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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耀拎着他那只限量款香奈儿小皮包,站在阿尔弗雷德家院子里那条的“自由烧烤”长队里,觉得自己是一颗蒙尘的黑珍珠,被误塞进了鸡尾酒分层和热狗拼盘里。
空气里混着烤肉味、烟草味和青少年荷尔蒙。他的鞋跟有点高,没法在草地上好好站稳,心里已经开始数罪状——第一,弗朗西斯主动约他却迟到;第二,他没提醒他穿错了西装外套(按理说那法国人约了他,他该穿缪缪高定那件薄荷绿相配);第三,他环视一圈都没看到那张自诩“维纳斯之子”的脸,合格的舞伴不应该时时陪伴在身边嘛!
他对被甩其实很豁达,毕竟他们原本就在演校园偶像剧——一对供人艳羡的风云情侣,每天在ig上po几张漂亮的脸蛋和如模特杂志封面一样的OOTD,仅此而已。
当然,后来他被脚踏两条船了。换作普通人可能会泼酒、闹剧、发帖爆料什么的,而王耀只做了一件事:在期末辩论赛时当众指出了法国文学里“对爱情的自我神话如何掩盖了精神懦弱”,结束后给每个知道八卦的人都送了一个限时动态,内容是他本人脚后跟踩在香槟木塞上的蹲姿,翻了个小白眼,配字:“好啦,我没事。Cheater比我还忙。”做完这些后,王耀还是和弗朗西斯维持分分合合的炮友关系。毕竟对于王耀来说,这无关复仇,作秀的意味更强烈——校园剧不都这么演嘛。而且法国人也享受其中。
但此刻,弗朗西斯正窝在阳台上给人讲他暑假去普罗旺斯遇到“酒神之吻”的故事。王耀看着,只剩下一种“妈的,我居然也被这套鬼话打动过”的深切羞耻。他是真的想咬人——最好是咬下对方的丁丁,让他今后只能放弃下半身,用脑子谈恋爱。
于是他没上去打招呼,把杯子递给旁边的小学弟。
“来帮哥拿一下。”他说。
本田菊脸上毫无表情,僵硬接过杯子。他紧紧盯着饮料,打算盯到SAT题从里面爬出来。
“你是不是不喝酒啊?”王耀坏笑,“你直的?那更该喝点,预防早衰。”
菊没敢回嘴,王耀倒也没逼他。他知道自己一晚上要周旋于很多无聊的人和更无聊的流言之间,这种新鲜的、怕他三分的直男只是一个小玩具,用来消遣分手后在姐妹会群聊里被八卦到发疯的尴尬。
他敞开肩膀,继续巡视领地。身上满戴金饰,恨不得在人群中站出一条彩虹人格分明的斜阳大道来。存在就是一记反光板,所有人不约而同给他让道。
别墅转角处,王耀一眼瞥见了佩德罗。葡萄牙人在沙发上坐得如鱼得水,周围围着几个拉丁裔艺术系的女孩。他对谁都笑,偏偏谁都不觉得他轻浮,这在高中简直是神迹。
王耀走过去时,佩德罗像预感到他来了一样笑眯眯转头:“小王子,你今晚真像特工,没带刀来?”
“刀?我留给你好朋友了。”王耀坐到他身边,眼神掠过站在吧台另一边的安东尼奥。他正和人玩真心话大冒险,耳洞上挂着一根太大太滑稽的羽毛。
“别看了,”佩德罗拨弄了一下王耀垂下来的耳坠,“亚瑟刚刚玩输了,被他强吻了,还灌下去几杯烈的,估计要胃出血了”
“他胃出血关我什么事?”王耀拿起一颗葡萄丢进嘴里,“反正跟他说的一样,我脑袋空空,肤浅轻浮,哈佛估计都把我拉进黑名单了。我的未来都一片灰暗了,哪有心思管他啊。”
“耀——”安东尼奥从背后伸手揽他肩,“你知道刚刚柯克兰又骂了谁吗?派对主人。这死英国佬今天嘴比刀还快。”
“是吗?”王耀装出兴趣,“我还以为美国人可以逃过一劫。”
说实在的,王耀讨厌这种一屋子水杯里泡着伏特加和小樱桃的party。它们太不浪漫了,和他从小想象里公主王子的宫廷舞会大相径庭——气味像化学武器,音乐像性启蒙节目,平时多正经的学生来了这里都变成发情期乱撞的宠物。但是要维持社交身份,王耀不能给“性感的亚洲人”丢人。
这并不意味他会嘲笑坐在角落擦眼镜的死板亚洲人,相反有种理解。只是他不同。他太清楚,如果他不在场,就会有人代替他,或者更糟,有人会轻易把他定义为“内向”“神秘”“清汤寡水的亚洲优等生”。他不要做那种人。他要做最亮的那盏灯,要他们先欲望他,再恐惧他的欲望。
过去的两个男友,弗朗西斯和罗慕路斯,都是校内标准美男,王耀对此十分满意,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成就感,好像在情场版欧陆战争里先后攻陷了拉丁联盟,一脚踩在地中海版图中心,睥睨天下。
不过那都是旧闻了。欧陆是好看,但不靠谱。有时候,他还是会想: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想谈一场老派一点的恋爱,能写情书、能约图书馆、能牵手逛Vintage市场的那种。
当然,他也知道,这种人在派对上是找不到的。
王耀想到这儿,觉得胸口轻飘飘,又隐隐发涩。他不喜欢情绪这种东西,尤其在自己上了全套彩妆之后。
“走。”他一把抓起佩德罗的手,“陪我跳舞。”
佩德罗愣了一下,但仍笑着跟上:“好啊,跳完舞我们去喝酒?”
王耀没回,一手勾住对方的脖子,把人领到客厅中央,音响正播着某支拉丁混剪舞曲。他抬手、转身、落步,全场视线又被他牵了过去。他知道怎么跳。优雅得像一只黑猫。
然后,命运调戏了他。
右脚那只纪梵希银色高跟在地板上打滑,脚踝一软,他差点拽着佩德罗一起栽下去。整个客厅暂停了一秒,连音乐都仿佛卡顿住。
王耀稳住上半身,但脚结结实实地崴到了。他低头看了看泛红的脚踝,脑海里浮现一个念头:他妈的,我的社交女王生涯到此为止了。
更要命的就是,出糗的时候前任总在旁边——不知道啊,反正校园剧都是这样演的。
弗朗西斯不知从哪个阴影里飘出来,披着那张“前任关系可以很体面”的虚假人皮,温声细语道:“Yao,宝贝,你崴到了?我送你去医院,别逞强。”
王耀瞥了他一眼。
医院?他?当着全场人的面?那不是让他的派对生涯直接完结在“氛围黑洞”这个头衔之下吗?他可不是三流青春片里的被送出局的小可怜!
