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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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途,你怎么还不下班啊!”
便利店门口的风铃叮当一响,沈文琅就推门闯进来。冷风跟着他卷进来,吹得货架上挂着的塑料袋哗哗响。
高途正弯腰在收银台边整理饮料瓶,听见声音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意外,也带着点无奈。白炽灯光太亮,衬得他脸色有些白。
“再过十分钟就下班了。”高途抬饮料箱的手顿了顿,补了一句,“耽误你的话就不用等我了。”
沈文琅把手插在口袋里,靠在门边:“没有你,我谁来帮我挡掉那些碍事的Omega?你必须来。”
高途怔了一下,垂下眼睫,没再反驳,只是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夜很冷。
走出便利店时,街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细长,交叠在一起。风吹过来,高途缩了缩肩膀。沈文琅走在前头,回头催促:“快点啊,你磨蹭什么。”
据说今晚有流星雨。
他们爬上郊外的一处小山坡,草地已经结了霜,踩上去咯吱作响。天幕深的很澄澈,星子密密麻麻地亮着,偶尔一两道流光划破天际。
高途看得眼睛发亮,他忍不住偏过头去看沈文琅,对方仰着头,面容被星光映得冷峻,眼神却安静得像湖面。
“你喜欢星星吗?”高途小声问。
“挺喜欢的。”沈文琅语气淡淡。
高途心口微颤,却清楚记得——几天前有个女孩子捧着一罐折好的星星纸来表白,他毫不犹豫拒绝了。
喜欢与不喜欢的,原来不是对星星,而是对人。
风越来越大,沈文琅低头,看着高途,眉心拧了下,把脖子上的围巾扯下来:“给你,你嘴都紫了。”
“知道要上山,还不多穿点。穷得连衣服都舍不得买吗?明天往衣服里塞点报纸吧,那个暖和。”沈文琅嘴上嫌弃,手却耐心替他围好。
“我有一些不穿的衣服,要不也丢掉了,衣柜放不下,你明天找我拿。”
高途怔怔地“好”了一声,别过脸去不敢看他,只是低下头,像是不经意把鼻尖贴近围巾,偷偷嗅着残留的气息。
又一颗流星划过。
高途眼睛亮亮的,而沈文琅却只看着他。
——————
沈文琅猛地睁开眼。
天色已经泛白,窗帘缝隙里透进晨光。他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胸口还闷着梦里的余热。
身边,小小的乐乐正安静地睡着,睫毛像小扇子,小手紧紧攥着被角。另一侧,高途挨着孩子,睡姿蜷缩,对着他。肩膀单薄,线条透过薄被都能看见。
他甚至比大学缺衣少食的时候更瘦。
沈文琅喉头一紧,梦里那个会因为一句话眼睛亮起来的少年,现在已经沉默得像一块石头。
他们之间隔着整个青春,隔着一个孩子。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乐乐的头发。
怀里的乐乐忽然轻轻动了动,蹭到他的胸口,发出低低的咕噜声。
小手又伸来抓住他衣角,像在确认——他还在这里。沈文琅手指下意识扣紧,指尖感受到柔软的小掌心,脑中瞬间浮现昨晚的场景。
昨天是他第一次住进高途家。
昨天,他带着乐乐玩了一整天,晚上回来时乐乐困得眼皮直打架,却死死抓着他不放,软软地埋在他怀里哼着:“不要走……不要走……”
高途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这一幕,眉心微蹙。
沈文琅记得那一刻,高途像在权衡,最终叹了口气,轻声说:“……你留下吧。”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克制的温度。
那声音让沈文琅心里一暖,却也更清楚高途的底线——任何接触、任何亲密,都必须经过高途的默许。
回到现在,怀里的小家伙依然抓着他不放。
沈文琅低下头,把孩子的小脑袋轻轻垫上枕头,手指顺着柔软的发丝抚过,低声哄着:“睡吧睡吧,别吵醒你妈妈。”
高途睡梦中也轻轻皱眉,
微蹙的眉,像在无声提醒他:他并非被完全接纳。
他轻拍乐乐的背,动作慢得像怕惊扰两人,呼吸也随之放缓。指尖感受到孩子均匀的呼吸,脑中却无法平静——昨晚的依赖,今日的安稳,都在提醒他:自己在这个家里,是临时的,是外来者。
晨光渐渐透了进来,照在高途和乐乐的身上。
高途和乐乐搂成一团,高途蜷缩得像要缩进被子里。
那种若即若离的距离,让沈文琅心口隐隐作痛。
他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乐乐的头,眼神落在床头的手机上。曾经,他习惯在清晨第一件事就是翻看有没有高途的消息;现在,他起床的第一件事,是准备带乐乐去幼儿园。
生活的节奏变了,但他找人的习惯,仍旧深深刻在骨子里。
——————
沈文琅走到乐乐身边,蹲下身帮孩子整理书包。
小小的背包里,文具整齐排列,书本放好,乐乐最喜欢的小玩偶也被塞进侧袋里。
乐乐坐在小椅子上晃悠着小腿,眼睛半眯着,迷迷糊糊地伸手碰碰书包,确认每一样都妥当。
厨房里,高途正在做早餐,鸡蛋在油花中跳跃,香气弥漫开来。
他抬眼看了看客厅的父子俩,微微舒了口气,自从沈文琅来了,乐乐明显更开心,自己也不用总是绷着神经解决生活中的经济难题,再去照顾弱小的孩子。
沈文琅的加入似乎给他了一些支撑。
早餐很快结束,乐乐自己擦好嘴,蹦起来拉住沈文琅的手:“沈叔叔,出门啦!”
