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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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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2025-08-03
Words:
18,240
Chapters: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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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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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瑶芝仙

Summary:

楚风架空背景,跳跳(谢珏,字长青),蓝兔(蓝若,字玄泠),字数21k,耽误您半小时阅读时间

Work Text:

阳春无不长成,草木群类,随大风起。

武陵险峰峻岭,玉华涧底生灵株,枝纤蔓秀,一花双蕊,名曰瑶芝仙。相传为赤帝之女所化,帝女未嫁而死,葬于巫山之阳,精魂依草,实为灵芝,女子食之,大有裨益。

谢长青游猎其间,偶然觅得,欣然归家,佐以乳雉、松茸、甘草、黄芪、椒桂等山珍,烹之献与玉蟾宫主。

另有丰厚斩获,拣选几样烹饪做馔,等到大食时分,用食盒装好送到萱室殿。

萱室殿是历代玉蟾宫主处理庶务的明堂,青砖碧瓦,藻顶彤柱,椒兰敷墙,糯汁沥隙,兼具仪用与事用。

殿内一隅,朱漆案前卷牍堆积如山,玉屏风后博山炉青烟如线,蓝若手执算筹,逐行勾阅手中账本,核算本季的宫内度支,看到数目跌宕处秀眉轻蹙,略有浮动处垂眸思忖。

主座之后跪坐两名陪侍宫人,俱是妙龄少女,一人双手握扇为宫主送清凉风,一人专心照看香案馔席,时不时添些冰片瑞脑,续上解渴汤饮,尽可能缓解宫主辛苦伏案时的疲乏劳累。

谢长青走近内殿,掀开垂帘一角,见蓝若仍在忙碌,放轻脚步退出去,和宫人一起布餐。

蓝若内息深厚,听见窸窸窣窣的摆盘响动,望向隔间的方向,无数时鲜珍馐尽收眼底。

“想必长青此行定然猎获颇丰。”

近日天气好,谢长青一时兴起想去田猎,蓝若庶务太忙抽不开身,不能同他一起,点了几个子弟陪行出游,临走时嘱咐说春日生灵繁衍,游猎切莫滥杀,尤其不要伤害幼兽及母兽。谢长青一一记下,和几位鲜衣怒马的少年少女,一去三五天。

谢长青扯开肘腋间的襻膊,抚平衣袖上褶皱,走近纱帐内,弯腰俯身,向他的妻子伸出双手。

“十逐二三,好在运气不错,刚刚做了几道菜,请宫主尝尝。”

蓝若指尖覆上谢长青掌心,借力起身,站定后两人袖袂自然垂下,遮住交握的双手。蓝若继续牵住他,步履轻快往隔间去。

不忘回头招呼两位侍座少女:“你们也去吃饭吧。”

到了餐席,两人各自落座,蓝若看向自己席面上众多菜肴,有点惊讶:“这么多,我俩肯定吃不完。”

谢长青以哄小孩的语气同她商量:“其他菜随意用些,先把瑶芝仙草汤喝完可好?”

“瑶芝仙草?这可是极珍惜的药草。”蓝若很是好奇:“据说药效极佳,但只在书上看到过。”

方圆百余里仅此独株,谢长青也是第一次见,还是飞鸽传书请教李秋雨才知道的。

“秋雨告诉我说,瑶芝仙长得和野菌子似的,一株草上结了两个灵芝头,所以炖煮成药膳比直接熬成药汤更进补。”

“既是药膳,你也喝点呗,就当强身健体了。”蓝若自然想和谢长青一起分享。

谢长青尚未说什么,陪坐侍候的嬷嬷小声提醒:“宫主,男子不能喝这个汤。”

“为何?”蓝若歪头不解。

嬷嬷也不知晓缘故,只是玉蟾宫流传的医药案本上如此记载,于是谨慎回禀:“许是草木多阴,男子服之阴阳相冲,无益而有害。”

蓝若颔首:“原来如此。”又突然笑道:“仙草极为难得,配上这么多山珍,喝完不仅补身体,怕不是还会多长几两肉。”

谢长青摆正坐姿,看向妻子,眉目都带着清清浅浅的笑意。

已婚男人的日常,回答媳妇关于吃饭和长胖之间的矛盾,换做其他夫妻,答不好怕是会不准进屋。

“向前子虹问我说,若儿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所以不想吃饭,不然怎么又瘦了些。”

蓝若听到这话,忍俊不禁。

“阿兄惯会担心旁人,自己的身体丝毫不顾惜,在外行侠仗义三天饿九顿,全凭一口真气吊着,要不是现在有只小黑虎追在他后边絮叨,出去一个月衣服能宽上三寸。”

蓝若用手比划了下大概一只猫的长度,“瘦成这样了呢。”

谢长青笑出声,“所以还是要多吃些。”

顺带搬出雨花神医的名头来:“你看秋雨身为医者,自然懂得如何调理身体,由此可见,如他珠圆玉润,富态可掬,才是符合时宜的养生之道。”

远在六奇阁熬药的某道长仰天打个喷嚏,心下纳罕道:近来太平安康,谁在背后骂我!

蓝若不甚赞同:“天天吃鸡腿子也不太好。”说着朝侍座嬷嬷颔首示意,嬷嬷先是回了宫主一礼,再拿起小玉锤敲响案旁小小铜钟,紧接着两位年轻宫人走到主家案前跪坐,隔着食案揭开汤盅,并盛菰米、橘柚、醪糟等配食摆上二人餐案,行礼后起身退坐一旁。

汉人习俗分案而食,哪怕是夫妻家人也不免如此。蓝若食量偏小,从自己面前一大堆碟碗里点了几个谢长青平时爱吃的,让宫人移送他案上去。

二人各自用餐,食不絮言,不多时肴盘皆尽,宫人撤下案食,奉上饮汤、绵帕、盆盂等,供餐后漱口洗手之用。

随后众人移席阁外,远目苍苍云松,落落绮皓,宫人置高榻一张,备两人并肩而坐,观景消食。

蓝若手捧茶汤,斜靠凭几,和谢长青有一搭没一搭说起闲话,谢长青坐在她身侧,仪态风流,气质高华,安静聆听之外时不时回应几句。

大抵江湖上的新鲜传闻,江淮四州的消息小报,何方何派又出了个武功高强的后辈,何时何地又有何人扶危济困、仗剑斩不平。

廊下微风舒爽,落英缤纷,数不清的花叶随满园馨香漫上二人交叠的裾裙下摆,日影缓缓,轻薄衣袖上的精细暗纹折射出水晕般蹁跹流光。

谢长青得到玉蟾宫厨娘指点,易牙之术愈发精湛,烹制的药膳汤底鲜美,回味馥郁香甜,半个时辰光景,瑶芝仙的药效逐渐散发。

蓝若眼中水雾迷离,微微失神,丹田暖流阵阵,困意席卷,身体一倾向后倒去,被谢长青接个满怀。

“这瑶芝仙怎么比麻沸散药效还强。”谢长青眉头微皱,伸手探上蓝若脉搏,见强劲有力,并无任何虚浮,仍然不放心,又让随侍的医女上前把脉。

医女仔细号脉,同样没发现问题,于是拱手回禀:“应无大碍,请宫主睡个中觉歇息几个时辰,等药效散发出去就好。”

谢长青这才神色稍缓,换了个动作让蓝若在他怀里睡得更舒服些。

等到呼吸声逐渐平稳,睡眠渐沉,谢长青向医女微一点头,医女半跪于地,撤下蓝若身后凭几和支踵,正待搀扶宫主起身,眼前光影青雾似的轻轻晃动。

青衫青年长身玉立,拦腰抱起熟睡的妻子,目光向周遭环视一圈,被他视线扫到的人纷纷噤声低头,生怕吵醒她们的宫主。

蓝若的贴身大宫女福身一礼,上前疾行数步,做先导引路状,谢长青抱起蓝若,跟随宫女往寝殿走去,剩下的侍女们摄裙坠在其后。

路上偶遇的宫人们纷纷侧身避让道旁,口耳观心,不敢目视,等一行人背影消失在廊后,各自欢呼雀跃,呼朋引伴,切切私语。

惊叹者有之,羡慕者有之,更多人还是一脸欣喜欢慰,类似的表情会出现在众人平时看话本子陶醉满足时。

更有大胆的姑娘开始想象,将来的小主人长相会更像谁,先喊娘亲还是喊爹爹,喜欢吃蔬菜还是水果。

此时此刻,谢长青还没意识到事态端倪之诡吊,如果让他重来,定然不会采摘那株看似柔弱扶风,实则充满神灵戏谑意味的人间仙草,更不会贪念其温养滋补药效,反令蓝若陷入恍惚险境,以至后续的展开……如此不忍直视。

