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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耀拎着他那只限量款香奈儿小皮包,站在阿尔弗雷德家院子里那条的“自由烧烤”长队里,觉得自己是一颗蒙尘的黑珍珠,被误塞进了鸡尾酒分层和热狗拼盘里。
空气里混着烤肉味、烟草味和青少年荷尔蒙。他的鞋跟有点高,没法在草地上好好站稳,心里已经开始数罪状——第一,弗朗西斯主动约他却迟到;第二,他没提醒他穿错了西装外套(按理说那法国人约了他,他该穿缪缪高定那件薄荷绿相配);第三,他环视一圈都没看到那张自诩“维纳斯之子”的脸,合格的舞伴不应该时时陪伴在身边嘛!
他对被甩其实很豁达,毕竟他们原本就在演校园偶像剧——一对供人艳羡的风云情侣,每天在ig上po几张漂亮的脸蛋和如模特杂志封面一样的OOTD,仅此而已。
当然,后来他被脚踏两条船了。换作普通人可能会泼酒、闹剧、发帖爆料什么的,而王耀只做了一件事:在期末辩论赛时当众指出了法国文学里“对爱情的自我神话如何掩盖了精神懦弱”,结束后给每个知道八卦的人都送了一个限时动态,内容是他本人脚后跟踩在香槟木塞上的蹲姿,翻了个小白眼,配字:“好啦,我没事。Cheater比我还忙。”做完这些后,王耀还是和弗朗西斯维持分分合合的炮友关系。毕竟对于王耀来说,这无关复仇,作秀的意味更强烈——校园剧不都这么演嘛。而且法国人也享受其中。
但此刻,弗朗西斯正窝在阳台上给人讲他暑假去普罗旺斯遇到“酒神之吻”的故事。王耀看着,只剩下一种“妈的,我居然也被这套鬼话打动过”的深切羞耻。他是真的想咬人——最好是咬下对方的丁丁,让他今后只能放弃下半身,用脑子谈恋爱。
于是他没上去打招呼,把杯子递给旁边的小学弟。
“来帮哥拿一下。”他说。
本田菊脸上毫无表情,僵硬接过杯子。他紧紧盯着饮料,打算盯到SAT题从里面爬出来。
“你是不是不喝酒啊?”王耀坏笑,“你直的?那更该喝点,预防早衰。”
菊没敢回嘴,王耀倒也没逼他。他知道自己一晚上要周旋于很多无聊的人和更无聊的流言之间,这种新鲜的、怕他三分的直男只是一个小玩具,用来消遣分手后在姐妹会群聊里被八卦到发疯的尴尬。
他敞开肩膀,继续巡视领地。身上满戴金饰,恨不得在人群中站出一条彩虹人格分明的斜阳大道来。存在就是一记反光板,所有人不约而同给他让道。
别墅转角处,王耀一眼瞥见了佩德罗。葡萄牙人在沙发上坐得如鱼得水,周围围着几个拉丁裔艺术系的女孩。他对谁都笑,偏偏谁都不觉得他轻浮,这在高中简直是神迹。
王耀走过去时,佩德罗像预感到他来了一样笑眯眯转头:“小王子,你今晚真像特工,没带刀来?”
