下心房。

分明積壓到盒子裏的情緒,卻竟在奇奇面前有些動搖。

“老師…”似乎是要轉移注意力,他又看向自己靜站的老師。

那刻夏側過頭來。

可白厄其實從頭到尾也不知道要説什麽。

而那刻夏直視而來的眼神卻似烙鐵,避無可避。

終於,薄唇輕啓,他説:“你看起來有點緊張。”

白厄抿唇,卻不否認。

“不過確實出乎意料。”那刻夏又説。

“我…”白厄話到嘴邊,又垂頭,“對不起…老師…”

卻只聞那刻夏哼笑一聲。

説不上是冷笑,卻總覺得…

“放心吧老師…”白厄深吸一口氣,那雙藍眸是隱忍的堅定,“我不會後撤,我承諾。”

回應他的是一聲無棱兩可的輕笑。

“白厄啊白厄。”似是嘆喟。

白厄等待著接下來的話,看著他的老師搖搖頭,那點粉的藍眼睛似有贊許…卻又看不透情緒。

阿那克薩戈拉斯雙手環胸,似閉眼又擡眉。

然後他説:“我倒從未對你完全失望過。”

分明是甚好的話,白厄心跳卻沒來由一頓。

那刻夏卻似乎甚爲放鬆,只悠然道:“未來的改寫者,你的能耐…我就知道,我的眼光從不出錯。”

“老師…”白厄眉眼軟下,忽然就有點鼻酸。

那刻夏挑起一邊唇角:“不過你倒是悠閑。”

白厄餘下話語卡在喉嚨,啞口無言。

卻只見他老師悠悠收回目光,又重新投入到奇奇的生活。

擡起手,毫無血色的手又輕柔撫摸奇奇的腹部。

奇奇自是感受不到,只安靜吃草。

“還有閑心把奇奇養得紫紫胖胖。就是把他養得不怎麽開心…”

很無厘頭的一句話。

白厄忽而微微一僵。

又不插話,只靜靜聽著。

再後,他的老師便不説話了。

好像當真不管他了。

也對,刻法勒的試煉,也只能是由自己完成的試煉。

所以現在…

他卻站在那拿不定主意了。

因爲根本從未想過抵達樹庭后會是這樣的景況。

過去影響未來…

終於要親手終結了吧…

方才的一刹那…刻法勒在呼喚他。

他閉上眼,右手緩緩抓上那斬斷命運的劍柄,似有力量湧動。

又看看含笑望著奇奇的那刻夏老師。

居然這麽平凡的一幕…

怎麽會呢?

老師的内心,也與我一樣,波濤洶湧嗎?

想必不是吧。

理性的黃金裔,至死平靜。

在愛寵面前靜待死亡降臨,死前亦安然。

那刻法勒又爲何要把他老師復活…

是了,爲了給予他一個考驗。

真是狠絕了。

“老師。”他忍不住喊道,才發現聲音早已哽咽。

那刻夏側頭望他,一如既往地平靜。

終於緊抓劍柄,發白的指節咯得微微生痛。

藍眸倒影出那刻印心底的人影,卻發現漸漸模糊。

臉頰微涼,原來早已淚流。

低悶的寒鳴緩緩出鞘之時,顫抖的嗓音溢出喉嚨。

“對不起…真的…”

早已看不清那人的表情,卻只希望能刻印對方最初,也是最後的模樣。

“很喜歡…很愛你。”

————————————————
(呆若木雞)
我依稀記得那時候一邊打最後幾行字一邊哭,寫完這章直接坐在那呆了,擦眼淚...

zZ:(突然爆發)白厄!!!!!你怎麼可以突然這麼說話啊啊啊啊你撞到我了嗚哇啊啊啊TT
: ₍₍ ◝( ゚∀ ゚)◟ ⁾⁾♪
zZ:...(慘叫擦眼淚又莫名平靜)=已瘋

Chapter 58: 與爾同墜——你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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磅礴的力量在湧動,熟悉的濕冷再次湧入鼻腔。

淚眼模糊間,墨黑入沸水蒸騰涌冒地面。他好似看到愛人的怔愣,定格望他,又薄唇輕啓。

耳畔似有一聲嘆氣,便聞冷冽柔情: “擦乾你的眼淚,戰鬥才剛開始。冷靜。”

一瞬愣然,掌中劍刃低鳴顫動。

他自己的手也在顫抖。

卻仍是抽抽鼻子擡手擦了淚。可那藍眸視綫清明之際,卻划過一瞬寒芒。

不對勁。白厄心中一凜。

那刻夏仍站於原地,表情淡然有似有一絲無奈。

而地面如什麽駭人的毒劑,墨黑的泡泡兀自沸騰,卻始終不見魔物冒頭。

還有人…在飛速靠近。

熟悉的氣息襲來,白厄倏然破門而出,手中寒芒早已出鞘。

黑袍人。

劍眉低壓,死死望著不遠處那迅速靠近的黑物。

扎穩馬步,劍已蓄勢。藍眸如冷潭,卻壓著探不見盡頭的不忍。

而那人衣袍獵獵,身上銅色在幽幽綠光中顯得格外瘮人,那帶著面具的臉也好像扭曲邪靈之物。

携有刻法勒之力的金劍早已蠢蠢欲動,暗流在空氣中湧動。可黑袍人卻似不慌不忙,甚而銅靴無聲輕觸,輕飄飄落了地。

預想的大戰一觸即發並沒有發生。

阿那克薩戈拉斯從不慌亂前衝,於是未來的阿那克薩戈拉斯亦是如此。

只見對方緩緩靠近,鏘聲低悶,一下下,有節奏而緩慢的敲擊地面。

那面具好似在白厄眼中扭曲又變換。看到綠光盈盈,又仿佛看到那一頭柔軟的綠髮。

越靠越近,燈光變換,周圍的景象又恍佛坍塌,回到那日局促的冷凍室,那淡淡清香縈繞鼻尖。

卻陡回過神來,方才發現那淡雅芳香并非幻覺。

只見他的老師不知何時抱臂站在身側,竟悠哉望著另一個‘自己’。

而那黑袍人也早已停在離他一米之外,不再前進。

麵具之後看不到臉色,唯有那冷沉詭異的音調緩緩響起。

“等你很久了。”

卻相顧沉默。

一人、一魂、一半人。

本應是爆破的戰鬥,如今卻陷入詭異的拉扯。

哪像生死之戰?分明是雕像展覽。

兩位阿那克薩戈拉斯聲色不動,唯有白厄通身戒備。

而打破這詭異氛圍的是一聲冷笑。

陰森的輕笑從金銅面具后溢出。

他説:“白厄,你就是個廢物。”

白厄一怔,短短一句話,卻好像敲碎了心裏的某處。

太過陌生的感覺,卻又太過真實。

只又聞阿那克薩戈拉斯冰冷寒磣的嗓音:“連僅剩的最後,你也護不住。”

抓著劍柄的手在顫。重金所造的劍,蘊含著刻法勒龐大的力量,白厄第一次發現,這劍原有如斯重量。

可面對對面幾乎冷到足以化作冰雕的嗓音,白厄卻沒有反駁。

雙目仍舊直視,可聲音卻被慚愧覆得薄弱易碎。

“我知道。”他顫聲語。

而身畔那刻夏雙唇似乎一瞬微綳,卻悠然沉默不語。

“你一無是處。” 阿那克薩戈拉斯又如此說。

白厄“嗯”了聲。

“以人爲懷。”

白厄愕然睜眼。

“責任爲先。”

張唇,卻無聲。

“蒼生在後。”

“…”

每說一句,阿那克薩戈拉斯便前進一步。

那森森綠光打在他身上,一句句話便如同刑言。

又前進一步,銅靴好似行刑鐘擺。

贊許的話語,白厄卻只覺鷄皮疙瘩。

“私情在末。” 阿那克薩戈拉斯一尺之外,終於再不前進。

白厄戒備著,又心如擂鼓,卻又爲那戒備不由生愧。

心跳在加速,呼吸在停止,好似當真回到了那日老師初復生,冷凍室的步步逼近與今日奇異重合。

而後森寒之音終於再次穿透而來。

“你的愛,不過如此。”

如重錘,短短七字,卻把人砸得傻楞當場。

萬箭穿心。

他的愛…

不過如此。

腿下一軟,竟向後倒去一步。

眼前如同惡魔之音,身後卻清香纏繞。

不知今日何夕何年,餘光又似瞥見心上人眉頭輕皺。

世界好像天旋地轉。

那聲“冷靜”卻忽然縈繞耳畔。

仿佛早住在他潛意識裏的那個‘他‘,呼喚著、從漩渦中把他扯起。

冷靜。

腦中聲音又響。

阿那克薩戈拉斯似乎又走近半步,宛如電影播放般不真實。

强迫自己深呼吸。

他的老師…在身邊。

未來的老師變了。他清楚地意識到。

而他愛的人,就在身邊。

還會提點他、對著大地獸展顔一笑。

他的老師,在身邊,不在身前。

冷靜。

穩住了身體,可白厄知道自己仍在發虛。

心裏空落落的一塊、對眼前的不真實感。

不過七個字,竟如此…

可那銅臂卻緩緩伸到跟前,如窮追不捨的猛獸。

斷刑之音悠悠響起:

“你救不活他。所以,刻法勒的力量,給我。”

便如敲響警鐘。白厄不知所云,卻本能後退半步。

可那面具又凑近一些,那字字句句宛如毒蛇。

“我不希望浪費時間。我給你最後的機會,刻法勒的力量,交出來。”

早已支離破碎,喉頭的哽咽出口,竟也似化作漫天瑩刺。

“爲什麽…”白厄聽見自己的聲音說,腦子亂麻,已經沒辦法知道自己下一句説出口的會是什麽話。

有誰吃了毒蘑菇,眼前竟是花紅柳綠…

“你爲了所謂的世界不願意救活他,那就我救。你動不了手,那就由我做!”

那聲音如野獸嘶吼,在他的腦裏炸成一團漿糊。

“你在意自己的名聲,在意這個一文不值的世界…那就我救。刻法勒的力量,交出來,不然就算是同袍…也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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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 ...
黑屏寫最大的缺點就是...
會被角色的情緒毫無預兆撞暈!!!!(但我看不到啊我能怎樣新地圖不清晰啊啊啊啊啊!!!)
根本腦子在轉但完全不知道寫了啥(寫完關筆電冷靜幾分鐘

統計:短時間被撞暈幾次了...和角色太共情好像不完全是好事(尋思

Chapter 59: 與爾同墜——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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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 那是無意識的呢喃,不知爲何就哽咽出聲,“爲什麽…”

可回應他的是更森然的語調:“因爲哪怕全世界不要他,我要!你們唾棄他辱駡他,甚至連你,也不遑多讓!我要把他帶回來,活生生的,然後誰也不准再動他 一根 手指頭。”

幾近咬牙切齒的嗓音。

腦袋嗡鳴:“怎麽會這樣…”好似從心中撕裂的話語,又如烈火灼過喉嚨,艱難出口的話語。

那蠱惑的嗓音卻如纏身的蛇信子,吐出令人渾身膽顫的冷言。

綠光輝映的面罩像極了迷幻藥,一如潮汐之中,勾出人藏在心底的裂縫。

“因爲是這世界逼我的…可笑的泰坦,該死的死亡之女!拿了他的心臟成神…救了外來的開拓者,卻不願意讓他再回來一次!”

不是這樣的…老師。白厄心中苦楚,喉嚨卻像被堵住,啞巴了,説不出一個字。

到底爲什麽…那麽溫柔的你,在未來會變成這個樣子…

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老師…你看到了…

又會覺得如何…

他忍不住看向身側,卻見那人始終冷然,似乎早已接受。

心中更痛,好像有藤辮在抽打,一下又一下。

唯有那聲音好似漸漸與他重叠。

那人在問“爲什麽”,就如同白厄也在一遍遍問著…

爲什麽?

“就因爲泰坦都是一群記仇的垃圾。什麽神,不過是一群自私又自我的人!”

“因爲他一生瀆神!哪怕不過追尋真理,可神不饒他。哪怕他用自己的靈魂護住所謂神所愛的兒女,哪怕他視自己的學生為孩子!可學生不敬他,人民審判他!所有人都想他去死,只因爲他説了最正確的話,做了最正確的事!”

“有眼無珠的無知者。這世界容不下真理,容不下説話不討喜的聰明人!因爲神明不喜,所以他們奪走他的性命,哪怕再次回到事發之前,我不過想再看他一眼!可他們卻讓黑潮伴我而去,讓我再次目睹他的死亡!”

那銅面具後的表情沒法看清,可那一字一句如同泣血。

似曾相識的話語,愈發暴戾,直到最後陰寒嗜人,讓人脚底發冷,直鉆心頭。

面具好像再次扭曲,好似看到有血液從縫隙滲出。

阿那克薩戈拉斯字字控訴,又似要碾碎。

青年聽見那碾磨的言語,要把每個字都碾成齏粉。

“你問我怎麽會這樣?白厄。你真的不知道嗎?你我同爲一體,你當真不知嗎?!”

心中仿佛一下猛跳。可白厄感覺不到,世界仿佛成了、巨大的回音,腦袋早已暈乎,整個人好似飄在雲端。

直到感覺手邊一陣風,有物向他手中襲來。戰士的本能讓他往後猛撤,手中劍已提起猛揮,像是暫且沉睡的雄獅,一旦蘇醒便奮起咆哮。

而劍招過半,青年才猛然清醒,帶著凜冽寒芒的長劍早已向對方攔腰砍去。

收不來。

心裏一慌,劍便控制不住一個偏斜。

卻驀然‘噹‘一聲,虎口酸麻。

穩穩抓住劍,才不至於被振飛出去。

卻愕然低頭。

斷裂成兩節的詭異刀刃,如銀曜石,又似鐘乳石的劍身,通身流淌著令人不安的光芒,像異處宇宙、冥界而來的顔色。

可最詭譎的分明不是那散發著森森寒氣的刃身,確是那過於精緻的劍柄。

兩劍相交,雙方勢不想讓,就如黎明雲崖上的僵持。

護套赤手、鐵甲銅鎧,雙劍相抵,握劍之處,好似日輪。

刻法勒賜予的金色日輪,劍柄如棱錐;黑袍手中日輪萎,如同被抽乾力量的枯萎之花,烈陽扭曲詭秘。

太過巧合的形狀…而白厄分明記得,

黎明雲崖的黑袍人,

用的明明是權杖而非長劍。

只是劍鳴未消,阿那克薩戈拉斯已沉沉發話:

“你當真要阻止我?如此大公無私,真是令人心寒。”

白厄早已清明過來,手背青筋凸起,看著他面具,咬牙道:“這就是…您的願望嗎。”

劍眉凌厲,眸色卻隱忍。

“呵。”阿那克薩戈拉斯只冷笑一聲,也不加大手下力度,“你難道不想救他麽?或者説…你從不在乎他!”

爆喝落下,那詭譎劍刃爆發的力度猛然滋長。白厄不得不往前施力,靴子措不及防被推的往後滑動半寸。

阿那克薩戈拉斯卻像瘋了,好似每次到此地步便狀若失控,言語激昂:

“連你也抛下他看著他去死!不過是一條命一截胸椎,就算是全世界,沒什麽比他的命重要!你的愛,太過廉價。”

那破落的黑色披風被他自己的力量無風揚起,那長劍被他使得嗡鳴作響,連同那狀似瘋癲的話語,無止境地竄入白厄的毛孔。

他很想說,老師的命怎麽可能不重要?

他何曾不想救他。

若是能用自己的命去換,他甘之如飴。

甚而他的老師若真變得如此,他也並不厭惡。

只是心痛。

轉變至此,是看到什麽驚天撼地的真理,又或是遭受了無法言説的變故…

比公審更痛苦的,比泰坦的真相更令人震驚…

“老師從前説過…’逐火之旅許諾的一切確鑿無疑。因為預言中刻法勒的半神,哀麗秘謝的白厄,將以他完整無缺的記憶,將我們所有人重塑在新世界中。’”那日學者慷慨激昂,青年卻哀痛低語。

這句話…老師是忘了嗎?

可得到的卻是一聲鄙夷的冷嗤:“我記得一清二楚。我日日夜夜想著那新世界,想讓他復生。可是墨涅塔給了那女人權柄、亞努斯給了那孩子權能、甚至外來之人也能得到歐洛尼斯的青睞!”

