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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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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2025-07-05
Updated:
2025-08-07
Words:
17,537
Chapters: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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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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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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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华鑫】瞎子和我

Summary:

盲人华×小说作家云吞面

“你看过我的书吗?”
“哥,我是盲人”

双性云吞面,内容纯虚构

Chapter Text

云吞面的上一部小说相当畅销,可惜现在这一部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酒香也怕巷子深——实体书作家云吞面对此深有体会。连他的出版社主编都建议他转向网络小说发展,可他偏不。

他喜欢打破常规挑战许多新鲜事物,却在创作方面过于执着。他喜欢笔尖流淌出的油墨尚未干涸时反射出的光斑,捻过的纸张在反复摩挲中显现粗粝的痕迹……

云吞面紧紧地抓住现实世界给他的反馈,品味生活中空气里微不足道的细节,一切触感、气味、声音,再把他们编织进自己的文字里。失去了这些,他是绝对写不出任何一个字的。

他的固执带来的后果就是——新书签售会上空无一人。

云吞面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只能转自己的圆珠笔来打发时间。

直到他终于等来了一位访客。

“请问你是我的粉丝吗?你要买一本我的小说吗?”云吞面热情地迎上去,握住他的手,刚要开始对自己的新书进行推销,就遭到了人生中前所未有的困难。

那个戴墨镜穿黑夹克的男人也回握住他的手,这么对他说:“哥,我是盲人。”

饶是云吞面那三寸不烂之舌能把书描述得多么天花乱坠,现在也完全行不通,他没办法昧着良心把自己的书推销给一个瞎子。

“我的盲杖不知道掉哪了,能麻烦你帮我找找吗?”他的导盲用的手杖本该挂在手腕上的,可现在手腕上只剩一个腕带绳,连接处断开了,盲杖本身不见踪影。

他是为了寻求帮助,摸索着走进了这个有自动感应门的签售会现场。

云吞面牵着他走出去,在十米远的花坛边缘找回了他的手杖。对方握着他的手跟他说了很多遍谢谢。

“你要去哪?我领你过去吧。”反正云吞面是没心思再继续这场没有受众的签售会了,“你等我把这边收拾一下。”

他现在有点沮丧和失落,握住另一个人的手会让他感觉稍微好了一点,所以他还想再多牵会儿。

“太谢谢你了。”他没有半点推拒和客气,因为他是真的很需要帮助,“我叫张哲华。往北大概两个路口,有个小区,我住那里,你带我到小区门口我就能自己回去了。”

“或者你有时间的话,可以上楼坐坐,我倒杯茶给你。”这句客套话,一般没有谁会当真。

但云吞面一口应下了:“那感情好啊!”

他们两个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认识了。

云吞面对他的好奇完全不加掩饰,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没真正接触过一个盲人,也从没想象过盲人是怎样生活的。张哲华对他来说是非常稀有的写作素材。

这登山杖是怎么用的?你是怎么辨别哪里是盲道的?你平时是怎么过马路的?

云吞面像个好奇宝宝一样问来问去,张哲华也耐心地向他解答。

他向他展示自己使用盲杖如何行走,从原地往前走了不到十米,云吞面又上前把他牵住了。他第一次注意到路上的盲道修得有多烂,有些被井盖和电线杆拦断,有些被自行车和汽车挤占,放任他一个人走路实在太费劲。

“对了,你说你在卖你的小说?你是个作家吗?”离家越近,张哲华对路况就越熟悉,他大概经常在这附近走动。

“对,我是。”可惜他的书没有盲文版的,云吞面这辈子和盲文最亲密的接触,大概就是按电梯按钮的时候,顺手摸到数字旁边的点状凹凸。

“怪不得,我光是听你谈吐就能感觉出你很有文学气质。”到了家门口,张哲华才主动松开他的手,去摸口袋里的钥匙。

“进来坐吧。”

两个人的手分开后,手心里传来一阵湿津津的凉意,交握过的地方都是汗,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你家就你一个人?没人陪你是不是很多事都挺不方便的?”詹鑫从他的鞋柜看出他的生活习惯。

“还好,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张哲华回到家之后就像恢复了视力一样,不需要摸索也能清楚地感知到所有物品的位置。

他知道哪个方向是厨房,知道哪个角落摆放着茶壶,知道哪个位置是插座,就好像他把家整个内部的形状都背下来了。

云吞面看见他门口挂着遛狗用的牵引绳,整个屋子里却没有其他关于狗的痕迹,猜想他或许曾经有过一只导盲犬。

“哦,那个……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张哲华在跟他说话的时候会转过来,让声音传达得更清楚,但面部并不能很准确地朝向他,就像在对着一片空气说话。

“云吞面,是笔名也是真名。”云吞面坐在沙发上,注意到房间里尖锐的桌角和柜角都被海绵包裹住。

“云吞面……”他没对这个名字做出过多评价,只是勾起嘴角笑笑,“你想喝点什么?有茶,可乐,咖啡,还有酸奶。”

“不用那么麻烦,白开水就行。”他倒是不挑。

“我泡壶龙井给你吧。”他没听从云吞面的建议,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茶叶罐,在耳边晃晃,听里面还剩多少茶叶,“我希望你能多留一会儿,我好久没和人这样聊过天了。”

“好。”

咔哒咔哒。

云吞面按动圆珠笔,在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记下——他是个有点害怕孤独的瞎子。

壶里的水开始沸腾,咕嘟咕嘟地冒泡。张哲华端着水壶过来,紧挨着坐在他身边,开始摆放茶具。云吞面一开始还有点担心热水烫到他,不过他的动作很娴熟,很快就把茶水准备好了。

“你自己倒吧。”张哲华把茶壶的壶柄转向他,又把一个茶盏推到他面前,“我掌握不好七分满的量,怕会溢出来烫到你。”

他的肩膀紧挨着他的肩膀,脸贴得有些近,近到云吞面能看清他脸颊上细小的绒毛,远远超过了初次见面该有的社交距离。

倒也不能怪他,他是个瞎子,把握不好距离是正常的,再加上这个客厅明显在布置时就没考虑过需要接待客人,茶几旁唯独这么一个沙发,勉强够挤下他们俩,没有其他位置可以坐。

最主要是,他的脸挺好看的,所以多靠近一些云吞面也不觉得反感。

他突然抬手,把张哲华的墨镜推上去。

“你是天生就看不见吗?一点都看不见吗?”

张哲华的脸上露出明显的错愕,很少有人这么突然地摘掉他的墨镜。

一双平平无奇的眼睛,硬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好像整个眼睛刷了一层浅白色的颜料,虹膜呈现月球表面般的灰白色。

不只是眼睛,他整张脸上五官哪个都不太出挑,但放在一起偏偏就怪好看的。

所以他又抽出笔,紧跟着刚才记录的内容后面添上——他是个长得有点好看的瞎子。

“对,我是先天性的全盲……是不是看着挺吓人的。”张哲华听见他在写字,但没追问。他猜云吞面在累积一些写作素材,而他不介意自己被当作素材,他只是有点好奇云吞面看过他的眼睛之后写下了什么。

“吓人?嗯……”云吞面又摘掉他的眼镜,重新打量他一遍,给出客观的评价,“没有啊,哪吓人了?”

