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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近12月底的时候,学校放了寒假,没过两天夜神月也放假了,当然同时带回家的还有一张优异的成绩单。
当时我恰好在客厅窝在沙发上吃金平糖,听见了夜神幸子惊喜的声音:“又是全校第一!阿月,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夜神月的声音则相当冷淡了:“没有,妈妈。而且现在家里也没有什么闲钱吧。”
“给你奖励还是够的……”我对偷听母子两的对话没什么兴趣,就没再关心后续了,而且这种对话还没有从彩色金平糖里面挑出草莓味的吃掉有意思。
我听见夜神月上楼的脚步声,但是没走几步他就顿了一下,重新走下了楼梯。我直觉他可能是来找我的,虽然这种直觉毫无根据。
他果然在我面前站住了,我奇怪地看向他,那张清俊的脸上有一种隐秘的期待:“我考了全校第一名。”
我花了一秒钟消化了一下他对我说这句话的用意:“恭喜你?不过对夜神君来说只是取得了意料之中的成绩吧。”
“嗯……”他抿了一下嘴,“但是前段时间我的成绩有下滑过。”说着他迅速地瞟了一眼厨房里正在准备晚饭的夜神幸子,确保她听不见我们的对话,“我还是第一名,但是我做错了一些我本不应该错的题,我知道这跟什么有关。所以……谢谢你。”
他认真地道完谢,然后向我鞠了一躬,这下真的有点吓到我了,我眨了眨眼,心想没事反正我也不是诚心要帮你的……不过我也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
“夜神君,伸出手来。”
他的表情有些困惑,但还是伸出了手。我抓了几颗柠檬味的金平糖放在他伸出的手心上,对眼神迷茫的夜神月微笑道:“这是奖励。不过即使没有我的帮助,我相信夜神君一个人也可以走出来的。你的心智非常坚定。”
他垂眸看向手心中的几颗金黄色的星星形状的金平糖,手指合拢把糖果握在了手心中间,又说了一声低低的谢谢。
——
转眼间新年就要到了,贺年片如同雪花一般塞满了夜神家的信箱,相当一部分都是寄给夜神月的,不过以他的人气倒也正常。
“明天就是新年了,但是龙崎的贺年片一张都没有呢。”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差点让我打错了字,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我一边把腹稿打到屏幕上,一边分心回话:“不是让你进门之前敲门吗?”
声音停顿了一下,语气幽幽的:“我敲了三遍而且说着‘打扰了’才进来的,你不是照样什么也没听见吗?”
一句话正好打到了末尾,我转头和夜神月对视,看见他很无语地看着我。啊,有这回事吗?也许我有时候是会这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吧。
“没有贺年片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他很快接上我的话题,大概已经习惯了我的跳跃性的说话方式:“是啊,不论交好的同学和朋友,龙崎的家人总会送的吧。你在东京上大学不是吗?话说你新年也不回去真的没关系吗?”
嗯,又是这种无聊的话题……我重新把注意力转回屏幕上,边打字边说话:“没关系,因为我没有家人。”
“是这样啊……等等,什么?”这下即使不用转过去我也能想象到夜神月脸上错愕的表情了。
“之前好像没有机会跟你们说,我是福利院出身,也就是所谓的孤儿,所以没有家人,因为性格的原因也没有什么朋友。之前我都是一个人过年,不用同情我,因为我觉得一个人挺好的。不过这次是第一次和别人一起过,如果你们家很注重习俗还请多多担待了。”
几乎没有停顿地快速说完这些话,我就像完成一项任务一样松了口气。说实话我正等着夜神家的任何一个人问呢,这样我就不用自己主动解释了。
“啊,这样……”少年的声音有些恍惚,他顿了一下,应该是花了几秒钟整理了一下信息,然后问了一句:“那你之前的假期都待在哪里?学校的宿舍假期应该关闭了才对。”
“单人公寓。”
“小学呢?你没有资金来源啊。”他的关注点怎么怪怪的……
“我是高中才从福利院搬出来的。”
“所以你放学就直接走回福利院?你的同学不会说闲话吗?”