Chapter 60: 與爾同墜——該有多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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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宣泄,阿那克薩戈拉斯雙手一個猛推,劍身上擡,硬生生把白厄的力量撞回去。

白厄只能借力後仰,卸掉這幾近瘋狂的磅礴之氣,卻續聞他咆哮:

“我呢?刻法勒卻不曾睜開他的狗眼!本來就是傳承與我的東西,他卻寧願找那繼承亞努斯權能的小屁孩打開新時空,寧願找尋另一個新任繼承人,把他的能力賜予給你這個毛頭小子也不願看我一眼!”

脚步仍在按章法游走,對面早已轉抗進攻。

暴戾的劍意連連向白厄爆發而去。哪怕暫且游刃有餘,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早已驚濤駭浪。

哪怕阿那克薩戈拉斯言辭犀利…可印象中的老師從未如此不尊重過。

退一萬步,老師與阿格萊雅向來不和…可緹寶老師,他的老師從不會如此冒犯地將其稱呼為小屁孩。

甚而奧赫瑪上下都稱其為緹寶大人,他的老師更是加倍禮貌地稱其全名,喚其緹里西庇俄絲。

詭光再次閃來,白厄上身后壓,堪堪躲過鋒刃。可對手並不留情,連攻二招,白厄側身躲過,又迅速矮身躲過刺來一劍。

一個旋身,雙劍再交會。强力相撞,‘砰‘一聲炸響,劍鳴嗡嗡。

那接二連三數招,并不直擊要害,卻也招招狠辣,不似留情。

回身之際,目光所及,那身影衣袂飄然,早已靠著枝幹環臂靜立,又有微風撩起其綠髮,柔柔拂舞。

對劍猛撞,劍尖震顫,震動虎口微酸,又仿冷意震入心房。

樹庭空曠地,劍意回轉,帶起簌簌落葉。

綠葉飛舞,好似漫天飛絮,輕蕩而下,又無力墜地,再無生氣。

兩人四脚踏於詭佈的地面上,墨黑沸水滋滋冒泡,再被對戰之人踩破泡沫。

綠葉青葱,敗落凋零。你來我往,寸地不讓。

好似招招致命,可誰都知道對方沒下最終死手。

幾十輪早已匆匆而去。明知該斬立決,可白厄心中終究有一絲悲愴遲疑。

好像在給雙方下死手前最後的機會,哪怕他自己也不曾細想意義何在。

阿那克薩戈拉斯始終步步緊逼,卻不曾狠下毒手。

詭劍橫劈之時,唯聞那令人心神難安的嗓音,時隔半分再度響起。

“我再問你一次。是我强行去奪,還是你親手把力量交還予我,好省彼此的心力。”

青年卻不應答。手下回擊三招,卻忽然向前揮出一劍。

金刃初次衝破防守,阿那克薩戈拉斯手中微頓,又迅雷挑劍。

“冥頑不靈。”他一聲陰沉。

可青年一雙藍眸卻漸趨沉靜,竟似與先前判若兩人,如同被刺激失常。

阿那克薩戈拉斯顯然怒了,手下在不留情,招招化作狠辣。

戰士出招沉穩,情緒未捋的虛浮劍法忽而消失無蹤。

藍眸如水,瞳孔點金又生勢。

如一朝換魂,又像一朝成長。

瞳眸沉靜如湖,唯湖底暗藏波瀾。

青年微啓薄唇,眸光流轉,話語宛如最冷靜的潮浪。

“老師看到,該有多失望。白厄。”

阿那克薩戈拉斯聞言一頓,長劍懸在半空。破綻外露,不過一瞬,戰士便已經精準攻往空門。

詭劍不得不迅速回擊。

‘噹‘一聲相撞,那回擋的角度…

與戰士所使前招…何其相像。

雙劍相抵,摩擦出刺耳茲拉,好像有點點火星子四濺。

陰森面具終於傳出一聲寒笑,絲絲殺意似乎透著面具的縫隙,從那黑洞般的臉后傳來。

“別給我提起他,你不配。”

青年聞言眼梢微垂,似有一絲鬆動。可那劍始終强橫攔與二人之間,絲毫未退。

瞥眼樹下又收回。抿唇半許,終於低低開口:“白厄。你我…都不配。”

話聲擲下,金刃往前猛推。青年迅穩後撤,黑袍人一聲沉喝,

已是狂怒。

“別拿我和你比!”那人怒喝,“你這個廢物,無用懦弱虛僞。你不過是我分裂時空的產物,你我同是白厄,可你不是我。”

話音落下,又急攻而來。

劍鳴破空,流動的空氣被無情穿透。

勁風襲面,白厄側身一躲,又乘空往他後背襲去。

只聞身披黑袍者一聲怒哼,劍意橫掃。

漫天落葉斷折,凋零飄散。無風承接,罡風又斬。

白厄一個靈活下腰,載滿殺意的劍氣便堪堪從臉面划過,帶下一縷銀髮輕落。

緊接一個用力擡踢,黑靴狠狠撞上那詭異銀劍。黑袍白厄借力往上挑劍,蓄力又在狠劈而下。

白厄迅速收腿,人已站穩地上。雙手一推,再次把那劍架在上方。

“白厄!”青年忽而大喝一聲,那吼聲中是鈍痛無解,“老師這麽…”

“休要提起他!給我閉嘴!”黑袍人慍聲怒吼,手下劍招入暴風襲來,好似要把人吞進這風暴漩渦。

可青年只咬牙憤抗,卻不止喝言:“多年對你悉心教誨,課後補習,多少時間都花費了在你我身上!他完成自己的研究,又托付願你我能走過自己的命運,去完成我們自己的旅途!”

“你給我閉嘴!!”黑袍白厄卻更是瘋狂,手下狂蠻,早已怒不可遏。

殺風卷來!白厄猛然幾步後撤堪堪避過,左腿在后刹住,方穩住身子。

隨後急步旋身,身體帶著劍刃直刺而去。

本是同根之人,不知在何時,早已下了死手。

白厄哀慟喝喊:“老師甚至把來生的希望交托在你我手上,我們的好友、同伴…你怎麽忍心下手殘害,又對這世界生靈塗炭!”

“我就是爲了來生!!”黑袍者暴怒狂吼,“因爲你什麽都不知道因爲你是那個幸運兒!我從來別無選擇,是他們逼我的!本來只要刻法勒把火種給我,一切都會好好的…是他,逼的我!”

‘砰’一聲,劍光擦閃,如有火光四濺。

Chapter 61: 與爾同墜——相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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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空相撞,靈魂交會。在此刻撕裂長河,交鋒敵對。

一黑一白,仿似時光殘酷的倒影。

衣袍獵獵作響,青年銀髮飄揚,未來的他卻以兜蓋頭、以罩覆面。

白厄眼簾輕垂,靜水藍眸漸漸覆上一層説不清道不明的薄霧。

似有怒怨,又似痛心不解。

那幕慘痛閃過眼前,手下力量一鬆,又一驚。

——可回過神來,力量橫衝而來!

高手過招,毫厘足以。

待要招架,白厄駭然猛推,卻早眼前一花。

好似風箏騰空,耳邊如有呼嘯陣陣。

如翻撞四肢百骸,亂流在體内橫衝直撞。

體内宛有 ‘砰‘一聲炸裂。

一聲巨響。

“唔!”白厄一聲悶哼,只聞耳邊‘噹啷‘一聲,背部一陣劇痛。

心中暗道不妙。不等眼前視綫清晰,白厄早已順著聲源一抓,金劍歸掌當即借力彈起,一氣呵成。

卻了無聲息。

直到一聲冷笑。

背部如同被撕扯,帶著痛炙熱蔓過皮肉。

視綫方才清明,卻見黑袍飄飄,立於半空。

那聲冷笑回蕩耳邊,不像偃旗息鼓。

分明樂見其傷。

乘勝追擊之機,他卻偏偏冷冷看之,由冷然開口:

“白厄,你怎麽能打過未來的你。天譴之矛你也見過了,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爲什麽要殺他。”卻開口打斷,嗓音略啞隱帶鈍痛。

那人周身冷下幾分。

可下一秒,好似聽的什麽有意思的話,竟是在生死之戰中一攏五指,堂而皇之收了劍。

“我説過,阿那克薩戈拉斯,我定要復活。”銅靴輕觸地面,黑袍緩緩靜落,垂散落地,“衆神唾棄他,刻法勒袖手旁觀。他們徒有愛民的説辭,我便親手去挽救。”

銅靴緩敲,一步、一步,走近臉色微白的青年。

“白厄,你的老師,我們的所愛。你當真不救嗎?”沉啞的嗓音。

如同那日潮汐深處的蠱惑,似毒蛇攀上皮膚,又似蛇信輕撓心房。

仿佛貼在耳邊循循善誘,引誘你撬開心底的埋藏。

私欲、渴望…

“早已待發,只差最後一步…陣法早已佈好,哪怕沒有火種,只要那麽一份力量,陣眼就可啓動…”

“夠了。”青年倏地後撤,一雙藍眸如鷹,劍眉下壓,卻鎖住哀痛,“我不知你爲何會變得如此陰鷙,甚至變成了非人的樣子。”

“我陰鷙?我非人?!”黑袍白厄一聲寒笑,“你當然可以毫無顧忌冷言冷語。因爲你是被刻法勒挑中的繼承人,而我只是他可笑的棋子。”

冷嘲熱諷,又不藏怨毒。

白厄抿抿唇,唇上的蒼白好像又多一份。

“因爲你早已喪心病狂。親手捅進好友的背,對同伴下穿心狠手…殺死同袍,甚至緹寶老師…”

卻驀地,沉痛之聲戛然而止。

熟悉的寒意再次從脚底竄上,直達腦門。

可對面早已開口,那總是陰沉低啞的非人之聲總好像覆著一股森然之息:“若是刻法勒給予我力量,一切都不會發生。完整的刻法勒火種本來足矣,可他不給我!我本來不想走到這一步。”

“可是你走到了…”青年人聲音顫抖,連帶著身側握劍的手,竟也好微微發顫,“哪怕你對遐蝶有責怪…你怎麽忍心這麽.,..殘忍,萬敵是和你交付後背的戰友和好友,阿格萊雅老師、緹寶老師、風堇…”

“那又如何?!”黑袍人陡然凑近,“你親眼看著他死的不是嗎?你有什麽辦法,你告訴我!我親眼看著他死了兩次!兩次!可是我無能爲力!”

衣領陡然被用力揪起,那金銅面具又瞬間拉近幾分,連帶著那落在袒露肌膚上鐵手不斷滲出絲絲寒意,好像無縫纏繞在白厄身上,帶著一顆心墜入寒潭。

“我甚至什麽都來不及做,我什麽都做不了!明明提早兩年,可是什麽都沒改變!我還是看著他行走在生命最後十五個門扉時,看著他跳入潮汐!什麽都沒有改變,甚至把他原本就短暫的壽命又縮減了兩年!”

黑袍人手中驀然一個收緊,好似要把白厄的衣領捏碎。

冰冷的面具終於貼到白厄臉上,那股冷意只讓人心頭一瞬凍住。

而後唯聞耳邊震響咆哮:“我能如何!你告訴我!!我能怎樣?!我別無選擇!是他們逼我的!!!”

耳旁好似回音敲擊回蕩。白厄望著他漆黑的襟前,那純黑到幾乎像空洞的胸口,卻能聽見起伏強律心跳一聲聲從中傳出。

分明是有心之人,卻終究被執念吞了心。

執念…

那一瞬間,愣然無聲。

執念…

執念…

執著、執拗…

偏執的念想。

不過是同路人…

幸運兒…

被抛棄的他…

“可不該是這樣…”

他低聲喃喃。

未來的他卻大聲質問:“説得輕巧。那你説能怎樣?!”

葉落早已停息,連風也不曾吹過半縷。

地面唯有小小泡沫在永夜中冒頭又爆破。過去與未來的對峙,不過胸膛起伏。

胸前鐵手冰涼,目及墨心死寂。

淡淡綠光落在青年髮梢,在那頭銀髮上鋪上一層無聲的綠。

許久,終於緩緩垂眸。微光打落眼睫,又在眼下投下一層薄薄陰影。

眸光隱約,暗淡又滅。

雙唇微動,終於低聲一句。

“老師不會想看到…”

Chapter 62: 與爾同墜——絕...不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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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驀地一松,巨力撞來。

白厄一驚,極瞬金刃點地,一脚已自然後撤。

劍鋒磨地,刺耳刺啦不斷;脚底碾地,沙聲擾耳。

一路疾退,眸光拂樹下身影悠然,風撩髮梢,衣擺輕飄,又消失餘光中。

只風景急退略去,離原地少説五步之遙,巨力方卸去。迅速彎身以劍為支,堪堪站穩。

連忙擡頭鎖定敵人,穩扎馬步,進入防衛。

一切行雲流水不過瞬息之間。卻見對方分文未動,仍手無寸鐵立於原地,

只是其身側早已暗流涌動。

目光所及,地上黑沫更是沸騰,好似煮沸的毒藥。

那人冷冷而看,黑袍無風而起,寒意涔涔。

“我再問最後一次。刻法勒的力量,交出來。我説過的,你不阻我,我便留你一命,怎麽説你都是我;可你若是阻我…”

剩下半句并未出口。卻是最後通牒,也是威脅。

白厄一瞬不瞬望著他——這另一個形同喪心怪物的自己。

從前的目光裏有恨,可如今瞪著,那藍眸裏卻是不解與探明、看透又迷霧。

同是他,只是走向了不同的岔路。

無法完全理解,卻甚至無法保證,他朝一日,自己會否也成爲這瘋狂的模樣。

可至少,現在的他,

不會。

“你早就成爲自己不認識的模樣。”青年澄澈藍眸如大海,溫柔、卻又壯闊到足以將人包圍此間,“你的手早已沾滿無辜之人的鮮血,草菅人命,早已被執念矇蔽了雙眼。”

青年嗓音如海水波輕擺,又似海浪慢湧。

冷意漸漸席捲,那陰森嗓音又增幾分可怖:“所以你是拒絕交出刻法勒的力量了?”

“是。”青年嗓音鏗鏘,斬釘截鐵,“我不可能再把最後一份力量交予你為禍人間。”

青年無懼,而寒潮將至。

陰風陣陣,稠漿滾滾。

唯有青年身上白袍,卻照不亮這漫漫長夜。

樹影幽綠,投落鐵臂。鐵手輕擡,幽光流轉。

卻忽而金光乍現,空氣波動。

金光照亮黑袍心口空洞,又打亮胸口詭異日輪。

——天譴之矛。

白厄右手舉劍攔於胸前,死盯鐵掌間金黃長矛。

詭面之後,字句森寒:“動手本對我本沒好處,可惜…你不愿配合。既然如此…刻法勒和歐洛尼斯的力量,我就卻之不恭了!”

白厄一驚,眼前已是金光大盛。

雙手舉劍猛推。‘噹‘一聲巨響,狂風劇盪。

落葉簌簌,風沙捲起,橫風暴虐。

一記不得手,長矛又後撤迅速落下下招。

長矛以刁鑽的角度掃向大腿,白厄下手猛力低揮,又狠狠把長矛阻擋回去。

旋即橫手一打,又當下對方那連綿不斷的狠招。

貫注對打間,卻聞對面一聲嗤笑。

“白厄,這就是你的極限了嗎?放棄吧,你打不過我。”

分明招招暴虐,開口卻竟然游刃有餘。

金光交錯,你來我擋。

長矛再次劃破空氣,帶著破空之聲刺來。白厄咬牙揮劍上挑,又一個矮身猛閃之對方身後。

可比比他經驗更老到的同一人顯然不是這麽好對付。就好像預判過去的自己,游刃有餘一個完美旋身,讓白厄一劍再次落空。

“你當真以爲你有機會贏我嗎?”黑袍白厄左脚外踏,又輕輕松松避過一劍,“我不過使出五分之一不到的力量,你已經滿頭大汗,放棄吧白厄。”

可白厄不答,一頭銀髮兀自旋舞。擡腿橫掃狠狠踢出一脚,卻又被對方預判似的矮身躲了去。

次次出招次次落空,確實讓人氣餒。可白厄再怎麽説也是經歷戰場的人,當然不會心浮氣躁。

只是早已改變平時所用的招數,不曾想對方還是能夠精準預判。

腦中急轉,可對方就好似知道他的心聲,毫不留情道破現實。

神兵相撞再次蕩漾樹庭,那聲音沉冷如鐵:“白厄,我曾經也是你啊。再怎麽變,我如何會看不清。”

白厄不答,又是極其不講章法的一個走步。

只是如其所説,此看著空門大開實則暗藏鋒銳的一步,終究是被對方預判,攔腰劈來。

本就是賭一把,卻終究是賭輸。

章法改不了習慣,欺瞞不過經歷過過去的另一個自己。

如此纏鬥,不知何年何月。

急中一脚踹去,可凡軀又如何能抗住神兵。

兩者相交,長矛紋絲不動。

排山倒海的磅礴之力壓向青年鞋靴——

‘咔嚓‘一聲,白厄臉色瞬間慘白。不等脚掌疼痛傳來,便只覺騰空而起!

