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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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一周有七天,一个月有四周,一年有十二个月。
他才二十岁出头,他还能活不知道多少年,五十万积分是一个遥远的目标,但并非遥不可及。他有希望的。
像数着存钱罐里的硬币。
他有希望的,有希望的。
每天中午,他总是一个人吃午饭,知道同为X组的其他人就在另一张桌子上。他们从来不邀请他,没有关系。他知道他们会私下里讨论他:恶心的家伙,不要脸的孩子,只是仗着自己有一张漂亮的脸蛋……
从什么时候开始被排挤的?那无所谓,他的目标只有一个:积分。他要得到愿望券,他要回家,其他一切都无所谓。
为了这个目标,金索音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何况,那群人很可怜,他们只是害怕他背后的那个男人,害怕对收尾组有绝对控制权的精英。他们害怕白思宪,因此只敢孤立金索音,不敢欺凌。
这很好,在公司里,他一句话都不想说。他没有力气再交流了。每次从黑暗里活下来,他都感到恶心,想哭,想吐,想要永远躺在房间里,什么都不干。但是不行,回家是他活下来的唯一动力,那渴望超越一切。
下班回到宿舍第一件事,并不是休息。
换上围裙,机械地挥着菜刀。他将晚饭做好。计算着时间,从厨房出来,玄关处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
他的室友回来了。
“……科长。”
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在白思宪吻上来时并不感到抗拒,也不陌生。
他被吻到开始窒息,小小地挣扎了一下,声音虚弱地说:“晚饭要凉了。”
“唔。”
白思宪毫不在乎地摸了摸金索音的下巴,终于还是放过了他。
有时候金索音也很奇怪,他自知自己的厨艺并不怎么样,做出来的东西勉强能填饱肚子,白思宪却很坚持让他负责二人的晚饭。
他们会在晚饭时聊天,基本上是白思宪问,金索音答。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很无趣了,不知道白思宪为什么会好奇。
身为C组精英,白思宪对收尾组有一定的控制权,常常动用职权让金索音和自己被安排进同样的黑暗里。很难说这样的控制欲转换成了何种程度的占有欲,但凡是在白思宪参与之外的黑暗,他总是刨根问底。
总是刨根问底。
“不要靠近李康宪那家伙。”
点头。
“有没有被欺负?”
摇头。
他说的是事实,尽管在逃离黑暗时,惊慌失措的同伴们将他推倒在地,以换取生机,但在金索音的标准里,这种程度远构不成“欺负”,只是求生而已。他不想把这种细节说出来,惹得白思宪心烦。
他希望白思宪的心情好一点,因此平日里在公司很少说一个字的人,总是有问必答。这很重要,如果在获得五十万积分之前的每一天、每一周、每一个月、每一年,他都要这样度过的话,那么他需要让这位可怕的精英保持冷静。
所以他乖顺地接受了白思宪的安排,进入白日梦公司,同一间宿舍,睡在同一张床上。接受了亲吻、拥抱、小狗般的逗弄。接受了滚烫呼吸落在锁骨上的感觉。接受了在床上狠狠操弄他的人,慢慢吐出的温柔情话。
那种温柔对金索音来说更像威胁,像一种震慑,只令他警觉与恐惧。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他:都是假的。
他不会被骗过第二次。
金索音的人生是从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
回忆起大学时期,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因为要做兼职,他赶上地铁末班车,累得差点睡着。
尖叫声让他惊醒,突然之间,一切都变得陌生。这里是哪里?周围的人是谁?空气里传来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让他忍不住捂住鼻子。
手里多了一张便条。
【我来到地下12层
在423号门前
玩三局石头剪刀布】
……
这是金索音地狱的开端。
他在那场令他呕吐了数次的灾难中活了下来,然而那不是一切都终止。
他找不到家了。
学校不再是学校,原本应该是家的住址,被一处废弃工地所覆盖;手机上没有任何亲朋好友的联系方式;父母工作的场所也被不认识的其他企业替代。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金索音开始意识到,急切想要逃离那个奇怪公司的他错过了什么。然而无论他怎么找,再也找不到与该公司相关的任何信息,至于奇怪的地下12层里发生的一切也像一场梦一样,再也没有听人提起过。
他没有文凭,没有个人信息,像只寄生虫一样靠着各种兼职努力存活下来,睡在最便宜的汽车旅馆里。抱着想要回家的愿望,艰难地收集信息,毫无希望地这样活着。他不甘心,他想要抓住一切。
在这样的世界里,恐怖诡异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每一次出行,每一次开门、关门,每一次上楼、下楼,甚至每一次进食,每一次呼吸,都需要提心吊胆。
这是金索音在第二次被卷入怪谈世界里才明白的事。
他在那趟地铁上第一次见到白思宪。尽管这个男人戴着一只眼罩,他友好的表情与行为还是短暂地欺骗到金索音,欺骗了所有人。广播里传来失物招领,需要一名AB型血男性的左手拇指,当白思宪温柔地问着“谁是AB型血”时,如同金索音天真地摇头那样,有人诚实地点了点头。
一声惨叫。
此前温柔地像个天使般的男人,竟然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之前,砍下了刚刚点头之人的大拇指。
“我只是切了你一根手指,不要叫得好像要死了一样。”
男人温柔的音色里,带了一丝令人悚然的阴狠。
金索音的头脑一片空白。
无法抑制的恐惧,无法战胜的心理阴影。
以及,希望。
正常人不会有那样的刀,在一秒内能精准切下成年男性大拇指的刀。他想到那家公司,想到地下12层里,浑身散发着血腥气息的诡异稻草人。
他开始每天在固定时间点乘坐这趟地铁,不间断地搜寻着那个影子。
日子越来越难过,金索音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他知道自己快要疯了,开始忘记朋友,忘记父母,忘记家的模样。他想回去,想回去。
这个时候,他终于再次见到他,那个戴眼罩的男人。
此时应该怎么做?他不知道,只是像失了魂,就这样跟在白思宪身后,直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掼倒在地。
“你想干什么?”戴着眼罩的男人厌恶地看着他。
我……
“我想……回家……”
眼泪瞬间涌出眼眶。
“请您帮帮我,帮帮我……我知道您不是普通人……”
他哭得那么绝望,那么可怜,几乎将眼前之人当作救命稻草。隔着朦胧泪眼,他看到男人像是觉得有趣,像逗弄小狗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发。
“你能给我什么?”
金索音不知道。
“我……我的一切,什么都可以。”
男人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换上一幅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什么都不缺,可能缺个玩具。”
后来想起,白思宪根本不记得二人之间的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金索音因此单方面对他产生心理阴影。不过那又如何,现在白思宪从未试图在金索音面前扮演过天使。
在金索音没能成功进入白日梦那段日子里,他只是竭尽全力讨好白思宪,尽管白思宪从未作出过承诺,但他却不敢再问。他害怕白思宪生气,这个人曾经有一周没有来找他,因为金索音问了一个问题。那一周是金索音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时光,他绝望地等待着,地狱漫长到看不到尽头。
于是当白思宪再次出现,金索音就像只无助的小狗那样,抱着他痛哭起来。他不断道歉,乖顺地伸出舌头,任由白思宪侵入,甚至笨拙地回应。他急迫地解开扣子,张开双腿,引导阴茎凿入自己体内。无论是痛苦还是欢愉,他都一一忍耐下来。
他任由自己被单方面索取。
只是为了那一点希望。
金索音不常哭,却在与白思宪的相处过程中,几乎流干眼泪。
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白思宪在想什么。
数着存钱罐里的硬币,他只是在等待着那一天。
回家。
————TBC————
Chapter 2: 02
Summary:
对黑暗探索记录一无所知的金索音,卷进了令人恐惧的大麻烦里。他唯一的依靠是那个像毒蛇一样的家伙。
话又说回来,C组的精英都很奇怪,他同样不明白李康宪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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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白思宪不是特别反感和男人做爱……也不是特别喜欢。
只是,送上门来,没有不去使用的道理。
从一周一次,到一周两次,现在是每次下班,他都会赶过去。明明不是更方便的路线,他乐此不疲。
没有想到,像是上瘾了般半年就这么过去了。
金索音。
咬着这个名字,白思宪开始思考,自己什么时候才会感到腻味。
遗憾的是,金索音是一个没有缺点的玩具。他在可怜的同时不显得讨厌,在乖顺的同时有一颗谨慎的心,在天真的同时也不那么愚蠢。
闭上眼睛,红着脸接受亲吻时,又忍不住发抖,可爱得要命。
暂时没有腻味的想法。
这很危险,白思宪想。他是否变得过于沉溺?
嗯……
那又怎么样?
反正自己没有任何损失。
他知道,金索音偶尔会用某种期盼望着自己。那是一种不敢完全表露出来的期盼,他真的觉得白思宪会帮他吗?