下垂的眼角,可怜的眼睛,怎么看都挺无害的,和“吓人”完全搭不上边。感觉如果在大街上抢了他的手杖就跑,他能急得哭出来。

“我听见你在写字,是在写关于我的事情吗?”他说出这话的时候,笔尖在纸上摩擦的声音也没停下。

“对,说你……长得挺好看。”其他的几句,云吞面没好意思念出来,他不想第一次见面就让人觉得自己太不正经。

“可不可以再多跟我说说关于你的书的事情,我很好奇你会写什么?”张哲华很喜欢书,喜欢阅读故事的感觉,他的书架上摆得满满登登,他不需要触摸书脊就能清楚地知道第几排第几本的书名。但这些还远远不够,有太多太多他感兴趣的书和文字他没办法去阅读。

“诶,你看,这不巧了嘛,我刚好随身携带了我云吞面最畅销的系列书——《大清帝国之九子夺嫡》!”云吞面变戏法一般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他。

“的第一册,而且还是签名版的。”云吞面快速地掀开封面,在扉页签上自己的名字,“现在特别优惠,免费送给你。”

他根本没考虑一个看不见字的瞎子要签名版的书有什么用,他只是想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给他,仅此而已。

张哲华捧着那本书,手指戳在刚才耳朵里听见的签名的位置,然后凑近,在那个位置闻了闻,果然嗅到一股特别的油墨味道。

一本普通的,从内到外都平滑的,他读不出任何信息的书,和图书馆里所有他读不懂的书没什么两样,现在因为一个签名变得特别起来。

“谢谢,我很喜欢。”云吞面的名字,是圆珠笔的油墨味。

“而且,如果你现在购买本系列剩余的所有全册,不仅能享受上门配送,还能获得作者本人的读书服务!我可以把他从头到尾给你念一遍,怎么样?”

非常诱人的提议,张哲华根本不考虑价格就想一口答应,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提出了个要求:“所有的书上你都会给我签名吗?”

“那当然可以。”云吞面点点头。

“我付钱给你。”张哲华去捉他的手,他看不见,只能凭着感觉去寻找,先摸到手臂,再顺着袖子往下,从他的腕骨摸到手背,把那本书放进他手里,“所以你现在可以念给我听吗?”

瞎子的手长得比脸还漂亮,这样一连串地摸下来,让云吞面的右手像过电一样,顺着书脊和他的手指泛起一阵酥麻。

“咳咳,那我开始念喽。”云吞面捧着书,翻开到正文第一页。

与其说念书,更像是说书,云吞面第一次发现自己能把故事讲得这么生动,甚至不逊于听书软件里的配音演员。

他面前坐着一个非常认真的听者。

张哲华在听完第一个章节时跟他说:“云吞面,我已经变成你的粉丝了。”

在云吞面讲完第二个章节,故弄玄虚地停顿时,张哲华紧张地抓着他的手对他说:“我现在知道这本书为什么这么畅销了,然后呢?之后怎么样了?”

云吞面喜欢表演,喜欢讨论自己的想法和作品,喜欢被注目,被赞同,被理解,张哲华刚好可以满足这一切。

所谓的“读书服务”,其实本质上更像他自己找到了新的娱乐消遣。他喜欢和张哲华相处,书只是一个方便的借口。

他的故事里讲落雪的皇宫,白皑皑的御花园,女子头上粉红色的绢花,还有皇帝身上金灿灿的龙袍。

不知道第几次提到这些词时,张哲华突然开口问他:“云吞面,金色是什么样的呢?”

他从出生起就看不到任何东西,也就没有颜色的概念,他不知道什么是白色什么是金色。

“金色是……太阳的颜色。你把手伸到窗户那边,感受到的热度就是金色。”云吞面尽可能地用他能感受到的方式向他描述颜色。

他抬头往外看,然而天已经黑了,不是能摸到阳光的时候了。

张哲华深吸一口气:“现在是晚上了,对吗?”他没借助工具也能猜到现在的大概时间。

“你怎么知道的?”云吞面伸手在他眼前挥挥。他是全盲,应该感受不到任何光线才对。

“闻出来的,夜晚的空气更冷,更湿润些。”张哲华站起身,去把窗户关上,“所以黑色是像夜晚一样,冰冷又湿润的,是吗?”

“应该是吧。”云吞面合上书,对他的好奇心更重了。闻出来?这种事情是能闻出来的吗?盲人能闻出时间的气味?或许觉得张哲华就算在盲人里也是比较特别的。

“现在是不是有点晚了,你要回去了吗?”张哲华听见了他合上书的声音。

“现在……”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就赶不上末班公交车了,“对,我该回去了。”

张哲华站在门廊处,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盲杖:“我就不送你了,明天你还会来,对吗?带着剩下的书。”

“对,你可记得把你那个手杖的腕带修好啊,别下次出门又掉了。”不知道为什么,云吞面从来不管它叫盲杖。

道别前,张哲华总有点依依不舍的,他很久没有度过这么愉快的一天了。

“云吞面,有件事想麻烦你。”张哲华抬手,想确认他的位置。

“你说。”云吞面自然地接住他的手。或许因为盲人的手充当了一部分眼睛,代替他残缺的视线来感知这个世界,所以过多的接触并不那么奇怪。

“我可不可以摸你的脸?我想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那双灰蒙蒙的眼睛看不到这个热情洋溢的新朋友,可他想多记住他一些,想要记住这样特别的一天,想要了解他声音以外的部分。

“可以啊。”云吞面握着他的手,贴到自己脸上。

张哲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抚摸这张脸。指尖划过额头,指腹揉过眉骨,拇指顺着鼻梁滑下来……云吞面略微湿润的鼻尖让他想起自己之前的导盲犬小白。

“你留了胡子。”他的下巴和脸颊摸起来毛茸茸的。

“对,要不我明天刮了胡子让你再摸一遍?”云吞面被他摸得痒痒的。

“不,不用,现在这样就很好。”

张哲华捧着他的脸,又靠近了些,在离他很近的位置嗅了嗅,突然问他:“云吞面,你是金色的吗?”

“啊?不,不是啊。”云吞面脑子里很乱,他在想他的手指,他的眼睛,还有他感受世界的方式,一下子没弄清楚他在问什么。

“对不起,因为你身上有太阳的味道,我以为你也是金色的呢。”张哲华带着歉意笑笑,双手从他脸颊上离开。

云吞面有点想要再贴到他手心里去,只因为那样的感觉很舒服。

他喜欢被注目,而那双手就是瞎子的眼睛。

“谢谢。”张哲华这次笑得格外漂亮,“很高兴‘见到’你,云吞面。”

“啊,嗯……明天见。”

连云吞面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或许瞎子也听见了。

Chapter Text

第二天早上云吞面过来的时候,发现张哲华家的门没有关紧,留了条缝。

是出门时忘了吗?

可是云吞面能从门缝里看到他的鞋,还有那根熟悉的手杖。他握住门把手往外拉,屋内的声音和木制家具的气味扑面而来。

“云吞面,是你吗?”张哲华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云吞面嘴唇颤了颤,憋了坏心眼,没出声,直接往屋里走。

“云吞面……吗?”瞎子摸索着家具往外走,声音越来越不确定,“呃……请问你是?”