踏實之時只猛力冲撞,背後已是劇痛。

‘砰‘一聲好似炸碎身體,流轉的紛爭神力好似要貫穿身體、刺穿腦袋。

痛…好像要碎成一片片的劇痛。

背部仿佛火燒炙烤,痛到撕心裂肺。

神力在體内橫衝,從四肢百骸又到腦袋,在頭顱裏如鈍器直撞。

睜開眼,兩眼昏花,好似白霧。

神經突突地跳。可漸漸,疼痛竟像麻醉般消失,不覺疼痛。

只是看不清,只能聼見有人不懷好意地一聲低笑。

縱使頭暈眼花,卻還是知道自己身處何境。

踏步聲漸行漸近。白厄伸手幾番摸索,終於摸上那熟悉的微涼劍刃。

“你已經毫無勝算。”那陰森沙嗓帶著嗡嗡聲傳來,“還是打算頑抗到底嗎?”

耳鳴陣陣,這好似天外的魔聲…

白厄把劍鋒插落地上,緩緩起身。握著劍的手在都,兩腿亦是顫顫。

戰神的力量從不是人能經受的,哪怕是最驍勇善戰的黃金裔。

未成神,也不過就是比普通人强上一些的凡胎。

吸入一口氣,便好像肺部也被燒着。可儘管臉色煞白,青年一雙眼睛仍舊明亮。

“我不會…給你的。”每個字都如同用盡力氣從喉嚨托出,“你遲遲不下手…因爲硬搶沒法得到完整力量不是嗎?所以我更不能親手交出去。”

那銅靴步伐頓了頓,只下一秒,又不甚驚訝地“哦~”了聲。

詭秘之聲緩慢危險:“你説得對,可是你的想法不對。你要是交出來,一切會順利得多;可是硬搶,也從來不是一個不可選項。”

話音落,銅靴鏘鏘踏地。又金光極盛,綻放天際!

泡沫沸騰,黑幕升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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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好討厭...打戲(旋轉昏厥x0x

Chapter 63: 與爾同墜——絕路...逢生,嗎?

Chapter Text

如同待宰的羔羊,青年早無還手之力。

兩個同握神權的黃金裔,年長者卻經驗更更足。

更甚其手握護佑子民的泰坦之能,卻又近乎悖論地操縱著與之為敵的黑潮之力。

“可惜關係再好,也終究多了點麻煩的芥蒂。”黑袍人掂了掂手裏的巨大長矛,假意惋惜,“多艱難得來的最後一份力量,可惜啊可惜,融合得不夠徹底,呵。不過也無妨。”

眸光微閃,明暗又滅。

卻驀然‘錚‘一聲,金波劇蕩。

身受重傷青年不知何時襲去,金刃橫架其間,柔和强盛之氣延綿不斷。銅臂不傷,卻硬生生被打凹進去一塊。

刹那,四周好似寒風凜冽。

“倒是學會使陰招了,好得很啊。”

陰惻之聲落下,頓時陰冷四期,好似絲絲寒霜鑽入骨髓。

白厄卻不搭話,早已攻上第二招。

重傷是真的,幾乎以爲要死的感覺也是真的。

本以爲要完,可刻法勒再一次保了他的命。

於是兵不厭詐,

一招不得手,也是意料之内。

當即長劍怒揮,劍意如排山倒海壓去。

那人側身躲過,磅礴之勢便直砍巨幹。

毀天滅地的力量,卻不足以砍斷樹庭一草一木。

一聲冷哼,長矛再落。

反手格擋,雙方又退几尺。

白厄旋身而上,劍意回轉,就是完美的回擊。

數聲爭鳴,劍意橫飛。落葉簌簌,便瞥見心繫之人微垂眼簾,兀自屹立狂風驟雨,宛如靜月沉思。

擡腿連掃,那人借力離地而起,輕鬆躲過踢來兩招。

而後長矛又襲去,白厄連忙脚尖借力一推。

往後迅退數步,身子急中後仰,金光便貼臉划過。一陣刺痛,如有灼燒,更似有念你點點冒出。

可對方也好不到哪去,收力不及,銅靴硬生生撞向白厄梆硬的靴底。

本想踢向膝蓋,卻終究偏了些。‘哐’一聲,銅靴與其相撞,發出一聲悶響。

一聲冷嗤從面具后傳出。那人被踢一脚,似乎怒了,周身冷意更深。

長矛刺去,更是裹挾森然殺氣。

“白厄,是你自己選擇的路。不過本就不該存在世上的人,烟消雲散便正好。”

長矛襲來,竟是脫手直逼!

似孤注一擲,又似最後一擊。

毫無刁鑽的狠招直接明瞭,卻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力量駭人。

紛爭泰坦的長矛,終於爆出山崩地裂之威勢!

黑靴急退,在泡沫間划過一道路徑。

只是白厄快,長矛卻更快。別無他法子,唯有高舉金劍重重壓去。

一聲撼天巨響,仿如塵沙暴走。

不過離心臟一寸,只被金刃堪堪擋在原位。

巨矛慣性自旋,鋒銳的矛尖抵在劍刃之上,在那一點上碾磨硬鑽,好似要硬生生鑽出一個破洞。

刺耳的磨聲高低迭起,時不時帶起兩聲刺耳尖嘶。

白厄咬牙壓著重劍,腦中尋找著破局之法,手下卻不敢鬆懈。

紛爭泰坦,本就是十二泰坦中,力量最難抗衡之一。

旁人長矛離手,便是爆發。可偏偏數秒過去,天譴之矛卻沒有些許力量減虛之勢。

弓步傾前,借力前推。并非不能撐住,只是體力在大幅度消耗。

届時精疲力盡,長矛再襲擊,那便無力招架。

卻驀然失色,瞳孔顫動。

藍某映照金光,又倒影出不祥的黑。

但見樹庭鬱葱。一身黑袍者鐵臂高擡,指尖所觸,是墨黑懸天。

白厄驚駭之下,手下再次發力。汗珠淌過早已猙獰的白皙臉龐,滑過臉上點點斑污,留下一行灰痕。

肌肉充血、手背青筋暴起,可氣息流轉,卻早已沒有再多的力量。

推,無能爲力、撤,便長矛穿心。

進退不能。

可黑幕卻漸漸壯大,以那鐵手為心,慢慢擴散。

到底是什麽東西?

記載遺失的黑潮末日嗎?

哪怕最訓練有素的戰士,到此刻也難敵心焦。

渾身早已緊綳,唯有理智尚存,撐住那一點瀕臨透支的力量。

黑幕好似要吞噬一切,將那點點星光也蠶食過去。

未來的他能預判過去自我的一切,而過去不知未來。

可同根生,

沒有誰比自己更瞭解自己。

“你當真…要把樹庭,摧毀嗎?”戰士忽而開口,如同咬著血肉,訴出一個個字語。

劍眉痛苦扭曲,那雙藍眸卻炯炯直望未來的自己。

可未來的他只一聲輕笑,冷聲道:“樹庭不會被摧毀,我的目標只有你。”

“可你…現在…”話未説完,在後支撐的左腿竟一個打滑。

慌忙定神,腹部用力穩身。可黑靴滑行地面,仍帶著整個人倒退了數步。

身形早已透露出虛脫的警號,可相較白厄的狼狽,黑袍人儼然是悠然自得。

森寒的嗓音依舊節奏平穩,不聞半點吃力:“黑渦嗎?并不會傷害樹庭的一草一木,你大可代我安心。”

而隨著他話音落下,白厄便知,‘黑渦’二字,從何而來。

本仍算得上微風吹拂,卻忽然陷入一陣詭異的寧靜。風聲像是被吞噬,盤成微壓。

逐漸壯大,好似颶風漩渦,有咆哮壓在那空氣之中,靜待撕咬天空,狂嗥而出。

雷光陣陣,劈亮一方天地。

驀然一聲轟鳴!

風起雲湧,暴雨盤而落。雷鳴過後,雷光又劃破長空!

暗幕籠天,

濃黑連地…

命運將至。

輸了嗎?青年默默心説。

青年咬牙奮抗,仿佛要咬碎銀牙;冷雨淋濕戰袍洗落地面,分不清地上雨水汗滴。

卻忽而定格眸光微閃,扭曲的五官愣然鬆動。

金劍依舊力壓山河,青年薄唇卻輕輕翕動。

“…那刻夏…老師…?”

Chapter 64: 與爾同墜——對不起...

Chapter Text

相彼怔愣。

道路盡頭…

空無一人!

金光成綫,金矛成箭——

白袍翻飛,雙刃齊去!

雷光劃破天際,打在青年的側臉,照出一雙藍眸如電,又把一貫柔和的臉龐削出幾分鋒芒。

雨露打落劍刃,更增幾分閃耀。

劍鋒所到之處,便是吹髮可斷。划過黑袍,無聲破口。

卻‘砰!‘一聲巨響,金光爆破。

金矛不知何時已回到黑袍人手中。但見金刃相交,那銅面隨後相對,

熟悉的長矛又一次襲來。

交戰一陣,白厄自是也看出來些門道。旋身而前,便好似預判一般,與殺氣騰騰的長矛擦身而過。

可這無疑更是惹怒了對方。但見長矛迴旋,再次落入其手。

殘影一閃,金矛又到。迅猛至極,白厄反射性一個格擋,腦子還沒反應,身體已經把長矛推了回去。

只是本來還會有半刻喘氣的戰鬥,黑袍人此刻卻仿如瘋了一般,只進不退,狂追不捨。

神刃再次相撞,‘噹‘一聲,驚雷落下。

好似撞破天空。雷鳴滾滾,雨水傾沱。

白厄脚底一點,當即後流數步。石地濕滑,反而讓動作更是流暢。

對方卻不給他一點反應的機會。不等他站穩,又是一招刺來,罡風襲面,好不凶狠。

白厄舉劍一撥,借勢往右急退。

三步之後,左腿後撤穩身。可終究大雨,刹步之後難免些許後滑。

藍眸倒映黑袍揚擺,數道電閃又落下,在那銅面上閃出詭譎森芒。

白厄再起攻之,提劍速奔。

濕髮濕重,貼在額頭上。水珠滴眼,不由微閉眼睛。

不過片刻再睜眼,卻猛然停下。

空中三角隱匿之時,目中空然。

人呢?

百界…

“抓到了…”卻驚聞耳畔一聲低語。

如同毒蛇吐出信子,冷滑的蛇皮纏上誰人的脖子。

寒意森森,纏繞皮膚。

白厄不覺打了個寒戰。卻刹那渾身發涼,直衝顱頂。

不因語氣…只因他好似…

無法動彈。

眼前一花,頓時只覺後背一陣劇痛。身體不受控向後抛飛,又重重墜地。

‘砰‘一聲,身體傳來熟悉的龜裂。臉龐狠狠砸地,鼻梁一陣疼痛,好似聽見骨碎之聲。

兩眼昏黑,耳畔又是冷笑,好似電影循環,只那冷笑要比先前更是陰寒。

耳邊嗡嗡,頭腦發脹。

而聽那聲音陰啞靠近:“他不是你可以拿來開玩笑的,就算是‘我’,也不可以。”

想要站起,這次卻好似當真沒了力氣。

渾身都痛,臉好酸,好像要撞得動歪西倒…

五臟更似要被震碎,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要死了嗎…這次真的要輸了嗎?

刻法勒…

失敗了嗎…

那聲音還在耳邊念念:“天譴之矛我本不可能戰勝。可惜啊,刻法勒抛棄我,想要開啓新時空找一個 乾 净 的繼承人,萬萬沒想到被我鑽了空子。本來打算解決那個大麻煩就好,但沒想到你這麽蠢…”

“本來打算順便把你也解決掉…誰知道那幫大義凜然公民和元老院那幫老家夥,該審的不審,如此…沒用、虛僞,又該 死 …更沒想到刻法勒那個瞎子居然把力量給了你這個廢物,簡直可笑到荒謬!”

硬冷的鐵掌觸上青年的臂膀。雷雨打濕青年沾上泥濘的戰袍,又無情重刷著柔軟的銀髮。

如同死人趴在地上,頭下好像滲出絲絲金黃,又混雜雨水,化雨無痕。

他聼見了聲音,雨滴滴答答地落。額頭好像淌過溫熱,可所觸又好似泡在一片冰涼。

好吵…好暈…

好像看到萬花筒…

對啊…他在打黑袍人…

他自己…

老師呢?在哪裏…

看不到…看不見…

想爬起來,可是手完全沒有力氣…

動不了…手指…只能動一下…

有人抓著他,把他翻了個身。

電閃雷鳴,照亮了那陰森的面具。

黑袍人俯身而下,口中念念有詞,又往他身側身手而去。

是…金劍!不可以!

絕對…

撕裂般的痛,每一下牽動都是鑽心的痛。

可是…不可以…

諸位的期望,試煉…

承諾…

眼前朦朦,唯有眼前的金光反射眼中,如此清晰。

擡手而去,每一根神經都好似用力扯著腦袋…

可手還沒來得及觸那金光,腹部便是劇痛,再次被那銅靴無情踹飛。

渾身狼狽的青年如髒污的破布,被甩到空中,又摔落癱軟在地。

那張本乾净俊秀的臉龐早已溢滿傷痕滿布,唇角金血絲縷滑落,又被大雨次次冲刷。

眼前朦朧,終於是出現了幻覺…

視綫之中黑金衣擺輕揚,淡綠長髮柔順垂落。

一個、兩個…

兩個老師…

他真的要死了…

死了…是不是就能和老師永遠呆在一起了?

怎麽能這麽想啊…

可是看不清臉了…老師現在是在看著他嗎?

是靜靜的沒有表情,還是輕輕皺著眉頭呢…

會不會對他失望了…還是會有那麽一點…不忍心呢?

老師…我好痛啊…那刻…不,你不喜歡這個稱呼。

阿那克薩戈拉斯老師…

大地獸…我好像沒法親手還給你了…

就連你…是不是也要死了?

不…已經死了,大家都要死了…

我…辜負了各位…辜負了…刻法勒…辜負了…

老師…

心跳…好像越來越慢了…

大概…真的要死了。

居然會覺得,有些突然…

眼皮愈發沉重,那身影便也在眼前一眨…一眨……

好想…多看一眼。

可是…

“對不起…老師…我…失約了…….”

喉頭腥甜,終於化作天星點點。

雨水點滴落下,帶走眼角珠淚。

雷鳴夏夜,狂風終是帶走那一句輕語,又撞散那一句句瘋狂吵嚷。

長埋黑夜前,唯有那悠長靜語遼散星空。

“tu…serha…fosa….”

————————————————
zZ:倒時差好困(打哈欠),睡覺(倒頭蒙被子)

Chapter 65: 與爾同墜——初識

Notes:

如有需分卷/章節清晰概覽,可查閲目錄:
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66731629

Chapter Text

【卷五•命運之鏡】

>我看到了。
我從何而來,歸途何方。
一切的一切終究如鏡擺在眼前。
模糊不清,又如此明了。
————————————————

他的手是髒的…因他殺了最親愛的同伴。

世界一片狼藉,可他無可選擇。

因爲人活著便會想要求生,而不是被死亡吞沒。

就如哀麗祕謝的人民責怪了死亡泰坦一輩子,最後還是被送往了塞納托斯的懷抱。

戰士?哀麗祕謝誕下的黃金裔?

可再如何也只是個未成年的小男生。親眼看著父母五官扭曲地死去,又親手把劍…插進好友的胸膛。

他們叫他逃啊!帶著泰坦賜予的力量離開!

叫他不要停留,不要回頭!逃離被死亡籠罩的故鄉。

金麥凋零,被黑色吞沒。

他的前路也是黑的,他不知如何是好。

日夜安寧的哀麗祕謝,在黑潮降臨時也沒多少兵力。

遲來的軍力疏散…也只有寥寥數人逃過這大難。

身上唯有幾個銅板的少年,就這樣在劫難之後被帶到城中。

城中一切那麽陌生,又美好得眼花繚亂。

見到了那位如神的黃金裔,和那悲憫衆生的小女孩。

他們詢問他想要去向何方,有何打算?