在别人面前坐在地上面对着前任拧眉龇牙,这场面实在是太尴尬了,一点也不符合他们精致的往日回忆。于是王耀一秒换上温和面孔,轻轻挥手:“不用啦,这个很好处理,我去补个口红就来。”
王耀一瘸一拐进了楼上的浴室,灯是开着的,窗微敞着,有股晚风把窗帘吹得轻轻晃动。他只看了一眼,确认地板没有被呕吐物贡攻陷,洗手台也算整洁,就踉跄着颠进去,站到镜子前。
他拎着那只小巧的化妆包,低头翻找唇釉,嘴里还在骂:“什么体面前任……什么浪漫情人……都去死吧……”
“早知道跳舞会断脚我还不如跟本田菊聊聊补课的事……妈的,我还要发照片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着镜子补口红,对着洗手台理了理发型,换了个角度拍照——嗯,还挺脆弱美的。他再试图挤出一个还在状态的微笑。结果镜子里那笑实在太过用力,看着那样的自己,王耀气不打一出来,低头一踢——踢翻了一件男人的西装外套。酒气和小豆蔻香水味混在一起窜进鼻子,他顿时觉得晦气:“谁乱扔这种老男人衣服……烂人们连衣服都脱得像犯罪现场。”
王耀翻了个白眼,转身坐到洗手台上,交叉双腿,掏出指甲油,准备为接下来的社交死亡做点冷静的补偿。
然后——
“才不是……嗝……我才不喜欢那种……笨蛋……”
王耀倏地抬头。
声音是从浴缸里传出来的。他一愣,转头看过去,浴帘微微被风吹得鼓动着,仿佛青春期秘密撑开的肚皮。他轻轻拉开一角,看见那个一整晚都没见到的英国男人躺在干燥的浴缸里,一条腿挂在边缘,衬衫皱巴巴地贴在身上,皮鞋还规矩地摆在另一头。
他脸颊泛红,眉头微蹙,嘴里还在胡言乱语。
“……我才……不喜欢什么……什么耀……”他嘟哝着,驱赶什么似的,手胡乱一挥。
王耀眯起眼睛,定定看了三秒,嘴角缓缓扬起。
呵呵,老天爷终于开窍了。糟糕的派对果然是命运的明码标价。维多利亚遗老今天也算落我手上了。
咔嗒一声,他轻手轻脚地把门反锁上,踮着一只红肿的脚,轻巧地撑回盥洗台,目光从对方的睫毛扫到脚背——今晚这个人是他的了。
王耀腿一搭,翻出那台贴满贴纸、闪片与一枚“不要恋爱脑”徽章的花里胡哨手的机,点开摄像机,顺便把镜头一转,调滤镜挑了个粉雾感的,配得上这段意图不明的社交谋杀。他对准那具醉卧在浴缸里的英伦尸体,慢条斯理抬脚,拿凉鞋的鞋头轻轻碰了碰亚瑟的肩。
“Live from the afterparty,”他故意用俏皮的声线说,“今天我们来采访一下维多利亚时代的幽灵先生。”
“你刚才说喜欢谁啊?”他轻声,“嗯?再跟主人说一次?”
亚瑟迷迷糊糊睁开眼,神志还没完全清醒,眯起眼,对焦有些困难。眼神在空中飘了一会儿,最后落在王耀高高翘起的大腿、裸露的脚踝、那双银色带闪的纪梵希高跟凉鞋,愣了几秒,表情缓缓变得……羞涩。
那种十五世纪骑士看到公主时的带着荣誉感和鼻音的颤抖。
他手慢慢抬起,轻轻握住王耀的脚踝。王耀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地上。
“你走太久了吧……”他低声说,“……脚肿了……”
王耀还没反应过来,鞋就被亚瑟慢慢脱了下来。接着他低下头,指腹按住那块明显红肿的脚踝,一点一点揉捏。他的手心温热,手指上骨节分明,吐气时呼出的热气正好扫过王耀的脚背。
王耀原本想捉弄他,现在反倒有点坐不住,本能想抽回脚,但对方那双手一握住就自带分寸恰好却压迫感极强的道德光辉——他竟然一下没挣脱。
不过好在他是王耀,有备而来,脑子里已经构想出一套完整的短视频传播策略。他舔舔嘴唇,笑了起来。
“你这么乖,要不要给我涂指甲油?”他歪着头,撑着下巴“你会成为今晚热帖话题的。”
亚瑟没听懂那些词,抬起头,眼神迷蒙却笃定:“你喜欢红色的……对吧?”
王耀心口被灌了一小杯热酒,慢慢发涨。他本来是打算拍个羞辱视频的,现在他开始认真考虑一个更复杂的走红方向。
他展示着刚掏出来的那瓶红得张扬的指甲油。是限量款,“Bad Romance”色号,他一直留着没用,想着总有一天要在什么绝妙的场合登场。现在看来,这只浴缸倒也……勉强算是配得上。
“来吧,”他将瓶子塞进亚瑟手里,“你不是说我笨吗?给你个机会补救,帮‘笨蛋’涂指甲油。”
亚瑟像接圣水那样接过去,醉眼朦胧地拧开瓶盖,小心地蘸了一点,嘴角微抿。
王耀靠着盥洗台,盯着他低头的样子,看着那瓶红色在他脚趾上晕开,突然一阵晕眩感袭来。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自己变成了辛德瑞拉,只不过水晶鞋换成了脱了一半的镭射皮纪梵希。
不过灰姑娘的梦持续不到三十秒。亚瑟手一抖,涂出来了,虔诚的骑士公主直接变成了巫婆的谋杀现场,红色猝不及防划伤了到脚背。
“你给我舔干净。”王耀嫌弃地皱眉。他随口一说,这种青春期学生爱用的、半调情半羞辱的句式,只是用来标记主权。
结果亚瑟低头看了看,然后真的吐出半截舌头作势要舔。
王耀吓得一抬脚,踢上他下巴。指甲油没干,直接蹭到亚瑟侧脸。一块妖冶的红,在他苍白的英国人皮肤上,意外地,性感得像张cult片海报。现在他们俩成了互砍了。
王耀盯着他。他胸口线条修长干净,不像罗慕路斯那样大块头,也没有弗朗西斯那种精致的雕刻;腹部轮廓浅,衬衫贴在上面轻轻呼吸,是常年游泳留下的紧实与干净,不是能拿来炫耀的程度,但也算“盘靓条顺”。
他突然觉得手机太多余了,轻轻按掉了录像。过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靠近,沾了点盥洗台边的水,指腹在亚瑟额头上点了点,把那缕湿软的金发往后捋。
他盯着亚瑟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终于在心里艰难承认:
其实……貌似……还真的有点像王子。
王耀坐到浴缸边,脚踝还在发热,嘴上却不肯松懈。他低头整理着衣摆,自言自语般说了半句醉话:“要不是你平时整天骂我笨,我真考虑今晚就占你点便宜了。”
亚瑟没笑,安安静静地抬头看他,眼神里没有酒意,反倒有些出奇清醒。
“对不起。”他说,声音压得很低,“我只是……有点喜欢你。”
他顿了顿,又怕沉默太久,急忙补了一句:“你有那么多人喜欢……”
王耀心口堵了一下,闷得发烫。他向来擅长反将一军,却突然不知道怎么嘲笑一个这么坦率的告白。于是他绕了个弯,把手臂环到亚瑟肩上,带着点轻佻试探:“那你说……你跟我在一起的话,会不会给我拎包?会不会给我买花?”