白思宪暂时不打算满足他。
想要钓着一个绝望的人,甚至不需要任何东西,仅仅几句话就够了。
不过,上瘾确实不太好……白思宪决定稍微降低去找金索音的频率。周末去怎么样?
希望我养的小狗不要因此吃不下饭。
恶劣地将电话卡拔出,换成工作号。
后来即便是白思宪那样的家伙都不得不承认,那是一次完全失败的尝试。他应该意识到平民有多脆弱,同时他应该时刻谨记金索音有多大胆。
联系不上白思宪的第二天,金索音就开始行动了。
他尝试寻找白日梦公司——他确实成功了,这个不要命的家伙,什么时候偷偷跟踪过白思宪的?
然而紧接着,对这家公司一无所知的金索音被连前台都没摸到,就被卷进黑暗里。
他到底是怎么在那个充斥着雨水的黑暗中存活超过三天、直到意识到不对的白思宪用积分呼叫安保队将其救出的?
那之后金索音大病一场,一周之后才能下床。这个可怜的家伙清醒以后意识到的第一件事是兼职工作丢了,于是呆呆的不知所措。白思宪任由他绝望地哭了一会后,才突然说:“你被白日梦聘用了。”
金索音转头看他。
“可惜你的性格有缺陷,爱哭鬼。”白思宪眯着眼,慢慢靠过去,用亲吻吞掉金索音喉咙里的震惊。像是惩罚般漫长的吻结束后,白思宪说:“你被分配到收尾组……我劝你以后在公司里乖乖听我的。”
那和现在有什么差别呢?
金索音于是毫不犹豫乖乖点头。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喜悦,他的脸色是兴奋的红润,配合刚哭过导致的发红眼角,看起来非常可爱。
离回家又近了一步。
回家。
****
金索音讨厌上班。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他的工作是他强烈想要回家的原因之一——那每时每刻都要将人吞噬的黑暗。
他的工作有许多不令人称心如意的细节,应该说每天从睁眼那一刻起就如同身处地狱,直到入睡也无法平息。
早上,起床,他在白思宪额头上落下一吻(自从发现主动亲吻会让白思宪的心情更好以后,他一直这样做),然后是做早饭。
平平无奇的煎蛋与吐司,但是省时,所以很好——毕竟一旦白思宪有了兴致,他们的早起就白费了。
出门时最好先帮白思宪打领带,不要忘了分别吻。
进入办公室,X组的人数在20左右漂浮不定,这个数字一开始是30。几乎每个礼拜都有人离开,他们没有机会悼念,也无需悼念。
他们不是朋友。
就算是各自抱团的小团体,也没有他那一份。他太格格不入了,同事们讨厌他。
金索音不在乎。
他走到角落里属于自己的工位上,打开电脑开始检查报告。如果没有接到任务通知,一上午就过去了。
中午去吃饭,给白思宪发消息,告诉他自己吃了什么。
下午继续办公。
接到任务通知是最煎熬的。一般任务分为三种:常规任务、跟随任务、研究类。
常规任务一般是E级及以下,公司不想浪费人力,偶尔会派收尾组干一些杂活,金索音虽然不太喜欢,但比起丢掉性命,这样还是好多了。
从跟随任务开始就变得麻烦起来。他们需要跟随精英组探索新的黑暗,手册上只有寥寥几行字。这种任务对于金索音来说还分为两种情况:和白思宪一起,不和白思宪一起。
白思宪是一条阴狠的毒蛇,这话不假,但在不损伤自己利益的前提下,他会尽可能给金索音提供庇护。如果能忍受他的恶趣味,那么他是个不错的同伴。
记起第一次体验精英组对收尾组的绝对控制权……金索音耳根发红。那是一段他试图遗忘的回忆,他怎么也想不到白思宪那个疯子在黑暗里还有性欲。
如果没能和白思宪进入同一个黑暗,事情会变得比较麻烦。在精英组前,他保持安静,努力思考,不让自己显得太过累赘。他会想办法跟在李成海或者李康宪身边,精英全是怪人,但他们两个都不是那种喜欢用收尾组当肉盾的人。
即便白思宪和李康宪十分不对付。
他知道身为收尾组的自己,非常不受人待见,就算是普通职员在黑暗中也会绕着他们走,但这样也好。他不希望每次自己哭泣、呕吐的丑态都落在他人眼里。
那一个个恐怖、血腥的怪谈故事,一幕幕在眼前上演,无论进入多少次都无法习惯。
想要证明自己有用,不是为了讨好他人,只为希望不被抛弃。他想活着,活着才能回家。在这个基础上,他试着帮助其他人,只是因为不忍心看人们在眼前死去。
白思宪不喜欢他这个软弱的毛病,但这是金索音的求生之道,因此没有多加苛责。
他曾经被D组的朴主任救过一次,对方解释“我们组的银河代理承蒙你关照过”。这种善意让金索音感到陌生。
研究类任务则少见很多,毕竟有研究条件的基础是活下来。金索音曾经有一次被不完全污染过,因此成为研究A组手底下的洋娃娃整整一天,那是一次令人反胃的经历。
他的胆子很小,每次从黑暗里出来都会吐,被吓狠了还会发烧。因此他讨厌进入黑暗。
第一次写报告时,他做得惨不忍睹,因此被组长狠狠训斥过。后来去找白思宪请教了许多次,支付了不少“报酬”,才渐渐学会。
他们收尾组的组长常常换,当时的组长是一个有强奸前科的强壮男人,同组的年轻男女都被他猥亵过。金索音不愿意和他起冲突。
但是到了黑暗里,到处都是惹不起的人,组长变本加厉骚扰金索音,其他人都不敢阻止。社会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人们总是欺软怕硬,希望有人能代替自己被欺负。
过了一周,白思宪突然大步踏入X组办公室的门,将组长狠狠揍了一顿。第二天,组长死在黑暗里。
那以后,收尾组的同事们不敢靠近金索音了。
他本人对这个结局称不上特别高兴,恐惧的同时,稍微松了口气。就是晚上和白思宪上床时,吃了好多苦。他不断道歉,发誓“以后被人欺负一定及时告诉您”,才算熬过去。
后来金索音忍不住想,精英组的其他人都避免直接控制使用他,也许不仅是他努力显得有用的成果,与白思宪也脱不了干系吧。
是因为同在C组吗?他不知怎么同时得到李成海和李康宪的青睐,渐渐觉得日子好过很多。
李康宪告诉他:“忍忍吧~如果能撑过三个月,就很有可能被调到普通的小组里去。”
金索音说:“好的,谢谢您。”
其实对他来说没有太大区别。进入高级黑暗能赚到更多积分,同时有白思宪的庇护,他觉得这样也很好。
就算下班以后,噩梦里被各种恐怖血腥场景填满。
反正只要不回家,他就永远得不到平静。
这是他唯一的期盼。
————TBC————
Chapter 3: 03
Summary:
对黑暗探索记录一无所知的金索音,卷进了令人恐惧的大麻烦里。他唯一的依靠是那个像毒蛇一样的家伙。
话又说回来,C组的精英都很奇怪,他同样不明白李康宪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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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他低头看着这薄薄不过两页纸的文件。
“很认真啊。”
金索音抬头。
李康宪靠过来了。
“这样也有必要看吗?”
这个脖子上有一条伤疤的奇怪男人,笑容很亲切,甚至显得很开朗,和自己常常接触过的、各种阴阳怪气的笑不太一样。不过,精英应该都很擅长伪装,他在白思宪身上已经看过了。
这次收尾组人数占大头,X组、Y组加一起总共有5人,唯独金索音一人站在了C组堆里。
……是他们先靠过来的。
金索音不知道该如何满足精英的好奇心,看了一眼白思宪的脸色。
不知道为什么,注意到金索音在观察自己后,原本满脸不爽的白思宪突然舒展眉头,点了点头,意思是可以接话;而原本嬉皮笑脸的李康宪,像吃了颗酸葡萄一样,脸色皱巴巴的。
精英都很奇怪。
金索音低声说:“只是想尽量多收集一些信息。”
“是吗?只有几行字啊,你看出了什么?”
“……存活下来的人数为4,而且出自同一阵营,我觉得,也许我们进去以后,同队的人需要一起行动。”
李康宪认真看着他,似乎带有鼓励意味。他犹豫了一阵,不敢停下,只能接着说:“还有,这是主题公园,不是普通的游乐场,那么到底是什么主题呢?阵营划分会不会和这个有关系?感觉把背景搞清楚一点比较好……”
“还有吗?”
“……黑暗的名字,应该不是随便取的。它的名字是愉快主题公园,我们是不是应该在探索过程中尽量保持愉快呢?”