可白厄不知道。

迷茫。不知去往何方,有何打算。

於是想起逝去的母親説過:讀書懂得多,見識就多。到時候路怎麽選,若是迷茫,那就先讀書。”

“讀書吧。”青年如此說。

於是被給予衣食住宿,至少生活無虞。

恰逢即將開學,便趁著假期末尾整理好混沌。

神悟樹庭開學當日,青年便穿著一身純白T賉,隨便套上橙黃寬褲。

好似誤闖聖地,一路震撼觀望,又迷失方向。

人來匆匆,無人指路。

“昨天開會那個事情你聽説了嗎?”傳來男生竊竊私語。

身旁那比較高挑的男生便説:“知道啊。今年唯一一次參與會議,就在開學前一日把整個高層氣的跳脚,那刻夏教授也是個神人。”

“阿那克薩戈拉斯教授。”矮一點的男生連忙指正,“你是不是想被他説一頓。”

數個青少年説説笑笑從他眼前經過。

白厄只好停下脚步。

又聞那高挑男生笑説:“他又不在,你不説誰知道。就這名字也太難記得了。”

另一男生一個白眼:“不過你也敢選的學派,回頭你爸媽不打死你。”

“沒法,好選上啊。而且長得好看,聲音好聽。看著天仙這不,心情一好,上課都專心些~”

“你是來上課的嗎…”男生吐槽。

交談聲中,數個男生又遠去。

阿那克和薩戈拉斯教授啊…

白厄踏著步子心中默念。

倒是略有耳聞。

敢於公然質疑泰坦而引發衆怒的學者。這些天在奧赫瑪呆著,走在街道上,也難免聽聞一些。

迎面避開另一個男生,又暗自思索。

天仙…嗎?

不愛參加會議,一參與就是大殺四方的導師…

難以想象是個怎麽樣的教授…

如此穿梭在人群,七彎八繞,才找到招生辦的門口。

只是開學日,招生辦居然并無多少人。

孤身闖入迷宮的少年終於遇到第一個對他笑的人。

女生朝他招手,他便走到那櫃檯前,端正站好。

“同學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我…”少年尋找著合適的措辭,尷尬淡笑,才說,“我初來乍到。”

女生的反應很迅速:“哦!你是白厄同學嗎?剛來?知道自己在什麽學派嗎?”

“我是白厄…”少年略顯迷茫,“…學派?”

“看來沒有。”女生蹲下身,一陣細簌翻找。再站起來,手裏已經多了好一堆東西,“這是樹庭的地圖、學派資料和學科資訊。白厄同學有瞭解過什麽科目嗎?”

白厄訕訕搖頭:“沒有。”

“那你可以慢慢看看。”女生笑道,“不過要提醒一下,如果先前沒報名的話,很多學科都已經滿人了。不過你可以看看有什麽心儀的學科,我到時候能幫你看看還有沒有空缺。”

白厄撓撓頭:“有什麽…還在招生的學科嗎?”

“我看看啊…”女生一通翻閲,“繩結學派和敬拜學派基本滿人了…蓮食學派和赤陶學派…還有位置,能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額…”少年想起方才道聽途説的話語,幾番猶豫:“…阿那克和薩戈拉斯教授…”

‘啪’一下,女生忽然一拍桌面,把白厄驚得肩膀一跳。

可更嚇人的卻是對方撲閃撲閃著,似乎要把人吸進去的大眼睛…

説錯話了嗎…

卻見那女生笑得燦爛,語帶激動:“是看中智種學派嗎?!這個好辦!科目任選,都有位置!”

於是猶豫再三…

應該也是…個有趣又友善的教授吧?

“那就…智種學派吧。教授…都有什麽課?”

“什麽課都有!”女生一合書刊,“智種學派作爲樹庭最新的學派,大部分課都由那刻夏教授自己一手包辦。在智種學派,你覺得能得到和派系創始人最多密切接觸的機會!…吧?”

“…”

總覺得那個…吧,好像不是什麽好的事情。

不過確實也好像蠻吸引人的。

“那我…看看學科?”白厄抱著那本學科資訊,半笑不笑的尷尬模樣。

結果換來對方更尷尬的笑容。

白厄總覺得…不好的預感成真了。

“…”

然後女生輕吸一口氣,合上雙掌,斟酌言辭:“那個同學…智種學派…沒有學科。”

白厄一張嘴沒合上,一臉呆滯。

又聼那女生吞吞吐吐:“智種學派…全聽阿那克和薩戈拉斯教授怎麽安排…嘶…校方也…不知道阿那克和薩戈拉斯教授會怎麽安排,但就…學派宗旨…”

然後欲言又止。

於是白厄只能略帶手脚忙亂地抽出那本薄薄的學派刊物。

翻開目錄:

智種學派———— P. 19

一番揭頁,終於對齊右下角落頁數:20

一眼望去,卻看到…

一隻大地獸?

白厄一瞬愣然,就見大地獸下的一行大字:

洞悉世界虛妄,探尋萬物真實。

而左下另一隻粉色大地獸,眯起眼睛超他笑著,附帶一個對話泡:

永遠不要停止思考。
-阿那克薩戈拉斯-

Chapter 66: 與爾同墜——智種學派

Chapter Text

拿著等待錄取通知單回家,白厄隻身走在街道。明明脚踏實地,但整個人總有種虛浮的不真實感。

一朝沒吃東西,才突然發現有些餓了。肚子變扁塌塌的,空蕩的厲害。

於是看看四周,卻被旁邊櫥窗裏五顔繽紛的糖果吸去了注意力。

明知道不健康,甚至母親常常叮囑,吃糖當早餐的小孩長不高…

不過白厄這麽多年偶爾幾片巧克力,現在也還是長成了一米八幾的個子。

…這當然是藉口。只是人到了某種苦哈哈的日子,就好像總想吃點甜的。

城裏的鋪子眼花繚亂,城裏的學校龐大驚人…就連城裏的商品也是花多眼亂。

直到十七歲,白厄吃的最多的也只是巧克力味的巧克力,頂多還嘗過果乾巧克力,那還是他父親偶然一次遠行特意給他帶回來的。

現在不過站在貨架面前看一圈,五顔六色的糖豆和巧克力就一目瞭然。

薄荷味、咖啡味、草莓味,香草、椰絲、果仁…

倒是不知道怎麽選了,每個都想試一試。

然後一眼看到右,視綫卻定格在最右排:

⭐新品上架⭐

白厄站在那看了幾眼,終於還是沒忍住好奇,走過去從新品欄拿下一排巧克力。

(gramafo~)

抓在手裏看幾秒,

很好看的字。

但看不懂意思。

這就是奧赫瑪嗎?

於是拿著巧克力去結賬。

出了店門,手裏多了排巧克力,兜裏少了個銅板。

一手抱穩從樹庭拿回來的資料,就迫不及待把錫紙拆開。

手裏都是東西,打開的甚是艱難,不過終於是撕開了包裝。

只是咬了一口,少年臉就綠了。

…什麽,

味道?

凑近細看,巧克力中間是白白的夾心。

然後又小心咬了一口。

清俊五官擠成一團。

該不會…

是坏了吧…

手裏抓著巧克力,少年擡頭又低頭。

自己也説不準爲什麽會咬下第三口。

然後擡起頭來,又是不能見人的表情。

鹹鹹甜甜的…還有點苦。

該不會是壞了吧…

怎麽辦?

少年回頭,看向大街之中那幾步之遙糖果鋪。

“…”

鋪子招牌七彩繽紛。

就是這巧克力…

對食欲不友好。

白厄轉回身,再次低頭看了看手裏賣相好看的巧克力

“…”

罷了。

好的一餐坏的一餐,先回家吧。

大概是上學時分,大街上確實相對安靜。

寬闊到塞下四五個人并排的街道,一眼看去卻只有不下十個人。

烈日當空,今天倒也不見得太熱。

咬著巧克力,就直接回家。

一邊吃一邊皺眉,口裏全是鹹鹹甜甜臭臭的味道。

説實話,白厄也不知道他之後會不會直接肚子痛。

不過以前家裏田地的麥子他都吃過,也沒見得有什麽問題,估計就是肚子比別人强壯。

一大排巧克力吃到底,也總算回到住處的街道。把錫紙捏成一團,手裏難免有些黏黏膩膩。

只好把手裏的資料換另一隻手抱著,用乾淨的手從褲兜掏出鑰匙。

‘咔噠‘一聲擰開門,涼風拂面而來。

被烈日曬了半天,看東西都有綠霧在眼前漂浮。

白厄眨了眨眼,才走進陰涼的屋子。

不大的房子,就和大部分學生住的相差無幾。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墻壁,最簡單的裝修風格。

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很亮,但不刺眼。

扔了垃圾,踢著拖鞋又把幾本資料放上茶几。

洗了把手,又去打開櫃子翻出套乾净衣服。

一個人的脚步聲,一個人收拾…

初時還不習慣,過了這麽幾天,也終於習以爲常。

十七歲的他也終於意識到,照顧自己,好像也不是那麽簡單的事。

熱氣蒸騰、水聲淅瀝。洗完澡出來,又發現一地是水。

只好一通忙碌,才放下疲憊慢悠悠走到客廳。

經過浴室的鏡子,卻又忍不住看了一眼。

視綫和鏡中另一個自己對焦,一頭濕發蓬亂,大概是沒毛巾搓揉的;而白皙的臉龐上…

果然黑眼圈很重。

收回目光,少年拿著白色毛巾,對著自己的頭髮繼續毫不手軟亂揉。然後走到黑皮沙發,喟嘆一生,把自己整個人的力量壓了上去。

‘嘎吱‘一聲輕響過後,世界好像安靜了。

少年閉眼靠在沙發上,一時無話,好似難得放空。

幾縷短髮蓋過眼睛,濕噠噠的不太舒服。

“唉…”

少年忽然一聲嘆氣,擡手撥起額頭的銀髮,沙發幾聲輕響,又緩緩坐直身子。

茶几上靜靜躺著幾份資料,整整齊齊又隨意擺放。

雖然有些困,但是關於神悟樹庭,白厄還是頗有興趣。

未來要呆好幾年的地方,一直沒離開過哀麗秘謝的孩子,第一次見到那樣的學校。

很震撼。

現在想起來也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應該是個有趣?

…的地方。

雖然這麽説一間學校…好像也不太好。

不過沒找到更合適的詞匯。

隨手拿起最上面的那本刊物,很恰好就是今早看到一半的學派介紹。

19頁。他清楚記得,已經不用翻目錄了。

在這寧靜的時刻,終於又再看到那個熟悉而陌生的名字。

【神悟樹庭七賢人之一、智種學派創始人——阿那克薩戈拉斯

介紹:
神悟樹庭歷史之中最年輕的學派創始人,有著令人敬佩的智慧與驚人的説話才能。
…】

陽光透過窗戶,灑落在青年精瘦的背梁上,在那灰白T恤上鍍上一層亮白。

少年背對光而坐,又在書刊上投下一層灰淡陰影。

屋内一時安靜地針落無聲,少年的視綫掃過一行有一行字。

無聲閲讀,緩緩掃過數行,視綫短暫定格。

【獨樹一幟,與衆不同…】

真是奇特的學派…

“…好像很特別的老師。”

 

————————————————
zZ:這章好像借了誰的原型在寫(沉思...oops~)

不管了啊啊啊啊啊!!終!於!寫!完!大結局了!!!!!!我要發瘋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還好我沒寫大綱!!我就知道會全廢掉!!!!!
結果導向(YES)/事件導向(NO)...你們不要亂跑啊啊啊啊(算了已經習慣)
但我番外的結構...(算了隨緣吧...我就知道不可能有任何腦內書寫出的紀錄呵呵)
(倒頭就睡)

Chapter 67: 與爾同墜——錄取

Chapter Text

這錄取通知等著等著,一等就是三天,卻還杳無音訊。

不知不覺,鐘聲又響。

奧赫瑪的晨鐘透過窗戶飃進了小房子裏。少年揉了揉眼睛,仍舊睡意朦朧。

時間還早…

嘟囔一聲,一個翻身,隨手抓起枕頭,就蓋在頭上。

世界又回歸一片寂靜。

少年閉上眼睛,雖然呼吸不太順暢,倒也能應付。

結果‘啾啾’兩聲,直接透過枕頭,穿入耳朵。

少年在枕頭地下皺了皺眉,又稍微動了動,把自己頭埋得更深一些。

結果‘啾啾、啾啾’,更是雙倍鳥啼。

少年蜷了蜷身子,床上一陣細簌。忽然‘騰’一下掀開了枕頭,光著脚踩上地面。

睡眼惺忪的少年頂著鷄窩頭下了床,一頭銀白頭髮像是被攻擊了一晚上。

一步步走到窗前,半個身子探出去,外頭陽光把他照得眯了眯眼,然後抓著把手一拉,一把把窗戶關上。

窗戶扣上的那刻,鳥啼終於被隔絕屋外。

少年赤脚踩在微微有些透涼的地板上,又一翻身躺回軟榻。

側身給自己調整到舒服的睡姿,他又閉上眼。

室内呼吸悠長…

卻突然彈身而起。

少年一頭亂髮七歪八竪,坐在床沿,一雙藍眼睛也有些未醒的呆木。

忽然張嘴一個懵懂的哈欠。

“睏死了…”一聲咕噥,揉揉半開半合的眼睛。

昨晚又夢故鄉,黑潮吞沒,哀嚎遍地。

父母扭曲的面容,好友痛苦的嘶吼;在地上扭成詭異額形狀,或是在地上抓頭滾地。

驚醒過後,毫無意外,再次失眠。

呆呆躺在床上好幾小時,闔眼又見滿目災變。

昏昏沉沉睡去,醒來更是困倦。

只是一來二去的,身體也醒了,也不可能睡回去。

於是穿好拖鞋,踢著拖沓的脚步便去洗漱。

走進洗手間,打開水龍頭,拿起杯子裝滿水。

擡起頭,鏡中少年兩眼烏黑。

很顯然,狀態更差了。

再這麽下去,白厄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嚇死人。

少年低頭,默默拿起牙膏輕輕一擠,一如往常洗漱整理。

然後想起早幾日前放冷藏的夾心麵包,又踩著半死不活的步伐慢吞吞走去厨房。

只是一開門卻發現,冰箱居然空空如也。

少年抓著冰箱門呆呆站立一瞬,才忽然想起…

昨天餓的緊,但又懶得出門,竟忘了最後一個麵包,已經被自己吃了。

少年輕輕呼了口氣,關上冰箱門,又感受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扁肚子。

雖然想窩家裏,但昨天沒吃多少,確實餓的緊…

沒法,也只好換件衣服,出門買點吃的。

隨便在衣櫃拿了放在最上層的衣服,又隨便套好,就拿著錢出門。

只是更踏出門框,他卻頓了頓。

卻見左側信箱被半塞一封信。

雖然還沒看到擡頭,卻好像能猜到…

輕輕抽出信封。

果然。

但見白色信封左側,深綠的樹狀章印被穩穩蓋在信封左側。

小心撕開信封,抽出信件。

展開果見擡頭五字:錄取通知書。

白厄心中輕輕一條,抓著通知書的手不由緊了緊。

一大張通知書,卻只有寥寥數行字:

【致白厄同學:

恭喜你,已被智種學派正式錄取,願你在新的學年邁入全新愉快的旅程。

若確認錄取申請,請於七天内携帶錄取通知書前往招生辦,或ZH 011室報道。

(簽署)[Anaxagoras]
智種學派創始人
神悟樹庭】

工整的信件,唯有下款處秀氣飄逸又略帶凌厲的簽字格外惹人注目。

忍不住多看了一秒,只覺得心臟也跳得快了些。

被…錄取了。

腦海中閃過綠葉葱葱,仰頭觀望的巨大學府,無法想象的存在。

以後…他就可以在這讀書了。

仿佛看見黑板之前,教者一身白裙,美麗的教授轉過身來,朝他們講解知識。

捏住通知書的手不知不覺松了,那藍眸微微斂下,帶起那抹勾勒的輕笑,又漸漸淡去。

母親…父親,我離開了,去了個安穩的地方。學習的地方…也找到了,我很好。

明沙,諾秋爾…我…

一聲暗嘆,終究無言。

他輕輕摺起信件,又妥當放回信封。

不管怎樣,先去神悟樹庭吧。

少年人對新生活畢竟是好奇激動的,一路上,白厄的步子便不禁快了些。

結果走到半路,經過商店街,才發現自己一激動之下差點忘了買吃的。

仿佛是發現主人終於記得自己,肚子竟很不客氣地‘咕~’一聲叫。

白厄微微一僵,尷尬張望,確幸而無人理會。

於是佯作無事,快步依照記憶再找到前天來過的麵包店。

早試過好幾種口味,選都不用選,當即便挑走幾個巧克力夾心麵包。

付賬離開,嘴裏叼上一個麵包,手裏拿上一小袋,終於快步直往樹庭。

只是循著記憶的路走,到吃完麵包,又七彎八繞。

只是回到熟悉的招生辦,卻沒想到對上的還是那個熟悉的燦爛笑容。

女生從忙碌裏擡頭:“欸?收到錄取單了嗎?”一邊朝他招招手。

“…嗯。收到了。”白厄習慣性露出個笑,微微點頭。

走向櫃檯,身旁裝著麵包的塑料袋便細細簌簌地響。

“那我幫你記錄個名字?”女生問他,然後在桌面一通翻找,邊說,“然後報名課堂的其他後續事宜我也可以順便幫你一起辦好。”

——————————————
zZ:挺好,最炸裂都在上一卷了(寫得平靜入定)
繼續倒時差,拜拜(呼嚕)

Chapter 68: 與爾同墜——我的...教授

Chapter Text

別看那個女生隨性熱情,可是做事速度快到讓白厄咂舌。

都還沒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站在招生辦外面,手裏多了張課程表和手寫小抄。

小紙上簡簡單單五個不怎麽整齊的字:ZH 320

就是他要前去報道的課室。

雖然對樹庭尚且陌生,可白厄向來方向感不差,那女生給他口頭指了路,他也便記得了。

雖然中間走了點小彎路,倒也算是順利找到目的地。

結果人還在走廊,便隱隱約約能聼到不遠處,似是從某間課室裏傳出的説話聲。

白厄視綫掃過身邊經過的一個個門牌:
ZH 310,ZH 312…ZH 314…316…

直到ZH 320的門號落在眼前。白厄停下步子,木門之後,隱隱傳來慷慨激昂的講述聲。

白厄心中微微一跳,又愣了下。

回想那女生說如今講課的該是….