他垂着眼睫,看亚瑟胸前两颗没系紧的扣子:“我想要好多花……好多真心的情诗。”
亚瑟咕哝着:“我写了……很多。”
王耀眼睛一亮,立刻起身,动作快得亚瑟还没来得及让出身,还健全的那一只脚跨进浴缸边缘,另一只轻巧一撑,整个人就这样灵活地钻了进去。
“哦?”他凑得很近,胳膊撑在亚瑟肩旁,湿发垂下来,水滴滑进亚瑟脖子里,“写了什么?嗯?诗人先生,背一段给我听听。”
亚瑟彻底脸红了,耳尖烧着心跳。他想往后躲,可浴缸就这么大,他又不敢推王耀,只好侧着头避开视线,嘴里还在不知所措地念叨:“你靠太近了……别闹……”
“别闹?”王耀挑眉,“你不念一句,那我可得怀疑你是不是写给别人的。”
说着就捏了捏亚瑟的侧腰,惹得对方整个人往侧边一闪。
两人你推我搡了一阵,对方身上的酒气和洗手台的灯光都像加了慢动作特效一样晃过王耀的眼睛。他其实也喝了点,脑子微微发涨,力气也不像刚才那么足了。
不知怎的,他们就这样,半瘫着靠在一起。王耀躺着,把脸埋进亚瑟的肩窝,一只手圈着对方的细腰。
“你身上……好像有点奶油味。”他嘟哝。
亚瑟轻轻哼了一声,不知是在笑,还是在骂他傻。
王耀没管他,盯着亚瑟的脸颊,慢慢伸出手指,一颗颗数起雀斑来。
“一、二、三十……四十八……五十……”
.
第二天早上,阿尔弗雷德推门进浴室,原本只是想洗个脸。然后他看见了——自己的怪胎表哥,和学校最会走高跟的亚洲基佬,搂着睡在干浴缸里,脸贴着脸,衣衫不整,衬衫扣子开得乱七八糟。亚瑟的脖子上、领子上,全是红得发艳的口红印,公章一样赤条条宣誓着所有物。
这画面太猎奇了。阿尔站在门口,沉默三秒,然后默默掏出手机,拍照留念。他觉得这张照片,未来某天能换不少好处。
之后的事变得扑朔迷离。
亚瑟成了若无其事地每天给王耀拎包的苦逼男友,走哪儿都乖乖提着香奈儿,他依旧毒舌,一边在走廊上骂王耀迟钝无能,一边在抽屉里塞进一张皱巴巴的情诗,附上一个标点乱飞的中文小注释:“我没写过中文诗,得慢慢学。”
但讽刺的是——亚瑟完全不记得那晚的事。
王耀试图解释什么,但他很快发现这比承认还惨。他不想撒谎,也不愿装傻,于是他什么都没说。自那天起,他不再是派对中心那盏闪光灯了。他成了那个“和脾气臭的英国人睡了一晚,对方还死不承认”的可怜人。他的派对女王生涯也正式划上句点,从此变成茶水间的笑柄。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亚瑟确实在帮他补习SAT和AP文法,讲题讲得像议会直播,王耀听得直打瞌睡。
好吧,谁叫你说要帮我考上哈佛。
毕竟,哪个中国人能拒绝哈佛呢?
Chapter 2: 此为前传
Summary:
七夕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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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柯克兰的梦中情人是奥黛丽·赫本——这是一件众所周知的事。
毕竟要说全校还有谁会在校刊《本月最辣icon》投票时手写加注“Actually, have you all watched Sabrina (1954)?”这种几乎在自我公开处刑的评论,也就只有他了。
他在课堂上认真画赫本的眼型眼线,用报纸包书,还被发现在图书馆看《蒂凡尼的早餐》原文小说时偷偷用铅笔圈句子——“我一直觉得,如果一个人能穿黑色小礼服站在橱窗前吃牛角包,就已经拥有了浪漫的灵魂。”
这当然很容易成为笑柄,这个Z世代还有谁在追上世纪的明星呢。而亚瑟毫不在意。他说人类已经失去优雅太久了,没必要跟“卡戴珊式审美”妥协。
所以,当王耀在那个万圣节派对上穿着完美复刻版的赫本小黑裙、长手套、细高跟和复古珍珠项链出现的时候,全场安静了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王耀是唯一没意识到这装扮有多“挑衅”含义的人。
真的。全场。唯一。
姐妹会群聊里有一整套关于那些书呆子的观察嘲讽清单,亚瑟那部分可以从《唐顿庄园》DVD收藏到夏天也穿毛衣的怪癖,再追溯到他在学校匿名信箱投过三次“请在走廊播放爵士乐”的请求这种无药可救的历史遗留问题。
王耀没看。
不,是不屑看。在他眼里,亚瑟·柯克兰只是另一个“自以为自己比别人聪明”的冷嘲热讽制造机,说话有腔调,看谁都在做文化批判。
明明混得像个人人喊打的下水道老鼠,这个自大的蠢货居然一学年骂了他三次,第一次说他“对风格的理解和冰美式一样可以直接冲进下水道”,第二次说他“把选美和学术资源混为一谈”,第三次王耀只不过在走廊里和人笑得大声了一点,就被他说成“脑子里全是水”。
他表面上自然是不在意的,他可是全校投票第一的LGBT icon,拉拉队的门面、舞会的焦点、连化学老师都愿意在考前把他叫出去给他复习的万人迷。这种生日都没人记得的怪胎觉得自己有资格评价他才是最可笑的。
所以他在挑万圣节造型时根本没往那方面想。他只是单纯觉得,奥黛丽·赫本很漂亮。
他也喜欢赫本,在被快速世代淹没的五年前的复古风潮,王耀是唯一被留在沙滩上的,他真的看进去了罗马假日,并且深切地被这个美丽的公主吸引了。那晚他在衣橱里试了五套服装,最后挑了这套最适合他的——贴腰,亮眼,干净,又有种复古的张扬。他用了浓情的口红和银灰眼影,收尾涂了薄薄一层亮面唇釉。像极了赫本在电影里咬吸管的那一幕,明明是矜持的,但所有人都看得出她要什么。
王耀以为此刻的安静是被他惊艳了。在这个充斥着兔女郎、猫女、坏掉的芭比娃娃和廉价血浆吸血鬼的万圣节派对现场,他这身简直优雅得突兀,自信得逼人。他理所当然以为,这一刻属于他。
“耀……”一个声音贴近耳边。
王耀肩膀裸露的皮肤一瞬间起了鸡皮疙瘩,才反应过来是弗朗西斯的手正轻轻搭上他的肩。他今天穿了香槟色的丝绸衬衫,贴着一串法式袖扣,整个人像是从香水广告里抠下来的。但王耀已经不太想看他了。
“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欢你的衣品。”弗朗西斯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努力扬着,维持总是替对方留余地的那种宽容男友形象。
“但你怎么能,”他语气一转,眼神往人群另一边抬了抬,“怎么能不跟我说一声就跟别人合计好了造型呢?”
