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这么多人，”亚瑟刚下车就开始眼神涣散了，“今天不是你家的工作日吗？”
“是啊，”王耀自然地扫码带他进景区，“但现在可是旅游旺季啊，人肯定少不了的，习惯就好。”
旺季？亚瑟很想问他一句什么时候不算旺季，明明从他落地那一刻开始王耀就反复丢他自己迷失在人来人往的潮水里。
罪魁祸首对此却理直气壮。亚瑟在假期第一天飞过来，下飞机才看见王耀暴躁的消息说志愿活动走不了让他自己打车过来。短短两行字被扯碎了反复咀嚼，亚瑟最后在一连声的问询里摁灭了屏幕，抬头报了王耀家的地址。
也许王耀吐槽的对，他们这几年实在是有些懒散，休假的次数直线上升。亚瑟推了推眼眶上没什么用的平光眼镜，看着这时候兴致倒是高起来的王耀再一次疑惑他这个学上了好几年、学校换来换去却还在上大一，到底有什么一定要坚持的理由。
不过每次提时王耀也不听，照样丢他自己在家无所事事。
王耀的怨气在一连几日爬起来上早八、回来总能看到亚瑟刚睡醒的邋遢模样时达到了顶峰。他忍无可忍喊着“柯克兰你再窝着当宅男就滚回去你看你现在天天一点儿形象都不在意”，干脆利落地请假给两个人买了第二天的高铁票。
没有行李，只是一天一夜的短途旅行，甚至缺少周密的计划。亚瑟把护照递过去时明显感受到惊讶的打量，罪魁祸首这时候探头过来比个“嘘”的手势，“一次旅行。”
“祝您旅途愉快。”一个甜美的笑容。
亚瑟坐下来时还觉得恍惚，看着侧边的王耀又想笑。王耀善心大发把靠窗的位置让给他，自己则刚上车就忙着打字，亚瑟看到他不停地在把几张图片放大仔细研究，“你在干什么？”
“本田菊，”王耀的回答没头没脑，“他在逛街，问我要不要Chiikawa的新品。”
王耀很喜欢的那只黄色怪叫兔子？亚瑟看到放大的图片上一排连一排的毛绒小家伙们。王耀的家里也放了不少，甚至专门弄了好几个个柜子摆他的怪叫兔子、没嘴巴小猫和一些亚瑟不认识的家伙们。
他的那把钥匙上也挂着一个。王耀一脸严肃地让他把钥匙交出来时，亚瑟还以为他终于决定要给家里换成密码锁、省去了他偶尔还会忘带那把单独的小钥匙时的麻烦。
结果王耀只是摸出一只白色的、大眼睛、做工有点粗糙甚至认不出是仓鼠还是熊的东西给他挂上，说扭蛋扭多了赏你吧。
照片还在叮呤咣啷一股脑塞进来，已经蔓延到了三丽鸥宝可梦轻松熊，柯克兰找准了时机果断加入，“我可以帮你买jellycat。”
迷茫的眼神转过来，“我最近……最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他咳了一声，“而且我在这儿也可以买，用不着你从伦敦带过来。”
那兔子也可以在这里买。亚瑟脑子里嘀咕，表面上还是镇定自若，“新款怎么样？沙丁鱼罐头，里面的鱼是可以拿出来的。”
王耀开始拿一种古怪的、含着笑的眼神打量他。预感他脑子里没在想什么好话，亚瑟立刻把目光转到窗外，装出一副被吸引的模样。演技实在是有些拙劣，王耀很快就憋不住咧嘴笑了，冲着他又举起手机。
还没等亚瑟反应过来，手机就被骤然怼到眼前。屏幕上的金发男人嘴唇微抿，光影映衬得淡色的睫毛更淡，绿眼睛亮得摄人心魄。
出来前王耀勒令他既然是休假就不许穿的那么正经，于是亚瑟穿的只是一件衬衣和深灰色休闲裤。出门前王耀在他身上比比划划，最后笑嘻嘻摸一把随便塞进去的衬衣说这样就好，用不着再戴乱七八糟的配饰。
“不错吧？”王耀还在笑，一双眼角上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发到你的ins上怎么样，配文就写生长在大西洋的湿润水汽下最忧郁的一枝玫瑰。”
“王耀，”亚瑟叹了口气，他开始痛恨这是在公开的环境下，既不能直接咬他一口也不能跟王耀像两个孩子一样拿抱枕扭打成一团，只能咬牙切齿地把他的手机扣下来，“你想让我被斯科特他们嘲笑到再也没脸回去吗？明明你有几百种方式可以让我不好过——何必要用这一种？”