天啊,他怎么这么多问题?我停下打字,现在我的思路已经完全被打乱了,我转头看向夜神月的眼睛,看见了纯然的好奇和关心。
“那所学校接收了很多福利院的孩子,我不是什么特殊的存在。”
“但是你没有朋友。”
“这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吗?你也没有朋友。”
“是,但是我会有一些表面朋友。就算没有交心,但是平时课间聊天,放学回家或者偶尔出去玩不至于孤零零一个人。一直一个人的话……不会很孤单吗?”
“孤单吗?”我思考了一下,缓缓开口,“我倒是觉得为了合群强行把自己融入集体,无论表面多么融洽内心却清楚自己的格格不入这样更孤单。我只是从小就清楚我和大部分人都不是一类人罢了。”
夜神月听见这句话就愣住了,垂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我便重新回头去写我的寒假作业,等到写了不知道多久,再转头,他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
晚上吃的是荞麦面,缘由大概是吃这种很容易断的面条可以和去年的霉运断掉,奇怪的习俗。我不喜欢吃面条,因此不过多评价。
客厅的电视放着红白歌会,夜神妆裕和夜神幸子都看得津津有味,据我观察夜神月对这种节目没什么兴趣,只是在配母亲和妹妹看而已,偶尔担当一下吐槽役的角色。我以写论文为由溜回了自己的房间,其实只是单纯觉得没必要这时候打扰一家人的跨年罢了。
次日早上我破例早起了,因为夜神家表达出了想带我一起去寺庙祈福的强烈意愿,说实话我一向对这种大型活动敬谢不敏,我未来过得如何也不是由神明决定的,只是实在盛情难却(为什么夜神月非要早上敲了半个小时的房门把我叫醒?)。
早饭先吃一小碗年糕汤(也叫杂煮),夜神幸子给我做了红豆汤的,这让我稍微有胃口了些。然后夜神幸子端出了一个巨大的双层漆盒,里面便是提前准备好的御节料理,丰富的食物用小碟和小盒装盛在里面,大多是冷食。这样说也许会比较有条理,因为现场大概是这样的:
“这是什么?年糕?好大一块。”
“是杂煮。”
“这个叫做杂煮吗?夜神君懂得真多呢。”
“……是你太缺乏常识了。这个不应该是日本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情吗!”
“但是三岁小孩应该不会写汉字吧。”
“……”看见白眼了,夜神君。
“啊,这个好丰盛啊。”
“毕竟是只有新年才能吃到的御节料理。”
“这个炸鱼可以和你的金山*(*:用栗子或者是红薯煮好并捣碎,堆出一个小山头,日语称为“金山”,有祈望发财之意。)换吗?”
“……你拿自己喜欢吃的就好。”
大概就是这种奇怪的气氛吧。
用完饭后我们去了就近的寺庙敲钟祈福,夜神兄妹都穿了和服,一人着深蓝色唐松与竹纹,一人着粉色芍药纹,看布料是夜神幸子新裁的,看来这位母亲宁愿节省些吃穿用度也要为两个孩子做一身新衣服。
祈福的流程很简单,投一枚硬币,拉住绳子撞一下钟,然后双手合十许愿便可。据说是钟声会驱散一年的厄运,带来幸运。
但是当我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要许愿的时候,我突然大脑陷入一片空白,我从来没想过有什么是可以向神明祈求的,就算是每年的生日蛋糕我也不会点蜡烛,直接跳过了许愿的环节。犹豫片刻,我选了一个非常通俗的愿望:希望新的一年诸事顺遂,平安喜乐。如果可以,希望夜神家的福运能好一点,他们确实是好人,应该得到同样的回报。
许愿是只用这样心里想一想就行了吗?我刚才算许了两个愿望吗?那就只让第二个愿望生效吧,反正我自己没有什么许愿的需求。
不过像我这种不信神不诚心的人许的愿望真的能成真吗?许愿的时候需要在脑海里想象神明的样子吗?但是我不知道神明的样子,想象镜饼的样子可以吗?还是要想象愿望成真的场景比较好?