王耀一怔,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吧台那侧,亚瑟·柯克兰站在那里。穿着一套略显老派的灰蓝西装,袖口翻出一截白色,像极了罗马假日里那个记者。他背挺得笔直,正在跟佩德罗和卢卡斯说着什么,指腹搭在杯沿,英音落雪般往下砸地理术语。
看得出那套衣服不是租的,一定是他从家里翻出来的,或许还让妈妈补了几个缺口。
仿佛感受到了两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背上,亚瑟柯克兰转身了。他们四目相对。
时间突然被拉慢。灯球还在旋转,光斑凝滞下来,旁人还在嘻笑,但两人的神情都被凝固在琥珀里。苍白,呆滞。亚瑟的手还停在半举的杯子上,眼睛直直地看着王耀。王耀则动都没动。他的手垂在身侧,本来为快步走设计的廓形裙摆因为静止而显得僵硬。
然后,佩德罗突然侧过头,看到这张延时摄影的相片,他笑眯眯地凑近亚瑟肩膀,仿佛无意地对着王耀这边挥了挥手:“哎呀~亚蒂的梦中情人来了~”
没人真的起哄。客厅里安静了几秒,但那是因为大家都在看王耀——看这个点缀着珍珠项链的深水炸弹会怎么回应这个“无意中的巧合”。
高中生大部分是跟风的聪明人,知道不能招惹国王级别的人物。于是反应也都很有分寸,只一个窸窸窣窣的转头,一两个藏不住嘴角的笑,一群站在饮料桶旁的人互相交换一个“你看没看见”的眼神。
真正戳破这层面子的,是人群那头阿尔弗雷德带着塑料吸血鬼牙的破嗓门:“Nice pick, Audrey!”
马蒂亚斯笑着嚷:“王耀你怎么不牵他手进来?他可是穿了乔伊的西装诶!”
王耀原本端得住的那张脸,忽然被风吹得边角一寸寸起了褶。
他转头去看亚瑟——后者仍然站在吧台边,一言不发,仿佛根本没听见。但他的手收得很紧,耳根子全红了。
是吧,被起哄和自己最讨厌的人穿情侣装一定很羞耻。王耀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为什么要扮成赫本?明明只是觉得她漂亮。明明、真的、只是觉得她漂亮。可此刻的沉默、目光、调笑全都像是有意无意把他往亚瑟身边推。
他心里一串情绪的气泡涌了上来,不是委屈,是耻感。不想承认。越是不想承认,他越想逃。
“王耀?”佩德罗从身后叫他一声。
王耀转过头,眼眶一片湿热。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红了眼。
“你怎么哭了?”阿尔这才反应过来,慌张收起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们就随便说说——”
林晓梅第一时间冲过来抱住了他,一边哄一边狠狠瞪了那些橄榄球队的白痴们一眼:“我哥打扮这么漂亮你们还有意见?小心我在小说里把你们全写死了。”
也有人给他递水,开始说亚瑟的不是。王耀摇了摇头,背对所有人,盯着前方走廊出口。亚瑟已经向门外走了,脚步安静,和他来的时候一样,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
王耀看着亚瑟离开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自己再留下来也不过是自讨没趣。周围还围着好几个人,几个学姐皱着眉试图让他坐下,任勇洙递过来的纸巾还停在半空。阿尔和马蒂亚斯已经开始结巴地解释什么“只是开个玩笑啦”、“没别的意思”……狼狈被围观起来只会被更多“没关系”“别难过”包围,变成八卦、同情、谈资。
他和大家道别,转身走出后门,秋夜凉得他一出门就打哆嗦,街道昏黄,一只鞋跟踩下去“哒”的声音在水泥地上飘得特别远。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影子,又抬头望望没有星星的天。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去,落到亚瑟刚才看他时那一眼。或者和那很类似的,更远之前——是上学期期末前在图书馆。
那天他实在撑不住了,物理已经耗光了他大部分的脑细胞,实在没有多少时间自己应对剩下的“历史遗留问题”。他终于放下骄傲去找亚瑟问经济学的计算题。毕竟亚瑟也就只在这方面帮得上忙了。
对方一边皱眉一边把笔记翻开,嘴巴抿成一条线。
“这个公式你真的没听过吗?你上课到底有没有动脑?”
“这不是常识?你是靠派对混学分吗?”
王耀翻了个白眼,坐在对面不吭声。其实他没生气。因为他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亚瑟的脸上。那家伙讲起题来还挺快,手指动着一笔一划写在草稿纸上,嘴里念着变量X和边际效应,睫毛垂下来的时候下眼睑上的阴影好像是铂金色的,他的睫毛是透明的吗。
他没听进去。反正也根本没在听。看着亚瑟专心思考时拧眉的样子,眼神突然锐利起来的那种神情。他想,这种人怎么可以整天穿成那样还……还挺好看的。
“你还听不听?”