阿那克薩戈拉斯教授…

是男…教授?

白厄站在門前,好幾秒沒反應過來。

抑揚頓挫的高誦依舊朦朧而清晰,好像聽到一聲贊揚,清澈的男聲留下一句“不錯”。

白厄心中微動,站立半晌,終於擡手輕輕叩響了門板。

兩聲輕叩響在空中。

刹那,耳畔一陣安靜。

再無聲傳出,半秒后,只傳來清冷男聲:

“進來。”

無波無瀾,淡然冷清。

只一聲,白厄也説不準爲何,卻莫名一陣緊張。

室内無聲,仿佛所有人都在等他入内。白皙的手掌緩緩觸上門把,輕輕擰開。

門縫中是隱約可見的遼闊教室,座位卻是疏落有空間。

一雙雙眼睛看著門外的他。白厄感受著自己略微緊綳的呼吸,終於在層層注視下打開了教室門。

門關大開,擡起眼睛,便撞上如琉璃的眼睛。

淡藍中一抹艷粉,好似有澄亮暗暗流淌。

白厄一怔愣,便不由得停留一眼。微微張著嘴不知合上,就那麽站在那,一瞬沒了反應。

只是很快反應過來,連忙微微一甩腦袋,又彎身一個鞠躬:“教授您好。”

聲音有點大,學生有點慌。

白厄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只保持著鞠躬的姿態,也不知道方才有沒有冒犯到這位教授,心裏不由忐忑。

可那清清冷冷的嗓音卻打破了他的疑慮。

只聞教授淡淡一句:“哀麗秘謝的白厄?”

似是詢問,卻其實幾近肯定。

白莪鞠躬著的身體一僵,又連忙擡頭。

“是的!”如同呐喊,好不緊張。

於是擡眼之際,眼中又倒映導師的身影。

白瓷一般的臉龐,又精緻到不像在人間的五官。

而眸中之人微微點頭,薄唇一張一合:“歡迎來到智種學派,期待你的奇思妙想。如沒問題,就隨便找個位置坐下。”

如同清泉的嗓音一下下衝擊著白厄的耳朵,撞得腦袋有些漿糊,人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點點頭,回以一句回答,几乎是有些混亂的節奏,然後連忙轉身去找位置。

教室雖然寬敞,可一眼望去,其實也沒多少空位。

當即便瞥見教室中央接近最後排的位置,一頭黑髮的青年身側恰巧有一個空著的位置。

白厄略帶僵硬地走過去,動作詭異,似乎完全沒發覺自己走起路來同手同脚。

初來神悟樹庭時所聞忽然響在耳邊。

好看,聲音好聽。

天仙…

…名不虛傳。

白厄深吸一口氣,只覺得腦袋有些回不過神,滿腦子都是那個淡得絕美的眼神。

又輕輕呼出一口氣,才好像把腦袋呼乾净了些。

可身上好像粘著數十道目光,白厄心裏有點慌,卻還是強作鎮定地走去了空位。

直到走到空桌子后,可尚未來得及拉開座位,卻撞上旁邊少年一個笑。

空位之後的黑髮男生咧出個大大的笑容。

“洛費爾德,你好。”男生朝他伸出一隻手。

白厄走過去,略微緩慢地,終於也握上對方的手,禮貌道:“你好,我是白厄。”

可洛費爾德卻大笑幾聲,毫無預兆。

白厄一隻手僵了僵,卻只聽男生爽朗的嗓音:“我當然知道,剛剛都聼見了。你也可以叫我黑毛,比較好記得。”

説著,洛費爾德抓著他的手熱情的握了握,便鬆開手。

白厄緩緩收回手,半刻,才半帶吞吐地應了一聲:“好。”

椅子刺耳划過地面,拉動出‘刺啦’不斷。

緩緩坐下,目光不經意對上課室前方如精雕美玉的面容,白厄又不由得心裏漏了一拍,只覺得略有窘意。

而阿那克薩戈拉斯教授始終靜靜站在前方,注視著他,不催促亦不話語。

直到坐定,阿那克薩戈拉斯朝講臺再靠近一步,鞋底在地上敲出亮響,回蕩教室。

一頭綠髮的教授美眸無波,淡淡掃過在場學生,掃過教室中央,卻好似多停留片刻。

白厄心中猛跳一下,可那攝人心魄的眼睛早已轉開。

窗外風起輕柔,唰聲細微,翻起了誰的書頁。

教室安靜,響起那如冷泉的嗓音:

“既然有新同學,那我現在再重複一次我的課堂規矩。我的規矩很簡單:
第一、不要叫我那刻夏,請叫我阿那克薩戈拉斯。
第二、不要打斷我。沉默是金。
除此以外,我的課堂沒有其他規矩。你們可以隨意發問,不用怕任何問題冒犯到我,我非常鼓勵你們的求知。”

————————————————
(看電話)(拉窗簾)
zZ:現在幾點?!(反覆確認)
奪少?!
(呆滯xN)
,,,
我是睡死了十幾個小時(難以理解)
算了,但是,好爽:)

(好吧剛睡醒差點又按多更了兩章笑死)

Chapter 69: 與爾同墜——入學第一課

Chapter Text

一切好像太過美好。

逐漸心懷憧願,卻不想看著溫文的老師,説起話來句句帶刃。

就似錄取通知書下那秀麗卻暗含鋒芒的簽名…

“白厄。”柔冷的聲音穿透而來。

白厄唰地站起身,挺直腰板。

但見綠髮輕揚,那眼眸如同鏡水,教授淡淡而言:“既然初來乍到,我便説簡單一些的。夜晚的星子,不過是天空的投射,而每個人看到的天星,并不一致。”

阿那克薩戈拉斯説到這卻停了下來,那如夢幻天空的瞳眸靜靜望著他。

白厄也不知爲何,卻不由屏息靜氣。

可那絕美的眼睛只定定望他,其人不發一語。

漸漸地,感覺身體燙了些,不知是否有冷汗覆身。

少年張張嘴,卻啞口無言,無法猜測導師所為所想。

大概是終於看不過他窘迫的模樣,阿那克薩戈拉斯終於又再開口:“對此,你可有什麽補充?又認爲天星是什麽呢?”

這短短一句話,卻讓少年更不知言何。

腦袋好似在打結。千頭萬緒,其實空空如也。

嘴唇開開合合,可喉嚨卡的厲害。

無數視綫好像全落在在身上,那目光有好奇有打量、有凝視。

終於語句生硬出口:“天…空的投射…吧…”

毫無錯誤的聽講理解,完美的標準答案。

卻被阿那克薩戈拉斯一句堵回去:

“這是你的答案,還是我的答案。”

并非問句,顯然篤定所説。

白厄面容僵硬,説出的話也是崩直:“…教授…的答案。”

他看著那淡如秋水的眼睛,又不敢直視,卻偏偏要定定望著,不能丟了半分尊重。

可那美麗的眼睛説不出是什麽情緒,就連那精雕的臉龐也毫無表情。他一時拿不定主意,喉嚨不可控地嚥了嚥。

周圍的視綫不知何時好似變得灼熱,他站在那不敢動,卻好似有萬火纏身。

終於,阿那克薩戈拉斯點點頭,薄唇又翕動。

那聲音如潺潺流水,輕柔的似乎沒有攻擊力。

“知道便好。初來乍到,我便不説什麽重話。但是切記,請質疑每一句話,包括你的導師,我,的所講所言。”

這句話在白厄聽來,無疑是怪異的。十多年來,從來就沒聽過任何一個老師要求學生質疑自己。

是以一時間腦袋竟沒轉過彎,少年呆愣在那幾秒,才回過神來,連忙一鄭重點頭。

“學生知道。”

聞言,阿那克薩戈拉斯只輕輕點頭,也不多做計較:“知道便好,坐下吧。”

心驚肉跳,又塵埃落定。

白厄心裏暗暗舒一口氣。

緩緩坐下,讓椅子承托著身子,才發現身體涼颼颼…

竟真驚出了一身冷汗。

而前方教授早已收回目光,把注意力從他這個學生移走。

教室再次響起抑揚頓挫的話聲,那清明無波的目光再次掃過課室,也不知道誰又會是拿下一個倒霉學生。

手肘卻忽然被撞了撞。

白厄愣愣扭過頭去,只見那初見就朝自己握手的黑髮少年,帶些驚奇又八卦地朝自己凑過來。

然後聽他壓低聲音:“好樣啊,你到底給教授做了什麽,他居然就這麽放過你了?”

聞言白厄呆了呆。

對方好似在等著他回答,一雙黑眼睛滴溜溜。白厄愣怔著,又不知道第幾次啞口無言。

大概是等不到他回答,叫洛費爾德的少年再一次開口:“你給教授…説好話了?還是怎麽滴?你們…認識?”

白厄雙唇開合,卻説不出一個字。

“我…和教授…不認識。”僵持半晌,也才終於吐出這麽一句話。

而洛費爾德微微瞪圓了眼睛,朝他再靠近一點。

少年的聲音壓得很低,幾乎只剩氣音:“你開玩笑吧。你來之前,教授都幾次開噴了,學期第一天,幾乎把半班的人説了一遍,一點不留情,有人臉都綠了。”

“我…真的第一次…之前不認識教授。”白厄訥訥而應,説不清自己是什麽反應。

卻迎來少年一臉不相信。

“總不能是教授今天心情好…可是他…”

“三天以來你説了五次不知道。”卻驀然中氣十足的澄澈男音,響徹教室。

一句話,把洛費爾德臉上的驚奇打了個稀碎。

兩個交頭接耳的少年齊齊看去。

阿那克薩戈拉斯一按講桌,上半身輕輕往前傾。

分明不是罵人的聲綫,卻無端讓人覺得有些許壓迫。

“記住了。來到我的課堂,不要用你們慣常的態度敷衍我。我説過,進入課室之前,疏通你們閉塞的腦袋。”

鞋底叩響緩慢步伐,帶起黑金衣擺輕輕擺蕩。眉頭輕蹙,掃視教室。

分明淡淡一瞥,略過又離開。視綫觸及之際,無來由讓白厄心頭一頓。

明明甚至不像把誰看入了眼,卻好似…

把人的靈魂看穿。

而話聲不斷:“從今天起,抛卻你們正確方為答案的思想。教育阻塞了你們的腦袋,我,阿那克薩戈拉斯——今天就要你們把腦袋打開!錯從來不可恥;怕犯錯,才是最可笑,會把你們永遠釘死在原地的固有認知。”

在場無人敢應。白厄仿佛聽見有誰呼吸頓了頓,刹那間課室裏都好似屏息靜氣。

而阿那克薩戈拉斯不作停頓。那目光游移往左,最後漸漸落下。

“你不蠢,你有能力回答我的問題。我看得出你有想法。”

話語落下,半瞬沉寂。

白厄望向課室裏站立著,那粉髮雙辮的女孩。背後袖披好像隨著她的小身板瑟瑟發抖,也不知是否錯覺。

課室衆人似乎都在等著一句回答。同學們看著她,而阿那克薩戈拉斯始終淡淡,毫不催促…

卻自帶氣壓。

終於,微小的女聲響在教室。

“我…”

Chapter 70: 與爾同墜——淪

Chapter Text

“風堇!”

千軍萬刃之中,仍是女生熟悉的嗓音。

“白厄…閣下…”輕的似羽毛,又好似殘斷的風箏。

棕紅的衣裙隨風輕揚,飄然而落。

純白衣領早已污髒,一向繫在腰間的可愛玩偶早已不知蹤向。

銀劍噹響,又抗下誰的一擊。

年輕戰士一雙劍眉入鬢。接近二十四歲的年紀本該意氣風發,如今卻唯有裹脅滄桑的鋒銳。

雙眸如血,卻看著倒下的女生,無能爲力。

黑潮浸染,如浪潮湧。

眼前烏壓壓一片,早已屍橫遍野。

翁法羅斯的戰士死了大半,又被同伴踐踏。

掌心觸過異物,年輕戰士舉劍凌厲向前一劈,手邊又被那略帶冰涼的指尖輕輕攥上。

“26…037。”低低的女聲斷斷續續,“那刻夏…老師的…撐…住…殺…了我…”

冰涼滑落,塵沙輕揚。

戰士橫揮一劍,眼中倒影棕紅身影,再無聲色。

如同預料到死亡,年輕的護理師留下給戰士的最後五字。

撐住,殺了我。

那好似詛咒輪回的三個字。

而後,再無他話。

手中緊攥之物,青年擡手而看,右手又已猛衝劈劍。

掌中一顆圓溜溜的金色小珠,躺在那早已被劃下無數墨黑傷痕的掌心上。

青年抿抿唇,卻沒再言語。

紅裙女生躺在地上,好似安睡的公主。

便讓她死在這最美好的時刻…

青年手起劍落。銀光閃過,血流如注。

好似金色的項鏈,滑過白皙脖頸,流入大地。

眼眸之底,幾近看不見的輕顫,提起脚步,橫衝猛撞般繼續廝殺。

手中那物咯得皮肉生痛,又好像是火灼的鐵珠。

魔物掩蓋大地,圓珠火烙掌心。

那東西…

他當然知道這是何物…

前年從他老師遺落的筆記,研究者抽絲剝繭又鑽研,終於研究出一種得以對抗黑潮傷勢的藥物,名爲,

——黃金丹。

那是從未外傳的研究成果,因爲太過禁忌。

不因別的,因爲原材料正是…

黃金裔的血肉。

可這從未被證實過,因被泰坦祝福而生的黃金裔,無人會大不敬、更是不敢,把神賜予的血肉用來當實驗品。

尤其那年阿那克薩戈拉斯臨死前那轟動翁法羅斯宣言,哪怕大部分人不相信,卻也寧可信其有地把‘黃金裔即是未來的泰坦’的説法,默默記在了心裏。

無人敢褻瀆黃金的血脈。

除了他的老師。

…卻早已不在人世。

只是無人知道,作爲阿那克薩戈拉斯的其中一位學生,那女孩卻在那之後,悄悄走上世人所稱為瘋狂學者的循環之路:

昏光庭院的年輕醫者行醫為善,阿那克薩戈拉斯的門生終於以黃金的血肉,為人民投下試驗的種子。

唯有同爲阿那克薩戈拉斯門生的另一位黃金裔知曉,親眼所見女孩一次次划過禁忌。

無數個深夜,年輕的戰士一身白袍靜立暗夜,無聲看著那女孩一次次剜下自己的皮肉,一滴滴金血滴落皿具。

暗夜的金血好似天上落下的星子。青年沉默無話,看著女孩獨自忙碌,廢寢忘食。

又仿佛看到老師的身影…和女孩一次次重叠。

無數次的疼痛,無數次虛脫,無數次眩暈,無數次…

失敗。

一次又一次,永無止境。

如終於親眼所見…

好似切身之痛,心如刀割。

而那一顆顆無法抵達結果的丹藥,白厄已經見過太多次。

千百個失敗品,以至於根深蒂固。哪怕如今只看一眼…

便認得。

雖看不清爲何成功,可卻能看到…魂靈之傷。

那是不可觸的禁忌,卻被煉進了丹中。

得以抵禦黑潮之傷的丹藥…

戰士藍眸如錐,劍起之時,

又再閉眼。

手起刀落——

可他不想服用。

或許,至少不是現在。

那種感覺…讓人膽顫。

再睜眼,一雙藍眸又如刃;眸中一點金,那是旭日東升,破曉之刻。

提劍衝鋒,再入敵圍。

衝鋒破陣,耳有風聲呼嘯、哀聲怨鳴。

年輕戰士大喝一聲,擡劍猛砍。劍氣所到之處,便開出一條路。

周前得報趕來前綫,聞言不過一次例常掃蕩。

趕至前綫,我方也尚占優勢。

卻不曾想,今早敵方忽然暴漲。

無人預料,一朝之隔,死傷過半。

“閣下…!”身後忽而有人顫聲高呼,“左翼…完…完全淪陷了!”