云吞面打开他的鞋柜,推倒他的手杖,摆置他挂在墙上的钥匙,拨弄出金属声音,故意让他听见这些动静,就是不开口回应他。

“你……”张哲华有点被吓到了,他上前抓住这人,紧紧地攥住他的手臂,去掰他的手指——他听见钥匙的声音了,他担心这人偷走了自己家门的钥匙。

云吞面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憋笑憋得难受。

但是张哲华不知道突然感受到了什么,整个人松了口气,手上的力道也轻了很多:“云吞面,你吓我一跳……”

“我又没说话,你怎么知道是我?”

难道又是闻出来的?云吞面好奇地盯着他的鼻子看。明明自己昨天晚上洗澡专门用了新的香皂,衣服也换了一套,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认出来?

“就是感觉啊……我摸到你指甲的形状,还有手上的茧。”张哲华捏捏他的指腹,“经常写字的人才有这样的手。”

昨天他们牵手的时间已经久到足够张哲华完全记住。

云吞面没有因为被轻松识破而失落,反而对他更感兴趣,张哲华也没因为他小小的恶作剧生气,只是单纯地为他的到来而开心。

“你知不知道你门没关紧,一拉就开了。”云吞面这才转身帮他把门关上,再把手杖扶起来,将刚刚自己弄乱的东西一一归位。

“我故意的,就是为了等你来才开的门。”张哲华开始向他解释,“从今天早上开始,我每次听见门外有声音就会觉得是不是你来了,心总是悬着。后来干脆把门打开,你直接可以进来,我就不用总想着等门铃声了。”

他的重视让云吞面相当得意,但高兴归高兴,他马上又板起脸开始训诫张哲华:“以后不许再这样了嗷!多危险!万一来了坏人怎么办?”

“哦!所以你是为了让我长记性,才故意吓唬我。”张哲华倒是挺会为他找补,怎么都不肯把他往坏了想,“可是万一下次坏人进来了,我还以为是你怎么办?”

“我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被猜到!同样的把戏我不玩第二遍,我跟你保证!”云吞面竖起三根手指发誓,哪怕张哲华根本看不见。

“但是你啊,怎么能这么没戒心,防人之心不可无知不知道……”

张哲华听着他的声音,时不时点头,一个劲地笑。他听见云吞面除了说话声以外,还有许多动作的声音,他的手臂抬起又放下,手腕转动,不断地比划着什么,发出衣料摩擦声。

他知道,因为曾经也有人在和他交流时不自觉地用了动作和手势,反应过来之后开始责怨自己大意,转而用更便于他理解的方式重新表达一次。

可自责显然从不存在于云吞面的字典里,他就这样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很多人会忍受不了他的吵闹,但这些旺盛的表达欲对一个盲人来说非常合适,能让这个没有视觉的人更清晰地感受到他。

“你刚才的态度应该更强硬一点,不要表现出一种你很容易被欺负的样子。”

张哲华开始走神,觉得云吞面叽叽喳喳地唠叨时像小鸟,鸟在他的认知里是常常鸣叫,在笼子里扑腾的小动物。但是不对,触感不对,鸟的羽毛是柔顺的,云吞面的胡子摸起来更像……像什么来着?

他伸出手,想再摸摸看,被云吞面一把拉住,开始在他掌心里比划:“还有你的门锁啊,要我说,你这门锁也不行,不够安全,拿铁丝这么一撬就能撬开。”

“对了……”说到门锁,张哲华伸手把墙上挂的那串钥匙拿下来,挨个摸索,从里面挑出来一把,递到云吞面手里,“铁丝,给你,也省的你自备了。”

“咱俩才认识第二天,如果我是坏人怎么办?你就这么放心我?”云吞面知道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张哲华压根没听进去几个字。

“还会有很多天的,你不是带了书过来吗?”张哲华之所以对他这么放心,是因为那个承诺,关于这套书的承诺,“你拿着钥匙,我就不会让别人轻易进来了。”

在他们共同翻阅过所有的书页,把整个故事从头到尾读完之前,云吞面不会离开的。至少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们会是朋友,被书本联系起来的朋友。

这份联系是真实的,能摸到形状的,沉甸甸的存在。

云吞面把背包里的那些书摞在他茶几上,张哲华在摸索着数完本数之后吃了一惊:“你写了这么多?好长的故事……”他有点想要买个新书架专门放这些书。

“对啊,期待不期待?”云吞面得意洋洋地拿过一本,翻开封面开始签名。

张哲华听见他按动圆珠笔的声音,熟练地动笔,在扉页上写字,写下的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云吞面”这三个字。

“你的名字是怎么写的?”他对云吞面伸出一只手,礼貌得像要邀请他去舞池的王子。

“就那么写的呗……”云吞面不明白他伸手是什么意思,有些莫名地把手放进他掌心里。

“我的意思是,因为我不认识字,汉字,你平时写的这种。”张哲华指指他手里的书,“我只会盲文,我认识的汉字很少。”

他重新摊开手掌:“我想知道‘云吞面’三个字怎么写。”

云吞面恍然,发现自己陷进了误区,竟然理所当然地认为所有人都会识字。

他第一次这么确切地认识到天生失明的人和健全人之间的差异,原来张哲华的生活不是自己闭上眼睛,假装看不见就能体会到的。他不能读书不是因为现下无法睁开眼睛去看纸上的内容,在他的世界里汉字和颜色一样,是无法感知到的存在。

桌上摞起来很高的那些书,那些云吞面认认真真赋予了价值与意义的纸页,对张哲华来说实际上就和打印店里几块钱一包的白纸没什么区别。

云吞面突然庆幸自己不是个画家,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给张哲华讲述自己的作品。

他用食指在他手心里工工整整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动作很慢,每写完一个字都会念出来告诉他:“云……吞……面。”

“等一下,最后一个字我没记住,能再写一遍吗?”也不知道张哲华是用什么样的方式在记忆文字,反正云吞面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是怎么认字的了。

“‘面’啊,就是这样,横是握在手里的筷子,撇是刚刚夹起来的面条,底下有个正正方方的碗,碗里还有这么一二三四根面条。”他把这个字重新写一遍,一笔笔拆解开讲给他听。

“像画画一样……”张哲华在空中一遍遍比划,给自己加深印象。

云吞面失笑,明明刚才还在说自己不是画家,没想到下一秒就给瞎子当上画画老师了。

“我记住了。”张哲华点点头,手攥成拳头,好像这样就能把那几个字留在手里。

云吞面把自己刚刚签名的笔递给他,又把翻开的书平摊开:“来,写一遍试试。”

“我可以写吗?”他对此显然有些胆怯。

“这是你的书,有啥不能写的。”云吞面握着他的手指帮他找位置,“我刚刚签在这了,上面这一片都是空的,写吧,我想看看你咋写字的。”

张哲华握笔的姿势有点奇怪,显然不太规范,但握得很稳。

他大大方方地告诉云吞面自己记字的方法:“两条横线,一个三角,这是云。吞是两条横线,一个缺了一条边的三角,底下是个正方形。面就是你刚才说的那样……”

瞎子艰难地写完三个字,期待地问他:“怎么样?我写得对吗?”