亚瑟意识到对方已经太久没嗯嗯哦哦地回应,猛地抬头,那一瞬间,两人对上视线。
谁都没有准备好,却都不小心暴露了眼神。空气突然像被冰水浸过的毛巾裹住了,呼吸都慢了半拍。
王耀愣了半秒才下意识别开头。
“你教得太快了。”他敷衍说。
亚瑟冷笑:“是你脑子太慢。”
最终,王耀期末还是挂了。他嘴上一直怪亚瑟教得差,亚瑟则回敬他一点脑子也没有。可只有王耀知道,那天挂科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全程都在看亚瑟的脸。就像今晚一样。
他踩着高跟鞋走到昏黄路灯下,心里不断重复着那一瞬的眼神:震惊、慌张、不愿意承认。不是对赫本心动,而是对赫本杂志后面那张他一直假装不看的脸的心动。
他咬了咬牙,停下脚步——妈的,他不想承认,他就是在意亚瑟·柯克兰。
还想着刚刚那一眼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结果他拐过街角,就看见亚瑟靠在自动售货机旁边——抽烟。
又在抽烟。亚瑟不是青春片的男主角,叼着没点燃的香烟装酷。也不是所有书呆子都是好孩子。那根已经点着了,烟雾在他耳侧轻轻聚拢成一团,然后上升,还这个点还没回家的孩子一点荒谬的自由。
亚瑟看到他时明显也愣了一下。但他也没解释,慢吞吞吐了口烟,看了他一眼。
“……你还挺会演。”王耀冷冷开口。
“你不是也一样?”亚瑟抬眼回敬,酒精磨得他嗓音沙哑,“我赌现在那群人还在等你换裙子回去领奖。”
“我懒得跟你吵架。”王耀抱臂,定定站着,“你这个人真是恶心透顶。”
亚瑟没接话,低头磕了磕烟灰。两个人被拢进同一束路灯光线下。王耀忽然觉得喉咙被扼住,鼻子也酸了起来,那种越逃避越黏上来的羞耻又回来了——你干嘛要喜欢奥黛丽·赫本?这句话没忍住。他抬起包,狠狠砸了过去。
“你干嘛要喜欢赫本啊!”他骂,眼睛都红了,“你就不能换个人喜欢吗,跟你沾边的东西都倒霉死了!”
砰的一下,包砸到亚瑟的肩膀,手机大小的包虽然不重,但装了几支口红梳子抡起来也离心力够大了。
亚瑟痛得皱眉,抱着肩后退一步:“你有病是不是!”
“你才有病!”王耀又砸了他一下,“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就想看我出丑?”
亚瑟转过身就走。他觉得再说下去真是蠢死了。他不是没情绪,但他不会在充斥回音的安静街道上发疯。王耀一看他要走,气得不行,快步跟上去,还举着包想继续砸,“你站住!别装无辜——谁稀罕你梦中情人——”
亚瑟一边听着他聒噪一边加快步伐。
状态进入了白热化的恶性循环,亚瑟跑得越快王耀越急眼,力气不大,声势却惊人:“你不是最喜欢优雅吗?抽烟你优雅你个头啦!你凭什么喜欢我喜欢的啊!”
听到这句,亚瑟猛地转身,一把抓住他包带,少年气的生涩用力拽得王耀往前一踉跄。他瞪着王耀,咬着牙回嘴:“那你干嘛喜欢她?明明是我先喜欢的!”
“松手!”王耀皱着眉,用力拽了两下自己的包带。
没拽动。
他这才意识到,对面这人看着细瘦,力气却比他想的大。他低头看了看被抓紧的包链,再抬头看对方——亚瑟眉头皱着,被砸得有点委屈了,眼睛里的绿色开始浮动,但也没真生气。那副表情突然让王耀心里发虚。
“我就是……”他扁着嘴,小声补了一句,“……觉得她特别漂亮。”
亚瑟盯着他睫毛上的亮片,看那点细细闪光在王耀精致的眼线上轻微颤动。口红已经蹭开了,唇边一点点晕开,颜色却反而像果酱一样诱人。他注意到王耀嘴唇是更扁一点的,不像女明星那种饱满红唇;头发也不是蛋卷造型,而是黑长直里故意吹了点蓬度的。可灯光打得刚刚好。
这一幕仿佛电影镜头不小心扫过的边角料,模糊、不对称,亚瑟忽然意识到,自己听见心跳的声音了。
“我……”他张了张嘴,嘟囔一句,“我也觉得他……特别漂亮。”
他说完才意识到,他其实根本不是在说赫本。
两人都愣住了。空气里是秋天的叶子味、王耀身上廉价香水味,还有少年人没来得及藏好的心事。王耀抬头看他,眼神里还带着点没发完的火气,但没再继续吼。两人就这样站在昏黄路灯下,谁也没动,包带还被他俩一人拽着一头,绷着线不肯松。
“什么嘛……”他小声嘟哝,声音里满是委屈和倔强,“……肤浅。”
风吹过来,把王耀裙摆轻轻扬了一下。亚瑟低头看了一眼,耳朵又开始发红。
“你、你干嘛又脸红!好恶心。”王耀说,嘴巴比脑子先跳出来。
“你不也是。”亚瑟回怼,几乎是本能。
“……才不是因为你。”
“我也不是因为你。”
王耀沉默了一会儿,低头看着把两人连在一起的包带。然后抬眼,语气不太自然地轻声说:“你把你喜欢的明星都告诉我吧。”
亚瑟一愣:“……干嘛?”