魔物之間,早已寸步難移。年輕戰士劍尖微顫,卻仍舊精準刺入敵方命脈。

“這邊兵力還有多少。”青年聲音低穩,劍刃威勢不減。

又是‘嗖嗖’兩劍,破風而去。

只是…

無人應答。

青年一個旋身,騰空而起。

俯瞰而下,一望無盡。

鮮紅遍地…

人氣寥寥。

又尋回話聲之人。

落地之前,映入眼簾。

生前驍勇善戰的士兵,脖頸黑綫蔓上脖頸,手抓頂髮,將成狂人之態。

那黑綫將如毒藤蔓延而上,直到覆蓋全面,便被吞噬,化作魔物。

終究是最普通的凡人…

脚尖踢起脚下斷劍,風聲蕭瑟,終於插入咽喉。

拯救世界的救世主,卻終究賜予了人死亡。

又撩起脚尖,飛沙走石。

提劍而上,再不回頭。

戰場之中,幾乎了無生還。

偏遠之地,無人救援突發。

不知該如何才好,卻也只能如此而行。

至少孤軍奮戰,付出這微薄之力。

尸骸之地,黑潮不知何時將人類化作同袍。

白衣救世,

死神降臨。

Chapter 71: 與爾同墜——負世

Chapter Text

這是一場好似沒有終點的廝殺。

劍鋒一次次划過敵人要害,可那森寒也一次次劃破他的皮肉。

風中有狂亂低吼之聲,那兵士痛苦哀嚎,扭曲於地。黑色的鎧甲從他脚尖生出,覆蓋腿部,又蓋上頭顱。

銀髮翻捲,戰袍飛揚。

陽光灑落,照耀一片詭黑。白袍青年無畏前冲,在潮浪中翻湧。

只有一個人的戰鬥,卻對上萬千廝殺不盡的惡物。

從來沒有面對過如此困境的戰況。

往常與摯友一同殺敵,攻守共進。今日才發現,無望的戰鬥,如此艱難。

咬牙邁進,卻看不到終點。

烏泱泱一片,視綫被完全隔絕。

眾刃齊下,青年急忙後撤,又繞身前攻。

注定失敗的戰鬥,又爲何而戰?

他亦不知爲何。

可手握神喻的半神叫他如此,他便戰到最後一刻。

他會留著最後一口氣保全性命撤退,至少不是現在。

沒有誰會比戰士更清楚自己的身體。

如今能戰,只是…

有點虛…

身體好像逐漸變得空心,又輕微眩暈。

銀劍爆破力量,衝襲前方。青年的手白皙修長,青葱五指…

卻蔓延黑籐。

黑籐蜿蜒而上,早已鑽入衣袖。

心臟忽而一緊,該是彌漫心房。

終是不可躲,要吃下禁忌的血肉之丹。

選無可選,早已預料。身體搖搖欲墜閃躲之時,終於還是吞下金丹。

丹藥入肚。那瞬間,暖流攀藤。

一瞬的反胃,可身體不可承認地在療愈。

蠶食之感漸漸褪去。

頃刻之間,又換回完好之力。

於是繼續衝鋒陷陣,循環而上。

一人之力破萬軍,體力消耗是巨大的。

青年立於戰場之中,不知何時,磅礴的力量源源不斷從他身上爆發。

如同疾風碾碎空氣,潮黑排浪山倒。

是最不要命的打法,卻也是威力最爲巨大的拖延。

援軍不知何時到來。可能下一秒,可能明天、後天、再後天…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只是能撐一秒,便是一秒。

多一秒,便多一份希望。

燿陽高照,照耀遍地蒼涼。

紅黑流淌之地,好似那年嗜血的戰響。

唯有白衣穿梭之間,好似黑流都怕他,卻又怕他死死困於大地之中。

透支力量的守護,化作最美麗的驅散之地。

戰士方圓之內,黃沙隱約,卻不見新芽冒頭。

可誰都知道,沒有結果。

戰敗已然注定,援軍無法趕來。

不過撐住些許,卻終會攻陷城邦。

體內力量源源不斷向外,好似永無枯竭。

可白厄自己知道,

他無法撐住太久。

體內力量流轉漸去薄弱,彷如剝開層瓣,有去無回。

夏日的烈陽似乎要把人照得脫層皮,翻出一身巨汗。

以軀為陣,破盡千尺!

巨浪又迸發,以戰士為心,清洗亂場。

一次又一次,洗淨收歸。

凡人不可抗力,戰士尤可抗爭。

只是在強大的戰士,

也終究是人啊…

黑浪又湧。銀劍上挑之時,帶起一陣狂風起。

魔物敗退,黑潮短撤。

可終於略顯透支,身體不由輕顫。

於是疲態一露,對方便群起攻之。

好似前來吞噬的潮漲,往戰士狂湧而來。

像要把他拆之入腹,消弭無痕。

眼看黑潮逼至腳邊,戰士驀然一劍橫劈!

劍氣橫殺而去,前湧奪命的魔物。

又氣虛穩身,壓抑破綻。

只是不知從何時起,本不該有智慧的魔物學會了計策。

本就讓人聞而生寒的黑潮學會了吞噬,把一個個戰士染化成陰暗黑潮之物。

自此,他們知道成群結隊,知道擊人弱點。

自作堅強再也無法欺騙邪物,不懼怕兩敗俱傷的魔物一擁而上。

以寡敵眾,便唯有死路一條。

年輕戰士咬牙而戰,卻早已額頭滿汗。

吃力。

藍眸一瞬絕望沉沒,戰意依然卻掩不住海底孤寂。

援軍…趕不來了。

他當然知道。

不知道擋去多少,城裡人民如何。

至少…懸鋒的王儲會竭力護佑大多數人民。

很遺憾,作為逐火之旅的最後一步棋,他必須要護好自己的性命。

那並非自私,只是他若死,他們多年的籌謀便滿盤落索。

他只能擋住這麼多了。

該退了。

剎那,磅礴之力散成的場域瞬間收攏,波圈向青年急速聚收。

攻擊圈逐漸凝成護罩。彷彿預料到什麼,魔物開始低吼,稱得上有序的步伐竟在頃刻間生出失控之態。

魔物撲騰而上,本同機械規律砍動的刃器開始胡亂飛舞。

年輕戰士閉目斂氣,身體應動而靜。

疲憊的身子好似終於得到饒恕,緊繃的肌肉逐漸舒緩。

“你當真要撤退嗎?”他聽見他們說。

最後一絲蠻橫之力收回自身。他又聽見他們說:

“你就如此敗退棄權嗎?救世主?”

戰士猛然睜眼。

身體在責問他。

可他無從選擇。

卻又聽見聲音說:“明明沒有到最後,救世主並沒出全力護佑他的子民。”

身體微僵。

這次…他聽清了來人聲音。

藍眸凌厲掃視一圈。

是誰在此戰場如入無人之境,還能向他喊話?

可是更可怕的是…

他無法辨明方向。

“是哪位在此指點?”白厄朝著虛空大喊。

嘶吼之中,回音徘徊。

果真又聽見那帶著沙啞的低沉之音再次響起:“你身懷異血…這並非你的全能。”

沉音迴盪,青年雙手舉劍過頂,做恭敬之禮。

“在下愚鈍,請您賜教。”

“吼。”那聲音一聲輕笑,聽著甚為滿意,“你天賦異禀,不難。”

“請您賜言。”青年朗聲而道。

但聽那聲音微微嘆氣,似有高深。

白厄心頭一頓。

卻聽對方淡淡說:“你心不夠堅。刻法勒之子,你並不知自己潛力吧?”

白厄眸中閃過一絲愣然,隨即又恭敬言:“您教訓的是。”

那人惋惜一嘆:“知錯能改,便好。要改,也不難。”

戰亂之中,那聲音出奇異類的悠遊,就好似混亂中一點沉滌。

白厄靜心等待,便聞那聲音再次開口。

“注定繼承刻法勒的孩子,又有著最純淨的赤子之心。你的潛力無限巨大,缺的只是意志。”

那人頓了頓,大概是見白厄認真聽著,便徑自繼續道:

“你可知何為救世?”

突如其來的問題,把白厄打了個措手不及。

然早已根深蒂固,無需思索:

“負世前行,在抵達終點之時,把翁法羅斯的人民引領去全新的世界。”

救世主之名,白厄日思夜想過無數次,早已滾瓜爛熟。

卻竟聽那聲音道:

“非也。”

短短二字,把白厄釘在當場。

又聽續道:“刻法勒為負世,而你為救世;因刻法勒只有能背負天上的太陽,而你…”

話語停在半路,好似有什麼玄機,把人吊得一顆心不上不下。

黑潮戰亂中,年輕戰士屹立而站。

刻法勒所背負的金烏之下,青年等待著那審判之語。

“是殲滅惡源之人。”那人一字一頓,“一念而殺,讓世界得以…”

重見天日。

Chapter 72: 與爾同墜——墜

Notes:

正文+番外全數施工完畢,陸續更新,正文之後八篇番外一切發放~
(我好像要開始覆文...我看到一堆錯字了...)ios的中文偵錯系統(痛苦の笑)

整理完該去畫畫放鬆大腦了(重整大腦思維+肅整休憩模式啟動)
(飆走)我要睡覺啊啊啊啊啊!!!!!

Chapter Text

世界好似安靜一秒。

青年微一愣神。

瞬即愕然睜眼。

一瞬之間,低吼聲退,萬物安寧。

彷彿為了驗證所說,那聲音又開口:

“看吧,不過一點思想,他們便因你平息;如今為民除害,也只在你一念之間。”

一念…之間嗎?

太過突然。可白厄不及想太多,連忙斂起心神。

願此處的黑潮消散,莫要禍害人民。

卻傳來一聲輕笑。

“當然並非如此簡單。黑潮連泰坦都未曾有能力驅散,又豈是單單一個許願就能解決的?”

那一聲好似嗤笑,可白厄並未深究。

而當即恭敬求教:“在下愚鈍,若是可以,可否請求言明。無論如何,我必盡我所能。”

低啞嗓音自天邊傳來:“如此便好。至於代價…”

卻頓住無聲。

半刻寧靜,好似連空氣也靜止。

心跳震耳欲聾,一下又一下。

而後,終於再傳來嗓音:

“…用你身,吸收世間萬惡。”

聲落大地。

得到答案的青年愣怔著,又愕然抬頭:

“我…可以吸收黑潮嗎!”

高喊而問。

許久,

卻無人應答。

“在下…理解得對嗎?”

聲音迴盪天空。

白厄抬頭望天,似是聲音來源之地。

戰爭之日,天空蔚藍。

白雲輕飄,卻無聲。

等待許久,還是收回了目光。

又見魔物瘋狂擠湧,耳畔低吼陣陣。

凝止的世界恢復運轉,風聲蕭瑟,哀鳴遍地。

“…”

聲音…

散了。

再無指點。

也對…

本就是屬於他的…考驗。

魔物還在試圖前來攻擊,卻無論如何無法刺破年輕戰士的防禦。

戰地潰敗,晴空萬里。

鼻腔腥血湧動,青年深吸一口氣,默默閉上雙眸。

那遠處的嗓音會當耳邊。

一念之間…

吸收萬惡…

一念…

原是如此簡單嗎?

千年之戰,一念之間。

身軀而已,又有何妨?

那便今日…

以我身,吸盡這萬惡;清世間悲愴,換天下安寧。

刻法勒的繼承者,在今日立下堅決一念。願以此身,換千百萬條無辜生命,換人民安居樂業。

決然睜眼,藍眸淬金。

那一瞬間,暗風流動。

低吼陣陣,又及近而遠。

金光普照,膜拜化水,好似尊王之禮。

無雨之天,潮水湧動。

以青年為心,擴開而去,一個個帶落讓人聞風喪膽的惡物。

漣漪散開,他們哀鳴又消散,化作黑潭融入土中。

潮起而掩,層層而落,漸低漸少。

終於,

萬籟俱寂。

天光灑落,黑惡融散。

雪白衣袍飛揚,如無日白晝。

藍眸垂落,俯瞰而下。

萬物一片安寧。無聲,

亦無息。

那被金光普照的大地,萬惡得以從母親上洗滌。

可龐力亦捲走一切。

風中新芽、嫩草枝葉、簌簌樹葉...

魔物席捲之時,同袍憤然而抗,卻...

最後…

亦同為那萬惡之物。

高正的金耀掃淹魔物,卻也帶走與他一次次並肩作戰的戰友。

屹立天地之間,年輕戰士眼眸再垂。

眼睫蓋落,掩過那點金。

終究...

無聲默嘆。

寂寥之中再無人聲。

戰場無血,那被洗淨的大地一望無際。

無塵之地,渺無生息。

荒漠之中,終剩一人。

神諭所言:神之子。末世之日,唯剩其一,便起復甦。

哪怕這些年黑潮頻發,可從前總覺得...時間還有,終點迷茫。

可如今…

藍眸倒影清淨土地,他卻總望到滿目蒼夷。

白淨乾土後的血色瀰漫,清風中藏的猩血飄渺。

...好像,

當真近了。

臉龐不知何時划過溫熱。或者好幾縷,只是他未曾察覺。

卻忽有鑽心之痛。青年身形微晃,抬手而按。

蒼白大手猛按心臟,墨黑蜿蜒爬過骨節。

可並未看見。眉頭緊皺,緊閉雙眸。

喉頭竟有腥甜,帶起身形猛晃。

淚滴擠濕青年的眼睫,滑落淚痕。

好似有微風輕揚,帶起白袍揚開。

便如同最美麗的鳥兒,張開翅膀;如白雲輕飄,失重墜落。

‘砰’一聲,

揚起淨土,塵煙彌散。

微風蕭瑟,哀嘯悲鳴。

塵沙輕滾,沙聲低吟。

英靈之土,天地為哀。

萬千英靈死無殘屍;青年將士孤死沙場。

黃沙輕拂青年的臉龐,為其合上雙眸。

安息吧...風聲瑟瑟低語。

萬千的英靈,年輕的孩子們...

安息吧...

輕風掃過大地,捲走淡淡血氣。

帶走青年身上的塵埃,願其安然長眠。

生命如流沙。

去時無聲...

措不及防。

求不來,亦抓不走。

金黃流淌唇邊,熾熱又冷絕。

緩緩划過臉頰,淌至耳邊。

黏膩又溫熱,緩慢在耳廓打轉。

他聽見...

聽見女孩的呼喚...

他聽見她的聲音自風中傳來,好似斷線殘音。

26…

037…

老師的...

淚痕不乾,直流而下。

瑩瑩漸流,與太陽融合,化作一滴金淚。

唇角輕勾,又無力輕顫。

我好像...成功了...老...