“不错呀,我们小鹿是个聪明的孩子呢~”
男人竟然笑了。
伸手想要抚摸金索音的头,被后者躲过去。
不自觉又开始看白思宪的脸色。
……
气氛又变奇怪了。但是白思宪看起来莫名很开心。
是安全的信号。
抽签的环节是必不可少的,这是为了模拟桌游的公平性,是打开黑暗通道的必要条件之一,金索音希望今天能和白思宪分到一组。
伸手。
打开胶囊。
红色。
轮到自己抽的时候更紧张了。
红色。
金索音立刻松了口气。
他放松的样子很明显吗?白思宪过来摸了摸他的脖子。
“唔……红色啊,哈哈。”李康宪展示着手里的棋子,好像很高兴。与之相反,另一边开始低气压了。
被夹在中间的金索音开始感到不安。
所有人抽签完毕,却毫无反应。
“?”
他们忍不住看向郭载江。
这家伙无聊地挠了挠下巴,突然抛出一颗棋子,扔进身后研究员手里。
“?!”真是疯了。
他们进入黑暗。
红队四人,分别是金索音,白思宪,李康宪,还有Y组一个水牛面具的新人。叫什么来着,以前打过交道,张赫云吗。
一旦离开熟悉的环境,金索音就开始警觉起来,下意识跟在白思宪身后。
面前出现一队游行的吉祥物。与可爱的外表相反,血、内脏与器官,代替了糖果、礼花和宝石,朝着它们倾斜而出。
“……”金索音苍白着脸,差点吐出来。视线很快被一只手遮挡。
“别看。”白思宪淡淡开口,没什么表情地将滚到脚边的眼球碾碎。
李康宪抬起手腕,数着手环上的空缺,歪了歪头。
“看来要坐三个游乐设施才能离开,先坐哪个?”
“看看附近的指示牌。”
“幻想列车,这个怎么样?”
“你疯了吗?坐过的全都死了。”
“没死的也只有四个人而已吧?谁知道他们活下来的原因是不是因为这个。”
精英们的讨论,收尾组无法融入其中。
两个人盯着标牌看了一会后,李康宪突然说:“似乎是介绍主题公园的设施。我觉得小鹿刚刚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我们得了解这座主题公园的故事背景才行。不想知道自己抽到的颜色代表着什么吗?”
白思宪嗤笑一声:“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收尾组的垃圾了?”
“你还真是恶劣啊。”李康宪笑着摊开手。
沉默。
白思宪突然指向戴着水牛面具的职员。
“你,从现在开始缓慢往反方向走,直到感觉到束缚再停下。”
张赫云神情一僵。
身体不自然地动了起来。
直到脖子一紧,他才惨叫一声停下,那脸色依旧是迷茫的。第一次体验这个吗?
“五米。”白思宪估算了一下距离,似乎也是为了印证金索音此前的猜想。
金索音别过脑袋,不忍心去看。李康宪则不爽地啧了一声。
最终四个人还是乘上列车。
过程凶险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X的,神经病吧?”白思宪骂骂咧咧,“讲故事而已,怎么还有兔子跳出来袭击乘客?”
但因为全是这种物理上的危险,对于精英来说反而构不成什么威胁。
信任着这二人的金索音虽然害怕,却不怎么惊慌。
唯独水牛面具,几乎要吓昏过去。
只是列车停下时,意外出现了。尖叫着【去死吧】,车厢外被红色兔子玩偶挤满。
【成为伟大的魔法兔子的一员吧!】
……
这是干什么。
怂恿他们杀人吗?
白思宪突然开口:“Y组的水牛面具,现在开始不准动。”
张赫云又一次不自然地僵住,脸上掩饰不住的惊慌。
然后,白思宪的目光转向金索音。
“你,现在杀了他。”
“!!!”
冷汗从金索音额头上滑下。
“等、等一下。”他祈求地摇头,“不能……不能杀了他。”
因为那并非明确命令,所以有转圜的余地。
“满足吉祥物的要求,听起来不太好。刚刚不是试验过,我们四个不能分开太远吗?要是有一个人死了该怎么办?”
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说服他呢?
“说不定……下一个项目,它就要故技重施了。最后要求幸存的人自杀怎么办?”
他知道白思宪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想让他杀人。他不想这样做,也不能这样做。太紧张,太害怕,眼泪忍不住滚落下来。
那紧张的气氛突然消失了,白思宪放开张赫云,伸手抹掉金索音的眼泪,温柔地笑了:“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怎么吓成这样?”
金索音缓不过神来,只是默默掉眼泪。
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直到后来被吉祥物追着跑,才恢复了力气。
根据列车上得到的信息,一路往西边跑。跑到一半,张赫云跌了一跤,金索音想都没想就返身过去拉他,连白思宪的骂声都没听到。
就这样狼狈地跑到一片空白区域,四个人气喘吁吁地挤在一起,收尾组的两个人更是跪在地上。
“你疯了吗?!”白思宪又开始骂了。
金索音紧紧攥住他的手,一边喘息,一边道歉,不知道重复多少遍,白思宪捏了一下他的下巴,气消了。
一直很安静的李康宪,突然似笑非笑地瞥了白思宪一眼。
“科长刚刚是想杀了我对吧?”
按照魔法兔的要求,如果需要杀人才能存活下来,那么常理来讲,一个精英杀了一个收尾组,正好。
但问题是,金索音不能死。
白思宪顿时对李康宪起了杀心。
他也不打算隐瞒,反而笑了:“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李康宪说,“小鹿啊,看到了吗?我们科长是个狠心肠的家伙呢。”
白思宪顿时脸色变了:“你X……”
“没关系。”金索音打断了他们,抬头露出一个虚弱的笑。
“我们都活着,这样就很好。”
他在心里祈求精英们不要再吵架。
“……”
没有人再说话。他们默不作声研究起这片空白之地。
李康宪敲了敲墙壁,确认是空心后,掏出专属装备,将墙壁砍开。
水气扑面而来。
“这里是……”
蓝色区域。
三支队伍汇合了。
X组、Y组,除了金索音和张赫云,其他人全死了。那个研究员据说因为对吉祥物出言不逊而被吞掉。
C组、D组全员存活。
他们安全地离开了那片黑暗。
这天晚上,巨大的红色兔子进入金索音的梦里。那扑满整个视野的血液与内脏,让他惊醒数次。
最后白思宪被他吵醒,不耐烦地安抚着他,两个人都沉沉睡去。
————TBC————
Chapter 4: 04
Summary:
对黑暗探索记录一无所知的金索音,卷进了令人恐惧的大麻烦里。他唯一的依靠是那个像毒蛇一样的家伙。
话又说回来,C组的精英都很奇怪,他同样不明白李康宪在想些什么。
Chapter Text
04
人生大致被分为几个阶段,似乎每个转折点都是一个特殊的时刻,都需要被记住。
不过金索音的人生,自从被扔进另一个世界起,就一直在走下坡路,没什么值得纪念的了——即便他挺过三个月,现在是F组的一员。
和李康宪碰面时,对方还笑着说“恭喜你”。
怪人。
新同事都非常亲切,远离了强奸犯、恋童癖、人格分裂症患者、躁郁症、霸凌成瘾者……这些人之后,空气似乎都变清新了不少。
最重要的是,现在开始,终于没有那种连手册都不给、纯纯被当作肉盾使用的任务了。日子好过很多。
他习惯牢牢将手册内容记住,见识过D组组长那种级别的怪力后,他深刻意识到自己只是普通人类,连专属装备都没有,还是老老实实动用脑力吧。
在工作中与白思宪见面的时间变少了,是因为分离焦虑吗?有一天中午,那个毒蛇突然给他发消息:[在几号窗口?]
从此以后两个人午饭也会一起吃。
比起以前,金索音的生活变得更加单调。常规任务、报告、一日三餐、和白思宪做爱。之前从黑暗里出来发烧了,因为发烧的时候做爱很舒服,金索音总是表现得更听话,还黏人。这通常是白思宪不会放过的机会,最近他却不这样做,反而让生病的人好好休息。
可能觉得发烧传染了很麻烦吧,之前也传染过两次。
今天也是三人一组的常规任务。
只是这种低级黑暗里派了两位C组精英,有些意外。
“这个嘛,因为我们海豚主任请假了。”
“请假了吗?”
“很奇怪吗?是生病了,我们精英也是人哦~”
金索音不再接李康宪的话。
徘徊在心中那句“那为什么是我”并没有问出口。
“嗯?小鹿害怕吗?没关系的,只是进入茶水间聊一晚上天而已。见到被鬼替换的人当作没发现就好了,最近两个季度的生还率接近97%呢!”