“嗯……也不能说不对吧……”云吞面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字迹憋笑,“就是有点像散装的。”

“哪里不对?你能再写一遍给我吗?”张哲华的求知欲倒是非常旺盛,他学东西时总能耐下心来反复练习。

云吞面把书放在茶几上,突然注意到有一半的纸页变得金灿灿的,被阳光照得很刺眼。

“诶?太阳,张哲华。”云吞面对学习和教学的耐心都不多,很轻易就被更有趣的东西吸引走了注意。

他突然雀跃起来,把张哲华的手牵到阳光底下:“你摸,是金色的,热的。”

这是他们昨天谈话中没能摸到的阳光。

“我感觉到了。”张哲华笑着回应他,“今天天气肯定特别好。”

云吞面瞧着外面的蓝天,突然来了兴致,想一出是一出的,拉着张哲华要一块出门采风:“这么好的天,不出门走走多浪费,走走走,咱俩出去玩儿去。”

“什么,今天?现在吗?”张哲华紧张地发问,他很少会冲动且毫无目的地走出家门。

“对啊,给你的手杖,诶?怎么还没修好?”云吞面发现那手柄上的挂绳仍然是坏的。

遇见云吞面之后,他也遇到了很多很多第一次。

“干脆我带你去买个新的吧。”云吞面花了几秒钟在心里做了下接下来的行程计划,只等张哲华点头答应。

“你知道哪里有卖吗?”盲人用具可不是柴米油盐,大街小巷随便哪家小卖铺就能买到。

“我不知道,所以你也不会知道我要带你去哪,这不就扯平了。”云吞面神秘兮兮地在他面前打个响指,尽管任何动静都不会让那对灰白色的眼眸颤动,“我打算把你带走卖掉,跟不跟我走?”

小瞎子被他的幽默感逗笑,就像交出家门钥匙时一样坚定地伸出手,放心地把自己的方向交给他来引导:“走。”

Chapter Text

张哲华毫无准备地跟着他走出了家门。

要说紧张,当然是紧张的,他的手心在不停地冒汗。但要说害怕,他居然一点都没觉得。

“上车吧。”云吞面随手拦了辆出租车,把他塞进后座。张哲华坐在皮质软椅上,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的手机、钱包和钥匙全在家里放着。

其实他不应该这么毫无戒备的,但是……他就是信任着他。

“师傅,往这儿去。”云吞面从后座往前倾,应该是拿着手机给司机看了地图,大概故意不想让张哲华知道去哪,不肯念出来给他听见。

车内的空间本就不大,云吞面还要挤着他坐,距离近到张哲华的鼻尖几乎都能挨到他。

他闻到茉莉花香皂的味道,淡淡的,鹅毛一样从他鼻尖上扫过去。

“对了,云吞面,车钱等回去我再给你,现在我什么都没带在身上。”张哲华用食指轻点他的手背。

“你怎么要被卖了还要替人数钱啊?”云吞面自然而然地抓住他的手,再次紧密地扣在一起,“真不怕我把你……”

他故弄玄虚地拖长尾音,等着看张哲华的反应。

张哲华不像小孩子那么好吓唬,笑着摇摇头,笃定道:“你不会的。”

“话可不能说这么绝对嗷。”云吞面用食指在他手心里敲敲,盘算起一些坏主意。

“因为你可是云吞面,绝对不会玩那么容易就被猜到的恶作剧。”张哲华一句话就把他刚被激起的一点逆反心理按了下去。

“那是自然!”云吞面点头赞同,整个人被捧得飘飘然起来,把那些恶作剧计划都抛到脑后了。

路途中云吞面又习惯性地抽出圆珠笔低头写东西,车内轻微的颠簸似乎完全不影响他下笔。

云吞面很享受随时随地开始创作的感觉,相当随性地将脑内数不清的灵感丝线沿着圆珠笔笔尖抽出来,织成他想要的状态。

张哲华也很享受陪伴他创作的时间,他什么都不需要做,什么都不需要说,只要在这样一个小小的空间内听着近在咫尺的写字声音,隐约感受着一些无形的奇妙的东西正涓涓流出。

张哲华靠体感和车窗透进来的暖风判断速度,在出租车进行第二次拐弯时就完全迷失了方向。

他读过的书里,总是不厌其烦地用各种词汇描写车窗外的风景,但他永远不会知道车窗外有什么,因此每一扇高速移动的车窗对他来说都和宇宙飞船的窗口无异,外面只有黑暗和未知。

张哲华的思绪飘得太远了,车停下来的时候他还有点恍惚,云吞面麻利地收起纸笔,绕过去开车门扶他出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找自己的盲杖。

“寻思啥呢?”云吞面笑着把他一把拉出来。

车门在他身后关上,随即,相当杂乱的声音与气味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将他包裹住,还没等他在这种洪流中站稳,云吞面就拉着他开始往前走。

“你经常出来逛街不?这条街有家餐馆的面特别好吃。诶,你饿不饿,要不要待会去那边的小吃街溜达一圈……”云吞面在东张西望,用闲谈的方式告诉他周围都有些什么,以减轻未知给他带来的不安。云吞面的步伐很坚定,似乎很确定应该往哪个方向走,没有犹豫,也没有为路边任何其他事物停留,偶尔提醒他一声:“台阶。”

他不像第一次和他并肩走在街上那样谨慎地扶着他的手臂,也没有把他像雏鸟一样护在怀里,只牵着他的手往前走,像对待亲近的朋友一样,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但是遇见不太好走的路他会牵他紧一些;身旁有电动车路过他会若无其事地用肩膀把张哲华往另一侧挤;张哲华被地上缺口的砖块绊得踉跄一下,他也没有立刻紧张地揽住他询问他怎么样,连嘴里絮絮叨叨的话都不停顿,却及时递过去半截手臂等他自己站稳。

张哲华鲜少,或者说,几乎从没有,被这样像当作一个普通人对待过。他很感谢云吞面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过度的紧张和悲伤,没有把他当作一个完全不能自理的弱者。

他没有在怜悯他,这样的相处模式让张哲华感觉很舒服。

他们走了一小段时间,在路口绕来绕去,好像没有目的,只是在无意义地漫步和闲聊,让张哲华都开始怀疑他已经忘了盲杖的事情。不知道在哪个拐弯处,人的谈话声密集起来,他们与一波向外涌出的人群撞个正着,陌生的肩膀擦过他的肩膀,他想要加快脚步跟紧云吞面,却被挤远。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撞上了谁,就被劈头盖脸地怒斥:“挤什么挤,你他妈不看路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张哲华被撞得有点分不清方向,只能低头连连道歉。

还没等张哲华开口道歉,云吞面就替他呛了回去:“他是个瞎子,他当然看不见路!”