……算了,再纠结下去神明都要嫌我烦了。我睁开眼睛让开位置,让两个小辈许愿。夜神月和夜神妆裕许愿的动作要熟练很多,而且像是早就想好了愿望的样子,闭目合十片刻就已经许好了。
在走去抽取运势的路上我跟夜神月闲聊:“夜神君许了什么愿?”
“愿望说出来不就不灵了吗?”他不赞同地看向我。
“还有这种规定吗?”我顿感无趣,其实我对夜神月会向神明祈求什么还挺感兴趣的。
走着走着,我突然想到一事,轻呼了一声。夜神月奇怪地转头看我:“怎么了?”
“我想到一个很适合许愿的内容,但是可惜已经许过了。”
他看起来更好奇了:“是什么?”
“明年……应该是今年了,要去英国留学,不知道会不会顺利。”
走了两步我才发现夜神月突然顿住了,落在了后面,便驻足喊他:“夜神君?”
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恍惚,但是很快回神了,快步赶了上来。夜神妆裕和夜神幸子在前面走着说小话,倒是没发现夜神月的异常。
“什么时候走?”
“下周。”
“这么急?”
“要提前过去熟悉一下环境。”
“你……还会回来吗?”
此时正值冬日,空气非常清冷,行人交谈间呼出一团团白气。新年来祈福的人很多,我们混迹在人群中间,如同两滴水汇入溪河。但是当我看见夜神月孤独的眼神的时候,知道我们两个其实都格格不入。
我没能回答那个问题,因为我们的目的地已经到了,抽运势的地点离敲钟许愿的地点不远。我也抽了运势,拆开签封一看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吉。
夜神妆裕和夜神幸子抽到了小吉和中吉,夜神月抽到了大吉,此时夜神妆裕正围着她好运的兄长叽叽喳喳地蹦跳着,企图蹭一点好运气。
我站在一旁看着夜神月无奈的样子,其实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仿佛有一层薄膜已经隔在我们中间了。这种感觉在回程时他有意无意地回避与我的视线交流时更加明显。
等到要走的那天,夜神一家人为我在机场送行,夜神妆裕和夜神幸子都显得有些感伤,并且热情地欢迎我回日本时再来拜访;夜神月则全程的表情都显得有些寡淡,他似乎已经平静地接受了我会离开的事实,然后平静地把我清出他的世界。
我想我是无法理解这种感情的,我没有不告而别,也留下了我的邮箱,为什么他会做出这种反应?
我是以交换生的名义去的英国,这样可以享受更多的补贴,后面我也成功考上了大学的研究生,用奖学金炒股小赚一笔之后彻底在英国定居。
我的网站依然在运营,每天给我推送各国各地的案件,我的空余时间几乎都花在了这个网站上面,我也会撰写我的博客,记录一些破案的思路和类似尸体上的120种淤伤的信息。
夜神月给我写过邮件,关于夜神家的生活近况,呃,类似这样的内容,还有一些关心我生活的语句,还有很多敬语(真的很多)。我并不会寒暄,所以一般回复得比较简短。看情况他的生活已经逐渐回到正轨了,他未来应该会成为我的同事,毕竟他是那么地想成为一名警察。不过这对我也同样意味着……无聊。
优秀的警察,平凡的日本家庭,对我来说都是不值得关心的事情,世界上有那么多类似的事物,我为什么要为这种东西花费额外的精力?就算我曾经在夜神家生活过,但是对我来说也已经是遥远的过去了。
夜神月在我去英国的前两年还寄过几次包裹,有一个包裹不慎丢失了,至今我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包裹里面一般是日式的点心和御守,还有一些类似贺卡的零碎物件。但是这些好意积累起来只会让我觉得……像是负担。后面我换了邮箱地址,和夜神家的联系彻底断绝,这段回忆便也被压到了最底层。
直到我留学英国的第九年的某日,在一个案件的相关资料里看见了那个有些眼熟的名字,故事的齿轮才重新开始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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