话虽如此,明白了这是个什么样的黑暗后,金索音心里很焦虑,不停期待着自己被鬼选中成为被替换的人。
白思宪一下子看出他在想什么,“哈”,这样嘲笑了一声,“胆小鬼。”
三人进入茶水间。遗憾的是,金索音依旧清醒着。由于他们三个没什么好聊的,气氛一时很僵硬。
而想到这两个人里已经有人被鬼魂替换,金索音更是后背冒汗。
白思宪开口了:“喂,说点什么。”
没有外人的场合,他一般也懒得装。
已经养成条件反射,金索音转向他,打算挑起话题。
……
连带着山羊面具,带着眼罩的那半边脸融化了,露出内里一片诡异的、蠕动着的深黑。
“说、咔、说点什么。”
长得像白思宪的某种东西再一次催促,声音开始模糊不清,像是喉咙被融化了般。
啊,离得很近。
“哭什么?”
突如其来的惊吓让金索音失去所有力气,眼泪无意识间滑落,仅存的求生欲逼迫他开口:“抱歉,科长,我有点,害怕……”
“白思宪”笑了:“胆小鬼,需要安慰吗?”
继承了原主记忆的鬼魂,丝毫没有意识到面具正从脸上脱落,也没有意识到这是多么不合时宜,只模仿着记忆中某个片段,一只手勾着金索音的脸,缓缓靠近。
融化的表皮之下,是一片旋转的深渊,不停旋转、旋转……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金索音拉开。
“科长,不好吧?这里有三个人在啊。”李康宪维持着进入以来未曾放下过的笑容,一只手拉住金索音。后者发着抖,一言不发,眼泪落个不停。
“白思宪”看了他一会,冷笑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在金索音看来完全是煎熬。他坐在李康宪身边不敢动弹,听着两位精英……一人一鬼像聊着当日天气那样轻松地斗嘴,自己时不时接应两句,一旦话题开始朝他倾斜,李康宪就会迅速挑起其他话题。
这个脖子上有着伤疤的男人并没有看金索音,只是始终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背上,轻抚着。
如果金索音清醒一点,就不该在那时与李康宪走太近。但是谁又能苛责他呢?他只是被吓坏了。
那天晚上,白思宪很生气。他咬遍金索音全身,在大腿内侧留下吻痕,像野兽打上标记一样将后颈啃得面目全非。金索音哭得很厉害,最后却生气地大喊:“您怎么能这样呢!那时还有第三个人在……”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秘密进行的,这不是两个人之间默认的吗?那假扮白思宪的鬼魂当着李康宪的面揭露二人之间的亲密关系,现在想来真让人直冒汗。
他得到的回应是更用力的撕咬。
第二天,金索音后颈贴着纱布去上班,没有理会李康宪关心的目光。
******
你是否有过那种因宠物突然不再听话而产生的烦恼?
“啊啊啊啊啊——”
背景里的尖叫声很吵。
将鞋尖上的血抹在尸体穿着的校服上。那群怪物又开始动了。
白思宪已如游鱼般退出去,卡住教室的门。就让平民当诱饵吧。
他又开始思考那个问题。
是不是对金索音太好了,才让这家伙开始学会反抗?
金索音紧紧靠在李康宪身边的那个场景还印在视网膜里。
我应该冷一冷他吗?
或许可以用一些道具,来确保他永远不会违背我吗?
他的脑中闪过许多道具。勾在小指上的红线?嗯……金索音要是得知自己要被砍掉尾指,一定会哭得停不下来。精神控制用的笔?那样就不那么有趣了,他还是希望金索音出于自己的选择跟在他身边。
毕竟一开始就是这只小狗自己送上门来的。
白思宪起了杀心。
那么,果然还是杀了李康宪比较好吗?
即便是已经升到这个级别的白思宪也不得不承认,那个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成天傻笑个不停的男人,并非好对付的家伙。
资历比白思宪要旧,听说原本要当上C组组长的是他,但本人拒绝了这个职位,“我不是那么负责的人,饶了我吧~”,对此避之不及的模样。
令人火大。
利用死亡逃脱黑暗的经历不算愉快。白思宪皱着眉醒来,金索音缩在他的怀里,整个人卷成一小团,睡得很沉。
他没能进入昨晚的黑暗里,幸运的家伙。
要是能看到高中时期的金索音就好了。
呼吸慢慢变得沉重起来。他低头亲吻着还在熟睡的人,毫不怜惜地将舌尖抵入口腔,吮吻不停。
他打开金索音的身体,就像打开一只禁闭的蚌,无视肢体语言里的恐惧与抗议,用亲吻聊作安抚,然后用力侵入。
因为要为进入黑暗做准备,昨晚两个人并没有做爱,被爱抚良久,即便在睡梦之中,金索音的身体也变得滚烫起来,但未经润滑的穴口依旧干涩。
白思宪原本还算有耐心,一点点开拓着,直至依旧没能醒来的金索音,开始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那夹杂着恐慌与甜蜜的轻声哼叫,让白思宪无法再忍耐,就着一点湿意缓缓插入。
“呃——”
那点短促叫声也被吞进喉咙里,只余一阵阵喘息。
随着操弄的动作愈发大开大合,金索音猛然睁开了眼,困顿与迷茫中发出“呃?”这样的可爱音节,很快被快感折磨得什么都忘了。
射过一次后仍不满足,阴茎从穴口里滑出,将姿势换成后入式。
再一次插入。
两个人浑身是汗地清醒过来。
只是一夜没有做,他竟兴奋到这种程度。
变得太过沉溺了吗?
就连金索音皱眉的样子都开始觉得可爱,这样是不行的。他正在失去自己引以为傲的自控力。
他需要握住主导权。
白思宪轻轻咬着金索音的耳垂,在对方可爱的呻吟声里,温柔地开口。
“金索音。”他说,“今天开始,你搬到隔壁房间去。”
————TBC————
Chapter 5: 05
Summary:
对黑暗探索记录一无所知的金索音,卷进了令人恐惧的大麻烦里。他唯一的依靠是那个像毒蛇一样的家伙。
话又说回来,C组的精英都很奇怪,他同样不明白李康宪在想些什么。
Chapter Text
05
金索音时常能听见耳朵里传来嗡鸣。有时在那片让世界都变得寂静的嗡鸣声中,他能听见如今的自己很少能回忆起的、大学时期里他无忧无虑的笑声。
到底是什么情况下能发出那种快乐的声音。
他的生活已经变成一片地狱了。
咬着牙往前走,在心里祈求着终有一日能回家,然而。
嗡鸣声。
当生活一次又一次跌入泥潭时,他的耳边就会响起这样的旋律。
“我做错了什么吗?”
这是他的声音吗?像沉入水底般模糊不清。听起来好像要窒息了。
得到的答案是带着怜悯语气的,轻轻几个字:“你得自己去想”。
金索音有这样的经验。他知道白思宪生气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尝试着讨好,却一次又一次以失败告终。
邀请他吃早饭,被拒绝了。
想要为他系领带,被拒绝了。
早安吻和分别吻不被接受,他不再找他做爱。
是上次的话惹怒了白思宪吗?但是不愿意在公司公开这件事,是他先提出来的。
还是我已经失去用处了吗?我已经被抛弃了吗?是啊,再有趣的身体也要玩腻了吧,何况他本身就是一个无趣的人。
金索音想,我该怎么办?
我做错了什么?
他的厨艺提升了,他试着更加体贴,他希望自己看起来更诱人……是不是应该准备一份礼物,来祈求白思宪的原谅?
但那个男人喜欢什么?
白思宪什么都不缺,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他开始焦虑,夜里难以入睡。
积分上涨的速度变缓,让他急躁,因为白思宪不再想办法让金索音和他一起进入高级黑暗中了,也不再教他。
——我应该做什么?我应该做什么?我应该做什么?
我做错了什么?
嗡鸣声越来越大。
想回家。
****
金索音的状态看起来很差。
哈。
多久过去了?
白思宪的本意并非如此。
有时候他觉得金索音未免太笨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因什么而迁怒于他吗?
再等一会。
再等一会吧。
然后在失去白思宪这个“靠山”后,金索音转头与李康宪有了联系。
……
白思宪尽量让自己保持冷漠。
难以抑制的愤怒依旧席卷全身。
他真的应该杀了李康宪。还有该死的金索音,他也应该去死。
我对不听话的玩具有什么期待?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白思宪下意识整理了一下领带。
“……白科长。”
进来的人却是财务科的李科长。
对方一脸谄媚,提及上次修订手册的奖励发放问题,而后犹豫了一下,开玩笑般打探着“公司里最近有那样的传言”。
“什么?”白思宪面无表情地问。
“就是……”李科长犹豫地搓着手。
“大家都说,您和F组的新人走得很近呢。”
“……”
“当然也没有恶意,就是出于好奇,是在谈恋爱吗?因为气氛很亲密呢,哈,哈哈,哈哈……”
尴尬地笑着,李科长已经满脑门冷汗。
白思宪看着他。
突然温和地笑了笑。
“大家真是爱八卦啊,当然不是了。”
“这、这样。”
“只是照顾新人而已,金索音是一位很聪明的员工,不是吗?这种无趣的谣言不要再传了吧。”
“也是啊,哈哈……”
白思宪知道李科长此时在想什么。
‘果然,搞半天只是玩玩而已啊。’大概是这样。
大概是察觉到自己对金索音的态度变得冷淡,才来试探的吧。
否则呢?他们认为金索音成为自己的弱点了吗?