和众人极富绮念的想象场景不同,谢长青并未趁玉蟾宫主小憩而做出什么逾矩举动。

入寝房后,先是轻手轻脚将蓝若放到榻上,再挥手召来侍女,令其为宫主更换寝衣,伺候午休。

自己则转身出去,走到外间起居室,随便找个床枰盘膝趺坐,调息吐纳,静然入定。

日影挪移,半个时辰光景,谢长青睁开双眼,琥珀色瞳仁流光溢彩,澎湃内息从丹田流转全身,真气所过之处通身舒爽。

四下皆静,微风吹响廊铃,流水带动惊鹿,金石与竹木敲击碰撞,富有节奏的敦敦之音愈发助眠。

谢长青走到寝房门口,挑帘望去,见蓝若面朝内侧卧,内息平稳,呼吸绵长几不可闻。

许是瑶芝仙的缘故,身体需要在睡眠中汲取药效。

谢长青会心一笑,小姑娘家家,多睡会也无妨。

他又走回起居室,目光落在主坐旁的雕花兰锜之上,名震江湖的冰魄与青光,并排置于正中最瞩目的位置。

两柄名剑化形于冰雪与闪电,冰魄狭长似锥,青光陡峭如峦,皆取剑走偏锋之意,青蓝双色的大漆剑鞘幽邃静谧,让观者忍不住遥思剑室之中的锋刃,该是何等的寒光凌冽。

相似的剑意,相近的配色,恰似剑如其人,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十分般配。

谢长青背负双手站在兰锜前,自我陶醉欣赏了一番,然后突然想到,今晨醒剑后蓝若同他提起,冰魄的剑缑有些松动,起势时剑柄不跟手,需要换条新缑。

思及此事,谢长青取下冰魄,又翻出两条崭新缑绪,另拿了削刀、铁觿等小物,坐上高榻,点亮案间油灯。

借着跃动火光,谢长青横置冰魄,手执窄薄削刀,对准剑柄纵向一刀,割开老旧剑缑,翻转刀柄,以削刀尾部的圆润环首捋开崩断的碎线,再用觿角清理残留的浮絮。

像七剑这般传自上古的神兵,皆是以天外陨铁为原料,陶土坩埚熔炼百余日提取粗铁,加入若干矿脉精粹,高温大炉反复熔融多次,再经匠人之手千锤百炼,折叠锻打千日方能成型。

为了保证剑体足够的强度与韧度,剑身与剑茎一体同质,不另外焊接凡铁。

冰魄剑茎狭长,棱角分明,直接握持会割伤手心,历代剑主多选用两片青玉包夹剑茎,外层缠绕数圈缑绪固定,组成整个剑柄。

最外层的缑绪不仅有装饰作用,更要求实用效果,既能保护剑主掌心,又能保护名剑本身。

品质上等的缑绪制作较为繁琐,先得到足够细且坚韧的蚕丝,数十股单丝结成丝线,锤纱时添加棉丝、麻丝等有筋骨的杂料,晾干后以草木汁液浸染成若干色泽不同的彩线,再用十数条彩线交叠编织成数分径的圆线缑绪,或者数分宽的扁线缑绪。

有了缑绪,还需要剑客根据自己佩剑剑柄的大小、尺寸选取合适的缠柄方式,从顶端帽首处起框编织,逐渐缠绕整个夹木,这一过程称之“绕缑”,属于耗费耐心的细致活,并非外人想象,简单绕一圈再绕一圈最后打个死结就能完事。

像给闺女编织发辫,随便扎个揪揪自然省事,可难看又松垮,蹦跳几下全部散开,还不如最开始就别弄。

以往都是蓝若自己打理冰魄,剑柄颜色随喜好搭配,这次谢长青藏了私心,特意为冰魄选了条配色更接近青光的缑绪,他来绕缑。

或缠或绕,或守或护,缑绪纫如丝,帽首无转移,思卿之情,我心如之。

谢长青哼着小曲,手里动作不停,拿起铁觿打算给剑柄收尾时,突然内室蓝光乍现,一阵狂风涌泄。

这阵风实在来得太快太猛,骤然从内室冲进起居室,吹翻榻上凭几,扑灭案上油灯,把窗台支木全部吹倒,光线骤暗。

“若儿!”

谢长青一跃而起,往内室冲去,却在帘下被大风困住,迷得睁不开眼。

视线变换间,蓝光消散风声顿止,留下一地狼藉。他好似看见两道身影翩然接近,隐约香风扑面。

谢长青皱眉望过去,看清眼前景象之后,向来八风不动的他差点惊掉手中铁觿。

站在他面前的,是两个蓝若,一位穿着劲装,一位穿着宫装,如瑶月芙蕖一叶双蕊,不佩罗囊而自丽,不施香粉而自华,妍丽窈窕,秀婉嫣然。

门窗紧闭内室昏暗,不远处的两人却好似发着光,执手向他走近。

待到近前,蓝若们同时开口呼唤道:“长青。”

谢长青瞬间恍惚,只觉荒谬,左手磕在半歪的案几上,博山炉的顶盖被袖子甩落在地,撞在青砖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

劲装蓝若眼神扫过青铜顶盖,停留在他手上,“伤了没?”

博山炉熏香所用,顶盖尚有余温,堪堪留下一道红痕,谢长青垂袖遮住,微微摇头。

殿外值守的宫人听见异动,敲门询问示下。

谢长青收敛心神,他暂时弄不清眼前状况,怕宫人们看见惊慌喧嚷,反倒坏事,吩咐她们不要靠近:“都退下吧,殿门十丈之内不要留人。”

“是。”宫人应诺,周围脚步声渐行渐远。

等确定周围再无闲散人等,他重新看向她们。

身穿袴服,长发束成高髻的蓝若缓慢开口,“我醒来时即是如此,缘由未知,旁边的姑娘亦是我。”

一身衫裙宫装的蓝若嘻然笑道:“长青不要怕,你没做梦,我们都是蓝若。”

谢长青神色如平常无异:“我倒不害怕,只是不懂怎会如此。”

他们是朝夕相处的夫妻,日夜陪伴的至亲,曾一同沙场御敌生死相守,对方一举一动的默契皆了然于胸,谢长青知道,眼前两人定是玉蟾宫主本尊无疑。

易容伪装绝无可能,谁有胆子大白日潜入玉蟾宫,在青光剑主守卫下毫无声息替换掉玉蟾宫主,更没道理以二换一。

精怪化形夺魄不过乡野俚传,谢长青从来不信。只是武陵源中尚有神灵垂目,子虹变成孩童的事情犹且历历,谢长青并非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只是眼下情况特殊,事关玉蟾宫主安危,不能出任何差错。

他后退一步,手中神兵骤然出鞘。

“抱歉,请自证。”

双姝互相对视一眼,复齐声问他:“如何?”

谢长青道:“子虹生辰那日,我与宫主对弈,怀安恰在观棋,他说了什么?”