“刀?我留给你好朋友了。”王耀坐到他身边,眼神掠过站在吧台另一边的安东尼奥。他正和人玩真心话大冒险,耳洞上挂着一根太大太滑稽的羽毛。
“别看了,”佩德罗拨弄了一下王耀垂下来的耳坠,“亚瑟刚刚玩输了,被他强吻了,还灌下去几杯烈的,估计要胃出血了”
“他胃出血关我什么事?”王耀拿起一颗葡萄丢进嘴里,“反正跟他说的一样,我脑袋空空,肤浅轻浮,哈佛估计都把我拉进黑名单了。我的未来都一片灰暗了,哪有心思管他啊。”
“耀——”安东尼奥从背后伸手揽他肩,“你知道刚刚柯克兰又骂了谁吗?派对主人。这死英国佬今天嘴比刀还快。”
“是吗?”王耀装出兴趣,“我还以为美国人可以逃过一劫。”
说实在的,王耀讨厌这种一屋子水杯里泡着伏特加和小樱桃的party。它们太不浪漫了,和他从小想象里公主王子的宫廷舞会大相径庭——气味像化学武器,音乐像性启蒙节目,平时多正经的学生来了这里都变成发情期乱撞的宠物。但是要维持社交身份,王耀不能给“性感的亚洲人”丢人。
这并不意味他会嘲笑坐在角落擦眼镜的死板亚洲人,相反有种理解。只是他不同。他太清楚,如果他不在场,就会有人代替他,或者更糟,有人会轻易把他定义为“内向”“神秘”“清汤寡水的亚洲优等生”。他不要做那种人。他要做最亮的那盏灯,要他们先欲望他,再恐惧他的欲望。
过去的两个男友,弗朗西斯和罗慕路斯,都是校内标准美男,王耀对此十分满意,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成就感,好像在情场版欧陆战争里先后攻陷了拉丁联盟,一脚踩在地中海版图中心,睥睨天下。
不过那都是旧闻了。欧陆是好看,但不靠谱。有时候,他还是会想: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想谈一场老派一点的恋爱,能写情书、能约图书馆、能牵手逛Vintage市场的那种。
当然,他也知道,这种人在派对上是找不到的。
王耀想到这儿,觉得胸口轻飘飘,又隐隐发涩。他不喜欢情绪这种东西,尤其在自己上了全套彩妆之后。
“走。”他一把抓起佩德罗的手,“陪我跳舞。”
佩德罗愣了一下,但仍笑着跟上:“好啊,跳完舞我们去喝酒?”
王耀没回,一手勾住对方的脖子,把人领到客厅中央,音响正播着某支拉丁混剪舞曲。他抬手、转身、落步,全场视线又被他牵了过去。他知道怎么跳。优雅得像一只黑猫。
然后,命运调戏了他。
右脚那只纪梵希银色高跟在地板上打滑,脚踝一软,他差点拽着佩德罗一起栽下去。整个客厅暂停了一秒,连音乐都仿佛卡顿住。
王耀稳住上半身,但脚结结实实地崴到了。他低头看了看泛红的脚踝,脑海里浮现一个念头:他妈的,我的社交女王生涯到此为止了。
更要命的就是,出糗的时候前任总在旁边——不知道啊,反正校园剧都是这样演的。
弗朗西斯不知从哪个阴影里飘出来,披着那张“前任关系可以很体面”的虚假人皮,温声细语道:“Yao,宝贝,你崴到了?我送你去医院,别逞强。”
王耀瞥了他一眼。
医院?他?当着全场人的面?那不是让他的派对生涯直接完结在“氛围黑洞”这个头衔之下吗?他可不是三流青春片里的被送出局的小可怜!
在别人面前坐在地上面对着前任拧眉龇牙,这场面实在是太尴尬了,一点也不符合他们精致的往日回忆。于是王耀一秒换上温和面孔,轻轻挥手:“不用啦,这个很好处理,我去补个口红就来。”
王耀一瘸一拐进了楼上的浴室,灯是开着的,窗微敞着,有股晚风把窗帘吹得轻轻晃动。他只看了一眼,确认地板没有被呕吐物贡攻陷,洗手台也算整洁,就踉跄着颠进去,站到镜子前。
他拎着那只小巧的化妆包,低头翻找唇釉,嘴里还在骂:“什么体面前任……什么浪漫情人……都去死吧……”
“早知道跳舞会断脚我还不如跟本田菊聊聊补课的事……妈的,我还要发照片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着镜子补口红,对着洗手台理了理发型,换了个角度拍照——嗯,还挺脆弱美的。他再试图挤出一个还在状态的微笑。结果镜子里那笑实在太过用力,看着那样的自己,王耀气不打一出来,低头一踢——踢翻了一件男人的西装外套。酒气和小豆蔻香水味混在一起窜进鼻子,他顿时觉得晦气:“谁乱扔这种老男人衣服……烂人们连衣服都脱得像犯罪现场。”
王耀翻了个白眼,转身坐到洗手台上,交叉双腿,掏出指甲油,准备为接下来的社交死亡做点冷静的补偿。
然后——
“才不是……嗝……我才不喜欢那种……笨蛋……”
王耀倏地抬头。
声音是从浴缸里传出来的。他一愣,转头看过去,浴帘微微被风吹得鼓动着,仿佛青春期秘密撑开的肚皮。他轻轻拉开一角,看见那个一整晚都没见到的英国男人躺在干燥的浴缸里,一条腿挂在边缘,衬衫皱巴巴地贴在身上,皮鞋还规矩地摆在另一头。
他脸颊泛红,眉头微蹙,嘴里还在胡言乱语。
“……我才……不喜欢什么……什么耀……”他嘟哝着,驱赶什么似的,手胡乱一挥。
王耀眯起眼睛,定定看了三秒,嘴角缓缓扬起。
呵呵,老天爷终于开窍了。糟糕的派对果然是命运的明码标价。维多利亚遗老今天也算落我手上了。
咔嗒一声,他轻手轻脚地把门反锁上,踮着一只红肿的脚,轻巧地撑回盥洗台,目光从对方的睫毛扫到脚背——今晚这个人是他的了。
王耀腿一搭,翻出那台贴满贴纸、闪片与一枚“不要恋爱脑”徽章的花里胡哨手的机,点开摄像机,顺便把镜头一转,调滤镜挑了个粉雾感的,配得上这段意图不明的社交谋杀。他对准那具醉卧在浴缸里的英伦尸体,慢条斯理抬脚,拿凉鞋的鞋头轻轻碰了碰亚瑟的肩。
“Live from the afterparty,”他故意用俏皮的声线说,“今天我们来采访一下维多利亚时代的幽灵先生。”
“你刚才说喜欢谁啊?”他轻声,“嗯?再跟主人说一次?”
