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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
2-1
“都三天了,他是真不想,还是假不想?”陈玉楼给红姑娘浇了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杨警官你不想结案吗?」
杨邵没有回答,铁青着一张脸拿了丢失的证物就离开了。陈玉楼大概可以理解,毕竟花妖说的不能当证据,那没证据又抓什么犯人。不管咯。陈玉楼撇撇嘴,放下浇水壶,午后阳光这么好,让他打个盹都比琢磨杨警官来得舒心。
“小姑娘,想找什么?”难得陈玉楼心情好,半眯着眼睛看着那个已经在店里来来回回逛了四十多分钟的小孩。齐眉刘海,鸭蛋脸,一个马尾辫系着花头绳晃来晃去。人瘦瘦小小的,装在面口袋一样的校服里。“我以为陈叔叔你不帮忙找书。”小姑娘开口就是一句「陈叔叔」,呛得陈玉楼瞬间没了困意。“不过你都逛了大半个钟头了,要是没找到那只能是没有缘分了吧。”陈玉楼笑了笑,继续道,“就你一个客人,我也想卖出点什么吧?”
“想找《聊斋志异》的小人儿书。”
“哎呦这可不巧,上次有个高个子叔叔把我的压箱底都买走了,我就六本。”
“你是说这六本吗?”小姑娘从书包里掏出来蓝皮线缝的小薄本。陈玉楼瞥到敞开的书包里,用挂历纸反面包着书皮的课本上方方正正地写着「初二七班 杨花灵」。
得。
杨警官结婚了?
当然了,这也不能怪他陈玉楼先想到这件事,杨邵看起来一副风餐露宿的单身汉模样,要说他都有个上初中的女儿搁谁都不信,何况这小姑娘长得也不像他。“杨警官给你买的?”陈玉楼问道。“嗯,我叔叔上礼拜带回家的,说是在你这里买的。我想来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故事的。”花灵说着,有点失望地把小人书放回书包里。
陈玉楼当然记得这六本都是什么故事。
《聂小倩》,《画皮》,《胡氏》,《罗刹海事》,《婴宁》,《葛巾》。
牡丹仙子没有,他这里倒有个月季精。
“你回家跟你叔叔说,蒲松龄老先生写的鬼怪,但凡是女鬼,都是好鬼。”陈玉楼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花灵疑惑地抬头看他,陈玉楼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只好搪塞两句,“等下次我要是再收着其他的小人书,我给你留着。”
“谢谢陈叔叔!”花灵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
「陈叔叔」……年方三十自以为风华正茂的陈玉楼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暗自神伤。
2-2
「昨日杨浦区分局侦破xx高中教师伪自杀一案,嫌疑人范某系被害人同事,据了解……」
陈玉楼合上报纸,“红姑娘,满意了?”
“不满意还能怎么着?”杨邵刚挑开书店门帘就听见陈玉楼又跟那月季花说话,不免插句嘴。陈玉楼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杨警官来串门了,忍不住揶揄他两句:“怎么跟姑娘家说话呢?客气点。难怪你没对象。”
杨邵懒得跟他理论,八成这月季什么都跟陈玉楼说了,仗着他自己每天两点一线地就是家里和警局,个人生活简单得不行,也就不计较这些了,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言归正传,杨邵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那天走得急,不好意思。”
“小事。”陈玉楼一挥扇子指了指月季花,“再说了人红姑娘都没说什么,我又怎么能怪罪你?”
“多谢陈老板好意,只是当时我是真不能接您这样的‘帮忙’。”
“理解,理解。”陈玉楼咕哝两句,把月季花搬到窗台上让她晒太阳去了,一回头发现杨邵还在店里。怎么,不是单纯来道歉的吗?还有什么事吗?陈玉楼琢磨着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开口道:“啊对了,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报纸上没说那么详细,那字是谁写的?”
杨邵抿着嘴思索了一下这才开口:“陈老板为什么这么问?”
“要是红姑娘写的我自然就知道咯。”陈玉楼故作无辜地说道,“还是说这才是杨警官你来我店里的目的?虽然抓到了嫌疑人,证据确凿——尽管报纸上没具体写是什么证据,可是有一环扣不上:那就是,伪造的遗言究竟是谁写的?”
杨邵刚要开口,陈玉楼又打断了他:“所以你来跟我确认一下,这是不是红姑娘写的。若是神怪作祟,那我等凡人查个什么,你说是这样吧。”
“我们查过一下死者身边亲人、朋友的笔迹,没有可以对得上的,这才怀疑……陈老板,这并不是说我就相信你那套神怪的说辞,只是……”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人办事有人的规矩,扰乱罪案现场可是要定罪的,而如果你包庇她……”
狭小的书店里气温骤降,陈玉楼心说这人怎么这么认死理。大家都是破案心切,红姑娘这才几经周折找到我,我这一边尊重人民警察的办案原则,一边还要哄月季仙子开心,我只是个普普通通旧书店老板啊?
“这么点儿小事,红姑娘你别跟他计较。”陈玉楼劝了一句,又对杨警官说道,“抱歉,也是我这人天生爱多调侃几句。红姑娘不会说谎,这确实不是她写的。”
“那你为什么——”杨邵有些心急。
“我告诉你做什么?”陈玉楼自顾自地解释道,“你二话没接就跑出了我的店,于是我就知道你定是不会听信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反正现代刑侦技术这么发达,地板上一滴血都能知道是谁曾经来过这里。我是相信人民警察的办事能力的,你肯定会查出来的。”
这一番话倒弄得杨邵不好意思起来,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自己刚想问的才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事?附身、月季成精、你能跟他们交流……”这东西搁谁谁能信?