张哲华今天出门没戴墨镜,那双浅色的病态的眼睛暴露出来,稍微有点眼力见都能看出来问题。

那人一时哑然。

“你歧视盲人!唉,我就知道!”云吞面却语气一变,假模假式地抹了两把不存在的眼泪,吸了吸鼻子,搂住张哲华的肩膀“这个社会上哪有那么多好人,可怜我们家小瞎子要天天被人欺负……”

他的话引来了一众路人的围观。

“不是……”路人的凝视让对方开始焦躁,面露尴尬,还没来得及说出话,云吞面拽着张哲华扭头就跑。

这场逃跑来得太突然,张哲华吓了一跳,差点跟不上他。云吞面跑在他前面,脚步轻快,似乎也不像在生气,一直跑出去好远才停下。

张哲华没刹住车,和他撞了个满怀。他很久没这么突然地剧烈运动,扶着云吞面的肩膀,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你,你真哭了?”他担忧地伸手去摸云吞面的脸。

他以为云吞面也在喘气,但很快就听出来不对,云吞面是在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肺里的空气都挤光了,仍然停不下来,笑得整个人发抖。

“哈……哈哈……你都不知道他那个表情!”云吞面笑得站不稳,靠到他身上去,“像吃了两斤蟑螂一样!”他非常擅长给人找不痛快。

“是吗。”张哲华从来没想过可以用自己的残缺把别人陷入这样难堪的境地,但听到云吞面的笑声总算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

云吞面紧握住他的手,颇为得意地晃晃脑袋。

这场小插曲很快结束,他环顾四周,要找的那家店就在附近。

“到了,在这在这。”

出行计划是一时兴起,没有足够的调查和准备,他当然不会知道究竟哪里能买到盲杖,不过他知道去哪能买到差不多的东西。

他最开始在一无所知的时候管张哲华的盲杖叫“登山杖”,于是现在就真的带他来户外用品店买登山杖了。

“挑一根登山杖,给他用。”云吞面指了指张哲华,对迎上来的员工说。

对方刚张嘴打算询问他平时的登山习惯和偏好时,对上他的那双眼睛,又把话都咽了回去。

这位导购第一次接待这种类型的客人。

“你平时习惯用什么样的?”云吞面对这些杖的区别不太清楚。

“嗯……我平时出门习惯用直杖,长度大概这么高。”他说着,在身前比划了一下高度,“然后杖尖耐磨一些就好。”

“您平时出行用的是吗?那比较轻便一些的,碳纤维的这款怎么样?”

“不,铝合金的吧,更结实一点,我需要拿它到处敲的,稍微重一些也没关系。”

云吞面陪着他挑了一会儿,他不懂这些东西的区别,就在旁边看着他反复试了几种不同款式的。

店员教他调整登山杖上的锁扣,然后又习惯性地继续教他正确的握杖姿势。

“你不用管。”云吞面开口打断这不必要的教学,“让他按他习惯的方式握就行,他又不真拿这个爬山。”

导购员讪讪地闭了嘴,云吞面借机挤到他俩中间,问张哲华:“这个咋样?你喜欢不?我看着挺好的,颜色也好看。”

“什么颜色?”张哲华好奇地问。平时他在购买东西的时候,颜色往往说最不需要去考虑的一项。

“黑色和金色。”云吞面听他俩说了半天,也没学会怎么挑登山杖,如果要他按照自己的标准去选,大概就和挑玩具一样,看着帅就行。

“金色吗,我喜欢金色……”张哲华又在杖身上摸了一遍,想要感受上面的颜色,但除了冰冷什么都摸不出来。

“用着跟你之前那个有啥差吗?”云吞面接着问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跟云吞面说出自己的顾虑:“其实我不是很挑,普通点的杖能用就行,这个会不会太贵了?”

没想到下一秒云吞面就大声反驳了他的话:“没事!我买给你,算我送你的!”

云吞面是不缺钱用的,在享乐这方面出手也相当大方。他愿意为了新鲜感和前任去五星级酒店开房,也愿意为了一夜情的欢愉买昂贵礼物去哄帅哥跟自己做炮友。

反正,把钱花在张哲华身上,他不心疼,因为他确信自己一定会从张哲华这里得到对等的快乐。

站在旁边沉默良久的店员终于认清了自己真正的客户是谁,重整旗鼓开始对云吞面进行推销:“先生,同款产品我们这边还有一个升级版的联名款,您要不要看一下?这款的手柄部分采用的软木材质,防滑和排汗效果都更出色一些,价格只比这个略高一点。”

“诶,这个好!”

最后张哲华死活拦不住主动往消费陷阱里跳的云吞面,拿着贵得吓死人的那款登山杖出来了。

张哲华整颗心沉甸甸的,总感觉接受了太过贵重的礼物,实在是过意不去。

云吞面反而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终于完成了原定的任务,接下来可以不管不顾地自在玩乐了。

他拉着张哲华跑去附近的网红景点拍了张合照,又在网红餐厅排队买了份甜品,俩人各尝了一口,被劣质奶油腻到说不出话,谁都不愿意再尝试第二口,最后默契地共同决定把它扔进垃圾桶里销毁。

和云吞面一起逛街,就要适应他的快节奏,张哲华几乎没时间用他的新“盲杖”探路,全程被云吞面拉着到处跑。越到后来,云吞面在引路这方面就越有经验,能熟练地带他避开大部分不好走的路,张哲华只需要握紧他的手,和他靠近些,就不会出差池。

几个小时下来,张哲华不自觉地被刻下这样的认知——云吞面的身边是安全的。

临近傍晚的时候,他又拉着张哲华钻进一家装修风格颇有情调的古着店,在一排二手衣服里挑挑拣拣,说要给张哲华选一件好看的花纹毛衣。

“你的衣服怎么除了黑的就是白的,酷倒是酷,也太单调了点。”云吞面虽然才见他两次,但能感觉出他整个衣柜里都没有太过张扬的风格。

“我看不见,所以买衣服没有什么颜色倾向,听说黑白色是最不容易出错的,怎么搭都不会奇怪。”他不需要在服装上标新立异,他只想做到和大多数人一样平平无奇。

“不过我现在开始对一些颜色有偏好了,以后说不定我会喜欢金黄色的东西。”说到这个,他就忍不住嘴角上扬,就像听到云吞面告诉他这根登山杖的颜色时那样。

“对,浅色好像很适合你。”云吞面拿着几件衣服在他身上比划,想象他穿上去是什么模样,“你年纪轻轻的,穿浅色多好看,显得有活力,别老穿那么沉闷。”

“我不年轻了,我已经三十岁了。”张哲华如实告诉他。

“什么?”云吞面惊得下巴都合不上,随后干笑两声,“不,怎么可能……就你这样的……”

“是真的。”张哲华的语气也不像在开玩笑,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件事实。

这下云吞面难得沉默了一会儿。

他是真没从这样一张脸上看出张哲华的真实年龄。

说实话,他从一开始就抱着把张哲华发展成炮友的打算。但他这人,说随性也随性,只要看的顺眼的都能睡,说讲究也讲究——十八岁以下的他不睡,二十八以上的也不睡。

他太明白男人从几岁开始走下坡路了,吃鸡当然是吃越年轻越好,要是滚上了床才发现对方硬件跟不上,也太憋屈!他泡男人可不是为了吃这种苦的!

这么想着,他皱着眉往他下半身又打量好几眼,忍不住思考:张哲华应该没问题吧……

张哲华不知道他在琢磨什么,顺着他的手臂往上摸,摸到他肩膀上,然后发问:“你的衣服是什么颜色?”