这简直就是对他今天种种遭遇的提前预告。
王耀绝对不是什么一心向学却年年读大一的乖乖学生，那双眼睛斜过来一下就能猜到一定在打坏主意。柯克兰此时无意识地开始神经紧绷，把王耀从早上开始的每个举动都翻出来，发现居然每一件事都很可疑。
比如他把自己拉到人流量如此之大的热门景点，很难说不是故意的。
再比如王耀此刻问他要喝什么，也很难不琢磨一下是不是真的只是在问饮料。
“你快点，”迟迟没得到回答，王耀不耐烦地瞪过来一眼，“要不然我就帮你点。”
“这么多人，你一定要喝这杯咖啡吗？”亚瑟凑过去看饮品单。店里拿着取餐号的人很多，看起来少说要等十几分钟，就为了一个设计的确有点特色、但拍张照后还是要丢掉的杯子？
“不要这么扫兴！”侧腰被用力地捣了一下，“体验、重在体验？好吗？”
好吧、如果这也算是体验的一部分。亚瑟冷眼看着店里同样在等待的两个年轻女孩频频回头来看他和王耀，闭上眼都能猜出来下一句是什么——
“您是王耀先生吗？”
——看，果然来了。
伪装都是自欺欺人。平光眼镜挡不住亚瑟·柯克兰的绿色眼睛，宽大的卫衣兜帽也挡不住王耀的黑发。
更何况王耀根本不在意被认出来，自然地接上下一句话。在得知王耀正在犹豫选择什么时，一位女孩热情地询问了口味偏好要给他推荐、顺势提问方不方便合影，聊得高兴王耀也跟着一起笑起来，转过头时那双琥珀色眼睛里闪烁着碎光。
亚瑟突然心下一紧，转身就想往店外走。
“你们认识他吗？”无辜的声音飘过来，王耀笑眯眯地用一句话就抓住了想溜走的老外，”这可是柯克兰哦——亚瑟·柯克兰，很有名的，你们看过他拉小提琴的视频吗？在YouTube上有几千万播放量呢——”
亚瑟开始磨自己的后槽牙了。到现在他也不知道那条视频到底是从哪里传给了王耀，再被王耀传进某个有五个人的群聊里，又在其他三人的一直催促下被阿尔弗雷德传上了YouTube，再被搬运到全世界。
怎么能捂住王耀的嘴？亚瑟在围绕着自己的讨论越来越多的细碎声响里发愣。王耀显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合影时又把他拉来当成背景摆件。
“谢谢您，柯克兰先生，”两块巧克力和一只可爱的挂件小熊塞进王耀手里，“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
这笑容实在是干净又真诚，牵动着亚瑟也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公开露面时最不会出错的微笑来，“私人行程，女孩们，只是享受一下我的假期。”
“这就是你的目的？”
等他们终于拿到那杯可可碎片牛乳，亚瑟已经不再去数到底有几个人冲他们微笑或者挤眉弄眼。王耀只喝了两口就皱着眉把杯子塞过来，亚瑟不明所以地尝一口，跟在楼下零食店就可以买到的袋装巧克力牛奶根本没区别。
“什么？”
从店里出来王耀就沉迷于给照片选一个合适的滤镜，头也不抬差点儿撞到亚瑟身上。这不安全，亚瑟皱着眉按住他的肩膀转个方向，把人引回到正确的道路上。
琥珀色的眼睛终于看过来，“一直强调这是你的假期，有这么不希望被人打扰吗？”
顿时被噎住了，“不、我只是……”
“那现在也晚了，”王耀没给他时间继续思考措辞，“恐怕我们还没出门多久，偶遇你的消息就传得满天飞了。你得对自己的知名度有点认知，柯克兰先生。”
递到眼前的手机是对这一结论的最好佐证。即使抖动的视频画面也能辨认出是在景区的大门口，他又跟王耀抱怨了两句天好热被王耀瞪了一眼。顶到最前面的一条评论就发布在几分钟前，说刚刚也偶遇到了他们但是因为是私人行程希望大家不要再去打扰，言辞很真诚，说不定就是给王耀推荐饮品的其中一位。
亚瑟并不是反感与人接触，毕竟漫长的时间他们一直在与人作伴，早就练就出一套各自熟练的营业模式来。怎么说，当好吉祥物，这对现在的他们一点儿也不困难。
一点儿也不困难——但凡王耀现在还有点良心，就该发现他马上就要迷眩在叽叽喳喳的人群里。亚瑟终于没憋住去捏一下他的手腕，指肚按住那块突出的骨头磨蹭，“还要去哪里？”