他又开始感到愤怒了。
他突然不想玩了,为什么要留着金索音?就这样把那家伙赶出去就好了,反正是个只要离开自己、离开白日梦公司,就活不下去的可怜虫。
没心没肺的孩子,为什么要留在身边?
回到宿舍,指针指向八点,所以现在金索音已经大胆到夜不归宿了吗?哈,真可笑。
如果让他再见到他……
房间门被猛然推开。
长久无法发泄的怒意爆发了,白思宪张开嘴:“你……”
“科长!!”
“……?”
怎么回事。
眼前这个浑身狼狈、脸色红润、兴奋到两眼放光的家伙,是金索音?
应该要说些打击他的话的,不知为何没能及时开口。金索音翻过背包,掏出一个透明容器。
递到白思宪面前。
里面是一只还在转动的眼珠。
“!”
白思宪僵住了。
“这个、这、这个,给您,我觉得,觉得,它应该……咳咳……”
他又哭了。金索音实在是太喜欢流泪。
“金索音,慢慢来。”
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嘴里吐出的话语。
“到底怎么回事?”
深呼吸了两次,金索音才能继续说话。
“之前、之前R组的组长,好像,把失去的左手,改成了机械臂。现代科技还达不到那个水平,对吧?”
“我们都知道,肯定是从黑暗里得到的道具,比起原装手臂,要有用多了。我想着,想着……呃……我想着,科长的眼睛,应该也是这样的。”
“我觉得,它应该适合您。”
激起惊涛骇浪。
****
第一次见到它时就想要了。
“就是这个。”
被包裹在血肉里,还在转动的眼球,黑色瞳仁,紫色虹膜。
这就是他需要的东西,它一定不是普通眼睛,一定有用处。好想要那个,怎么样才能得到?怎么样才可以?
抬头,店铺的招牌写着“生鲜肉铺”。
金索音很擅长背手册。
绝对不要进入有肉的铺子,他很清楚。
店主长得像是某种被剥了皮的动物,正挥舞着砍刀。人类四肢在案板上被剁成肉块。
好恶心,好想吐。
但是好想要。
他苍白着脸,恋恋不舍地在肉铺不远处徘徊,把所有能记下来的信息都记住。
从黑暗里出来以后,他立刻寻找死亡之路的往期探索记录。因为自己权限低,甚至觍着脸去求得李康宪的帮助。
对方似乎也很惊讶于金索音主动搭话,表情复杂地帮助了他。就这样,金索音拿到一份完整的探索记录。
这一条,这一条……啊,目击到一个怪物用货币换来一颗心脏?抢劫是最坏的打算……用雨水在花店换到了种子?珠宝店的交易物是贵金属?店主长什么样……
黑暗就是这种东西,经由特定条件才会触发。
怪谈生物喜欢规则。
所以有希望的。不会是死路的,有希望……你不是也见过吗,各种怪物之间的交易场景,人类也不过是其中一种而已吧。
如果没有通用货币的话,肉铺的店主会喜欢什么?店主的外形像牛……我应该用新鲜的牛皮去换吗?不,那种东西,肉铺里一定有,它不缺这个。他开始反复观看之前的探索记录。
不要当成恐怖故事看,这是一条商业街,怪谈生物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他们一定有需要的东西,一些他们自己不易得到的东西。
生活用品、零食、珍珠……人类想要钱是为了什么?为了过上舒适的生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啊,食物?有可能吗?
牛是素食动物,蔬菜?值得一试。还有其他……
金索音觉得自己疯了。话虽如此,如果不想因为在这个世界待太久而发疯,他需要这样做。
他再次进入死亡之路,祈求着肉铺这次也会出现,祈求那条长有眼睛的手没有被买走。他的背包里除了蔬菜,还装满各种记录里可以用来以物易物的东西。
他在用一瓶雨水换来一颗种子后,大着胆子问“能否找零”,然后故技重施,将通用货币塞进口袋里。
当他走向那个被剥了皮的牛般的怪谈生物时,希望与绝望同时裹挟了他。
冷汗浸透全身,头晕目眩,脚步发软。但是他依旧选择走上前。
“你、你好。”
阴影笼罩在他头顶。
“……我想知道,你们这里有没有,带眼睛的手?”
店主从鼻子里喷出一道血腥气浓重的气息,几乎让金索音昏过去。他将目光定在案板上,一只只新鲜的手被拍在上面。
不能害怕,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蓝色。
褐色。
这个不太新鲜。
……
找到了。
金索音如释重负。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身将背包打开。
“……这些,够吗?”
除了蔬菜以外,他尽量选择了他认为这个怪谈生物可能会喜欢的东西,以及零零碎碎拼凑起来的通用货币。
沉默。
如同死寂。
足够吗?不够吗?
金索音快要呼吸不过来。他想要落泪。
可能今天要死去了吧。
就是此刻。
不过死后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那样也不错。
下一秒,牛形人伸手掏出那个装着新鲜蔬菜、胡萝卜和玉米的盒子,掂量一番后收下。
然后将一条带有眼睛的胳膊裹好,扔回他的背包里。
咚。
沉重一声,几乎击穿金索音的心。
世界的声音又回到他耳中,他浑身发抖。
成功了?
成功了。
也许被剥了皮的店主在包装运送食材上下了功夫,离开黑暗以后,背包里那条胳膊,变成一只静静躺在透明容器中、左右转动着的眼球。
巨大的心跳声盖过一切。
就是这个。
我需要这个。
想要把这个送给白思宪。这样一定可以。
“我觉得,它应该,应该会、咳咳、适合您。”
眼泪决堤般落下,剧烈喘息着。他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求求您。
“金索音。”
他听见白思宪说。
“你这个疯子,你不要命了吗?”
不是这样的,求求您,求求您……
“你想要什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金索音抬头。
在朦胧的泪光中,他小心翼翼、像是从前无数次那样,轻声说:“对不起,我太笨了,我想不出来……我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够好……对不起,原谅我,请原谅我……就这样而已……唔——”
他被揪住领子,狠狠吻住。
“你让我发疯。”白思宪说。
————TBC————
Chapter 6: 06
Summary:
对黑暗探索记录一无所知的金索音,卷进了令人恐惧的大麻烦里。他唯一的依靠是那个像毒蛇一样的家伙。
话又说回来,C组的精英都很奇怪,他同样不明白李康宪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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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那尖锐蛛形腿踩在地毯上发出的机械声令人牙酸。
又来了。
将身体尽量缩进角落里,金索音屏住呼吸,祈祷危机尽快过去。
然而与之前不同,这次在那响彻走廊的机械声外,还有一道急促的喘息,越来越近。
有人正在被追赶吗?
通风口似乎还能容纳下一人。犹豫只是一瞬间,喘息声近后,金索音猛然冲出去,将刚入拐角的人拉进避难所。
随后是机器人急驰而过。
金索音抬头,瞥见面具形状,顿时焦虑不已,不知该不该后悔。
待风波平息,对方才开口:“谢谢你,小鹿,看来欠你人情了~”
“不,这是我应该做的。代理也帮过我很多次。”
李康宪。
怎么偏偏是他?被啃咬过的后颈泛起痒意,胸口似乎也痛起来,白思宪一遍又一遍警告着“不准再靠近李康宪”的画面还刻在脑海中。
然而这个人帮过金索音,那是非常重要的帮助,他没有忘记。
白思宪说过会来找他,他是不是应该换一个地方藏身?
“鹿啊。”
“嗯?”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
“……代理为什么这么说?”
“不是吗?”
金索音突然意识到。
什么时候开始的,李康宪没有在笑了。
冷汗正在渐渐浸湿他整个后背。在这拥挤狭小的空间里,他被迫与那个人面对面,一只手撑在他脸侧,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被网住的小虫子。
即便是在怪胎多如牛毛的白日梦公司,李康宪也是很少见的存在,事实上,金索音认为他是一个好人。
不会主动让人去送死,不会为了多一份积分而杀掉同伴,即便在险境下,也更倾向于将人当成人,而非工具或者蝼蚁。正因如此,他的存在才显得怪异。
能在一堆坏人里活下来的好人,怎么想都是危险的家伙。金索音不讨厌他,却也无意招惹他。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李康宪能活下来,一直活到能换取愿望券,然后安全离开白日梦公司,这期间他们两个如果没有任何牵扯就好了。
“上次不是还可怜兮兮地找我帮忙吗?真是冷淡啊,用完了就把我抛弃了。”
“不是那样的。”金索音连忙说,“我会想办法报答代理。我只是……只是……”
“他威胁你了吗?”