“给我个风格避雷列表。”王耀撇嘴,“对了,还有你喜欢的IP和角色,也都给我列一份。我都避开。”
他说得一本正经,瘪着嘴把包带夹在臂弯,叉在胸前。亚瑟看着他,别开脸低低哦了一声,手松开了一点,可怜的小皮包终于垂了下来。
五分钟后,两个人像小学生放学后罚抄课文一样蹲在街角的路灯下面,拿着王耀小香包里掏出的便签纸和粉色圆珠笔,一边写一边念。
“Dua Lipa。”
“哈?直男审美。”
“《公主新娘》里的那谁……”
“那谁哪个谁?我又不是IMDb。”
“《狮子王》……莎拉碧。”
王耀停笔抬头,一脸震惊:“母狮子?老兄你的性癖真的很怪。”
亚瑟脸红了,把笔抢过来:“你别写了,我自己写。”
王耀一边看他写一边啧啧,一边又忍不住补了几个觉得亚瑟会喜欢的角色,什么海报上的安妮·霍尔、老版的简·爱、还有某个老港片里的打女,亚瑟没吐槽,反倒点头说“你蛮像的。”
亚瑟替他背着包,笔在两人之间不断传递,一个古怪的、幼稚又令人发笑的和平条约就这样被签订了。
后来这张清单被王耀夹进了笔记本。再后来,它成了他们交往后不小心被室友发现的“床上情趣扮演备忘录”。这件事也成为了众所周知的秘密。因为有一天林晓梅误翻了王耀的日记,看到“公主那套真的不好,腰封太难拉”这一行字之后,整整笑了两节课。
当然这都是之后的事了。现在,他们还蹲在路灯底下,半夜快一点,秋风有点凉。两个人谁也没提今晚是怎么走到这里的,也没谁道歉。
Chapter 3: 一件争吵的小事
Summary:
反响不错所以灵感自己找上门
Chapter Text
亚瑟看着他的女朋友摔上他那辆老式轿车的副驾门,门“砰”地一声响,震得他整个胸口跟着抖了一下。
“说了多少遍了,关轻点!”他对着挡风玻璃怒吼。
当然,这里“女朋友”三个字是个措辞上的假设,是为了帮助你更好地理解他们之间的动态。你知道的——那种典型的顺直情侣争吵方式:尖叫、摔门、中指、冷战,最后一个人哭,另一个人在便利店买了两个冰淇淋回来。他们照本宣科。
所以你大概已经知道故事的主角是谁了,也知道他们并不是真正的顺直情侣。但他们确实一直用一种诡异的异性恋剧本在相处。
王耀回头,朝他那块干净到反光、几乎看不清人脸的前挡风玻璃,比了个中指。
——哦你看,他连这样的粗鲁都不愿意展示为一个普通的中指。那是一个带着纪梵希黑皮手套、手腕上松松垮垮一圈Tiffany银链的中指,下一秒就要被拍进 GQ:“本季中性配饰趋势精选”。
亚瑟坐在驾驶座,脸色难看得可以拿去投争一争反派角色的奥斯卡。实际上他气早就消了一半。他总是这样,总是因为脸原谅王耀。
虽然嘴里仍不服气地咕哝:“你马上就会见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了。”其实他只是在和自己那点觉得自己太窝囊的情绪做心理斗争。这个世界对亚瑟来说,总是很残酷。他太习惯于失去、太熟悉站在边缘,直到某天他好不容易搞到了一个耀眼得过头的人,却总是下意识觉得别人也这样——王耀离了他,大概就没人再要了。他一贯在这种奇异的情感领域里莫名其妙地自信,自信到忘了王耀曾经是拉拉队队长。
你知道一个男孩能做拉拉队队长意味着什么。
在美国高中,意味着他可以在操场上随便一个回头就被体育生搭话,情人节穿着制服走在走廊里能收到十封匿名情书,拥有比学生会主席还高的出镜率和“最有可能进演艺圈”的群众投票。
亚瑟不该忘。但他确实又忘了。
就在王耀甩门不到三十秒后,一辆跑车缓缓停在街道边,车漆在街灯下泛出一种几乎不合法的光泽。亚瑟不用看车牌也知道是谁的。
他的发小,最好的朋友,全校最受欢迎的葡萄牙学生,体育好、会跳舞、还会做饭,那种能在毕业舞会被半个学校邀请的天选之人。
车窗摇下,佩德罗手握方向盘,朝王耀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Need a ride ?”
王耀没有犹豫。直接拉门上车,动作流畅得如同预谋了很久的时装周走位。
亚瑟:“……”
他又一次见识到了世界的残酷——当你和漂亮、受欢迎的对象吵架时,总有人会毫不费力地,给他们一free ride。
亚瑟一回到家,就把书包砸到沙发上,径直进了厨房倒水。手指颤了一下,瓶口碰翻了杯子,冰块掉了一地。
他弯腰去捡,另一只手却鬼使神差地滑开手机,点开了Instagram。
@pedrotosmile。他没有关注佩德罗,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不知道他开了ig账号。亚瑟本来是想看一眼就关掉。结果他从佩德罗的首页刷到了他的reels,再从动态刷到tag,再从tag点进一个名为#tealatteboys的无聊校园茶饮合集,才终于看见那条限时——
王耀穿着白色毛衣,坐在佩德罗车副驾驶上,拍下他开车时的侧脸,附带一张贴纸:“司机兼奶茶评审员!”那是佩德罗喝错了王耀的饮料露出疑惑表情的瞬间,王耀把手放在他方向盘上假装要帮忙稳住,画面暧昧得亚瑟想吐。
亚瑟看了三遍。
关掉。
再打开看一遍。
然后点开对话框。
Arthur 发送:【你真挺快的,找人替代我开车才几个小时。】
王耀没回。
一分钟后,他又发了一条:【你俩一起的动态能不能别发这么亲密,还是说你现在需要新的“搭车男人设”?】
王耀十分钟后回复,字数整整齐齐强迫症一样对着上一条消息。
Yao:【那你下次早点赶上来,谁叫你开的是英国产车,又慢又晃,确实没有载客价值。】
亚瑟看完那句话,拳头握了一下,没打字,直接打电话过去——对方挂了。
再拨,直接拒接。
五分钟后,王耀发来最后一句话:【没必要吵,我又没偷你男朋友,你不是也没说你是我男朋友吗。】
这句话让亚瑟脑子“嗡”了一下,手指一抖,差点把手机砸地上。他想说点什么,但每一条拟好的消息看起来都像道歉。他删删改改,最后只发了两个字:【笑死。】
他其实一点也没在笑。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亚瑟第二天还是去接王耀了。毕竟他是个绅士。至少他做心理医生的老妈是这么教育他的。吵架归吵架,把自己女朋友扔在瑜伽馆门口等着搭顺风车,这像什么样子?虽然他有时候也真的想把这团聒噪从副驾驶扔出窗外。尤其是当王耀开门、没有直接坐进来的时候。
“你就不能直接说我太漂亮了你担心我被人抢走吗?”王耀靠着车门,语气不屑。
亚瑟没看他,手还搭在方向盘上,阴恻恻地回:“我不是担心。我是提醒你注意公共安全。佩德罗那种人,开车看风景不看路,早晚出事故。”
“你最好是这么想的。”王耀冷笑了一声,“不然我还以为你是怕我喜欢别人。”
亚瑟这才转头看他一眼:“你本来就喜欢别人。”
他太平静了,那点怨气在王耀耳朵里尤为刺耳。
“从前前男友,到前男友,再到预备男友。”
“你是说费里?”王耀眉毛一挑。
对啊,亚瑟还在因为昨天的事生气,也就是昨天让王耀摔门而去的事——昨天王耀刚上车那会儿心情其实不错,还调笑亚瑟来晚了三分钟,说自己差点就接受了任勇洙的顺风车。亚瑟开车出校门,两人一路听着八九十年代的歌单(王耀选的),聊得也自然。直到王耀翻手机,照片里他和美食课上的费里西安诺靠得很近,几乎脸贴着脸,嘴边还有提拉米苏的咖啡液,两张不设防的、对亚瑟来说仿佛恐怖片跳吓画面一样的痴呆面孔就这样对着镜头。弗朗西斯站在离镜头远的一侧,刚笑完还歪着头。滤镜温柔,构图很好。王耀评价说挺好看,就是自己的脸有点显大,吃不到流量,只好发限时了。
“你看。”亚瑟接上,“你不是清楚得很嘛。”
“你要不要顺便查查我小学同桌是不是也对我图谋不轨?”王耀嗤笑。
“如果他还在点赞你穿校服的旧照的话,是的。”
“你……”王耀气得几根没扎进的头发都炸开了,“那我也该问问你怎么和佩德罗认识的了?要不要我顺便翻翻你们几年前的露营照?”