“逛景点啊，”王耀一脸的莫名其妙，“不然呢？”
冰块撞在塑料杯壁上咣当咣当响，王耀盯着景区地图看得出神。绿眼珠转转决定趁机给自己夺回一局，亚瑟把冰一样的指尖贴上他的小臂。怕他弹开，又用力捏一下。
果然王耀像只炸毛的猫狠狠把他甩开，瞪着眼睛想来踩他的脚，“你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亚瑟反问，“看什么需要看这么久，你不认识这里吗？”
意料之中的一个白眼。“拜托，”王耀撇撇嘴，“我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嗯？”
上扬的尾音勾得人心里痒痒，亚瑟盯着他没动。王耀在他的注视下摸了摸鼻子放弃继续研究，嘟囔着算了我们去蹭个导游听听。
不知道第几次王耀领着他直直钻进人群里后，亚瑟的精神真真切切地开始恍惚了。
什么不熟悉、不认识、忘了，全都是假的，这就是王耀的阴谋，一起只针对亚瑟·柯克兰的、没准会持续上一整天的漫长恶作剧。
王耀搪塞起来干脆利落，转身自然得像一滴水融进海里，一本正经地给周围的人讲什么审美意趣、东方哲学。淹没在人群里的身形依旧挺拔，声音不疾不徐，墨色的头发束起来垂在肩头，眉眼用最细的狼毫笔沾了淡墨反复勾勒，笑起来却是一抹胭脂被晕开，散在微微荡漾的水波里。
亚瑟的眼皮剧烈地跳动起来。
“不过、最美的风景总是藏在身边哦？不信的话，就看看陪伴在身边的人吧，”声音里带上了点揶揄，“请看，站在那边的、我们知名的柯克兰先生，不也是一道美景吗？”
——他就应该刚才抬腿就走。
等王耀终于过足了瘾放过他，亚瑟已经在一连串的招呼和笑脸中麻木了。如果不是环境差别太大，他真要怀疑自己是在面对一连串的记者和闪光灯。可偏偏那一张张脸上的笑容也是真诚热情，不合适、也根本没办法让他摆出一副不耐烦的神情来。
“怎么了？”人流退潮了一点，王耀终于笑嘻嘻着凑过来扯一下他环抱着的手臂，“不要这么紧张，也没对你怎么样啊。”
“又要干什么？”胳膊环着没动，被扯了一下也不肯放下来，“你别想再折腾我。”
“吃点东西去吧？”还是可恶的、只有咬一口才能解气的笑，“你不饿吗？”
捏着塑料杯的指尖泛白，剩下了大半的巧克力牛奶早就被融化的冰块稀释得过分寡淡，滑进肠胃里也不舒服。亚瑟本想假装无意把它遗忘在哪个垃圾桶里，可王耀这时候心疼起花掉的几十块钱来，鼓着嘴一边喝一边唉声叹气，又开始领着他到处乱窜，找那家他一定要吃的铺子。
“要两个梅花糕。”
终于找到机会，亚瑟眼疾手快把杯子塞进垃圾桶。
“现在有咸的和芝麻的，要吗？”
“豆沙的呢？”
“要等。”
“那等一会儿吧？”王耀转过来问，“我想吃豆沙的。”
等待无所谓，吃什么也无所谓，亚瑟没有意见，反正是享受假期。王耀看起来终于累了，不再执着于捉弄他，低着头玩那只意外得到的毛绒小熊挂件，努力把两只小短手举过头顶，看着小熊的滑稽样子笑。
“幼稚。”亚瑟瞟一眼王耀给他展示的成果做出了评价。
“彼此彼此，”王耀不以为然，“你也不见得有多成熟，柯克兰先生。”
无聊的斗嘴当然分不出胜负，于是谁都默契地没有再接话。亚瑟眯起眼睛感受风吹过脸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河道两侧的灯笼温柔地亮起。
这一时刻真是难得的放松与舒适，浅浅的困倦感占据了大脑，一个脑袋悄悄蹭过来。
“有点累了，”王耀靠过来含糊着，“吃点东西我们就回去吧。”
亚瑟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王先生，你给我们计划住的地方了吗？”
“没有，”王耀睁开一只眼，“太火爆了，没能订上最好的房间给你，怎么办？柯克兰先生不如跟我露宿街头吧？”
“豆沙的好了——”
无聊又即将升级的冲突被打断了。王耀去拿他们的两块梅花糕，走回来时手里又多出来一块。