“我的?这件衬衫是浅咖色,是咖啡兑水兑到几乎尝不出咖啡味时的颜色。”然后他抓着张哲华的手,让他摸自己背带裤的带子,“这个是棕色,就是……椰子壳的颜色。”

“啊!”张哲华恍然,联想到椰子的触感,“我记得……你的胡子摸起来像毛茸茸的椰子。”

“我今天刮了,你再摸摸看呢?”云吞面特地为他刮了胡子,好找借口让他往自己脸上摸,他喜欢张哲华这样摸他。

不带有任何情欲或者性暗示,只是单纯地用手指去感受他。

他甚至希望张哲华这样摸遍他的全身。

“嗯。”张哲华认真地,把他的五官摸了一遍。

“怎么样?是不是摸得更清楚了,帅不帅?”云吞面嬉笑着等他回答。

张哲华的手还放在他脸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表情。云吞面笑,他也不自觉跟着笑,回应他说:“这我不知道,但你的脸还挺软的。”

最青涩的中学男生也说不出比这更笨的话了,但莫名的,云吞面很喜欢。

Chapter Text

云吞面几乎每天都来他家找他。

有时候他会带些礼物过来,从上次一起买过登山杖之后,他就格外地喜欢张哲华收到礼物时那种惶恐不安受宠若惊的样子。

“你又带了东西过来?不用这么……”张哲华在客厅迎接他的时候,摸到他手里拎着的纸袋,同样的话他说过很多遍,但云吞面还是乐此不疲地带来新奇的礼物。

有时候是星星夜灯,他看不见那灯发出的辉光,却能摸到灯体表面星星点点的孔洞,云吞面说光会像摸不到的水一样从那些孔洞渗出去,往墙面上流淌;有时候是毛绒手偶,云吞面的手和他的手一起挤在布偶里,然后云吞面自说自话地带着他演完一出小小的话剧;上次是一个小型棉花糖机,玩到一半云吞面突然玩心大发去舔粘在他脸上的糖,结果不小心打翻了机器,弄得两人衣服和头发上都是糖絮,好半天才清理干净。

他每次都说,不用再带礼物来了,不用为了他这么费心,云吞面每次都假装听不见。

他明白自己再怎么劝说也没用,轻轻叹了口气,问道:“今天又是些什么?”

“是一套彩虹色的袜子!”云吞面把礼物盒打开,从左到右依次指给他,“红色的,橙色的……最后一双是紫色的。”

张哲华伸手过去摸了摸,所有的袜子都是同样的材质,他摸不出区别:“要我拆开了混在一起分不清怎么办……”

“没事儿,你不用分清!”云吞面大手一挥,帮他把问题解决得彻彻底底,“因为我提前帮你把袜子颜色全都打乱了,现在没有一双颜色是成对!”

比起惶惶不安地担心不知何时会发生的问题,那不如就让它早点发生好了,云吞面用这样的恶作剧轻而易举地打破他所有的顾虑。

他看不见颜色,看不见镜子里的自己,他总是害怕自己穿得太奇怪会引人注目,他害怕被当做异类,害怕被排挤被孤立。

云吞面就好像在告诉他,变得奇怪也没关系。是啊,穿着奇怪颜色的袜子也不会怎么样。

云吞面见他半天没说话,语气放缓了些,在他肩膀上拍拍:“诶呀,跟你开玩笑的。”

他拉着张哲华去沙发上坐下,然后拉着他的手去摸盒子里的袜子,引着他的手指摸到袜沿处一个小小的刺绣:“我教你分,红色的袜子这里有一个草莓的形状,能摸出来吗?”

“这个圆的是橘子形状,黄色这个是香蕉……紫色这个是葡萄形状。”云吞面教他摸过一遍,“这样就能分清了,回头你自己也能收拾明白。”

云吞面总是这样,若无其事地把他的心绪搅乱,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把一切推回正轨。

玩手偶那天轻轻擦掉他手心里的汗也是这样,做棉花糖那天的亲吻也是这样,五颜六色的袜子也是……他分不清云吞面的所作所为哪些是故意哪些是无心。

“谢谢你。”但无论如何,他都很喜欢,“我下次穿穿看。”

云吞面撇了撇嘴,看着他的反应心想,又失败了,本来还以为这套LGBTQ的彩虹色袜子能引出点别的话题呢,至少能试探一下张哲华的取向。

正当他摸着下巴思考接下来要送些什么不过分又适合拉进距离的礼物时,张哲华的手机响了——是每到整点播报一次的时间提醒。张哲华一直是靠这个确认时间的,云吞面也听见过很多次。

“十一点了。”已经中午了,今天云吞面来得比平时要早一些。

张哲华把盒子收好,放在旁边的茶几上,问他:“你吃过中饭没有?”

“还没。”云吞面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习惯性地打开外卖软件,“叫个外卖?还是出去吃?”

“我去厨房做吧。”

“你会做饭?”这确实让云吞面有点意想不到。

“嗯,很惊讶吗?”张哲华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走。

“我不会做,你教教我呗。”云吞面像尾巴医院紧跟在他身后。

它没见过盲人做饭,实在好奇得很,又掏出怀里的笔记本,想把这当素材记录下来。

“你有什么忌口吗?”张哲华在冰箱里摸索,略带歉意地说,“剩下的菜不太多了,嗯……虾仁、黄瓜、萝卜炒道菜,煮个冬瓜汤,再来些米饭,怎么样?”

“不要萝卜。”他挑食的时候语气突然变得有点幼稚。

“换成玉米可以吗?”张哲华忍不住嘴角上扬,记住他的忌口,有点高兴能见到他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行。”云吞面点点头,抱着笔记本站在旁边看他,没有一点要上手帮忙的意思。

因为张哲华的动作很娴熟,穿围巾,拿菜板,处理食材,都做得井井有条,厨房看上去也是有在经常使用的,这种情况下他不凑上去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他靠在厨房门口,笔杆顶着下巴开始思考,哲华经常自己做饭吃吗?是因为外出太不方便所以不喜欢出门呢?等冬瓜汤的香味弥漫起来时,他又改变了想法,一定是因为外面卖的都不如张哲华自己做的好吃吧。

他盯着张哲华剥虾线。看着他用干净的手指用力抠进湿软的虾肉,因为找不准虾线的位置,只能把那一侧都挖干净,原本漂亮整齐的虾仁被他抠得乱七八糟,卖相奇差无比。

但意外的别有一番滋味,云吞面舔舔嘴唇,盯着他的手指开始浮想联翩。

他有意记录下张哲华做饭的另一个特点,就是那把菜刀从始至终只在两个位置停留——刀架,和他的手中。他不持刀的左手用来拿菜,拿锅,把处理好的食材从一个容器移动到另一个容器。

他刚写完一句,一抬头被面前握着刀的张哲华吓了一跳:“诶呦!”

张哲华也被他吓了一跳:“你还在这里站着?”他把手里的刀刃侧过去,“进来或者出去吧,该炒菜了,得把门关上。”

云吞面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接近他的机会,厚着脸皮挤进厨房里,开始拿他打趣:“你拿着刀走过来的样子好像杀人魔。”

“我不是故意的,因为刀很利,我不能乱放,可能会割伤手的。”他不能像摸索一支笔那样在台面上摸寻锋利的刀,所以在使用一切危险物品时都要相当谨慎。

“这样……我以你为原型,写一个双目失明的连环杀人犯的故事,怎么样?”云吞面突然提出这样一个设想,“肯定能大卖!”

张哲华一点不为被形容成杀人魔而生气,笑着问他:“可是看不见要怎么当杀人魔?”