长虹剑主的生辰小宴,众人齐聚西海峰林,各自喝酒赏月玩六博双陆棋,因为君墨在场,周围三十里均设防警戒,避免不长眼的刺客出入。

旋风剑主棋瘾上来,找老棋友手谈,寻了一处远离席面的清凉树下,哪知被谢长青连败三局,面上挂不住,请蓝若代为出阵。

蓝若先挑‘小尖’,谢长青以‘小飞’守角,蓝若以‘分投’制之,打乱‘连片’,点‘三三’接两手‘渡过’,后发制人抢得时机,使得谢长青不得不以守代攻,又数十步对弈连子,互有损益,最后蓝若以半目险胜。

棋品见人品,两位剑主毫无保留,棋局厮杀酣畅淋漓,令刘怀安大饱眼福,将棋谱默记,回家和夫人复盘分享。

劲装蓝若略加思索回答:“铺张扬厉,气势纵横。纵使王恬在世,大略也非玉蟾宫主对手。”末了补充一句,亦是当时她的回答:“怀安溢美其词,我当受之有愧。”

当时在场唯有三人,所见所闻不入他人耳目,做不得假。

谢长青无声看向穿着宫装的姑娘。

宫装蓝若不等他提问,直率道:“长青骶尾上有颗红痣,除我外,应当无人知晓。”她手挽披帛两端,目不转睛盯着他,大有敢回答个有字,就要用披帛给他点颜色瞧瞧。

谢长青眼神闪烁一瞬,默不作声收剑入鞘。

“若儿。”他突然开口,双姝同时转头看他,表情如出一辙,带来的观感完全不同。

两人形貌相同,气质迥异,或裙衫宫装,天真烂漫明眸善睐,有宁馨之羡。或袴服劲装,秋水为神琼花作骨,胜白圭之洁。

谢长青叹口气,艰涩开口询问道:“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们……”

双姝静静站在他面前,互相对视,眼神交流片刻,无声达成共识。

劲装蓝若吐出两字:“玄泠。”

是她的表字,由母亲所取,寓意寒泉冷玉、琼林璃月之质。

宫装蓝若笑容温暖,似桃花灼灼,“叫我若若吧。”她率真活泼,动作神态皆像未见世情叵测的玉蟾宫小宫主,令人心生怜爱。

谢长青一一应下,招手唤来灵鸽。

咕咕——咕咕——

一蓝一青两道羽影先后飞入室内,直奔蓝若而去。

小二落在蓝若若肩头,向前探出圆滚滚的身子,打量面前相同的两个蓝若,回头一脸兴奋地看向谢长青,两只小翅膀欢快扇动——咕咕咕咕,你小子撞大运了,一下子有两个媳妇呢!

小六缓缓敛翅,优雅下降,止于蓝玄泠指尖,毛绒绒的小脑袋蹭她掌心,意态亲昵,嘴里发出类似撒娇的咕咕声——终于实现了一鸽一兔,这下没人和我抢若若啦。

谢长青努力制止脑子里想要烧烤灵鸽的不正当想法,卷好两卷信笺塞进灵鸽踞筒,又屈指给了小二一个响亮的脑瓜崩:“请子虹和秋雨来玉蟾宫。”

小二莫名其妙被弹,十分委屈,乌豆小眼滴流乱转,蜷在蓝若若肩头不肯走,小六展翅飞翔,半空盘旋几圈,咕咕呼唤小二跟上。

蓝若若揉揉小二小脑门,哄了好一会才哄好。

临走时小二故意从谢长青头顶飞过,爪蹬翅扇,想要撞歪它家主人头上的小金冠,被谢长青轻巧闪过。小二偷袭不成,只能像只愤怒的小鸟,挺起胸膛瞪大眼睛,气鼓鼓送信去了。

蓝玄泠瞳如秋水映碎星,抬眸看向他:“手有点欠。”

谢长青低笑一声,“它们都太粘你了。”

六奇阁比西海峰林离玉蟾宫更近,神医接到消息马不停蹄奔来,累得满头大汗,在玉蟾宫大门前遇上了气定神闲的陆白和无所事事的君墨。

“你们……你们到挺早啊。”

神医没有带他惯常不离身的仙人指路幡,只背了个小药箱,身子一歪瘫靠在门口石狮子上,举袖扇风,气喘吁吁。

“我们恰在附近山中野炊,过来很快。”

陆白见神医似乎口渴得紧,拍拍君墨肩膀要他转过身去,从他背篓里翻出一大包荷叶裹着的野萢子递给神医。

“刚钓鱼时溪边摘的,一点也不酸。”

“谢谢!”神医赶路渴得不行,掀开荷叶盖,里边的野萢子个个水灵新鲜,抓起三四个塞嘴里,汁水清甜饱满,解渴又清爽。

君墨上前敲门,等听到门口铃铛响起,复后退至陆白身边,听他和李秋雨聊天。

李秋雨缓过劲来,抬头看清两个人今天的装束,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俩这是什么打扮,效仿渔樵问答吗?”

陆白一身皓色小袖褶衣,朱红窄边接袖,暗红色阔口麻袴,足踏白襪芒鞋,襪外缠提行滕,头戴荷叶状蒲草帷帽,单手提鱼篓,腰间插着半截收起来的鱼竿,另一侧悬着长虹剑。

君墨是雪青色箭袖裋袍,薰色短围裳,藏蓝色褶麻袴,同样的白襪芒鞋,膝下缠提行滕,头戴尖锥竹叶帷帽,手握镐锄,身背竹篓,装了不少蘑菇野菜鲜果之类山货,腰下悬着陆白送他的贴身怀刃,错金银纹饰流光溢彩,太阳底下晃来晃去,十分惹眼。

李秋雨越看越乐:“子虹这身还好,君墨你干什么,难不成要白龙鱼服巡幸乡野,主持籍田之礼劝课农桑吗?”

陆白身为七剑之首,行走江湖多穿襦袴之类便衣,燕居时才换上襜褕或者袍服,穿成这样并不突兀。君墨生于王侯之家,长于庙堂幕府,吃穿用度自有一套高门仪范,容不得乱来。久而久之,言行举止自带武家贵胄气度,哪怕穿上最朴素的民间装束,也是不怒自威,压迫感十足。

“方便舒服,挺好。”君墨自己对穿什么并不在意,早年行军在外,脏污血衣什么没穿过。

陆白的解释更客观些:“山里潮湿蚊虫滋生,溪涧泥泞不良于行,我们在外野炊,窄袖袴装防蚊又轻便,更适宜些。”

“这倒是,蚊子太讨厌,不仅烦人还会传播疫疾。”神医炫光一捧野果,两只手在衣服上胡乱擦拭几下,从袖子里掏出一盒药膏。

“我新配的防蚊青草膏,你们拿去用,用完再要小七来拿。”

陆白双手接过,口道多谢。

玉蟾宫人很快迎出开门,将三人请到议事厅内,奉上饮具点心,又过了没多久,蓝若身边的大宫女出来福身行礼,请客人去后院。

君墨坐在原地不动:“你们去吧,有事再叫我。”

他一个外男,又不是医生,贸然跑进人家夫妻俩的后院自然不妥。

陆白点点头,告诉他待会无聊可以去找嘟嘟玩。

嘟嘟是谁?

蓝若送给谢长青的一条猎犬,刚断奶没多久。

君墨不为所动:“我不和狗玩。”

话音刚落,一只圆咕隆咚黄了吧唧的小狗崽蹿到他腿边,胖得像矮冬瓜,跑起来小肚子一坠一颤快贴到地面,嘴里叼着球球,又大又圆的小眼睛黑白分明,嗷呜嗷呜想要拱进君墨怀里。

君墨口嫌体正直,一根手指挡住它:“……我不喜欢狗。”

小狗狗哪有什么坏心思呐,想和他玩罢了,小尾巴摇得只剩残影,小肉爪啪嗒啪嗒敲打地面,扬起脑袋呜呜叫唤,原本支棱的小耳朵软软垂下,催促君墨快点摸摸它。

李秋雨咂舌:“别家多养细犬之类善于奔跑捕猎的大狗,蓝妹子这是送了条什么,胖成这样。”

君墨看他一眼,又看小狗一眼,有点想笑:“山牛红,原产西南山区,小时又肥又矮,长大了又高又壮,是看家护主的好猎犬。”

陆白趁机挼一把肉乎乎的小狗头,手感极佳:“多可爱啊,你陪他玩玩呗。”

君墨这才勉为其难,把小奶狗提溜进怀里,狠狠揉搓小狗头,表情还是很嫌弃:“好吧,就玩一小会。”

李秋雨和陆白去到后院,大宫女送至院门止步,躬身目送,没和他们一起进去。

游廊曲折盘踞,两侧溪壑萦回,水出松叶之上,花藏屋宇之间,随见泉池园林,桃李映重阁,中有龙山蝰蚭,隔以霞轩举。

隐约剑气肃肃,锦帛振声,有金玉穿空之音,飒然破风而来。

李秋雨纳罕:“听着是冰魄剑鸣,蓝妹子真刻苦,这个时辰了还在练剑。”

陆白眉头微皱,诚然冰魄剑鸣,那么使水袖的又是谁?

“不太对,我不记得长青会用玉蟾心法。”陆白步伐加快,李秋雨差点跟不上,一路小跑追过去,嘴里喊道:“等等我。”

寝殿门前白石空地,活泉绕阶流转,两道身影半空交错,水滴剑身,袖舞飞花,身轻如燕亦如莲。玉蟾心法同出本源,已拆百余招,俱为精妙,难分伯仲。

李秋雨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目光颇为惊惧看向站在树下仰首观战的谢长青。

“长青啊,快出来解释一下,你怎么会有两个老婆!”