“師。”

蔽日之地,螢火星點。

長靴敲地,沈悶聲聲。

長袍垂落,無風輕擺。

靜落床前,長身直立。

來者跪地,黑袍墜散。伊人如舊,靜眠於榻。

星光灑落,映亮高挑之身。又好似落入另一片黑夜,拉長身後無星影子。

靜看伊人安睡,臉如瓷白。

睫毛纖長,鼻子精巧,嘴唇亦是精緻得完美無瑕。

像誤入凡間的仙子,美得不該存在如凡間的一張臉。

當真,死神將其帶走了。

可誰又說...

死神索要之物…

便不能硬搶。

“睡得還好嗎?那刻夏老師。”

輕柔之音如潺潺水流。

自是無人應答。

可來人一聲輕笑,並無介懷。

只是如此溫柔的嗓音,再說出口的話,並不那麼溫柔。

“老師啊,你...還真多人覬覦。”

“當年不信你的一幫無腦之人,當年對你的死置之不見,對你死亡推波助瀾的他們。今天居然又前來樹庭...想要一觀你的筆記。”

“一觀?”一聲慶問,卻竟透一絲陰騭。他狂笑一陣,聲音更沉,“老師...你說這事好笑不好笑。”

榻上無聲,沈睡如舊。

多少年無聲息,美人長眠至今。

但再聞輕笑,好似一聲獰笑,讓人無故寒顫。

“所以啊...我又把他們擋死在門外~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沾污老師的東西...”語聲幾字漸沉漸低,最後猶似一字字...

砸落在地。

星月之下,輕輕窸窣。

暗光傾灑落榻上人的玉容,渡上一層淡淡銀光。

那淡色的唇瓣始終輕合,對那人的自言自語不予多言。

而高大的身影緩緩站起,目光好似總是留戀地落在伊人面上。

頎長身影直立,淡光照拂那墨黑的兜帽,看不清其人的臉。

“明日...就是再往冥界之日,這會是...第三個。”

男音輕輕,滲入黑夜。

餘音飄渺,又沒入黑暗。

安睡吧...我的老師。

這條路...

不會太久。

Chapter 73: 與爾同墜——開開心心,而後...

Chapter Text

好似夢回孩童時期。

那年盛夏,麥田金黃茂盛。

六歲的孩童總是活潑,就愛跑來跑去。

清晨安寧,卻有孩童嬉鬧之聲。

麥子輕動,窸窣數聲。

忽然冒頭白銀,撥搖晃晃。

那銀草閃爍而過,又沒入金黃。

而忽聞’吱吖’一聲,清風微頓,’窸窣’亦停。

“白厄!別玩了!先快回來吃早飯!”

女聲穿過麥田,清晰迴盪。

不過片刻,麥田中傳來一把童音,清脆的男生高聲應:“知道了!”

而後一身樸素白裙的婦女回身入屋。門板仍舊敞開,在風中輕輕’吱吖吱吖’地響。

緊隨,麥田窸窣。但聽踢踏之聲漸快。

下一秒,一個滿頭銀髮的男孩竟是從麥田冒了出來。

銀髮飛揚,奔走飛快。涼鞋踢在地上,帶著男孩往住屋狂奔。

清晨的光灑落金麥,照出一片金黃。金黃又倒映在男孩臉上,竟是在那尤其白皙的臉蛋上打出一層淡金色。

男孩跑上樓梯,’嘭’一聲小響動,五隻短手指拉住門把,然後卻驚把整個人的重量都掛了下去。

但見小小白厄彎著腰,歡笑幾聲。門把被他手抓著,又被孩子算是不輕不重的重量拉得輕輕搖晃。

“白厄,”卻聞自己母親的聲音從屋內傳來,“說了多少次,你這樣會把門板弄壞...”

女聲透著無奈,無不滿亦無呵斥。

白厄卻抬頭幾聲笑,一雙藍眼睛彎彎的。

而婦女站於桌邊,放下手中盤子,又回頭看看白厄,也只無奈搖頭。

見此,小白厄嘴角一拉,笑意更盛。一雙眼睛如同月牙,對自己母親露出最可愛的笑容。

婦女只好一聲嘆氣,也無多話。

卻在轉身之際,小小孩子探出頭,清脆嗓音問道:“今天早飯有巧克力嗎?”

又一遍進門,回手輕輕帶上門把。

婦女聞言復回身,而後給了自己兒子一個更無奈的斜睨。

“天天就愛吃巧克力。把雞蛋三明治吃了,就有巧克力。”

於是小小白厄先扁嘴,聽到後半句卻又不禁歡呼。

雙手高舉歡呼,喜形於色。

婦女一聲輕嘆,嘴角卻是揚起。

一日之計在於晨,早飯也要齊團員。

樸木長桌,一二三,父母兒子不落下。

父母坐一邊,兒子坐對面。

白厄看看盤子裡的三明治,又抬頭看看對面的母親。

健康的臭蛋;慈愛的目光。

“…”

再低頭看看盤子角落的巧克力。

好吧...為了...

“老婆~”哀怨的動靜卻打破寧靜。

白厄抬頭,兩母子目光齊齊望去。

果然對上一雙哀怨的眼睛。

那張稜角分明的英俊面龐,此刻卻在兒子的目光下看著自己妻子,毫不要臉地嘟起了嘴。

而後聽他聲音泫然欲泣:“我不想吃雞蛋...”

話音戛然而止。

因白厄親眼看見母親給了父親狠狠一個眼刀子。

白厄眼睛眨眨,又親眼看著自己父親一秒收斂。

而後他母親板起臉來,聲音兇了些:“多大歲人了,天天這麼鬧。還陪不陪兒子吃了?”

而男人扁扁嘴,一臉情願又不太情願地低聲說了句:“好吧...”

雞蛋是真的不好吃。無論蒸的、煮的、煎的...

白厄自己不喜歡,他父親也不喜歡。

不過算了。母親說的,快高長大嘛~

時鐘滴答,秒針一圈又一圈。

白厄吃東西向來快,一口就是一大塊。

但是三明治。

還是不好吃。

皺著眉頭一口口,嘴裡咬著三明治,眼睛卻看著盤子裡的巧克力。

嚼嚼嚼,嚥下肚。

就那麼最後一口...

快了!

一、二、三...

“白厄。”卻被母親打斷了心跳怦怦。

白厄艱難嚥下最後一口,抬起頭,連忙說:“三明治我吃完了。”

而婦女笑容始終溫柔:“白厄真乖。”

聽到母親的讚許,白厄禁不住笑了。兩邊塞幫微微鼓起,好不可愛。

卻也不忘記手不停地把巧克力抓起往嘴裡塞。

一股臭蛋味道,好不難吃。

婦女不由輕笑出聲,輕輕掩唇,又說:“好了,一會該上學了。第一天上學,可記得我和你父親說過什麼?”

“記得。”白厄點點頭,塞著巧克力的臉卻漲的鼓起,好像小倉鼠,“聽老師的話,有什麼事和老師說。上課乖乖的,回來可以和你們分享。”

婦女笑笑,又柔聲問:“還有呢?”

小小白厄想了想,短短指頭點在唇上,認真想了想。

“母親還說,讀書多,見識多。”

卻忽然插進父親的嗓音:“還有拿滿分。”

‘啪’一聲,後腦勺吃了自己妻子一掌。

男人“哎唷”一聲,摀著腦袋就一陣痛呼。

於是婦女斜睨過去:“裝什麼痛,我都沒用力。”雖然嗓音並不怎麼兇。

男人“嘿嘿”兩聲,好不...幼稚。

對於父母的互動,白厄見慣不怪。

母親那一掌,著實不用力。

而後目光之中,他的母親忽而起身。

慢慢的,竟然摸上他的腦袋。

動作並不突兀,只是在飯桌如此,

甚少。

雖然已有一子,女人的臉龐仍舊青春美麗。

但見她莞爾而笑,美眸輕彎,柔聲細語。

“別聽你父親說什麼好成績,他開玩笑。”

“那母親就不想我像多奇那樣,年年第一嗎?”男孩懵懂抬頭,藍眸清亮。

卻換來母親笑容更柔:“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每個人的目標都不一樣,你也不用聽別人的。”

男孩眉頭輕皺,好似有些疑惑:“可多奇說,成績好了,父母就會開心。”

而髮頂一陣輕柔,傳來母親柔聲細語。

“想知道父親和母親的願望?”

輕輕點頭,軟髮輕擦帶繭素手。

便傳來母親軟語。

“父母的願望啊...只希望白厄開開心心~”

“就那樣嗎?”

“對呀~還有...做個善良的好人。”

Chapter 74: 與爾同墜——似幻

Chapter Text

好…人。

還有...

人...不需要讀書,才知道怎麽做人。

可當個有學識的人...往往...更能看清自己,成爲人...

這話...母親是什麼時候說的呢。

十多歲的時候吧...

淅淅瀝瀝的…

下雨了...

好像是,

黑天啊。

雨水‘劈啪’落下,拍打耳畔,又打落身上。

好像碎石劃破皮膚,

痛。

手痛、臉痛...

身體痛...

啊對了...

想起來了。

剛剛...

在對打。

打到渾身是傷...

最後…

看不到老師最後一眼。

黑漆漆的。

原來是死了啊...

死了吧...

剛才的...

迴光返照嗎?

自己經歷過的,

和未來的自己經歷過的...

大概...

命運弄人吧。

哈...

失敗了...

暗光點點,又無力閉目。

死了...還是這麼累...

‘噹啷’一聲響在耳畔,好似冥界的銅鑼。

懸鋒的喪樂啊...又是誰再為他送別...

老師嗎...

想及,終是忍不住睜眼。

如此費力,卻想看那麼一眼...

眼角暗金微閃,不由扯起唇角。‘撲簌’之聲,扣低沉響。

終於瞧清餘光之物。

乃是銅面詭祕,悶金閃爍。

雷光劈落,詭面明滅,好似夜半驚魂召誰而來。

但聽自己的嗓音自遠處飄來,輕喚一句:“老師...”

剎那,汗毛倒豎。

卻聞得頭上嗓音悠悠清泉:“醒了就起來,不然真要死在這。”

“老...”張唇開合,卻好似發不出半點聲音。

心跳如重鼓。

直到抬眼望去,眸中倒影,終於停頓呼吸。

綠髮輕垂,點粉藍眸如舊清淡。所望靜默端立,旁看無言。

是…

老師...

唇邊輕勾,

卻猛然心跳如鼓!

老師?!

‘骨碌’一下滾坐而起,牽動渾身傷口,痛得齜牙咧嘴。

卻不知將就,張口驚呼:“老...”師你也死了嗎。

卻止於首字。

大雨滂沱。余光之中,雷雨傾洩角迷濛了視線,卻朦朧黑影對立樹邊。

纖瘦身影屹立雨中,而一人長跪於地。

雨水沖刷,浸染那人一身。

狼狽之人,始終對立無聲。

放從夢中醒,不知今夕為何。白厄悄悄看了眼身後的那刻夏,卻只見他的老師遠眺望去,似乎無言。

又靜靜收回目光。雨水無情打落,浸溼他的戰袍,黏在他的肌膚上。

驚愕過去,終於知痛。

低頭望去,身上烏的、灰金的...好不狼狽。

還有被雨水浸得半透明的戰袍之下,一眼看去...

就能看到藏在戰袍下貼身而穿的...

T恤。

不合時宜之地,竟泛起陣陣尷尬。

如今的臉色...

大概便和身上隱約可見的大地獸一樣,

紅的顯眼。

只是尷尬之間,卻有身影越過他而去。

白厄忙抬頭,但見自己老師早已前走,連忙抬腿急匆匆跟去。

傷口當真撕裂得痛。

每走一步,好像便撕裂一次,連帶著每一條神經在灼燒。

可那刻夏似乎並不願意等他,甚至連腳步都沒放慢半分。

白厄也只能快步跟去,也不管身上痛到出冷汗。

畢竟痛到如此,其實皮肉多少早已有些麻木之感。

亦步亦趨,直到那刻夏緩緩停下。

雨水忽而減弱些許。

白厄抬頭望去,帶起脖子一陣撕裂。

原是大樹之下,枝葉竟也遮風擋雨。

側臉望去,他的老師卻又亦向前看去。靜靜而立,不做聲息。

太過安靜了。

安靜得讓人不可安心。

異樣感滑過心頭。

意識醒來,不禁帶笑。

甜中有苦,苦中有甜。

大概...

是另一場夢吧...

只是痛覺...也未免太過真實。

“老師...”忍不住呼喚。

可對方不回頭。

果然是夢幻泡影。

苦上心頭,笑容好似也難看了幾分:“我好像死了。老師...我失敗了。”

自言自語般低語,當知對方不應。

好似方才夢中能見一切,卻撕心裂肺,也只能眼睜睜看著。

不料眨眼之際,竟對上那一貫鎮靜的眸光。

淡漠微斜,這眼神白厄最熟悉不過。

:愚蠢、無藥可救、不像多言。

還...

真巧合應景啊...

果真一秒,那目光便有轉離,好似不過不經意往這邊掃過。

不知老師在看些什麼,可好像並不重要。

自己早就死了。那副殘軀,又怎可能還有氣息...

算是垂憐吧,竟也讓他再臨去前,再看所愛之人最後一段。

幻影也好,想像也罷。

自己這個大孽之人...

果真執念太深啊...

‘而之執念。’

是啊...

深到入骨。

大惡、

大罪。

算了...

“老師...”

便讓他自私一回。

畢竟無人聽得,那便僭越,醉夢一次。

其實也...

早就僭越了。

“阿那克薩戈拉斯老師。”

“…老師。”

“老師~”

一聲聲,字字句句。

喚他無數遍。哪怕風吹散,卻也能刻在心間。

都說人生只如初見。

烏雲密佈下,他的老師仍是如此冷靜,不為所礙。

他的老師...

一如初見。

一頭淡綠長髮,氣質靜而貴...

其實最是不收斂。

什麼時候心動的呢?

不記得了。

也可能就是初見之時,步步陷落。

“老師...”再低聲輕喚,被掩於暴雨之下。

可一聲聲,鍥而不捨。

此次再走,便當真再不能再喚一次。

於是一而再,再而三。一聲聲,好似很深蒂固執念,無法散去。

始終無人看他一眼。

可即便如此,

也足夠了。

再問情從何而起,

“那刻夏老師...我...”

“有話就說!還有別叫我那刻...” “...想從第一眼,我就愛上你了吧。”

雷鳴轟落,斬斷話聲。

‘轟隆’一聲,大雨‘嘩啦’。

僵立而站,一望一瞪。

樹下雨點淅瀝,‘滴滴答答’。

濺落地面,圈圈漣漪。

“…”

新雨不息。

...荒謬。

終於無可忍受,別過臉去。

絲縷綠髮輕揚又落。

無話可言。

卻有幽空之聲打破寂靜,輕輕飄蕩而來:“這並非夢,你已醒來。”

Chapter 75: 與爾同墜——照鏡

Chapter Text

暴雨滂沱,雨聲劈啪。

一朝驚夢,雨亦無情。

並非夢...

已醒來。

白厄愕然側臉,張張嘴,只瞧學者冷臉遠看。

循著望去,雨幕迷濛後,便是先前所建,那兩迷糊的身影。

似乎仍是一站一跪,不曾改變。

是幻影...

或是...

“老師...”他小聲低語,“我們過去看看吧...?”語帶試探,小心翼翼。

雨水冰涼,可能混著冷汗,臉卻有些熱。

而雨中冷冷一聲“嗯”,響在耳邊。

腳步無聲,身瘦體小的學者已繞過他走向前去。

太尷尬了。

剛剛,

都是什麼...

並非夢,所以...

低頭卻又瞧見身上濕袍下透出的大地獸,不禁用力攥了下手指。

有點太過分了吧,老師肯定生氣了。

悄然抬頭看去,學者端走步步。

有點冷的背影...

但願是卻覺。

“老師,”他小步跑過去。這一跑卻扯動傷勢,把他痛得‘嘶’了聲,只是他好似無所覺,仍追緊低聲道,“我剛剛,有點糊塗,對不起...”

卻不料身前人影忽然停下。白厄連忙煞腳,才不至於撞了上去。

看不清他的老師什麼表情,卻只傳來淡淡一句:“看得出來。”

平淡得很。

聽不出來是生氣不生氣。

不過大概率是不生氣吧,不然更是冷嘲熱諷。

只是...

怎麼不走了?