抽油烟机被打开了,响亮的嗡鸣声开始覆盖住一切细小的噪音。

“嗯……”云吞面沉思了几秒,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张口就开始编,“根据现场报道,这位狡诈的犯人利用别人的同情心,把一位小说作家骗到了自己危机四伏的房子里,又假借请客吃饭的名号将人引到厨房……”

“然后呢?”张哲华竟然还听入迷了,拿着锅铲的手停顿了很久。

云吞面忙不迭地提醒他:“锅!锅里还炒着菜呢!”

他把火关小了些,好像房子被点着了也影响不到他的此刻好奇心,锲而不舍地追问:“然后呢?这个故事的后续是杀手成功了,还是作家逃走了?”

张哲华提出的两个走向里,这个设定中的“失明杀人魔”无论如何都不会处于劣势,是因为他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对作家太没戒备,不相信对方会置自己于险境?

云吞面认为是后者,他总是这么没有戒心。如果故事里有一个这种性格的盲眼杀手,说不定之后会被神秘的小说作家反杀,嗯,似乎是个不错的反转。

云吞面撇嘴,故意卖了个关子:“那得看你怎么选喽。”

“那我希望杀人魔和小说家成为好朋友,然后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张哲华做出天真又浪漫的设想。

“那不就变成童话故事了,我们走的可是恐怖悬疑。”云吞面笑着否定了他的提议,但还是按动圆珠笔,在两个结局后面补充了这句话——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等会儿,好像……”张哲华语气突然急转直下,变得严肃起来。

“怎的了?”

张哲华关掉炉灶,用力嗅了两下:“好像有点糊了……”

他的道歉从厨房一直到餐桌上也没停,尽管云吞面说了:“没事儿,小问题,糊了也挺好吃的。”

但仍然打消不了张哲华的沮丧:“你送我那么多礼物,可我没有东西能给你回礼,难得有机会给你做饭吃,又不小心搞砸了……”

“想给我做饭吃?”云吞面一挑眉,有便宜不占白不占,“那好说啊!明儿我还饭点来,你再请我吃一顿不就行了,要还不够就算上后天,大后天。”

“好啊!”张哲华一下子变得明媚起来,咧开嘴笑。

云吞面好像很少看到他这样直白地表现情绪,印象里他好像总是抿着嘴,克制着面部肌肉的运动,笑也总是腼腆又收敛的。

他这么一笑,好像突然年轻了好几岁,有种高中生一样活泼明媚。

“你应该多笑一笑。”对我眼睛很好。云吞面喜欢他这样放松自然的状态。

他的笑意却突然从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惶:“我刚才笑了?对不起……”他触碰自己的脸,像在调整没戴好的面具。

“为啥要道歉?”云吞面不明所以,连伸向餐盘的筷子都停住。

“我笑起来不好看……”他叹气,好像觉得在饭桌上谈论这些是件很倒胃口的事情,但架不住云吞面连续的追问,最后只能解释道,“我父母是这么说的。”

“因为我看不到别人的表情,我不知道要在什么场合下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他天生就很难在这方面对外界进行模仿和学习,他无意间流露出的表情总是最自然最原始的,“所以他们说我的表情有时候很,嗯……粗俗?”他换了个词去替代原本的脏话。

云吞面从来没考虑过这些,原来拥有视力的人生来还有这样的优势。

“从小就教我不要随便哭或者笑,尽量保持最普通的表情。”他习惯以被训练出的温和微笑和人对话,这确实很有用,一个外貌举止都合适得体的残障人士,总是能博得足够的同情心,好让别人对他友善一些。

听起来是个很可怜的故事,但云吞面的注意点不在这里,而是:“所以他们只教了你这一个表情?”

“嗯……算是吧。”张哲华有点没反应过来,假如面无表情不算的话,确实只教了一个,就是微笑。

“那我教你一个,我教你一个,来来。”云吞面连饭也顾不上吃,按着他的肩膀,让他面对着自己。

“什么样的表情?”张哲华有点好奇。

“你现在面对着我,单独眨一下右眼,就是闭上再很快睁开。”云吞面对他进行指导,“另一个眼睛睁着别动,不对,不要用力挤,就轻轻的,诶对……再笑起来一点。”

张哲华挤眉弄眼地尝试半天,最终把云吞面逗得乐不可支。

“所以这是什么表情?”

“这叫抛媚眼。”云吞面把笑出来的眼泪抹掉。

“我好像在书里读到过这个,所以普通人会这样对着喜欢的人眨眼睛吗?”他有点不太理解为什么单独眨一只眼睛有示好的含义,“正常情况下应该怎么用这个表情?”

“咳,你的话,还是不要用这个表情。”云吞面终于笑够了,正经严肃地告诉他,“因为这会显得你好像不太聪明。”

张哲华心想,但我会用的,我在你面前可以不怕出丑,不担心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很可笑,不在乎是不是穿着不同颜色的袜子。

他说:“下次我知道该怎么一下子就把你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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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吞面仗着他看不见,开始慢慢放任自己变得随意散漫起来。

云吞面自己是毫无知觉的,迄今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习惯了张哲华提供给他的——棉花一样舒服的氛围。他连续好几天忘刮胡子,也不在意自己衬衫的袖口有没有熨烫平整,给他念书时的坐姿也变得放松。

就像现在这样,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踢掉拖鞋,蹲在沙发上,张哲华能明显感觉沙发往他的位置陷下去。

重力开始把他们往中间聚拢。

云吞面他把脑袋枕在张哲华肩膀上,几乎快要躺到他怀里去——他确实躺下去了,在他又一次毫不遮掩的哈欠结束时。

午饭之后总是会有点犯困,他也不例外。

张哲华有点惊讶,但很快接受了这个略微有些越界的亲昵举止。

可能这也是云吞面沉浸式表演的一部分?他的念书过程从来都不是一板一眼地逐字阅读,他会学着故事里人物的腔调说话,有时候突然掐起嗓子,有时候突然岔开腿端坐,语调也变得字正腔圆。

他现在懒散地躺着,念着书中主角的台词,诠释着他在皇权斗争中的疲惫与无力。

也有时候,他会故意略过一些部分,张哲华能清楚地听见他在话语停顿间接连翻了两页。

“等等,云吞面,现在念到第几页了?”张哲华突然问他。

“呃……第一百七十页。”云吞面有些心虚地瞟了一眼页脚,报了个更低的数字。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仗着张哲华看不见,故意跳过一些内容,不念给他听。

“不是我偷懒,主要是中间这段不重要,都是废话,关键内容在后面这一节。”云吞面坐起身,急着跟他解释,想证明自己不是为了快点把书念完才这样的。

“既然不重要,那为什么还要写进去呢?”张哲华不解道。

“嗐,那不是……多凑点字数,就能多赚点稿费嘛。”云吞面给出的理由非常朴实,“再说了,虽然看似是我漏念了,但我会在很多其它地方补上书里没展开细写的内容,这么一算你也不吃亏,对吧?”