神医近乎嚎叫的隔空乱喊招来三人注意,两道蓝影隔空对轰一掌,冰魄真气訇然四散,裹挟无数飞花形成波纹般水圈,向四周激射而出,满院树影枝叶倾倒,树身震竦不止,庭院流水为之凝滞。

地上三人几乎同时强提内力,气息下沉,方不至于被虽在消解但依旧汹涌的冰魄真气振飞。

神医稍慢半息,步伐趔趄即将摔倒,幸好身侧陆白伸出两指点住他肩膀,止住去势,不至于当众出糗。

风定花落,蓝玄泠还剑入鞘,抬手向二人致意:“子虹,秋雨。”

蓝若若三两步跃至近前,毫不生分搂住陆白臂弯,摇晃着甜甜唤他:“阿兄!”偏头又向李秋雨打招呼:“神医大大!”

被唤作大大的神医差点被吓厥过去,忙躲到陆白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来,摆手连连:“当不起当不起。”

一人含霜凌冽,一人灿若云霞,陆白苦笑不已,看向谢长青:“发生了什么?”

谢长青怀抱青光,从树冠阴影内走出,剑身上的流光自他面颊滑过,净透薄寒,如雪松负覆霜雪,半晌,他缓缓说出三个字。

“瑶芝仙。”

随后四人——不,应该是六人,蓝若算两人,以及破格召入后院的君墨,重新坐下来商议对策。

主家三人简单交代前因后果,他们一致认为事情起因在于那盅汤。

对此李秋雨有异议,基于在他已经为两位宫主把脉并确认其身体无恙只是真气有些澎湃之外的基础上。

“瑶芝仙固然滋补,一人变为两人难以解释。”

蓝玄泠托腮看向李秋雨,意有所指道:“并非难以解释。”

李秋雨想了想,大胆猜测:“可能药草被武陵源的神力加持过所以产生了一点异变,等药效过去自然能恢复。”

谢长青心里没底,问陆白:“你觉得是这样吗?”

陆白似有所悟,仰头望向天边,一个绯红色小点由远及近栽下来。

“咕咕咕!!!”

小白接住我——刹不住了——

小七头朝下撞进陆白怀里,艰难蛄蛹几下翻个面,抬起小脚伸出爪子,小尖嘴一点一点的,示意陆白取信。

李秋雨不解:“小七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不稳重,难道和黑鹰养在一起太久变傻了吗?”

君墨表示黑鹰不背锅:“它就是趁机想和猫崽贴贴。”

陆白淡定取下信件,顺带偏袒他的鸽子:“小七还小,不懂事,闹着玩的,你们不要说它。”

君墨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一旁的李秋雨啧啧称奇:……慈母多败儿。

小七得意咕咕两声,扇扇翅膀飞走了。

“大祭司解释,瑶芝仙草药力猛烈,一人服用过犹不及,恐毁及根本,故少司命降下神力,使二人分而承之,不令效用过量。”

谢长青听罢,眼中浮现愧疚懊恼之色,果然还是药草的缘故,让若儿陷入危险。

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对:“为什么少司命不直接用神力化解药性?”

陆白道:“大祭司说是神明的玩笑,少司命想借着‘瑶芝仙’的效用,让你们快点要下一代。”

掌握繁衍生息的古楚神灵,今日也在为芈族不甚繁盛的子息操心。

众人还没完全理解陆白话中之意,谢长青遽然离席,手擎青光遥指西北天际,三尺水寒剑气暴涨,剑首激射而出无数道凌冽剑罡,汇聚成一整条青蓝色巨/龙,伴随声震百里的高亢龙吟,呼啸着冲入云端,一时天地晦暗雷暴电闪,原本笼罩数片山头的飘渺云海,转瞬变成厚重沉郁的巨大团云,层层叠叠朝四面八方翻滚膨胀,瞬时整个天地都暗了下来。

青色巨/龙在灰黑色团云中撕扯扑咬,鳞爪怒张须发毕现,几乎席卷沿途山林间的所有水汽,浩浩荡荡,沸沸扬扬,青白色闪电裹挟鸦青色乌云,混杂着骇人心魄的夔鼓雷鸣,摧枯拉朽般撞向宗庙山的主峰。

蓝若若秀眉微皱,起身跃至谢长青身后,踮起脚尖抱住他腰身,额头贴上脊背,彼此肌肤相触,呼吸相闻。

这是一个极具安抚意味的依赖动作,让他能清晰感知身后人的温度与心跳,鼻尖萦绕令人心安的熟悉气息,如兰似麝,如莲似雪,如三九寒冬撑开轩窗,举目天地皆净色,皑皑白雪之下,兀然嗅到的一抹红梅冷香。

“不要生气了长青,我人无大碍,并无不适。”

谢长青眼中呼啸聚集的隐晦怒色逐渐清明,青光剑往下一点,远处青龙昂首嘶鸣,从高空俯冲直下,没入群山碧水伏涛之内,天际外乌云尽散,金光骤开。

云行雨施,隐介藏形,一剑之威震慑四方,山川天地为之屏息。

陆白惊叹:“长青剑法又有精进,何时有机会让我讨教一二。”

蓝玄泠闻言笑他:“阿兄真武痴是也,这时候还想着切磋。”

谢长青犹有怒气,倒提长锋扬缨冷笑:“天上乐事不够过眼,又挂怀人间俗宜,既如此着急,何不早配神婚,孕育子息万亿无穷!”

李秋雨觉得谢长青说的很有道理,结婚生子本是各人所愿,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用这种办法催生。于是神医也跳起来,跟着谢长青一起仰天大骂出门去:“就是就是!医学的尽头,怎么能变成玄学!”

君墨难得同意一次谢长青的看法,低语道:“前有猫崽变小,后有蓝若成双,少司命竟如幼齿孩童,随心所乐,不顾后果,甚是顽劣。”

言未毕,一点寒芒乍见,随后剑出如线,冰魄夹霜带雪,毫无预兆地迎面直刺君墨面门。

“呲——”

他们宾客三人,陆白站中间,左手是神医,右侧是君墨,君墨位置最靠外,又因为身形最高大,几乎遮蔽掉另外两人的所有视线。

是以冰魄破空袭来,直到极近的位置,陆白才看到剑芒,制止已来不及。

“叮——”

幸好君墨反应极快,劈掌迎击,示指与中指夹住冰魄剑身,牢牢定住冰魄剑不再前进半分,剑尖距离他的眉心仅有寸许,半空中震颤不止。冰魄真气至寒至阴,迎面袭来时冰冷刺骨,君墨整个右臂连带大半张俊脸覆上一层厚重白霜,指尖、嘴唇都冻青了,看上去又惨又滑稽。

他摆出一幅自以为最可怜的表情,左顾右盼找他家猫告状。

“子虹,你家妹妹打我……”

陆白袖手站在他身后,见此场景忍不住遥思往事,这一晃多少年了,居然又看见冰魄剑主对阵魔教少主的经典场面,今夕何夕啊。

谢长青刚缓和一点的表情瞬间变得更难看,手执青光青筋暴起,蓝若若赶紧挽住他,不让场面继续混乱下去。

李秋雨还想拱火,用手肘怼怼陆白,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问:“坊间卖脱销的七侠传话本里下一句词儿是什么来着?”

陆白那张人畜无害的俊脸上浮现出几分古怪又揶揄的笑意,清清嗓子模仿君墨少年时期的声线。

“你一口一个虹猫少侠,难道我堂堂魔教少主黑小虎比不过一个虹猫?”

“噗嗤……哈哈哈……”李秋雨笑得打跌,仗着陆白站在自己身边,君墨不敢妄动,继续在作死的边缘大鹏展翅:“一过经年,殿下自己觉得如何?”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谁还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

君墨现在定力比以前好太多,百口莫辩就干脆闭口不答,继续保持单手夺白刃的姿势,眼巴巴盯着陆白,手不敢乱动,眼神不敢乱飘,只等着他家猫来救命。

蓝若若努力拖住谢长青,不要他冲上去夫妻混合双打暴揍君墨。

陆白垂下眼睑,再怎么说几个人早已各自成家,再闹下去就过分了。

于是上前一步,先轻轻移开冰魄剑,温声哄劝道:“若儿收收气,伯尚不是故意出言不逊冒犯少司命的。”

又朝君墨肩头推去一掌,送他脱离战圈中心,掌心吐出一缕长虹真气,冲散凝滞的冰魄余寒,汩汩流向四肢百骸,所过处肉眼可见冰霜消散,面色恢复红润。

“我没想杀你,只是给个教训罢了。”蓝玄泠飒然轻笑:“少司命做的不对,可以直面神位申饬,背后议论总归不够光明正大。”

言外之意,蓝玄泠并不觉得君墨冒犯神灵有错,只是不能背后说小话,有违道德。

君墨有点异议:“刚刚谢珏要给少司命配神婚,还用剑罡砸芈族宗庙山门,岂不是比我更过分。”

蓝若若挽着谢长青,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好心向君墨解释:“长青是我已经过门的郎婿,就算有错,也不能打骂,指出不对,日后不二过即可。你是把我家阿兄拐走的家伙,不必太客气。”

君墨更郁闷了,照理说他也算“郎婿”,为什么自己被区别对待,于是发出灵魂质问:“只把我当外人吗?”