“?”
李康宪歪了歪脑袋。
“有什么把柄在山羊科长手里吗?我们小鹿很听话呢。被咬得脖子上都是牙印,连纱布都遮不干净……你和他明明不是一路人?”
金索音紧张地捂住后颈,错开目光。
“没有。科长只是在帮助我,我们各取所需而已。”
“这样啊。”
手指敲击着下巴,李康宪沉思着,展颜一笑。
“要不要选我?”
“……什么?”
“我也可以庇护你。说不定我比他厉害呢。”
他在说什么?
金索音觉得自己越来越混乱,呼吸也渐渐沉重。他咽了咽口水,说:“不必了,谢谢您的关心。”
沉默。
太煎熬了,煎熬到让人开始恐惧。金索音不得不再次开口:“可以问一下代理为什么突然这样吗?”
李康宪突然笑起来。
“可能因为你长得非常可爱。”
那当然是借口,金索音不会信的。如果站在毒蛇的角度思考,李康宪说不定是为了激怒白思宪才这样做,但金索音认为他毕竟是个好人,因此只是谨慎地回复了一句:“谢谢您的关心。”
李康宪在想什么,他不明白,也并不好奇,因为这个人并不会成为他回家的阻碍,当然也不是助力。
暂且来讲,他会为了安抚白思宪的情绪,尽量避免与这个人独处,仅此而已。
金索音又开始焦虑了。
进来之前,白思宪让他找个安全的地方乖乖等着。他很害怕现在这个场景被撞见。白思宪是个很难安抚的人。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李康宪静静看了他一阵,突然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通风口。
“!”
等金索音探头去看时,李康宪的影子已经消失在走廊里。
****
那次对话就像一场梦。
“小鹿啊,又要合作了~”
李康宪又变回那个和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的好人,不再说奇怪的话。
笑起来很开朗,但显得不太真实。
金索音认真研究着手册。
黑暗:人鱼陵墓。
等级:C。
人员:4人。
因为需要与李康宪在没有白思宪的环境下相处,金索音特意在进入黑暗前给白思宪报备,并祈祷他不要生气。他的温柔像毒药,他的愤怒更加危险。
金索音不希望自己的日子变得更难过。
除此以外只是一场常规任务而已。有A组精英在,金索音并不担心。
人类真是一种可怕的生物,他已经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还在收尾组时,甚至不敢在精英面前大声说话,现在却可以将对方当成靠山。
他们潜入腐烂的海底。
废墟与腐化的气息,令人反胃。身上长有带脓包的鱼尾的幼童状感染体,远远列着队。
金索音突然很难将目光移开。
一个人挡在他面前。
“小鹿在看什么?”李康宪漫不经心地笑笑。
“……”
“已经不愿意和我说话了吗?”
“不是的,我在组织语言。”
他们二人已经落后前面的人数米,确认声音传递不过去以后,金索音才说:“我觉得那些不太像怪物。”
李康宪突然停下,定定望着他。
“那像什么?”
“像小孩,人类小孩。”
“……你觉得他们是被污染的人类小孩吗?”
“啊,我……”
金索音低下脑袋,犹豫了一下。
“我希望不是。”他平静地说。
李康宪笑了,伸手过来摸他的脑袋。他下意识往后躲,却没能躲开,被揉了个结实。
“我说……”
【嘭——】
从感染体方向投来了什么东西。
真代理迅速将职员扯过来挡在身前。被击中的人发出一声惨叫,眼见着被束缚在肥皂泡般的玻璃里,上面浮现出传统纹样。
[警告,警告,你正在妨碍超自然灾难管理局的救援任务。]
“!”
灾难管理局。
混在感染体里面吗?
“哈,来得正好。”带着蝴蝶面具的真代理伸出专属装备,牙关咬紧,声音里带着怒火,眼中燃起杀意。
“我会杀了你们这群老鼠。”
她灵活躲过玻璃弹珠的袭击,抬手扫去,对面早有防备地躲开。一场战争拉响。
那是白日梦公司的普通职员无法插入的战斗。金索音忍不住看向身边的李康宪。
入职培训时草草给他们讲过和超自然灾难管理局有关的信息,白日梦公司鼓励员工击杀特工。
尤其在精英组有条件这样做的情况下。
他有些担心李康宪盯上了某个特工,所以才如此沉默。金索音当然认为李康宪是好人,但那也仅仅是这个人在公司职员面前表露出的模样。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不太想看到灾难管理局的人死在眼前。
突然,李康宪开口了:“小鹿现在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你是不是打算杀了管理局的人。
他不能这么说。他的目光停留在轻轻摇摆着尾巴的,扭曲的“人鱼”身上。
“我在想,很可惜,他们确实是人类孩子。”
“……是啊,太可惜了。”
沉默。
金索音主动问:“代理,您不打算战斗吗?”
“怎么了,担心真代理会落败?”
“不是的。”
“……”
“……”
李康宪扶额:“小鹿啊,你还真是问一句答一句。你让我想起D组的某个人。”
“?”
“所以,你是希望赶紧解决掉那两个特工吗?”
打斗声持续不断。如果把眼前的战斗场景录下来,一定能直接拿去加进动作电影里面吧。
我应该说吗?我和这个人没那么熟。话说回来,我对任何人都不该说的——
“我希望您不要帮助真代理。”金索音说着,又赶紧补充一句,“只是觉得这里很混乱,一旦您也插入其中,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李康宪看着他。
“好的。”他慢悠悠开口。
两个人谁也没提起这一段。后来特工们逃走了,在李康宪假惺惺提醒真代理找海螺的任务更加重要后,她恨恨回过神来,不再理会那群丑陋的人鱼。
————TBC————
Chapter 7: 07
Summary:
对黑暗探索记录一无所知的金索音,卷进了令人恐惧的大麻烦里。他唯一的依靠是那个像毒蛇一样的家伙。
话又说回来,C组的精英都很奇怪,他同样不明白李康宪在想些什么。
Chapter Text
07
“咔——”
崔特工点起一支烟。
明明在管理局已经把烟戒掉了,来白日梦不过两年,就再次拾回恶习。
缓缓吸入,再慢慢吐出。
在白日梦公司卧底两年,越是在这个地方待着,他就越感到恶心。这里面到处充斥着白思宪那样反社会的人渣,他庆幸自己另一个队友是李成海——当然,她也不是正常人,只是不至于把他逼疯。
崔特工的卧底任务马上就要结束,在这段特殊的职业生涯里,还是少遇到一些反社会神经病要好一些。
进入电梯时,李成海被呛得一阵咳嗽:“康宪代理,又去吸烟了吗?”
“嗯,抱歉,戒不掉。”崔特工笑笑。
“唔……我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解压方式嘛,哈哈~”
“哈哈,感谢理解。”
做到C组精英这个级别了,解压方式居然只不过是吸烟,确实值得夸赞。
“对了,代理,听说了小鹿的事吗?吓我一跳嘞!死亡之路上好几个店铺都被确认可以进入了,连肉铺都是哦?虽然只是个C级黑暗,但凭借一己之力一口气把手册修订了好几处,这可不是一般员工能做出来的。估计很快要升职了。”
“……”
“这么可爱的孩子居然被我们恶毒的白科长占有着,真是心痛啊~”
“白思宪和小鹿和好了吗?”
“哇,直呼其名啊,看来您真的很讨厌科长。应该说是如胶似漆?两个人是不是把年假用掉去度蜜月了啊,回来以后都懒得遮掩,气氛好得不得了呢哈哈哈……”
崔特工搓了搓手指。
喉咙里泛起一股痒意。他又想抽烟了。
两周前,金索音敲开他办公室的门,看起来似乎是鼓足了勇气,说:“那个,康宪代理,我想请求您帮我一个忙。”
这让他异常惊讶。
“我想不到还有谁可以帮助我……”
金索音的脸色苍白,黑眼圈很重,看起来像几夜没有睡好;他的手指不安地搅在一起,指甲参差不齐,嘴唇被咬出血。
崔特工知道,这都是白思宪的错。公司里早已谣言不断。
可是金索音,你怎么会这么可怜?