陈玉楼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一本正经道:“也不需要琢磨你能不能接受这些,只是红姑娘有事相求,我帮她罢了。”
呵,人家才没想多,是他自己想多了。杨邵有点尴尬,草草向红姑娘道了个歉,正愁要怎么借口离开书店,许久未开口的陈玉楼忽然道:“你们查过学生的笔迹没?”
“年级主任说他这个人不太着学生喜欢,也就是最开始查案时问了问他课代表有没有觉得白老师最近心情不好啊什么的,学校也不太想让学生接触到这些事,你知道的。”
“作业或者试卷。”陈玉楼提议道,“不过我觉得范围可以缩小……你用不着比对所有人的,毕竟也有往届的,按白老师的年纪来看,这人数不会少。”
杨邵这才明白过来他想复杂了,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如果年级组长说的属实,而学生在学校跟任课老师的交集又很少,远不如跟同班同学。大家都是过来人,玩得比较好的一些同学不是同桌就是家里住得近,多是一起结伴回家,所以按这个思路来说,“这个学生应该住得离他不远。”
“我觉得就是住一个小区的。”陈玉楼推测道。
2-3
事实证明陈玉楼猜得不错。这小姑娘一家就住白老师楼上,以杨邵的性格估计没少给她一顿批评教育。
现在的小孩子哦……胆子这么大,唉不过也别说,杨邵家那个花灵都把《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案发当天,这小姑娘放学回家,上楼时看到白老师家的防盗门没关严,而她又坚信她所认识的白老师是不会轻生的。剩下的,各位读者你们就都知道了。
陈玉楼也没问得多详细,反正他知道杨邵也不会多说。红姑娘顺走这本书的举动确实无意中添了不少乱,搞得他一开始也以为这是红姑娘写的。好在事情圆满解决,他又落得一盆好看的月季花,何乐而不为呢?
这一日,陈玉楼闲得无聊,店里一个人都没有,正打算早点关门,罗总一挑门帘进来了。“老弟,生意还不错?”“您就别跟我客气了,这店里一个人都没有,哪儿来的什么生意。”陈玉楼看见他就没好气,奶奶的,我还没跟他算这胡乱讲话的账。
“你看,老哥我这不是给你送财神来了嘛,”罗老歪嬉皮笑脸地撂下一尊巴掌大的镶金财神爷,“算是我报答一下上次帮我找着这房产证。”陈玉楼看看他,又看看门外似乎还站着几个人,心里便明白了几分,这罗老歪有事求他。
“这门外的是谁啊?”陈玉楼刚说完,那人便径直走进来。罗老歪低眉顺目地向他介绍道:“这位,就是财神,姓马,马振邦。”
来人西装革履的,皮肤黝黑,拇指上戴着个玉扳指,看着财大气粗的。
“陈老师——”马振邦开口道。
“哎呦,不敢不敢,我就是一收旧书的,怎么能称得上老师。”陈玉楼刚要客气两句,马振邦大手一挥,示意他闭嘴:“陈老师,我听罗总说,你会看风水。我手底下有个闹鬼的工地,不知陈老师能不能帮我看看。”
奶奶的。陈玉楼在心里骂着,脸上还赔笑道:“哎呦瞧您说的,罗总这是言过其实了。我这——”“我明白,真人不露相。”马振邦再次打断他,那架势看上去要是陈玉楼不答应他能直接叫三五个人来把他店都拆了,“如果陈老师能帮到我,好处是一定少不了。但要是……”他这半句没出去,可是把陈玉楼吓得不轻。杨邵今天怎么就没在他对面那小区盯梢?
陈玉楼抬眼看着罗老歪,那人一脸讨好他的样子。门外那两个壮汉大概是马振邦的保安。难道他欠了马振邦的钱?回头找他细问。先把这马振邦打发走才是要紧事。
“马老板,”陈玉楼呷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开始忽悠道,“怎么说呢,前几年建延安高架桥的事您也应该听说过?我呢,也不确定有那玉佛寺高僧的水平,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也得先看看这地方,您说是吧。这么着吧,您看您什么时间方便,带我去看看这工地再说?”
见陈玉楼这算是答应下来,刚这一番话又有理有据,马振邦自然不能当场绑了陈玉楼,“那就麻烦陈老师了。回头罗总会带您去的。”说完便走出店铺,坐上一辆黑色奥迪,扬长而去。
“罗总,你怎么惹他了?”陈玉楼这会儿恨不得把他脑袋拧下来当球踢。“兄弟,这事咱就别提了。”罗老歪擦擦头上的汗,一屁股坐在陈玉楼摆在店里的小板凳上,“所以延安高架那事是真的了?打桩下不去是因为底下有龙?”
“啧,能是真的吗?”陈玉楼鄙夷地瞅了他一眼,接着坐直了身子,“我先说好啊,我不会晚上去那工地的。”
“得。兄弟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工地闹鬼。用脚指头想他陈玉楼都知道大概的情况。正所谓人言可畏。看来这是因为谣言导致工地进度跟不上,有人挡着马振邦的财路了。不妙,挡人钱财,这人可有时比鬼还可怕。
-TBC-
注:延安高架桥打桩打不下去那个传说是真的,感兴趣的可以查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