蓝玄泠还剑入鞘,抱臂而笑:“殿下可以当‘内人’,大不了让阿兄再娶你一次。”

冷冽的嗓音勾起久远的记忆,一一浮现脑海,君墨侧身而立,默默不敢说话。

江湖上连三岁小儿都知道玉蟾宫主向来令闻令望,和颜善言,甚少疾言厉色。但江湖传言这个东西,传来传去总会失真。

毕竟菩萨都有三分火气,蓝若初出茅庐恰逢武陵之乱,周围是穷凶极恶的玄府大军,身边是尚且年少的七剑伙伴,身后还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魔教少主。

面对各方围追堵截,每天疲于奔命,她脾气能好到哪里去,尤其君墨当年少不更事,总是一意孤行,分不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孺慕,什么是正邪什么是善恶,每每气得她咬牙切齿。

母亲说得对,男子明事理比女子晚太多,十八九岁的小儿郎,总是心浮气躁唯我独尊,讨人嫌的幼稚鬼!

蓝若才不会惯着他,都是江湖儿女,凭什么我要让着你!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本宫手中冰魄也未尝不利!

嬉笑怒骂,各类行走江湖的言语技巧在一次次与君墨周旋的过程中逐渐举一反三,运用自如。

这事全怪君墨自己作的,蓝若遇见他之前,在玉蟾宫的时候可从不骂人。

等到七剑合璧后,她年岁渐长,性格愈发恬静,万事不萦心,最紧急的时刻都能神闲气定,极少愀然色变。

由此可知,这世上谁被蓝若言语攻击最惨,也就是君墨了。

现下蓝若气场全开,不留情面,君墨深感危机,选择及时止损,绝不重蹈覆辙。

静目旁观的陆白看看蓝玄泠和蓝若若,又看看沉默不语的谢长青,莫名感到背后有些凉意,似乎有人要倒霉了。

眼见帮不上什么忙,留下还会添乱,宾客三人先行告辞,谢长青送他们到宫门口。

临走前,李秋雨单独对谢长青说:“两人一分为二,性格肯定有所变化,好像孪生姐妹,一个更强势些,一个更柔软些,但都容易走极端,你要让着点蓝妹子哈。”

什么让不让的,谢长青心道,自家媳妇我当然会宠着,不消说。

“秋雨你多虑了。”

神医表情一言难尽,想说什么又忍住,只道:“人多反而打扰蓝妹子静养,我们先走了,你自己仔细小心。”

虽然他是医者,有些话说出来并不庄重,青光、冰魄都是聪慧绝顶之人,能自己把握分寸。

陆白走上去拍拍谢长青肩膀,脸上莫名有种已经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但没有办法,只能祝好兄弟好运的无奈表情。

“辛苦了,你多担待些。”

“你真是和君墨在一起太久学坏不少,脑子里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谢长青听出他话里有话,理所应当把黑锅扣给拐卖猫口的猫贩子,收获君墨冷笑一句:“你不乱想,怎么知道子虹有没有乱想?”

论雄辩之才,谢长青可以甩君墨一整座武陵源,当即呛回去:“你又不是我,怎会知道我不知道子虹有没有乱想?”

停停停,陆白赶紧扯开君墨,古有庄惠濠梁辩鱼,现有虎猴玉蟾辩猫是吧,天都黑了吵什么吵。

陆白终止两人的幼稚拌嘴行为,对君墨道:“再不走,刚那条可以砸塌整个山头的青龙剑罡就得砸你脑门上。”

君墨满脸不服气:“他敢砸我就敢接!”

陆白随意横他一眼:“过几天你自己回天水,别叫我一起走。”

君墨秒怂,立刻扛起背篓提上鱼篓,变出一个灿烂的笑脸,乖乖跟陆白回家。

几人走出一段距离,神医突然掉头,踮起脚尖挥手朝玉蟾宫的方向呼喊,“长青你自己悠着点啊。”

谢长青随口应下,并且这时候他还很轻松地以为,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自己都能应付过来,并不多想,揖手送别。

重新回到后殿,暮色四合,宫人升起羊角风灯,暖橘色光线照亮廊檐与飞阁,庭院灯影熏然,影叠重重,一派宜室宜家的温馨氛围。

瑶芝仙药效未过,两位冰魄剑主继续切磋武功发散药性,所到之处剑啸阵阵,真气乱飞。

不明内情的宫人们以为姑爷和宫主打起来了,整个玉蟾宫上下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管事嬷嬷壮着胆子前来询问,被谢长青用言语安抚好,他不想蓝若变成两个人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也怕横冲直撞的冰魄剑气伤及无辜人,依旧下令所有人远离后殿,二十丈内不留人,等到宫主情况恢复正常再说。

白石地前,蓝玄泠执冰魄,蓝若若执水袖,心法招式本出同源,两人五感彼此相通,像是自己和自己对阵,招式运用心知肚明,打得并不尽兴,见谢长青回来,想要拉着他一起比试。

蓝若若问他:“长青想先和谁过招?”

谢长青犹在思考万一蓝若明天还不能恢复,自己如何杀上宗庙山把少司命的神位牌子拖出来烧掉这件事情,有些心不在焉道:“本是同一人,不必分彼此,我们一起吧。”

不到一个时辰,他后悔了。

本来三人各自为战,打着打着冰魄同心,局势逐渐变成二打一,谢长青不敢用杀招怕伤到蓝若,只能以招架为主,随着时间推移,越发力不从心。

以武取,冰魄以二对一,青光毫无胜算,以智取,青光以一对二,冰魄定然完胜。

面对两位智武均在瑶芝仙加持下的玉蟾宫主。不是谢长青不行,是换谁来都不行。

【又过了数个时辰,几不可察的轻微破绽,他一个晃神,青光剑势顿挫,被水袖缠紧手腕,冰魄抵进颈项,瞬间缴了械。

比武切磋点到为止,输给自家媳妇又不丢人,谢长青垂眸望向二人,轻声笑道:“宫主威武。”

冰魄剑纹丝不动,水袖缓慢收紧,蓝衫少女悄然靠近,眉眼间带点娇嗔,似是埋怨郎君的懈怠。

“长青哥哥,你输了,怎么办呢,总得有个彩头吧?”

谢长青先是一愣,随后喉头滚动,全身热气上涌,臊得耳颊绯红,脑子一片空白。

玉蟾宫主幼年失怙失恃,从小独立长成,坚韧不拔之志胜过世间大部分人,罕有小女儿姿态。

与青光剑主相伴多年,二人齿序只差两载,日常多以表字相称,枕席之间情到浓时偶尔唤一两声乳名。

此时此刻,蓝若第一次唤他哥哥,谢长青如闻雷击,支支吾吾居然一时说不出话来,有情饮水饱,平日里的雄辩滔滔、长袖善舞,尽数败给了真诚。

冰魄斜挑,剑尖顺着谢长青颈项线条流畅的轨迹描摹,像指尖轻抚,扫过微微凸起的喉结,层叠繁复的领口,凌冽的剑气触体冰寒,色气又霸道,所过之处激起阵阵粟粒。

蓝玄泠左手接住青光,右手执冰魄,冰魄剑气不小心割断谢长青腰侧衽带,原本齐整的修身长袍顿时变得松松垮垮,她言辞中藏着些冷刻的寒凉。

“你分心了,长青。”

谢长青脊背发紧,一种近乎本能规避的危机感迎面袭来,他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辩解,腕间水袖突然收紧。