无论是李康宪,还是崔特工,都无法拒绝他的求助。
他只是没想到,一直被他认定是善良胆怯的新人,可以如此果敢,做出这样大胆的决断。
不知道金索音做了什么,但白思宪的心情确实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他看到白思宪亲昵地抚摸金索音的后颈,低头说着什么;后者困倦点头,仿佛一夜未眠,很依赖般的态度。
崔特工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出了正确选择。
崔特工当了两年间谍,此前在灾难管理局时也接触过不少白日梦职员,但金索音这种员工,他还是第一次见。
金索音。
年轻的孩子,比起公司员工,更像大学生。
见到这个人的第一眼,他就产生了一种难以克制的保护欲——当金索音看着地面上被切成两半的同事,扭过头去呕吐时,那无助的、弱小的泣音,像一把小锤子,敲击在崔特工心上。
他看起来太像平民了,每次进入黑暗时,总是小心翼翼,像是在克制恐惧;永远适应不了恐怖场景般,会躲在角落里无声哭泣;害怕被落在身后,紧张时会发抖。
崔特工想起那个红色兔子魔法乐园。
金索音救了水牛面具两次,一次是在白思宪想要杀了对方时,表达了强烈的拒绝;另一次是当张赫云摔倒时,金索音不顾危险返回,将他从地面拉起。
不愿意杀人时留下的眼泪看起来不像假的,下意识想要救人的动作不像假的。
他更像个误入危险地带的普通人,然而他的脸上又时刻扣着那鹿角面具。
是什么让你愿意强忍恐惧留在这里?
有时候,他让崔特工想起自己过去被迫放弃每一个平民的时刻。那些场景是永恒的噩梦,他永远记得有多少被黑暗吞没的妻子,有多少化成血水的丈夫,有多少人,生前是孩子们的父母、是父母的孩子,最终却死在一个尸体都回不来的地方。
总是觉得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觉得把自己逼得不够狠,总是埋怨自己没能救出更多人,要是多一个人就好了,再多一个,就像……再多一个金索音。
他恨自己无法拯救这样一个人。
他突然生出一种渴望,渴望自己才是金索音的依靠,不需要威胁、强迫,也能让他展颜;他想要安慰金索音,在每一次踏入黑暗前,在他每一次落下眼泪时。
想要……更早一点,如果能在金索音的命运与白日梦绑定前与之相遇,如果能让他成为灾难管理局的后辈,如果能成为他的避难所。
这样的想法在崔特工心底扎根。
……
他看着眼前这个用电视机取代了脑袋的怪物。
如果能活下来的话。
****
崔特工明白自己被算计了。
虽然不知道白思宪那家伙做了什么,但他一定是被算计了。
头顶着电视机的类人形生物,正对着摄像头热情介绍着来访者。
【当然,还有我们的老朋友——地狱合唱团的指挥大人!】
散发着恶臭的猪头人登上舞台。
几个月前,R组四人进入D级黑暗【周二智力问答】中,进行常规收集任务。他们踏入这个生还率高达90%的黑暗里,再也没有出来。
几天后,公司再次投入一组普通职员,并为每个人配备特殊的录音道具,用于收集线索。
职员们没能回来。同步收集到的录音素材里,只有令人难以理解的噪音:尖叫声,燃烧声,一个声音像坏掉的卡带,一遍又一遍重复念着一个词语——人类,人类,人类……
公司对此束手无策,黑暗被封锁。
然而不知为何,最近该项目被重启。想想也不该意外,危险意味着资源同样丰富,烫嘴山芋里,埋着公司无法舍弃的金子。研究新型黑暗并加以攻克,一直是研究组与精英组的任务。
上头很谨慎,A组、C组各派出一人,普通员工两名,收尾组成员四名,一同进入黑暗中。
崔特工赫然在列。
……他唯一不解的是,金索音为什么也在这里。
哈,白思宪。
你疯了吗?
鹿角面具已经遮掩不住金索音那苍白脸色。
崔特工完全能理解他。
现在他知道录音设备里那卡带般重复的人声是在什么情况下发出的了。
他看着第一个正确回答问题的人被扯下脑袋,放上银盘,喉咙里发出诡异声音。
他看着在戴有螳螂面具的精英的操控下,两个收尾组新人打断节目,变成沉重灰黑。
【你】
然后,主持人似乎被惹怒。
【不尊重节目啊。】
A组精英陷入火里,竟然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答错的人被捏爆脑袋,尖叫着想要逃跑的人在焚烧中死去。
这里是一片地狱。
冷汗从崔特工脸侧划下。
道具就在口袋里,他却无法动弹。
他甚至没有机会踏出一步,打断节目就会死,这是一道无解的题。
哈哈,真是狼狈。
在卧底生涯快要结束的时候死在这里。
长着电视机脑袋的主持人已经走到眼前。
【豹先生,你的答案是?】
生命的最后,崔特工将目光转向场上除他以外仅剩的幸存者。
金索音。
今天没有哭,只是在发抖而已。真是坚强的孩子。
无法拯救你,抱歉啊。
闭上眼,答案已经到嘴边,准备迎接死亡的时刻——
“不好意思,主持人先生。”
“!”
电视机脑袋。
转过去了。
沉默地凝视着。
无视崔特工“你疯了吗”的眼神,金索音颤抖者,缓缓开口:“我的妆好像花了,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呢?”
【……】
“拍、拍摄这么久,喉咙也很干,总觉得不能用这种状态迎接答题环节。”
两根天线摇晃着,像是思考。过了一会……
【当然当然!】
“!”
【必须要保持最佳状态啊,休息半小时吧!】
成功了。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金索音。后者走上前来拉住崔特工的手,手心里全是冰冷的汗。二人根据工作人员的指引,进入休息室。
终于,周围再没有其他人打扰,崔特工转身用力捏住金索音的肩膀,瞪大眼问:“小鹿,怎么回事?你胆子也太大了!不怕直接被焚烧吗?”
金索音不安地缩着脖子,说:“因为和之前的资料不同……”
“?”
“周二智力问答,现场有观众,是直播节目吧?但是刚刚的掌声和欢呼声都是从广播里传出来的,听起来像提前录制好的?观众席空荡荡一片……我就想,是不是节目改成录播了呢?”
“录播的容错率应该更高,如果以为了更好的节目效果为借口,打断录制的话,有没有可能会被主持人接受呢?”
“……鹿啊,你太聪明了。”
“可能也只是推迟死亡时间而已。我只是想赌一把。”
金索音咬了咬牙。
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通讯器。
“之前,山羊科长给了我这个,说如果一个人陷在黑暗里遇到危险就用这个联系他,他会想办法在二十分钟内救出我。”
“科长不知道你今天的任务是这个黑暗?”
“?”金索音迷茫点头,“我们都是临时接到通知,我也是进来前才知道代理也一起。”
哈哈,无语,白思宪这蠢货,是不是无意识得罪了什么人,让对方迁怒于金索音了?
崔特工并不抱希望:“小鹿啊,别太期待。仔细想想,他会救你吗?”
然而,金索音的态度比他想象中要坚定:“会的,我相信科长。”
这让他不免疑惑。
甚至有些焦躁。
‘你为什么要对那条毒蛇付出这样的信任。’
主持人只给了半小时,金索音不打算再拖,正要按下按钮时……
“啪——”
“……?”
崔特工将二人口袋里别着的录音设备捏毁,然后阻止金索音的动作。
“小鹿啊。”
他笑了。
“相信我吗?”
金索音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沉默了一会,点点头。
“如果相信我的话,闭上眼睛吧。”
“……为什么?”
“就那样做吧。”
……点头。
鹿角面具下,并不清楚他是否照做,但那毕竟是金索音,没有理由怀疑。
崔特工看着他,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两串五色鞋带。
维持着特工的习惯,时刻备着两人份的逃生工具,真是太好了。
系好鞋带,站起来。
“代理……您在做什么?”
“拉着我好吗。”
“好的……”
左手与右手交握。
“跟我一起,往前走。”
一、二、三……
空气的味道变了。
有鸟鸣声,有风。
金索音猛然睁眼,目之所及,已然是一片废弃街区。
怎么回事?
他茫然转头,看着“李康宪”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玻璃珠。
似乎在哪里见过。
“……索音啊。”
代理的语气听起来很陌生。
“听我说,不要害怕,好吗?”
到底在说什么,那是什么。
究竟在哪里见过?
“相信我,我们会帮你的。”
他想起来了。
人鱼的陵墓。
超自然灾难管理局。
“——好好休息一下。”
他惊恐地开始挣扎,然而那片黑暗最终吞没了他。
————TBC————
Chapter 8: 08
Summary:
对黑暗探索记录一无所知的金索音,卷进了令人恐惧的大麻烦里。他唯一的依靠是那个像毒蛇一样的家伙。
话又说回来,C组的精英都很奇怪,他同样不明白李康宪在想些什么。
Chapter Text
08
“囚犯37-999号。”
金索音睁开眼。
隔墙而立的特工,又是新面孔。这是第二轮审讯,他已经不陌生了。
被关进玻璃监狱里的第一天,他严重应激,像一只被强行关进陌生空间的猫。极度恐惧让他瞬间发起高烧,症状严重,恶心、呕吐、神志不清,他缩在角落里,警惕着每一个人,审讯自然而然被推迟了。
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一开始甚至以为陷入另一个黑暗。没有人会给收尾组认真做新人培训,他对管理局的了解只是皮毛。
李康宪是卧底。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要抓我。
思考这些问题已经没有意义,被病痛折磨到无法绷紧神经了。
与他抗拒的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管理局特工的照料下,他的身体康复得很快。两天后,第一轮审讯开始,对方提问,步步紧逼,金索音才开始有了被俘的实感。
—姓名。
“金索音。”
—工龄。
“八个月。”
是的,他不过是个在黑暗里摸爬滚打、勉强活过八个月的新人,他到底有什么审讯价值?