“芝麻的，”他看起来有点困惑，“老板说送给你的，希望你能在这里好好享受假期。”
闭上眼就猜得到是偶遇他们的帖子已经被飞速传开了。亚瑟还没回答，热气腾腾的甜香升腾上来，亲昵地缠住他的鼻子绕圈，再毫不客气地狠狠扯一下他的肠胃。
——好像确实有点饿了。
两块梅花糕一左一右塞进手里，“送你的，你得都吃完才行。”
没吭声，亚瑟下意识就把这个小东西凑到了嘴边。又甜又软的面团黏住牙齿，底下的外壳酥脆，豆沙的内陷却柔软绵滑，带着细腻的甜味缠住他的鼻子绕圈，再毫不客气地狠狠扯一下他的肠胃。
——好像确实有点饿了。
两块梅花糕一左一右塞进手里，“送你的，你得都吃完才行。”
没吭声，亚瑟下意识就把这个小东西凑到了嘴边。又甜又软的面团黏住牙齿，底下的外壳酥脆，豆沙的内陷却柔软绵滑，带着细腻的甜味缠住他饱受摧残的神经。
”小心烫。“王耀也咬一口含含糊糊着。
晚了，亚瑟错觉自己是瞬间被这个小东西狠狠揍了一拳。他没控制住发出了这一天最大声的一声惊呼，手指按住上颚冲着王耀嘶声道，“你怎么不早说？”
“你笨啊？”王耀乐了，冲着张贴在门口的温馨提示努努嘴，“你没看见？还是真饿了？天啊，柯克兰、好歹也活了这么多年，居然还能被口吃的烫着？”
却在看见亚瑟还龇牙咧嘴地倒吸气时凑了过来，“没事吧？”他伸手想来碰亚瑟的嘴，“给我看一下。”
顾不得什么形象，也顾不得还会不会有人把他们认出来，亚瑟乖乖地任凭他翻开一点点上唇冲着被烫到的那一块软肉吹凉气，还带着甜香的呼吸缠在一起。
可惜这里并不适合接吻——亚瑟看着他凑近的睫毛不合时宜地胡思乱想，王耀很快直起身子，“我给你弄点冰块吧。”
不等亚瑟回答他就跑了，径直进了隔壁的另一家饮品店，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个塑料杯，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冰块。
“我说吃东西被烫着了，直接就给我装了一杯，”好不容易甩掉的冰冷又回到手里，“看来他们也很有经验，真不知道该不该夸这种贴心。”
吃一时间是没办法继续吃了，冰块在王耀的虎视眈眈下塞到嘴里，亚瑟只能摆摆手把那块没被动过的芝麻馅梅花糕又转回王耀手里，被王耀拿着四下看看、笑眯眯地冲一个小女孩招手。
女孩的妈妈显然早就认出了他们，凑到耳边跟女儿说两句悄悄话，王耀成功用那块梅花糕换回了一句有些怯生生的谢谢。
“小心烫哦，”王耀笑眯眯着又来指指旁边一声不吭的金毛老外，“可别像这个笨哥哥一样。”
“我会小心的，”小姑娘答的一板一眼，“谢谢您，王先生。”
“你认识我呀？”王耀佯装惊讶故意逗小孩。
“我知道……”她看一眼王耀，又看一眼旁边端正的亚瑟，“我在电视上……手机上都见过您。”
王耀的眼睛又瞄过来，亚瑟盯着半空不跟他对视。
“那他呢？”意料之中的提问，王耀今天不指着一边的金毛脑袋问上一句一定是浑身难受，“这个笨哥哥认识吗？他也上过电视哦，跟我一样。”
“真希望我听不懂中文。”亚瑟闭上眼，他已经数不清这是今天第几次这样希望了。
脸上的触感重新把他拽回地面，是王耀笑眯眯地跟小姑娘再见后又来戳他。亚瑟只觉得到处都是凉冰冰的，连脸颊都被冰得发麻，王耀温热的掌心就在这时贴上来，“发什么呆？真被烫了一下烫傻了？”
灼烧感早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胸腔里满涨的热意。亚瑟假装无辜着慢慢摸上贴在脸上的那只手，“很痛啊。”
“干什么？”王耀虚张声势着想要抽回手，挣了一下没能挣开，干脆顺势开始捏他的脸，“你这样、难道在撒娇？柯克兰？”
亚瑟一下子难以回答，只是继续按住那只手没动。王耀的眼睛在渐渐黑下来的天色里亮得过分，看得他喉头一动，最后还是只拉到嘴角碰一下。
“不是要回去吗、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