蓝若若拉动水袖一端,缚住他飞至一处甚少打开的暗房,摔入房间正中的厚褥软榻之间,两道倩影随后即至,曼妙身形俯身压下来,在屋顶无数颗夜明珠的光线映衬中,她们的表情或冷冽,或天真,殊色妍颜清晰倒映在谢长青琥珀般栗色瞳仁里,星眸合处差即分,枕上桃花歌未歇。

这里不是寻常寝殿,而是他们成婚前,按照旧俗设下的春阁,内藏无数玩意物件。

楚地民风不禁,武陵源深藏大山,母系氏族遗俗良多,男女情事相较外界更平等开明些。寻常百姓嫁娶,双方父母各自准备桧板、簿册,绘形容图画,助新婚夫妇成事,家底厚实的人家添备各类器具,藏之春阁,用以和合助兴,丰衍子孙。

玉蟾宫的春阁由历代宫中老人准备,每位宫主成婚前重新筹措,搜罗天下精巧之物,囊括世间百千法门。两人成婚后不久曾好奇进去过一次,很快苦笑着退出来,再不轻启。

之后某年某月又额外添置了许多器械——君鹿鸣强行送给蓝若的新婚礼物,出自玄府内造工坊,说是助姐姐驭夫有术,使郎婿身心愉悦。谢长青只看了一眼,差点一把火连带房子全部烧掉。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虎狼之物。

刚点火就被宫人拦住,理由是烧春阁不吉利,这些东西晾在边上放着就好。

谢长青心想蓝若性情谦柔,不耽于声色,他自己也不是浮浪之人,就没再坚持。

现在只笑自己当初不果断。

谢长青向来沉着,就算双手被缚也是仪态从容,些微动作间衣带凌乱,推就着仰面朝天,神色依旧不变。蓝玄泠伏在他耳畔长叹一口气,双手环绕他颈项,冷静陈述当前危机。

“我压不住真气,越打越烦躁。”

“对不起。”

蓝玄泠情绪翻涌,体温反倒极冷,谢长青心中有愧,侧了下身体调整方向,让两人贴得更近,想要温暖她。

另一具柔软娇躯自他身后绕贴上来,芊芊玉指轻抱檀郎腰间,头埋在他的肩窝,滚烫呼吸肆无忌惮,尽数落在他耳后那片敏感又柔软的肌肤上。

蓝若若体温烫得吓人,话说的也是黏黏糊糊。

“好热啊。”

身体很快有了反应,谢长青轻声道。

“先把我解开吧。”

他腕间还绑着水袖。

蓝玄泠并不回答,神色逐渐变得不耐烦,用力拖拽他腰间将断未断的腰带,表情懊恼,最后不堪繁琐,用力撕得粉碎。

“嘶啦——”

裂帛之声何其刺耳,惊起她们最后的理智,蓝玄泠手握断带一角,抬眸看向谢长青,那双向来清明的眼眸酝酿着疾风暴雨袭来前的先兆,眼底是极其陌生的晦暗,汹涌而激荡。

“长青,你现在出去还来得及,我绝不阻拦。”

谢长青平静目视她,缓缓摇头。

神兵有两刃,妄动恐伤人伤己,瑶芝仙药性凶猛霸道,她们周身真气越发不稳。

想要解决问题,恐怕得顺着少司命的本意来。

谢长青低垂眼眸:“或许,可为之一试。”

腰间和颈项缠着的双臂同时收紧,差点勒得他喘不过气。

喘息声传入谢长青耳中,双姝一前一后夹击他,四只纤纤玉手在他身上敏感地带不断撩拨。

“我们尽量不弄疼你。”

谢长青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她们的意思难道是……他有点不敢置信。

“什么?”

蓝若若与他耳鬓厮磨,口中含混不清。

“姐姐看见君墨就烦,因他拐走了阿兄。我看他也烦,总想起鹿鸣妹妹,该说不说,我依旧介怀。”

谢长青心内一突,怎么突然提起君月。

君月,字鹿鸣,是君墨的妹妹。谢长青幼时流落玄府,成为她的侍卫,少年少女一同长成,看似主仆更类兄妹。怎知君月对他余有旧情,闹出不少啼笑皆非之事。蓝若有所耳闻,洞若观火,并不在意这些,如今在瑶芝仙的影响下性情微变,徒然引出醋海翻波。

要命,关键时候媳妇怀疑自己和曾经的青梅竹马说不清道不明,这下谢长青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他试图垂死挣扎,言语诚恳辩解道:“宫主明鉴,我对君鹿鸣绝无男女私情。”

“我自知道,只是不甚高兴罢了。”腰间手臂收紧,蓝若若突然加重力道,勒得他有些发疼,谢长青眉头微皱,一个冰冷的吻带着温柔的安抚意味落在他眉间,试图疏解他的疼痛。

“君月做过的,我们也能做吗?”蓝玄泠哑声望着眼前爱人,他眼尾泛红,眸光潋滟,表情带着慌张,又透着些许茫然,让人忍不住的想要狠狠欺负。

“她什么都没做过——”谢长青努力挽回即将失控的局面,又被蓝若若以吻封缄言语。看似柔弱的少女是堂堂冰魄剑主,是他的妻子,唇齿交融,吮得他舌根发疼,整个呼吸都被夺去。

身前的蓝玄泠同时箍住他的颈项,掌心微微用力,窒息的快感潮水般陡然沉重。

她冰冷道:“我不信,这半屋子的东西,都是她送的。”

蓝玄泠继续轻舔舐他的耳垂,圆润耳珠惹人喜爱,忍不住含入口齿之间细细研磨,留下啮咬的痕迹,这处地方敏感至极,又慌又痒的触感惹得他想要躲开,很快又被身后的蓝若若固定住,丝毫动弹不得。潮湿滚烫带着少女体香的热吻啄过他的脖颈到达锁骨,蓝若若耐心用嘴临摹着谢长青身体的轮廓,另一只手也不安分的收紧,摸索,探寻。

事已至此,再怎么辩解是苍白无力,要是谢长青双手没被绑死,定然会掩面长叹。

夫妻行闺中之趣,乐极美甚,然则双姝并行,雪后争娇态,月中含丽情,此番情状闻所未闻。

谢长青整个身子都泛起淡淡的绯色,耳朵更是要滴出血来,面颈爬满大大小小的红痕,外衣系带被扯开,胸口剧烈起伏,看上去狼狈不已。

两人成婚日久,于床笫之间,他从未如此被动过,又是紧张又是自责,嗓子像是着了火,他自知今日逃不过,还是想留住底线,边喘边说:“宫主,能不能帮我解开水袖。”

“不能。”蓝若若低笑一声,撩起他的中衣,出自玉蟾宫的上好绸缎柔顺丝滑,摩擦肌肤带出强烈快感,又引得他一阵轻颤。

蓝玄泠望向他的目光越来越沉,谢长青此时有些不知所措,潮红已经从眼角耳尖蔓延整张脸,两个人都目光如炬盯着他,他一时不知道该回应谁,眼睛偷瞟一眼又很快移开,嘴角挂着一丝水色透亮的涎液。

艳冶颓糜又小心翼翼的委屈神色,放在青光剑主身上极为罕见,蓝若若伸手覆在他的面颊上,极尽温柔地来回抚摸。

“别怕,我不弄疼你。”

谢长青怕吗,他一点都不怕。

蓝若心软,他便顺意为之,哄她解除桎梏,自己得以转守为攻。虽然他能直接挣开,但定会惹她生气,到时候二姝合力对付他,再捆住也不过瞬间的事,反倒激化情绪,更致被动。

小伎俩初显成效,谢长青生出一丝庆幸,蜷缩榻上得到片刻喘息,小声道。

“腕子疼,宫主帮我解开吧。”

“是吗,我看看……”蓝若若覆住水袖缠绕的双腕,忍不住隔着布料转动掌心,轻微叹了口气。

就在谢长青以为她们终于打算放开他时,又突然听见一声清脆的金属卡扣响动,手上水袖之外,又多了副银镯镣铐。

……

被发现了。

谢长青剧烈挣扎起来,又被轻松按下反抗,面对两位智力双绝的冰魄剑主,他根本毫无胜算。

他额间渗出薄汗,眼尾变得绯红,栗色瞳仁里尽是湿漉漉的水汽,眼中祈求的情绪越发明显。

蓝玄泠悄然抬手,刚才被她撕断的腰带轻柔地缠上了谢长青的双眼。

这才是处理不忍的最佳方式,只需遮住那双漂亮的琥珀般眼睛就好。

“我知道水袖定然困不住长青,又怕镣铐粗糙会磨坏肌肤,干脆两物齐用,有绸子垫手,随怎么动弹,也都无碍。”