接下来的答案大多是“我不知道”或者因禁制无法说出口。
—任职期间,你是否有过刻意伤害他人的行为?
“没有。”
—你是否有为了积分而伤害他人的意愿?
“没有。”
如果是自己能回答得上来的问题,金索音并不介意给出答案,他对白日梦公司并没什么归属感,再者说,他所知道的信息大概无法撼动公司哪怕一根毛。
禁制解除后,第二轮审讯开始,依旧是许多无可紧要的信息。
—你加入该公司的目的?
“拿到愿望券,然后回家。”
—你是否有为了拿到愿望券而伤人的意愿?
“没有。”
平凡的问题,寡淡如水的答案,反反复复。
因为他很配合,特工们的态度也很好,基本上会满足他的基础需求。金索音什么都不需要,只想离开这里,回到公司。矿工太久会扣积分,他从收尾组开始攒到现在,很辛苦。
一个人的时候很难熬。这里太空旷了,没有窗户,没有门,没有声音,一丝风都没有。金索音对于一个人待在这样的地方有着天然恐惧,自从白思宪第一次冷待他以后,他就开始害怕孤独。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理解他,安静下来时,难免胡思乱想。他想家,想念父母、朋友,尽管他们的面容已经模糊到看不见。
渐渐他吃不下任何东西。他整夜失眠,焦虑不安,手臂被自己掐出伤痕。他甚至想念被另一个人的体温包裹的感觉。
不要让我一个人,求求你,求求你……
这些他不敢说,短暂培训里,管理局只在他脑中留下了某种带有威慑性的印象。特工问及“还有什么需要的吗”时,他只是摇头说没有。
一阵红光突然打在审讯的特工脸上。金索音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特工像是看到了什么,表情变得很微妙。
到第三轮审讯开始时,金索音已经无法思考那么多了。他像一尾渴水的鱼,被扔到阳光底下曝晒,感到自己从皮肤开始一点点干枯。
“索音啊。”
金索音猛然抬头。
看不见缝隙的透明门外,李康宪静静站着。
他是这一轮的审讯官。
金索音看着他,表情茫然。对于李康宪,他不知道应该持什么态度。某种莫名的力量敦促他问出了自进入玻璃监狱以来的第一个问题:“你是谁?”
“索音在怨恨我吗?不愿意承认我是康宪代理了~”
“不。”金索音喃喃道,“你不是李康宪,你是卧底。你是谁……”
“……”
李康宪说:“你可以叫我崔特工。”
“好的。”金索音说。
例行审问开始了。
—被X组的同事排挤时,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山羊科长强迫你时,你在想什么?
“这是值得的。”
—在愉快主题公园,你救了戴着水牛面具的同事,为什么?
“因为他摔倒了,我又恰好可以救他。”
—在人鱼陵墓,你阻止“李康宪”攻击特工,为什么?
“……我不想看到他们死去。”
—当你冒着生命危险打断主持人时,你在想什么?
金索音看着崔特工,犹豫了一下。
舔了舔嘴唇,开口:“代理……不应该死在这里,那样太可惜了,我想赌一把。”
沉默。
—你是否会为了拯救他人而献出自己的生命。
金索音呼吸急促起来。问这种问题有什么意义。
“不会。”他说。
刺眼的红光映在崔特工脸上,将金索音吓了一跳。
崔特工突然用一种悲伤的表情望着他。
—每次踏入黑暗时,你害怕吗?
我害怕。
“我……害怕。”
—你是否曾寄希望于他人能拯救你?
经常如此。
“是的。”
—你的愿望是否重要到你愿意舍弃生命?
当然。
“是的。”
—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想回家。
“回家。”
—你的家在哪里?
……不在这里。
“另一个世界。”
—请描述一下那个世界。
“……那里,很安全,没有黑暗。”
—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沉默。
—你有兄弟姐妹吗?
沉默。
—请回答。
眼泪渐渐打湿他的眼眶。
他已经很努力,在高烧到神志不清时都没有落泪。他已经变得坚强,在这个可怕的世界里摸爬打滚一年多,慢慢学会将恐惧埋在心底,再害怕也只会无声尖叫。此时此刻,却因为委屈,而忍不住再次哭泣。
“我不记得了。”他的声音发颤。
不要再问了。
他比他们更希望能答上那些问题。
“可以让我离开吗?我发誓我什么都不会说,你们可以在我身上设禁制。”他乞求道。
他想回家,他需要愿望券,需要回到公司。
“……索音啊,你不能回白日梦公司了。”
“为什么?”
崔特工不忍看他迷茫的泪眼。
“我们两个已经被判定死亡,积分也清零了。”
嗡鸣声。
“您在骗我吗?”
“你也清楚白日梦是个什么地方。”
那嗡鸣在脑中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响亮。
盖过一切。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金索音喃喃道,“我只是想回家而已,我没有伤害任何人……”
“对不……”
“我想回家,想回家……我只有这一个愿望……我做错了什么吗?”
眼泪大颗大颗滑落。
“索音,索音!听我说,我很抱歉——”
绝望将他紧紧裹挟,压过他的每一寸呼吸。
他所做过的一切都白费了吗?
煎熬如地狱的八个月,不过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噩梦?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明明只是想回家。
想回家。
想……
想死。
“金索音!”
崔特工失态地大喊。
“我说我有办法让你回家,千万不要放弃,好吗?我会帮你,我们都会帮你。我们可以保护你。”
几乎是乞求。
金索音再次抬头。
“真的吗?”
“真的。不要放弃,好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
“好的。”
求求你们。
****
来不及为自己卧底生涯的解脱而欢呼,他花了三天,从上往下跑了个遍,试图说服所有人:那孩子是受害者,我们得救他;他很聪明,请让他留下来吧。
他像个猫贩子一样,把金索音从白日梦公司偷走了,尽管产生了些许负罪感,更多的还是兴奋——从虐猫狂手里抢过小猫的那种兴奋。
金索音生病时,所有人都手忙脚乱,他很想亲自去照顾,又抽不开身。
为了领养小猫而奔波着。
一开始,柳在宽说他疯了,他作势要哭:“在宽啊,你怎么能不相信前辈呢?要不要去看看他?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
于是,柳在宽申请成为了第二轮审讯官。
难以否认的是,金索音确实和他们印象中的白日梦公司职员不一样。
“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没什么。”
红色的大字亮起,精准反映出囚犯内心的正确答案。
—因为一个人很害怕所以需要有人陪着我。
“他的反应就像普通人。”柳在宽忍不住说。
“就猜到你会这么想哈哈哈~我可以让你变得更喜欢他。”
“?”
第三轮审讯官的位置自然而然被他抢去。
还有什么好问的呢?一个从收尾组调到普通组的新人,每天仅仅活着就耗尽全身力气,知道的情报还没有卧底那儿得来的一半多。
意料之外,他开始问一些其他人没有问过的问题。只有他知道的,金索音的本性。
并且在这个过程中无可避免地再一次被金索音打动。
他只是没有想到,这孩子会哭得那么突然、那么伤心。他慌张不已,隔着屏障一遍遍喊着:“索音啊,索音?理会我吧……索音,你在想什么呢?”
—想死。
“金索音!!”
他被吓了一跳。
他怎么可能就这样看着金索音被绝望压倒?
谎言自然得像呼吸一样从口中吐出。
“我有办法让你回家。”
只要能拯救金索音。
这就是崔特工的故事。
“小鹿啊。”崔特工苦笑着摸了摸脖子,“你把我累惨了。”
金索音躺在沙发上,全身紧紧裹在毯子里。他睡得很不安稳,肩膀时不时一颤,眉头紧皱,眼底还留有泪痕。
明明让你睡床的,住在我家里这么不自在吗?
像一只谨慎的猫。
回忆起柳在宽提交的那份审讯记录,崔特工慢慢凑上去,艰难地挤进沙发里,将金索音连着毯子一起抱在怀中。
也许是因为感受到另一个人的体温,原本缩成一团的人不再颤抖了,表情也逐渐放松。
“哼哼,真是可爱啊……”
手指从金索音的发丝里穿过,崔特工默默想:
——我会照顾好你的。
他无法拯救每一个人。
但是触手可及的地方,他还是想要努力。
————TBC————
ephemie on Chapter 1 Mon 14 Jul 2025 01:32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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