“露营照片都查得这么清楚了?”亚瑟似笑非笑地看他,“你对我的‘前男友’倒也上心。”
“谁让你事儿多,管我管这么宽!我以牙还牙。”
“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谁啊?你?”
“你觉得还有谁?还是你真当我只是你司机?”
“那你干嘛不直接说你不想看我跟别的男的一起?”王耀火气上来了,手指都在抖。
可惜亚瑟没看到:“听起来像是那种注定会烂尾的肥皂剧台词。”
“你就是吃醋了!”
“我是觉得你发那些图、说那些话——真的很trashy。对别人trashy,对我也trashy。”
这句话如一记闷拳砸在王耀胸口,他整个人愣住了,眼眶立刻红了。
“你就只能这样表达你爱我吗?”
亚瑟咬牙,不说话。
王耀的声音打颤,哭腔压不住地往上冲:“我从来没听过你喜欢我!我是不是记错了?哦对了,你从来都不说!”
气氛冻结的下一秒——砰!
这场互相伤害的复合未遂以车门又一次被猛地摔上,王耀又一次扭头就走。亚瑟又一次隔着那扇挡风玻璃不合时宜地喊了句对方听不到的:“都说了轻点关!”
结束。
——又或者还没结束。是的,大概就如他们没在一起时一样。王耀又回到了他最擅长的攻击姿态,冷嘲热讽。每次在走廊上亚瑟从他面前经过,他就像NPC乌鸦被触发指定动作一样发出怪叫:“哟——本世纪最佳控管狂魔上线了,今天你要不要顺便检查一下学生会预算?”
或者——“注意避让老古董,摔碎了我可不负责哦。”
而亚瑟呢?他也重新回到了那个被动防御的舒适区,每天一脸绅士地咬牙忍耐,然后在午餐时段或图书馆休息间,把王耀的名字拖进他朋友的群聊里,用一种完全不在意但要写三千字论文控诉的态度吐槽:
“他根本不讲道理。全世界都得围绕着他转吗?”
“他是不是以为他递给我饼干我就会原谅他?那是柠檬味的,天杀的柠檬味,我明明说过我讨厌柠檬味。”
“他那杯五彩斑斓的咖啡要加半杯甜菊糖,咖啡因可能都没有百分之一吧,你们知道吗?这就是心理层面的幼稚。”
——人人都在问,他们是不是分手了?
说实话,也没有。因为王耀还是会时不时施舍一些他自制的小零食,拿塑料袋封口夹夹好扔在亚瑟储物柜的顶上,用一张便利贴画个很丑的笑脸写“白眼狼专用”。而亚瑟也还是会在图书馆给他占个角落,顺便把他最爱的那本摄影集藏在一堆废刊物里等他来翻。现在唯一的区别是彼此之间总隔着一百米。
更可悲的是,亚瑟终于意识到:他的好朋友们,居然全站在了王耀那边。佩德罗每天都在和王耀互换新音乐,弗朗西斯居然送了王耀一瓶新的香水,连平时最闷的马修都破天荒给王耀赞了限时动态!
这个可恶的律师儿子。
一定是用他那一套巧舌如簧、辩论赛冠军级别的狡猾逻辑,偷走了亚瑟的所有朋友!
……也许还有他的心。
其实不过一百米远的距离,亚瑟知道,一旦有人迈出一步,这场无聊的冷战就会塌下来,床单似的,包着他们一起砸进彼此怀里。于是,他已经下定决心,准备当那个主动跨出“第一百零一步”的人了,上天也给了他这个机会。
王耀感冒那天是个标准的冬日中午,太阳挂在天上却没什么热度,风一阵一阵地往羽绒服缝里钻。但王耀永远不穿羽绒服,穿的是那件麦昆的呢子外套,腰身收得紧、扣子设计到极致优雅,极致不保暖。他看起来很时尚,但头已经开始晕了,嘴唇上的唇釉干裂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亚瑟是听同班同学说的:“王耀好像今天状态不太好哦,一直在捂着头揉眉心。”
他立刻放下手里的书包,在图书馆门口站了十分钟等王耀下课。指尖冻红了,心里还在演练台词——要不要装作路过?还是直接说“我送你去医务室”?会不会太刻意?会不会暴露他其实还是很在乎?算了,看在感冒的份上冷战暂停吧。
一开始他是坐在车里的,钥匙没拔,暖气开着。后来嫌闷,又下车靠在引擎盖边上,远远盯着那扇门。王耀行程表他记得清清楚楚,一般这个时候他要回家了,但人一直没出来。
他皱着眉,不断刷新对话框。上面最后一条信息还停在四十分钟前:【你胃不舒服就别乱喝冰的。等会儿我去接你。】
“Seen”了,没回。
亚瑟有点烦躁。他在风里站了一会儿,终于掏出手机拨过去——“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信号不好,或者电没了。他烦得转身踢了一脚轮胎。就在这时,他听见有人喊:“小心台阶——”
他猛地抬头。是任勇洙,正从后门扶着王耀出来。王耀半靠在他身上,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揪着对方胳膊,像是真的有点站不稳。任勇洙还顺势把他肩上的书包背到自己身上,一边说:“我就说大哥早上声音不对,快走快走,别吹风哦。”
“你好吵……”
他们离得不远,但王耀没有抬头看到亚瑟。
亚瑟胸口那点心跳,被灌了一口冷风,一路冷到胃里。他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王耀和任勇洙一起下台阶,拐进忘西校门方向的走廊。直到背影都看不见了,他才转身回车里,一屁股坐在驾驶座上,手撑着方向盘。
过了半分钟,他拿出打火机,点了烟。他已经两个月没抽了,第一口被呛到。
烟点起来的第三口,他给佩德罗发消息:【你有空吗,我在停车场,带烟来。】
学校停车场是老地方了。铁丝网破了一角,冬天风从窗缝里刮进来,卷起地上的树叶。佩德罗来的时候,亚瑟正坐在驾驶座里,窗子摇下一半,脸埋在烟雾和车窗反光之间。
“喂。”佩德罗在副驾驶敲了敲窗,“看起来像要干票大的。你还挺道德的,车里跟毒气室一样”
亚瑟把烟头夹出来,烟雾从唇齿间泄出来:“我想杀人。”
“谁?不会是王耀吧?那我可不能放你去,会被他的小弟小妹追杀的。”佩德罗拉开车门坐进来,把一包万宝路扔到他腿上。
“任勇洙。”
“哦……合理。”佩德罗点头,“可惜他练跆拳道诶。你不一定打得过他。而且你知道他和王耀认识很久了吧。”
亚瑟拿起推上烟盒,重新点上一支,火苗跳跃间,他的眼神放空了好几秒。
“明明自己胃就不好。我说去接他,他‘已读’了,结果呢?”他猛吸一口,“和任勇洙一起回去了,还靠人家肩上。”
佩德罗靠着椅背:“你干嘛不上去?”