银镯内壁有一圈不规则突起,正好抵住他的脉门,量身打造般严丝合缝,这下是想逃也挣不开。

视觉被剥夺,肢体被束缚,蓝若若素手柔夷继续往内衫中探去,谢长青想到当下这幅孟浪的场景,心内浮现出无比荒唐的感觉,不由表现出抗拒。

这份感知上的抗拒和少女给予的温柔相与混杂,角抵拉锯般彼退此进,如同绵绵丝絮密不透风层层缠绕,他有些慌,又有些痒,到底分不清滋味,只让所有触觉更敏感了些。

若按照夫妻之实,蓝若若做的并不过分,甚至极其克制,像在擦拭一柄宝剑,调奏一张古琴,珍视又缓慢地游走。

而这种抗拒之后的屈从,屈从之后的无处躲闪,无法言说,却又成倍放大了所有感知。

他最终不可抑制的沉浸于某种难以启齿的欢愉。

双姝起身换了个位置,蓝玄泠从身后逼近,将谢长青半扶半抱按入自己怀中,双姝心意相通,目光汇聚之处,像要把他烧个通透,烧成灰揉进自己骨血里。

身前的蓝若若攀住他的腰身,清浅的吻落在淡粉的乳首上,舌尖扫舐一遍又一遍,身后人探手覆住另一只,指尖乳晕上打着圈,似碰未碰,总是略过关键之处。

谢长青被夹在中间,想躲而无处去,上半身的衣物不知何时已经褪到臂弯,衣料与肌肤摩擦之间撩拨出火来,一直被戏弄的乳头像是得到了抚慰,兴奋地挺立,在空气里颤颤发抖。

蓝玄泠察觉到他的情动,便用两指夹住乳根,用力揉搓起来,很快充血至胀大一圈。蓝若若不甘示弱,嘴里含着他的另一乳尖,舌尖挑逗,用力吸吮,感受到可怜的小奶头被吸得水淋淋湿漉漉,颤巍巍地胀大不少,谢长青又痛又爽,躬身想要躲开,蓝若若发现他想跑,转为连啃带咬,牙齿收紧叼起拉扯又突然放开,激得他浑身发抖,差点喊出声。

“不许跑。”

蓝玄泠的呵斥带有几分薄怒,空出的右手强势固定他的下颌,令他转向自己,俯身落下气息滚烫的吻,先是浅浅试探,再长驱直入,舌尖扫过龈齿,来不及咽下的津液落入塌陷的领口,衣料上水渍的色泽更艳了几分。

缠绵悱恻的细吻渐渐转化成更热烈的轻啃,不论力道是轻还是重,总是能轻易拨动情欲的弦,一下又一下,起伏不止,丝丝入骨。

蓝若若一只手缠住他腰身,另一只手逡巡而下,她记得他腹股沟那处亦十分敏感,只要简单碰一下,就能让他软了身子,但她不愿太粗鲁,动作像羽毛轻点,像露水微沾,每落到一处,他都忍不住颤抖,太刺激了,一抹水色从蒙眼的帛带中渗出来,将其上的松叶暗纹染得颜色更深。

上半身凌乱不堪,下半身衣物勉强蔽体,衽带割断,腰带扯断,腰身以下只剩一根抽绳固定贴身长绔,维持最后的体面。

蓝若若继续往下,尾指勾住绳头,想要扯开布结,谁知方向错误反倒越绷越紧,干脆效仿刚才蓝玄泠对付腰带的方法,一把扯断,谁知绔带虽细,坚韧堪比剑绪,先是瞬间收紧,深深嵌入肌理,再突然绷断,整个绔口松垮下来,耻骨处立刻出现了一道红痕,谢长青全身紧绷复又放松。

“弄疼你了。”蓝若若双手扶住他的胯骨,低首亲吻这道印记。谢长青业已情动,胯间尘柄昂首挺立,粉白粗长,坚硬如杵,差点顶在她面前。

衣料声窸窸窣窣,二女罗衫乍褪,各自露出雪白酥胸,一人紧贴他脊背,乳尖儿又韧又弹,两只椒乳磨镜般压顶周璇,带起无数道炙热快感。一人颤巍巍悬在他的阳物上首,云鬓半斜,粉臂横施,抱着半弯雪峦,柳腰向下一沉,左右相拥,夹住眼前尘柄,以乳肉套弄起来。

茎体里血流汹涌,继续再一点点的膨胀数圈,大到她差点拢不住。世间男子大都食髓知味,纵使谢长青也难以免俗,他受此刺激,忍不住挺动腰身,想要得到更多快慰,双姝受到鼓舞,各自加快拨弄力道。

谢长青下方被用力照顾,口中仍被堵住,强烈快感令他有些呼吸凝滞,难受地抬起头,突出的喉结清晰落入蓝玄泠眼中。

她放开他,又在他剧烈喘息之时,更用力含住他的喉结,力度发了狠,着了魔,几要将他拆吃入腹。

海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他们是亲密无间的夫妻,所有坦诚都为对方展现,情事之间或有主从,但不分尊卑,我心悦君,君亦同此心。

春阁空间极大,她们带着他换了一个又一个地方,榻席、春凳、十字撑、龙凤环、合欢椅、鸾香车、水转宝轮……种种极乐,不一而足。

几番登顶涌泄,谢长青脑子混得像一团浆糊,伏在蓝玄泠肩首,手脚还被绑着,不小心脱口而出:“兔兔今夜主动得像只小老虎。”

话刚说出便觉不妥,老虎,还是小老虎,说的是谁呢,君家小妹吗?

最普通的一句席间情话此时如同某种助燃剂,双姝冷笑着放开他,各自起身往房间深处去,再回来时手里多了许多物件。

视线开始摇晃,他却浑身僵硬。

“今夜你不必睡了,长青。”

最起初软鞭抽在身上,他还能苦笑说要不算了别弄坏了衣裳。

显而易见是借口,衣服早不知道被她们丢到哪里去了。蓝若若笑着揉弄他尘柄予以回应,说到时候给你做新的,颜色款式随你选。

帐底风流,登门挑弄,水月观音,菩提水涌,三十三重天上有神仙,识破四万二千法门,摺旋直顶,合欢圆融,动时蝴蝶舞,潮水携浪来。

到后来他意识逐渐不甚清晰,似有什么溜滑冰凉的狰狞事物抵在他身后戳刺探寻,试图寻幽而入。

他苦笑一声,又觉底线这个东西,只要面对正确的人,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能被打破。

雪积前溪,月藏深处,骨悚而心荡,神眩而息微。

半梦半醒间,谢长青理智被燃烧殆尽,前后皆允,他从里到外都湿透了,目光涣散,遍染绯色,体温烫得吓人。

最后他们从浴池里出来,精疲力竭倒在寝榻上。色授魂与,三美同床,不知梦境是襄王,乐极到深处,胜遇瑶台女姬、云梦江神。

在他仅存的意识中,唇畔有股温热的触感和诱人的清香,他知道这是蓝若在吻他。】

同枕而眠,一夜无梦,再睁眼时,早已曦轮东指,丹霞射牖矣。

谢长青先醒来,身边是恢复正常的蓝若,睡态安然,眉眼舒展,并无病态。

他默默叹口气,是欣喜也是后怕,还有点不可察觉的委屈。独自找件新袍衫穿好,又拿了套蓝若的衣裙放到枕边,以便她起来之后即取。

弯腰替蓝若掖紧被角,忍着浑身酸痛走到外间起居室,独自挽发洗漱,然后寻了个角落,点燃火塘,开始煮早茶。

这是他的日常习惯,蓝若喜欢晨起洗漱后喝一盏雪晴牛乳茶。但乳酪难以预制,稍不注意气味尽失,再无佳理。

玉蟾宫自豢花牛数头,宫人夜取乳置盆盎,次日拂晓,乳花簇起尺许,用铜铛煮之,漉以清汤茶水,乳斤和汁四瓯,百沸之,待玉液珠胶,雪腴霜腻,吹气胜兰,沁入肺腑,自是天供。

许是茶香醉人,谢长青在汤水将沸未沸之时,望着火舌翻卷,竟然靠着凭几睡了过去,眼尾还带着点没有消散的绯意。

并不知身后帘垂晃动,玉人款款行来。

蓝若从后方接住他,环抱在怀里,取走他手中火钳,有些心疼握住那一对尚带红痕的手腕,轻轻地来回摩挲,低声轻叹道:“傻子,也不知道躲,何苦挨这一遭。”

