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1.
昨朝今日尽天风，九月长河雪片中。
入了冬月，九霄城的街头依然热闹，往日里卖桂花糕的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碗碗冒着浓白热气的汤饮。
人们踏雪而行，不管是来去匆匆的江湖客，亦或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在这冷风中都融成了九霄城街景的来往过客。
数九寒天，苏七接了家主命令，要打开苏家禁牢门，查看被关押者的状况。
他像往日一般来到禁牢门前，却看到此处还站了两个人。
其中一人道：“那苏暮雨真被关在这里？”
“还能有假，昨天夜里的事。”
“这倒是奇了，他虽然是个无名者，但一向是苏家这一代中剑术最高绝之人，况且他完成任务从无失败，为何会被家主关在这里？”
“我又怎么知道，所以这不是过来打探打探消息吗？我主家妹子偶然一次见过他，从此就朝思夜想的，要是他犯了事死了，她怕是要伤心……”
——苏暮雨。
苏七倒是经常听说这个名字。
这人是从炼炉中爬上来的无名者，进入苏家后迅速成为了苏家最出名的人物，不为别的，只因为两点。
——他的剑很快。
——他长得很美。
只是苏七从未把这些放在心上。
一把剑，再快也快不过统领三家大家长的眠龙剑。
一张脸，再美也美不过那软玉温香的长乐街花魁。
正这般想着，其中一人转身对他道：“七爷，您可听说苏暮雨被关在这里了？”
苏七声音冷淡：“这是禁牢，没有消息可以给你们，除非听完就死。”
两人瑟缩一下，匆忙告退。
苏七不语，走过去用手抚摸了禁牢大门，这里确实有人动过，除了他这个唯一的守门人，就只有苏家家主可以打开了。
难道昨天夜里，真的是家主亲自将那个苏暮雨关进了这里？
苏七沉默着，划破了自己的手指，血液融入陨铁，随即便是一阵班家机关阵响动的声音，所有声音停下后，禁牢的大门便轰的一声，打开了。
苏家禁牢极少打开。
因为大多数人，不值得苏家将他们关在这里。
而此时的禁牢，火把亮起，却不见审问刑讯的血腥味，只有一种淡淡的清香。
苏七皱了眉，这淡香实属怪异，他想不通禁牢为何会有这种味道。
循着长而幽深的通道走去，越走，香味越发浓郁。
走至深处，苏七看到，最尽头的牢房里确实关着一个人。
乍一看，那是个很修长的年轻人，面容在火把光影的跳跃中看不清晰，但依稀可见那分明的轮廓。
只是他浑身都缠着铁锁，整个人毫无力气，像是被封住了真气，只能依靠着那冰冷的锁链，被吊在刑架之上。
苏七脚步顿住，过了片刻，才走上前去，抬起了那人的下颏，露出了那张脸。
那是一张不该属于杀手的昳丽面容。
苏七觉得，自己之前还是把苏暮雨想的过于简单了。
因为此时此刻，看着苏暮雨的这张脸，香气缭绕间，他竟然有些忘了那长乐街艳冠全城的花魁到底长成什么样子了。
2.
苏暮雨的样子并不太好。
他的脸很苍白，唇却泛着不太对劲的殷红。
寥落的碎发模糊了美丽的轮廓，配上脖颈和锁骨处的伤痕，却又没理由的让人喉咙发紧。
他的眼睛紧闭，呼吸很弱，白净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薄汗，胸口急促的起落，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巨大的痛苦一般。
像是中毒。
或者中蛊。
苏七陷入了诡谲的沉默中。
过了许久，他才恍惚想起自己今日奉的命令。
“苏暮雨，”他声音有些沙哑，“我替家主来问你——他昨日与你说的话，你，是否想通了？”
苏暮雨的睫毛轻微地颤了颤。
苏七一向没什么耐心，作为禁牢的守门者，他有一百种办法让人快速从昏迷中清醒，回答他的问题。
但这次，他竟然一直安静着，等待苏暮雨的回答。
终于，苏暮雨的眼睛微微睁开了。
他看向苏七，像是在努力辨认他是谁，意识模糊中，他的眼眶有些发红，像是盈着细碎的泪。
苏七看得有些恍惚。
真是疯了。
他想。
这哪里是苏家从不失手的杀手，这分明就是慕家那最会勾引人的媚术，让人看上一眼就会为之失神。
“请告诉……家主。”
苏暮雨的声音有些脆弱，语调却意外的平静。
“我……”他突然拧紧了眉，声音也因为“痛苦”而变得像是在呻吟一般。
苏七皱起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你？”他不可思议地开口，“到底……”
苏暮雨浑身有些发颤，连带着他全身的锁链叮咚作响：“可否请你……离我远些……”
苏七没说话，只是松开了捏住他下颌的手。
他是长乐街花楼的常客，又是苏家管理典狱的人，阴私手段见得太多。
不难看出，眼前的苏暮雨，与其说是疼痛，不如说是……陷入了一场反反复复的……情潮。
会是谁对他这样做，难道真的是家主吗？
苏七有些错愕。
家主苏烬灰执掌苏家，手段固然不会是光明磊落，但据苏七所知，家主也从不用这样的方法磋磨一个人。
眼前的苏暮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从鬼哭渊爬出来的那日，是大家长为他破例，允许他带着苏昌河一起活着离开。
而如今，他也同样让苏家家主在他身上第一次用了这样的手段。
苏七看向苏暮雨的脸，喉咙越发有些干涩。
而苏暮雨闭紧眼睛，眼睫颤抖着，像是在尽力平复自己的痛苦。
“请告诉家主……”过了许久，他终于平静下来，声音却还是断断续续，“我……不能从命……”
苏七沉默许久，终于开口。
“你这是何必？”
他看着刑架上的美人，劝告里似乎都有了些真情真意，却又有些许套话般的试探：“家主的命令无非是让你去杀了谁，又有什么人是下不去手的？”
苏暮雨却很轻微地摇了摇头。
苏七有些烦躁：“你这样必然是被下了什么惩罚的药，而且你现在真气被封，若是就这样熬下去，命都要没了！”
苏暮雨却还是摇了摇头，但随即又咬紧了唇，浑身战栗。
“离我远些……”
他的眼神有些恍惚，短暂的失焦后，他抬起眼，看向苏七低声呢喃。
“拜托了……”
苏七凝视着他，像在等他再说些什么。
可苏暮雨没有再开口，亦没有用那双似是含泪的眼睛再看他一眼。
许久，苏七终于回过神来，转身前去复命。
他大概是猜到了前后的因果。
想来是苏家家主看上了这苏暮雨，打算让他侍奉于床榻之间。
却没想到苏暮雨并不听从，这才被灌了发情的药，捆了一身锁链，打算折磨到他臣服。
苏七走着，却忍不住无声地叹了口气。
刑架上的美人，漂亮而强大，确实是太过天真。
现在这境地，除非是那位统领三家的大家长开口，否则还有谁能从家主手里把他救走呢？
可山高皇帝远，苏暮雨被关在苏家禁牢，那位日理万机的大家长，又真的会再为他开一次口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