“所以我现在在听的,算是‘导演剪辑版’?”张哲华其实压根不担心自己听到的故事是不是真的“缺斤少两”,只要是云吞面呈现给他的故事, 他都喜欢。他更担心的是云吞面觉得和他在一起无聊,想要赶紧敷衍过去。

好在,云吞面现在仍然很享受他的聆听。

“那可不,我都没法保证我还能再讲一遍一模一样的,你就且听且珍惜吧!”云吞面顺着他的话开玩笑。

张哲华笑着,突然联想到什么:“我觉得我们这样好像那本小说里的角色,我很久以前读过的一本……”时间隔得太远,他有些记不清细节了。

“哈米尔和哈桑!”“富家少爷和他的那个仆人!”

他们几乎是同时说出了答案,默契到连他们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个故事里,富家少爷哈米尔会在石榴树下给不识字的仆人哈桑读书里的故事,也会一时兴起,篡改书中的内容,编出一个全新的故事来。心或眼的盲,让他在书籍的领域里寸步难行,他总是会喜欢他的故事,毕竟在纸张和黑色油墨堆砌出的迷宫里,他是盲者唯一的领路人。

云吞面也会借此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他喜欢看张哲华被自己的故事牵动心弦的样子。他听得入迷时,总是不自觉地流露出情绪,有时会担心得皱起眉,有时紧张地攥紧袖子。于是云吞面就有意地把这段故事的节奏放慢,好多欣赏一会儿他的模样。

“是啊,我就像那个听故事的哈桑……”张哲华为他们的心有灵犀感到高兴,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不行,你怎么能像他!”云吞面马上否定了这句话,“他的结局一点也不幸福。”

张哲华抿着嘴,收起笑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小心翼翼地去摸他的手,想从他的动作里试探出情绪。

“你不要像别人,我们会有属于我们自己的故事。”云吞面向他承诺,“我要写一个新的——少爷和仆人的故事。”

“那……你会给我一个好结局吗?”张哲华感觉自己心跳得很快,指尖痒痒的。这个注定通往幸福结局的故事甚至还没被写出第一个字,幸福就已经奇妙地流淌进他的心里。

“那当然……”云吞面正准备答应下来,突然想到什么,沉吟了半晌,语气突然变了,“不,不行,不要有结局。”

云吞面破天荒地希望,属于他和张哲华的故事,永远永远不会结束。

“可故事都是有结局的啊。”每本书都要有最后一页。

云吞面把手里的书倒扣在茶几上,硬壳的封面撑起一个小小的尖顶房子,故事和纸页垂坠在屋檐下,被妥善地保护起来。

“但我可是作者,我想要它有多少页,它就能有多少页。”云吞面是这个小尖顶屋的建筑师。

“如果少爷和仆人的故事永远写不完,你上次说的连环杀人犯的故事什么时候才开始写呢?”张哲华感觉有点难以割舍,他既希望云吞面写的故事真的长到永远都读不完,又希望能尽快读到他的下一个故事。

“这倒是个问题,总不能故事写一半突然换主角吧……”云吞面咋舌,考虑了一会儿,突然一拍大腿,“诶,有了!让他们是同一个人不就好了!杀人犯和作家,其实就是那对主仆,怎么样?”

“这要怎么安排成同一个人啊,穿越时空吗?”张哲华渐渐习惯了云吞面跳跃性的思维,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你听说过平行宇宙吗?”云吞面故作玄虚地说,“又或者,他们两个其实是永生者,因为一些意外失散,重逢后没能认出对方。”他喜欢给故事的发展列出一大堆可能性,最后再从中挑选一种最精彩的走向。

张哲华听得津津有味:“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第一时间认出你的。”

“不不,肯定是我先认出你!”云吞面反驳道。

“我只要听到你的声音就知道是你了。”张哲华也不甘示弱。

“那就设定作家经历了变声期,还是我先认出你的!”云吞面仗着自己的作者身份开始耍无赖。

“小孩子才有变声期,就应该是我先认出你!”他一步都不肯退让。

他们笑着吵架,为这点无谓的东西争执,吵到后面变得像小学生一样,极其幼稚地反反复复地重复着几个字,谁都不肯先停下。

“是我先!”

“是我先!”

也弄不清谁是最后一个重复的,两个人都争累了,默契地停下来歇了一会儿,安静的客厅里只有交错的呼吸声。

“面面,我怎么会忘了你呢?”张哲华难以想象会有那种可能。云吞面那么鲜活,那么热烈,像烧得滚烫的铁,烙在他的人生中,就算用一千年的风沙也抹不去他的痕迹。

“嗯……我还没想好。”云吞面窝进沙发里,和他挤在一起,耳朵贴上他的头发,“忘掉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啊,那样我们就有机会重新认识一次了,然后我们会在某个时间突然找回记忆。这样跌宕起伏的故事才够有趣嘛!”

张哲华沉默下来,难得有些怅然。比起一波三折的故事,他更想要平淡无奇又温馨的人生,哪怕无聊一点也可以,只要足够温馨就好——而这显然不是云吞面所期望的。

“诶,那除了杀人犯和仆人这些,你还想做什么?我们有用不完的时间,总不能只有两种身份吧。”云吞面已经沉浸在这场关于永生的奇妙幻想中,“我觉得你可以当厨师,你做饭那么好吃。”

“我想……”张哲华脑子里有点乱,一时半会答不上来。云吞面也不催他,安安静静地等着他的回复。

“我想做吸血鬼……”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个字轻得几乎听不到了。以前从来没有人纵容过他荒唐可笑的幻想,这让他在袒露真实想法时总觉得羞耻。

“你喜欢魔幻类型的故事啊,嗯……吸血鬼和永生倒是能对得上。”云吞面没有嘲笑他,而是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捋。

“你不问为什么吗?”

“为什么啊?”云吞面还真有点好奇。

“传说里吸血鬼可以变成蝙蝠,我想变成吸血鬼然后再变成蝙蝠,那样就可以用超声波看清周围的环境了。”这是他从小时候就存在心底的愿望。

“但是变成蝙蝠,你就要倒挂着睡觉了。”云吞面想到那样的场景,忍不住地笑。

“那就倒挂着睡觉。”他已经不害怕做一个怪人了。

“我陪你一起,变成啥样我都陪你一起。”云吞面偷偷勾住他的小拇指。

“你也做吸血鬼吗?”张哲华回握住他的手,又下意识地摸到他指间的笔茧。

云吞面想起张哲华说过,他能记住他的手是什么触感,也低下头开始看张哲华的手,沿着他的掌纹抚过去:“我还是做人类吧,省得你饿肚子了到处找不到人吸血,我还能睡你卧室的床,你倒吊着睡觉不小心掉下来可以掉我怀里,我接着你。”

凑近了仔细观察,才能看出张哲华手上有许多细碎的伤痕,已经愈合很久了,只剩下淡淡的痕迹。幻想终究只是幻想,他没办法变成蝙蝠,也没有用来探索世界的超声波,他只能伸出手去摸索一切,哪怕是会让他受伤的东西。

“好啊,那再之后我们还要变成什么呢?”

云吞面没有回应,他盯着张哲华手上的伤痕入了神,思考那些伤口曾经是什么模样,是否会渗出血,沾满尘土和沙砾……一直以来都是他独自舔舐伤口吗?他胡思乱想着,低头在他手背亲了一下。

“面面?”

他的嘴唇离开得太快,以至于张哲华根本没意识到这是个吻,他只知道云吞面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背。

但这却是让云吞面心跳最快的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