谢长青睡眠极浅,睫羽微颤,随即醒来。看见是眼前是神情清明的妻子,脸上显现出如释重负般笑意,一把搂住她的腰身,埋首入其间,哑着嗓子说:“我饿了。”

蓝若接住他的拥抱,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像哄小孩似的笑问道:“想吃什么,我来做。”

谢长青脑袋在她怀里拱来拱去,嘴里嘟嘟囔囔的:“都行,听你的。”

蓝若捧起他的下颌,鼻尖轻轻啄碰他的面颊:“这回我听你的。”

谢长青惦记他刚煮好的茶:“那听我的,先喝茶吧,再煮几沸乳酪要焦了。”

他从蓝若怀里坐起来,催她先去洗漱。

蓝若起身离开,谢长青取出她惯用的水晶盏,铁钳夹住铁釜边缘,筛网覆住盏口,滚沸的乳茶贴着杯沿滤汁而下,浓郁的奶香混合茶香花香,还有一丝丝霜白蔗糖的清甜,瞬间萦绕整个室内。

蓝若梳洗回来时,乳茶温度恰降至适宜,谢长青跪坐榻席之上,捧起水晶盏,双手递给她。

“尝尝。”

蓝若屈膝正坐在他对面,低头小口啜饮,谢长青目不转睛盯着她,有些急切地问道:“是不是焦了?今天煮的时间久了点。”

“焦了。”蓝若抬起头,唇上沾着一点奶沫,“但是好喝。”

“真的吗?焦了还好喝?”

谢长青有些疑惑,蓝若抬盏递到他唇边,“你试试。”

他将信将疑,就着蓝若的手饮下一大口,眼神蓦然明亮。

甜而微苦,糖霜裹上焦壳融化在乳香茶香里,反倒格外醇厚。

真是意外之喜。

谢长青又多饮了几盏,腹中不复向前饥饿,就想等到了晚上再缠着蓝若下厨,现下去前厅随意用点小食即可。

宫人们足有大半日未见着二位,生怕出什么事情,又因谢长青事先下令所有人不许入内,各位管事嬷嬷都有些惴惴不安。现下见他们把手前来,并无吵架的迹象,又纷纷喜笑颜开,格外尽心伺候。

以往两人用完小食,会去演武场醒剑,谢长青提了冰魄青光在手,招呼蓝若一起走。蓝若上下扫视他几眼,劈手夺回神兵放回原位,拉着他返回寝室,推到靠窗的榻间,压着躺下趴好。

“今日免了,先给我看看伤口。”

瑶芝仙能明目清心,神敏识捷,也会左右情绪、蒙蔽理智,但没有抹灭记忆的效用。她在昨夜一人分饰两角的时候做了多少混事,谢长青又是如何予求予取,都历历在目,记得一清二楚。

中衣褪下,露出满是淤青红痕的身体,昨夜尽兴之后,只是简单清洗,并未上药,现在看有些伤口又开始渗出血迹。

蓝若跪坐在他身侧,取了药箱,拿着绵球沾上活血化瘀的药,细细为他涂抹,表情凝重,紧蹙秀眉问道:“很痛吧?”

谢长青伸手抚上妻子眉间,描摹那张世人皆称赞的绝美容颜,笑意如清风入松,一派清净安然。

“没事,一点也不疼。”

空气里静得可怕,窗外传来宫人轻微的脚步声,年长的嬷嬷带着已经成家的姑姑们,提桶打水进进出出,打扫战场般沉默,快速清理隔壁一塌糊涂的春阁。

她们彼此间一句多余的交流都没有,只顾着埋头收拾,来的时候没有禀告,打扫干净立刻退走,走之前也没有回禀。

这一切举动,都逃不过耳聪目明内息深厚的两位剑主,但他们都很默契没有说话。

怎么说呢,要他们自己收拾,恐怕只能一把火烧干净了事,但他们都不是很想去故地重游。

谢长青双手交叠,下颌垫在臂间,转头看向蓝若,突然道。

“我能把春阁烧了吗?”

蓝若动作一顿,面色稍红:“好,我陪你一起。”

“可是烧春阁不吉利,还是算了吧。”事已至此,谢长青接受现实,冤有头债有主:“我先去把少司命的神位牌子点了。”

蓝若忍俊不禁:“好,我帮你点。”

谢长青继续说:“这些老祖宗开玩笑归开玩笑,折腾后辈做什么,干得都是什么事。”

“要不然我们离开一段时间,若儿同我去东南住几日吧,看看蜃山云海,尝尝虾蟹蛤贝,见一见不一样的人间美景。”

“我们随意出去游历,品山川风物,看众生百态,定然乐哉兴哉。”

谢长青越说越起劲,嗓子都不疼了。

窗外流水潺潺,一派静谧。室内有美在旁,无限温柔。

蓝若边处理伤口边听谢长青说话,随口应道:“等你伤好了再说。”

谢长青正在兴头,忍不住得意忘形:“一点皮外伤,明天就好了。”

蓝若瞅他一眼,冷不丁伸出手,在他臀上抽了一巴掌。

“嘶”——还是有些疼的。

谢长青这下老实了。

蓝若自己也很惊讶,打量着有些不听使唤的手,心想难道是瑶芝仙的药性还没走完?不过手感真不错,还想再多打几下。

谢长青见状,偷偷拉起小被子给自己盖上,遮住腰部以下的位置。

蓝若只当没看见他的小动作,手里涂药不停。不过正如同谢长青说的一样,这些伤口看着斑驳吓人,实则没有伤到筋骨,比起以前行走江湖或者战场厮杀留下的痕迹简直不值一提,很快被处理清楚。

蓝若为他披上衣服,让他枕在自己膝上,这样睡得更舒服些。

谢长青美滋滋,正要继续畅想未来,蓝若想起来什么,缓声问他。

“你和鹿鸣妹妹一起那么久时间,真没做过什么?”

“真没有!”

谢长青心内警铃大作,猛然一翻身,不料动作太大扯出身后一阵刺痛,表情微变。

蓝若立刻给他按住,不许他再乱动。

管不得其他,谢长青努力抗辩道:“那时候我才多大,君月比我还小几岁,两个小孩子能做什么。”

蓝若娇眼斜看他,好脾气笑道:“我又不是问你那些事情,你慌什么呢?”

怎么不慌,昨夜里就是提到君月才突然失控的。

谢长青不能火上浇油,只道:“君泽那个老疯子手眼通天,真有什么事必被他知晓,以当时我只是一个侍卫的身份,早被虐杀了。”

说完这些,谢长青安安静静趴回蓝若膝上。他现在未束未冠,头发松松挽成髻,长发铺开落在清瘦脊背上,看起来既乖巧又可怜兮兮的。

他埋首蓝若裙裾之间,口鼻中尽是熟悉又令人心安的气息,闷声闷气说:“玄府真不是个好地方……”

听他提及幼时旧事,蓝若果然心软,伸手抚摸他发顶以安抚之,摸了几下发现指间发丝干洁柔顺,触感极佳,于是沿着青发的轨迹,从头顶顺着脊背一路摩挲至腰窝,循环往复数遍,带着几分力道的抚慰,令谢长青舒服得快要昏睡过去,嘴里发出小动物似的哼哼唧唧声音。

惯会得了便宜还卖乖,蓝若想笑,突然又道:“鹿鸣妹子吹得一手好笛曲。”

谢长青不哼唧了,心一横趴着装死:“是吧,堂堂王侯千金,会个小乐器很正常。”

“我听说是你教的。”蓝若笑了笑,指尖移到谢长青耳畔,捏住尚留有鲜红齿痕的耳垂,力道带上些许惩戒意味:“花前月下,并肩吹笛,岂非人间乐事。”

怎么又绕回来了。

谢长青默不作声,耳垂又痒又疼,没过一会又热起来。

低头思忖一会儿,他猛然翻身坐起,一把扑倒蓝若,倒进被褥时不忘用掌心护住妻子脑后,狠狠吻了上去。

不管了,亲了再说。

蓝若屈指而弹,指尖真气激射而出,打落窗下支木,室内光线陡暗,隔绝内外一切水声风声鸟鸣人声。

素手拉下龙凤金勾,翩翩落下的纱帐如云如雾,悄然笼罩二人彼此纠缠的身影。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