亚瑟迷迷糊糊睁开眼,神志还没完全清醒,眯起眼,对焦有些困难。眼神在空中飘了一会儿,最后落在王耀高高翘起的大腿、裸露的脚踝、那双银色带闪的纪梵希高跟凉鞋,愣了几秒,表情缓缓变得……羞涩。
那种十五世纪骑士看到公主时的带着荣誉感和鼻音的颤抖。
他手慢慢抬起,轻轻握住王耀的脚踝。王耀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地上。
“你走太久了吧……”他低声说,“……脚肿了……”
王耀还没反应过来,鞋就被亚瑟慢慢脱了下来。接着他低下头,指腹按住那块明显红肿的脚踝,一点一点揉捏。他的手心温热,手指上骨节分明,吐气时呼出的热气正好扫过王耀的脚背。
王耀原本想捉弄他,现在反倒有点坐不住,本能想抽回脚,但对方那双手一握住就自带分寸恰好却压迫感极强的道德光辉——他竟然一下没挣脱。
不过好在他是王耀,有备而来,脑子里已经构想出一套完整的短视频传播策略。他舔舔嘴唇,笑了起来。
“你这么乖,要不要给我涂指甲油?”他歪着头,撑着下巴“你会成为今晚热帖话题的。”
亚瑟没听懂那些词,抬起头,眼神迷蒙却笃定:“你喜欢红色的……对吧?”
王耀心口被灌了一小杯热酒,慢慢发涨。他本来是打算拍个羞辱视频的,现在他开始认真考虑一个更复杂的走红方向。
他展示着刚掏出来的那瓶红得张扬的指甲油。是限量款,“Bad Romance”色号,他一直留着没用,想着总有一天要在什么绝妙的场合登场。现在看来,这只浴缸倒也……勉强算是配得上。
“来吧,”他将瓶子塞进亚瑟手里,“你不是说我笨吗?给你个机会补救,帮‘笨蛋’涂指甲油。”
亚瑟像接圣水那样接过去,醉眼朦胧地拧开瓶盖,小心地蘸了一点,嘴角微抿。
王耀靠着盥洗台,盯着他低头的样子,看着那瓶红色在他脚趾上晕开,突然一阵晕眩感袭来。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自己变成了辛德瑞拉,只不过水晶鞋换成了脱了一半的镭射皮纪梵希。
不过灰姑娘的梦持续不到三十秒。亚瑟手一抖,涂出来了,虔诚的骑士公主直接变成了巫婆的谋杀现场,红色猝不及防划伤了到脚背。
“你给我舔干净。”王耀嫌弃地皱眉。他随口一说,这种青春期学生爱用的、半调情半羞辱的句式,只是用来标记主权。
结果亚瑟低头看了看,然后真的吐出半截舌头作势要舔。
王耀吓得一抬脚,踢上他下巴。指甲油没干,直接蹭到亚瑟侧脸。一块妖冶的红,在他苍白的英国人皮肤上,意外地,性感得像张cult片海报。现在他们俩成了互砍了。
王耀盯着他。他胸口线条修长干净,不像罗慕路斯那样大块头,也没有弗朗西斯那种精致的雕刻;腹部轮廓浅,衬衫贴在上面轻轻呼吸,是常年游泳留下的紧实与干净,不是能拿来炫耀的程度,但也算“盘靓条顺”。
他突然觉得手机太多余了,轻轻按掉了录像。过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靠近,沾了点盥洗台边的水,指腹在亚瑟额头上点了点,把那缕湿软的金发往后捋。
他盯着亚瑟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终于在心里艰难承认:
其实……貌似……还真的有点像王子。
王耀坐到浴缸边,脚踝还在发热,嘴上却不肯松懈。他低头整理着衣摆,自言自语般说了半句醉话:“要不是你平时整天骂我笨,我真考虑今晚就占你点便宜了。”
亚瑟没笑,安安静静地抬头看他,眼神里没有酒意,反倒有些出奇清醒。
“对不起。”他说,声音压得很低,“我只是……有点喜欢你。”
他顿了顿,又怕沉默太久,急忙补了一句:“你有那么多人喜欢……”
王耀心口堵了一下,闷得发烫。他向来擅长反将一军,却突然不知道怎么嘲笑一个这么坦率的告白。于是他绕了个弯,把手臂环到亚瑟肩上,带着点轻佻试探:“那你说……你跟我在一起的话,会不会给我拎包?会不会给我买花?”