白厄疑惑。雖站在那刻夏身後,可仗著身高優勢,稍稍探頭,便能一覽無餘直直看去。

只是這一探頭,卻把他驚出一個心頓。

但見雨幕之後,似是定格畫布。

左側高瘦身形垂臂直立,風撩拂那扎成側辮的長髮,又吹動其長袍飄蕩。

右側長跪不起,好似夢中看到過的情境。一身黑袍靜跪,暗光灑落長斗篷。

便是朦朧看不清臉,白厄也不可能不認得那二人是誰!尤其那方才飄來的嗓音,只一想,何其熟悉!

怎會...

白厄不可置信,不由往身邊人看去。

怎料忽有怪風一吹,未及看得真切,眼前定格畫面已然變換。

而那狂風呼嘯,吹起左邊身影衣袍翻飛,又吹落長跪之人的黑兜帽。

如同要昭示什麼,那兜帽便直直在白厄面前落下。

輕落之時,銀光朦朧。

白厄心臟猛然一跳,哪怕早有預料...

那分明,

便是與他一致的一頭銀髮。

而狂風剛息,雷光又起

‘轟隆’一聲,光暗驟然交替。

黑袍亮暗,黑白相交,明明滅滅。

天光落下,雷霆閃爍。

如白晝一瞬來臨,終於讓白厄看清那雨幕中的面容。

銀髮在其臉上投落一片陰影,黑天的帷幕復交替蓋落,再次把那張臉隱沒在模糊不清的黑夜中。

可短短一瞬,卻足以讓白厄魂飄戰慄。一雙腳竟似灌了鉛,無可動彈。

而沒了面具覆臉的黑袍人,那半張側臉...

哪怕朦朧,哪怕不過一秒...

白厄絕難遺忘。

那是不可人觀的一張臉...

好猙獰、好可怖...

劍眉、藍眸、挺鼻...

好白皙的一張臉...

...卻爬滿了蜿蜒爬上的黑色烙印。

如同攀藤的藤蔓,爬滿了整臉。

那與他一般無異,如同雙子的臉龐,

卻面目可怖...

如同被詛咒的,

另一個他...

枝葉沙沙,好似在唱出雷雨夜的扭曲歌謠。

狂風起,樹葉落,紛飛翻卷。

又剎那有閃無雷,天邊打下白光。

一瞬唯有黑白兩色,雨中黑影忽而微動。

天地復暗滅,殘光流落輪廓。那側臉仰頭而望,忽而張嘴大笑。

一聲聲哈哈大笑,漸高漸亢。

雨聲暴戾,夾雜瘋癲狂笑。

驚雷落下,‘轟隆’巨響。仰天大笑,聲聲不斷;樹葉凋落,瘋然而旋。

狂暴的夏夜風起雲湧,天怒之下,萬物吼動。

便如此,親眼目睹,另一個他,狂笑不止,幾近瘋癲。

雷雨咆哮,那笑聲漸弱。可那身影仍仰頭大笑著,越笑越弱越不像笑。

直到笑聲被暴雨掩蓋,那狂笑竟化有一絲哽咽。

另一個他狂笑著,又哀癲而訴:“你一直都在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師,你一直都在!刻法勒——!你打的一手好算盤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彷彿失心瘋者。

狂風呼嘯,白厄立於雨中,那刺骨的雨水好似銀針一根根刺進皮肉,刺得他渾身發冷。

太像了。

哪怕那嗓音因瘋癲而扭曲得詭異又悚然,可白厄如何能聽不出來。

那分明是與他一樣的嗓子,帶著另一種完全不同的詮釋,把原先那把甚是溫柔的嗓音變得刺耳又可怖。

好似風雨中的鬼哭狼嚎。

如此詭異。

白厄不自覺打了個冷顫。是身體上的寒,也是身體裡的。

又再看著‘自己’的身影跪趴在地上,脊背顫動,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怨訴穿過雨幕飄盪空中,又偶有回音:

“好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善良的好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可笑啊好可笑哈哈哈哈哈...”

狂風送者笑聲,那一聲聲笑說穿過枝葉。樹葉輕顫簌簌,又把回音送來,滿院皆是笑。

可那笑聲越來越低,最後竟好像化作哀怨的哭訴,帶著那些許的嘲弄,聲聲低喃。

“好人...呵呵呵...善良的好人哈哈哈...不說我都忘了~曾經的我多善良啊...願望竟是讀書。可我從來不曾選擇哪怕是現在這副樣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都是為這世界而生!”

一聲咆哮,枝葉顫蕩!

“人類從來慾望使然!為錢為財為慾!我甚至沒有一己私慾,談何傷天害理!”

————————————————
zZ:(...)
什麽鬼(呆滯)
我爲什麽總好像感覺在某疑似AI文刷到自己了...那個斷句,那個節奏,那個用詞
理智告訴我是巧合錯覺,但身體帶著我渾身不適差點原地乾嘔...
亂坳大道理亂拼詞...(拜托不要用交響樂形容那種毫無内涵大混斗...我的交響樂TT)

不至於吧...況且要真扒我也嚴正申明不許用來喂AI啊(呆滯)
我什麽文沒看過(難以理解)

但是這種文字寫毫無情緒鋪墊的暗車
=對於精神潔癖(TRIPLE KILL)
。。。我覺得我要洗洗眼睛,不吃了(倒下)
(睡覺zZ)

Chapter 76: 與爾同墜——我不記得了...老師...

Chapter Text

“夠了。”忽然有淡聲打斷。

像是風中清泉,說不上無情,卻總是帶了些非人的冷靜。

並不意外,可白厄親耳聽見,卻仍是不免屏住呼吸。

而視線中的黑影始終端正而站,白厄又側頭去看,他的老師亦站的端正。

別無二致。

始終冷靜如水,分明如此詭異的畫面,哪怕親眼看到另一個‘自己’,他的老師卻只靜靜旁觀著,淡得沒有一絲表情。

果真如此啊...

但聽餘聲不斷,又傳低語。有人低喚一聲老師,便如白厄剛醒時聽到的那一聲遠方輕喚。

可清冷的男聲輕輕傳來:

“白厄...”仍是一聲輕喚。

乘風而送,隨風飄落。隨送雨絲,順雨而來。

那一瞬間,好似萬物皆寧。

雨聲淅瀝,敲打著大地;狂風仍作,卻與雨共舞。

天際烏雲,偶見月光。只聽那聲如哀如嘆,混著雨聲沙沙。

“你走遠了。黑潮侵蝕你的意志,你當真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雨聲漫漫。

對一人而說的話,卻好像在問太多太多的人。

我是誰?

你...是誰?

你我...

又誰是真呢?

雷雨無雷,好似也在思考。

但聽另一人回道:“我是白厄啊老師。”

理所當然的語氣,卻竟...

透出幾分疑惑。

我是白厄嗎?

雨啪嗒啪嗒落在腳邊,白厄不禁如此問自己。

雨幕後的另一個他安靜跪著,微微仰頭看著垂面的學者...

大概那雙湛藍的眼睛裡,藏有自己也不曾察覺的不解。

而劍響叮噹猶如在耳,

好像是死過一次,上輩子的事情。

那身穿黑袍的他對自己說:你不過是分裂時空的產物。

他既不是白厄,那誰又是白厄?

狀若瘋癲的,方才跪在雨中狂笑滿口歪理的那個他嗎?

殺人不眨眼,執念成狂的他嗎?

被黑潮侵蝕的...

頓心驚膽顫。

原是...

一線之差。

便又聽學者低聲而語,好似有嘆:“還記得那日初來城中,你曾與半神何言?”

黑藤爬臉的男子聞言未動。

天邊烏雲忽開,開出一條小縫,露出絲點月光。

可月光灑不落,徒給大地增添半絲朦朧。

黑袍無星,收不進月光。

良久,男子低頭,嗓音第一次歸於沉靜。

語聲輕輕,好似一碰便散。

如此茫然,那嗓音輕弱:“讀書...我...記不太清了。”

輕如雲的語聲久久不散,潦散雨中。

餘聲飄盪,好像無歸土之地。

我...是誰?

你...

又是誰?

白厄悄悄側頭望去。

卻只見學者靜站,唯有微微垂眸。

靜默得像思索...又像是哀悼。

那聲如出自學者之口,可學者無言。清冷之音自遠風送來:“死裡逃生的孩子,不知自己前路如何走,思索一番,便想要讀書。”

“我知道。”應者低聲,“我記得...”

學者又言:“她讓你加入神行,你又如何應答?”

雨聲連綿,墜地無蹤。

一身黑袍的年輕男子頂頭低垂,又是無聲。

許久低語喃喃:“我不記得了...”

狂風而作,卻無意打擾。

不聞雷聲,天降水幕。

嗓音低柔,又彷彿回到最純淨之時;當黑藤未生,人性未失。

從過去而來的青年好似聽到自己低語,迷茫求援:“老師...我不記得了...”

卻又低沉半分,並非己聲。

雨落不斷,像是誰在哭訴。但烏雲漸散,滂沱不落。

星點隱約,細雨淅瀝。

有誰在無聲哀哭,卻不知哀而哭。

風雨無言,卻送去容容細語。

“她請你加入神行。剛痛失至親,未免太過操之過急,我如何不懂。大概要沉寂幾日,可聽聞這孩子邊說不知,卻居然說道:如果能讓所有人不再受黑潮所害,便願意同行。”

聲音擲地,語落大地。

年輕的男子愕然抬頭,又不知動彈。

無聲,

好似不知言語。

便又聽他的老師說:“直至為師身死之前,那孩子最後一次的公開宣言,要驅逐黑潮,為翁法羅斯裡下保證,誓死捍衛人民的安寧。”

“捍衛...人...”斷弦之聲隨著斷裂的雨珠落下。忽然仰頭長嘯,又抱頭蜷縮。

一聲驚呼溢出,呼喊著他的名字。從來端立的學者彎身去碰,卻身子一顫,被猛然震退幾步。

“啊啊啊啊!!!”扭曲的喊聲衝破茂園,迴盪在樹庭的天際。

大雨傾盤,巨雷轟落。剎那,風雲變幻。

只覺心落一塊,白厄猛摀住胸口,又聽耳邊輕輕一聲倒吸。

瞥見紅黑鞋動,卻頓住。

大概欲言又止踏步,終究沒有開口。

“老師。”

白厄抬頭,便對上那琉璃一般的眼睛。

那刻夏只是淡淡,彷彿方才的小動作只是錯覺。

白厄微微抿唇,手仍按在胸口。

大雨瓢潑,可只看著那點粉的藍眼睛,心便有了歸處。

仔細感知,冷靜說法:“刻法勒的力量在動,大部分...在他身上。”

白厄說著,順其望去,

卻對上另一相同美麗的眼睛。

Chapter 77: 與爾同墜——命運的對峙

Chapter Text

三天以來,烏雲密佈。

大雨時停時落,就好像天空泰坦不知有何神諭,天空忽晴忽陰霾。

有時風雨橫行、電閃雷鳴;有時天清無雲,晴空萬里。

傳得最開的莫過於神悟樹庭的秘辛。有人說半夜驚魂,遠遠聽到過哭嚎哀怨;又有人說,有人聽到東邊遠方黑天之地,有傳出不止癲笑。

本就因黑潮吞人的事傳無人敢去,如今樹庭方圓三十里,更是能不靠近,皆不靠近。

市井之上眾說紛紜,對此看法兩極分化。

好的一面,有自稱刻法勒之子的好友,親眼目送神子前去執行任務,不然是引動風雨,實則雨過天晴。

於事有大膽者順藤摸瓜,竟找上黎明雲崖求見眾神子。跪拜詢問,而金織半神回話統一,皆為:不知。

於是暗地裡,便有另一種說法更廣為流傳。是說:
曾經失蹤於戰場的救世主,此次孤身前去黒蝕之地,再次遭逢變難。是以黑蝕之地驚天地泣鬼神;而天地亂景,是為負世的神子哀悼。

結果亂世之中,早已備好一死的民眾又人人自危。

本來料定結局必敗,是以活一天邊時一天;如今不知有望無望,卻是騎虎難下。

人不怕必死,

就怕無稜兩可。

而如今翁法羅斯上下,人民看著於平時差異不大,其實暗地裡便是如此不穩定的一個狀態。

而猜測也終究只是猜測。

外頭眾說紛紜,傳得天花亂墜。

實則此間之內...

安靜無聲。

綠光幽幽的靜室,熟悉的淡香。

自成一角的辦公室,時隔多年,仍舊有隨處可見的公式,和奼紫嫣紅五彩繽紛的試管。

偶爾傳來小聲低吟,大地獸像嘶吼卻溫柔;除此之外,室內唯有呼吸淺錢。

而內室空曠地,一身風塵傷跡的青年坐於其中,一身純白戰袍如今也已染污皺巴。

身前暗金點地,盤腿而坐,閉目。手放膝上,掌捧金劍。

不知時光流逝。黑暗不見的世界中,時間如此模糊。

只能感覺體內力量流轉,一點點凝聚成點。

禁忌的火種實驗,便在這神失之地,由刻法勒的神子與尚未豋神的理性之神...

逆天行之。

以血凝劑,神力凝滴。

那日懸崖鋒贈與力量,負世火種早已化塵。所謂刻法勒賜予的一半神力...

實則全部。

尚未通過試煉的神子,力量逐漸衰的眾神之首。不合規矩的傳承,火種便碎;神力衰敗的無力,力量便散。

那所謂的一半,實則是刻法勒全數剩下,得以傳承的九成力量。而其餘的一成,便回歸於天地,滋養萬物。

:‘刻法勒可以還願天地,可不得火種承認,只能湊齊力量...方能實現。’

說這話時,一身黑袍的男人再不帶面具。一張烙印黑藤的面容帶著認命的不甘,不再有瘋狂,只有藏匿底層的罪疚。

卻大概刻法勒知曉箇中緣由,或是走投無路違背天定規條...或者兩者都有,這世上竟沒遺留刻法勒的火種。

體內力量再流轉一周,絲縷神力歸於原海,其餘又復繼續流轉。

呼吸平穩,再後二轉。歸與匯聚,再行續煉。
只是流轉再三,偶有卡頓。

金劍微熱,是為燥。

閉眼深吸而靜,手中便溫。

神力周轉,回環不息。

已至流轉末尾,步步當心。

曾短暫觸到半神的門檻,拿回被奪去的力量,給出過承諾。

只是難免又會想起沉默的老師。

他的老師...

姑且說是‘他’的老師。

如此默然。

不懂煉金的他連基本功都不懂,換作他的老師,估計要有些許焦躁。

只是五年後的老師...只靜靜重複。

沒有厭煩...也沒有情緒。

垂眸而看,淡淡叮囑。

離開之時,連背影也是靜默。衣襬不多擺動半分,只在他關門前,看他一眼。

看不懂情緒。大門關上,便只有一室靜謐。

“... ...”

劍刃微顫,復又靜止。

許久默然無聲,卻緩緩睜眼。

藍眸如海,倒影暗金閃爍。

看著身前那覆上暗金的地面,微微發愣,偶有腥甜之氣縈繞鼻尖。

綠光幽靜,暗夜寧靜。

一聲輕嘆,落入暗夜。

又有低鳴,短暫打破寧靜,靜夜中,‘沙沙’細響。

抬眸而望,一片漆黑。室內不見星空,唯見樹影輕曳。

單手撐地,緩緩起身。朝向門口,緩步走去。

動作有些慢,步履卻平穩。

穿過長廊,暗光便在他身後拖出長長的模糊影子。

“奇奇...”白厄靜靜抬頭,那雙眸如藍海, “只是又看到些事情而已,沒事。”

長廊盡頭,一人一獸。巨獸天高,人影細小。

可一身深紫的大地獸似乎不安,彎下頭來,蹭著白厄的臉。

卻換來白厄一聲輕笑:“別蹭了奇奇...又嚇著你了?”

巨獸一聲低吼,似乎承認。

“好了,真沒事。你看我好好的不是?”白厄原地轉了個圈。

可大地獸一聲低鳴,一隻大腳在地上不安摩擦,發出‘沙沙’之聲。

白厄無奈。那帶傷的白皙手掌輕輕拍了拍那粗腿,又撫上大地獸類一頭白毛。

“沒血。”說著,只覺好笑,不禁用力揉了揉那大腦袋,“想起了你我...他老師。”

一連改口,有些滑稽。

奇奇聞言一聲低叫,大腦袋蹭了蹭他的手心。

白厄便頓住了動作。

半晌又揉著那頭略為乾燥的毛髮,垂眸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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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笑死沒想到21歲更新到22歲XD,我以為暑假能更新完的!!!(雖然確實寫完了(?)

我的網易雲回來了TT我的命啊!!再不回來我快要被音樂殺死了(感謝盛宴/躺下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