“我们在冷战!”亚瑟说,“操……站在原地像个傻子。”
“你本来也挺像的。”佩德罗笑。
亚瑟没理他。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烟灰落在车门边缘。远处有几只鸽子拍翅飞起,天色快转阴了。
亚瑟忽然低声问:“我们……不会真的分手吧?”
他这句问得很轻,却筋疲力尽得诚实。仿佛这场感情不是个热恋,而是一场竞赛,他已经用尽全力去跑了还是赢不了。
佩德罗看了他一眼:“可能吧。他前男友比较帅。你长得像瘦长鬼影。”
“操。”
“说实话而已。”佩德罗笑,上手揉揉亚瑟的脑袋,“我们亚蒂是个好孩子啊。但王耀也不是你妈,不会像你小时候那样,只要你做对了功课就会感受到你爱他啊。”
亚瑟偏了偏头,用力吸了一口烟,感觉尼古丁要把肺烧穿了。
“我……不习惯。你也知道的,我妈是教育学教授,从来让我‘表达感受’,但她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解决。”
“你觉得感情只要对得起自己就行了。”佩德罗低头点烟,“恋爱又不是论文,写完就交,情绪也不是谁都能自动翻译。”
亚瑟没说话。风更冷了,烟头掉在脚边。他终于抬起头,脸上写着认输。
佩德罗斜看他:“我可以给你个建议。”
亚瑟看着他。
“直接亲他怎么样?”
“赶紧滚。”
佩德罗走了之后把热气也带走了,车窗起了雾,亚瑟坐在车里,已经听不清外面风的声音了。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拨了那个熟悉得快要烂掉的号码。
对方接得出奇地快,背景杂音一片,像在吹空调,还夹着几声含混不清的吸鼻子声。
“干嘛啊。”王耀的声音有点沙哑。
“你感冒了。”亚瑟脱口而出。
“你不是会看Instagram吗?我早发动态了。”王耀鼻音重得像是刻意加的,明明已经吸了好几次还不够,“还打来干嘛?不是烦我吗?”
“我没烦你……”亚瑟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平静,但话一出口就破功了,“你先不理我的。”
王耀听起来无语极了:“懒得说,你没别的事的话……”
“对不起。”亚瑟突然打断了他。那一瞬间电话另一头安静了,王耀仿佛也怔住了。
“但是……你老是提罗慕路斯,”亚瑟吸了吸鼻子,“你不知道那个意大利人毕业都毕不了吗?他都赖在学校几年了。还有弗朗西斯……我们关系本来就不好。你那天还、还上佩德罗的车……”
他声音突然卡住了。
“你还吃佩德罗的醋。”王耀叹了口气,有点想笑,又笑不出来,“他是你发小耶,你小时候还打过他。”
“就是因为他对你太好了。”亚瑟极度的委屈地小声喃喃,“我怎么可能放心……”
“他对你也没坏到哪儿去吧。”王耀翻了个身,鼻音又被胸腔挤压捏住,“我还想吃醋呢……”
“你太坏了。”
王耀一怔。
“你太坏了,王耀。”亚瑟重复一遍,已经不知不觉哽咽了,“你走到哪儿都有人喜欢你。你说你哪天不要我了怎么办。”
电话那边陷入短暂的静默。下一秒,视频邀请弹出。亚瑟呆了两秒,点开。他看到的第一眼,是王耀的卧室。柔软得像一场梦境。毛毯像棉花云堆,天花板挂着投影灯,光影流动如水。王耀趴在中央,身上什么都没穿,只有腰间勉强盖着的白色毛毯。他的头发垂下来,和白色堆叠起来。性感的房间,性感的鼻音,性感的身体。
他慢悠悠撑着下巴,眼睛半眯着。怎么说呢,不愧是 influencer。就连这个时候他都还能找到最让亚瑟脸红心跳的角度。
王耀一边找东西,一边慢吞吞地调好角度。他低声笑了笑,然后镜头里传来水声和压抑的闷哼。
亚瑟屏住呼吸,呆滞地盯着屏幕。
“克劳德先生,”王耀舔了舔嘴唇,声音里是沙哑的挑衅,“给你二十分钟时间。”
他闭上眼,半眯着,喘息声断断续续:“在邦妮第三次高潮前,赶紧来帮帮他。”
Fur_Fur0 on Chapter 1 Mon 18 Aug 2025 07:29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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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yedan1233678 on Chapter 1 Mon 18 Aug 2025 09:04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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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_alba on Chapter 1 Tue 19 Aug 2025 12:20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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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yedan1233678 on Chapter 1 Wed 20 Aug 2025 01:53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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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_urore on Chapter 1 Tue 19 Aug 2025 12:58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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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yedan1233678 on Chapter 1 Wed 20 Aug 2025 01:48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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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deee on Chapter 1 Fri 29 Aug 2025 05:11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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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yedan1233678 on Chapter 1 Fri 29 Aug 2025 10:47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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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veacuppa (Guest) on Chapter 2 Fri 29 Aug 2025 10:28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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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yedan1233678 on Chapter 2 Fri 29 Aug 2025 10:45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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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bq0413 on Chapter 2 Wed 03 Sep 2025 04:37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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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yedan1233678 on Chapter 2 Fri 05 Sep 2025 05:07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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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VrJxGdt on Chapter 3 Fri 05 Sep 2025 06:12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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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yedan1233678 on Chapter 3 Sat 06 Sep 2025 11:11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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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andling on Chapter 3 Fri 05 Sep 2025 08:04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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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yedan1233678 on Chapter 3 Sat 06 Sep 2025 11:10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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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ooron on Chapter 3 Sun 07 Sep 2025 07:19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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