他垂着眼睫,看亚瑟胸前两颗没系紧的扣子:“我想要好多花……好多真心的情诗。”
亚瑟咕哝着:“我写了……很多。”
王耀眼睛一亮,立刻起身,动作快得亚瑟还没来得及让出身,还健全的那一只脚跨进浴缸边缘,另一只轻巧一撑,整个人就这样灵活地钻了进去。
“哦?”他凑得很近,胳膊撑在亚瑟肩旁,湿发垂下来,水滴滑进亚瑟脖子里,“写了什么?嗯?诗人先生,背一段给我听听。”
亚瑟彻底脸红了,耳尖烧着心跳。他想往后躲,可浴缸就这么大,他又不敢推王耀,只好侧着头避开视线,嘴里还在不知所措地念叨:“你靠太近了……别闹……”
“别闹?”王耀挑眉,“你不念一句,那我可得怀疑你是不是写给别人的。”
说着就捏了捏亚瑟的侧腰,惹得对方整个人往侧边一闪。
两人你推我搡了一阵,对方身上的酒气和洗手台的灯光都像加了慢动作特效一样晃过王耀的眼睛。他其实也喝了点,脑子微微发涨,力气也不像刚才那么足了。
不知怎的,他们就这样,半瘫着靠在一起。王耀躺着,把脸埋进亚瑟的肩窝,一只手圈着对方的细腰。
“你身上……好像有点奶油味。”他嘟哝。
亚瑟轻轻哼了一声,不知是在笑,还是在骂他傻。
王耀没管他,盯着亚瑟的脸颊,慢慢伸出手指,一颗颗数起雀斑来。
“一、二、三十……四十八……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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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阿尔弗雷德推门进浴室,原本只是想洗个脸。然后他看见了——自己的怪胎表哥,和学校最会走高跟的亚洲基佬,搂着睡在干浴缸里,脸贴着脸,衣衫不整,衬衫扣子开得乱七八糟。亚瑟的脖子上、领子上,全是红得发艳的口红印,公章一样赤条条宣誓着所有物。
这画面太猎奇了。阿尔站在门口,沉默三秒,然后默默掏出手机,拍照留念。他觉得这张照片,未来某天能换不少好处。
之后的事变得扑朔迷离。
亚瑟成了若无其事地每天给王耀拎包的苦逼男友,走哪儿都乖乖提着香奈儿,他依旧毒舌,一边在走廊上骂王耀迟钝无能,一边在抽屉里塞进一张皱巴巴的情诗,附上一个标点乱飞的中文小注释:“我没写过中文诗,得慢慢学。”
但讽刺的是——亚瑟完全不记得那晚的事。
王耀试图解释什么,但他很快发现这比承认还惨。他不想撒谎,也不愿装傻,于是他什么都没说。自那天起,他不再是派对中心那盏闪光灯了。他成了那个“和脾气臭的英国人睡了一晚,对方还死不承认”的可怜人。他的派对女王生涯也正式划上句点,从此变成茶水间的笑柄。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亚瑟确实在帮他补习SAT和AP文法,讲题讲得像议会直播,王耀听得直打瞌睡。
好吧,谁叫你说要帮我考上哈佛。
毕竟,哪个中国人能拒绝哈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