沈文琅蹲下身,弯腰整理了一下孩子的鞋带,说:“好了,和妈妈说再见。”
“妈妈再见!”乐乐挥手,笑着说。
沈文琅伸手把孩子抱起。乐乐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蹭着他的胸口。
曾经花生总爱往他身上爬,现在他抱高乐乐也成了一种习惯,小家伙开心地蹦了蹦,像是感受到了十足的安全感。
高途收拾好餐盘,走到门口道:“去吧,我也要上班了。”
沈文琅应了一声,抱着乐乐准备出门,像是忘记了什么东西一样,眼神里带着一丝落寞。
回头又轻声对高途说:“高途,再见。”
“嗯。”高途应声,声音平淡,但又不肯直视沈文琅的眼睛。
沈文琅停在门口,缓缓低下头,把唇轻轻贴在高途的脸颊上。
不是匆匆一吻,而是恰到好处,温柔而轻盈,好像只是空气的一部分,不留痕迹,却又让高途感受到分明的温度
就像丈夫出门前亲吻妻子一样自然。
怀里的乐乐被轻轻晃动了一圈,开心地笑出声来。
高途愣在原地,甚至没来得及回应。
门外,乐乐还挥着手,高途的目光落在那挥着的小手上,却没有反应。
门缓缓关上,高途还在这才意识到刚才的触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被亲过的地方,温热又真实,心里微微发紧。
胸口涌上一种温暖又微微错愕的感觉。
不仅是因为孩子的欢声笑语,更因为沈文琅的存在,让他的家变了另一个样子
他从未想过的样子。
透过门缝,高途还能听见父子俩等电梯时的对话声。
“放学你来接我呀?”
“乐乐想要什么玩具?”
“晚上妈妈要做什么好吃的?”
高途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份久违的生活气息。
TBC.
Chapter 2: 幼儿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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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乐乐今天格外高兴。
他在沈文琅怀里,小小的手指探了探,轻轻抚上他的眉毛,动作缓慢而认真,像是在确认这张熟悉的脸是否真实存在。
被摸的人感受到痒,眉梢微微蹙起。
沈文琅低头看着高乐乐,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手臂轻轻环住孩子的身体,感受着这份重量。
“妈妈这些年有提过我吗?”沈文琅低声问,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好奇,也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高乐乐眨了眨眼,眼里闪过一丝思索。他仿佛想起了家里那张陈旧的照片——照片里那个十几岁的孩子和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像是穿越时空而来的影子。
他轻轻嘟了嘟嘴,思考了很久,又像下定了决心般重新埋进沈文琅怀里,像是在寻找更深的安全感。
小手紧了又松,像是在衡量自己是否可以完全信任眼前这个男人。
过了一会儿,他挣扎着想自己下来,步伐蹒跚,嘴角微微抿起,眼神里透露出微微的纠结。
沈文琅只是静静看着,没有打断,也没有催促,只是注视着他,手轻拍着乐乐的背,让小家伙安心。
走到门口,忽然涌入一群小豆丁。
小孩子中传来一声的讨论:“高乐乐这是你爸爸吧?好帅啊,和你一模一样,你为什么叫他沈叔叔?是你叔叔吗?你们长得好像。”
大家簇拥着这位“幼儿园小帅哥”,叽叽喳喳地涌入幼儿园。
高乐乐拉着小朋友的手,回头看了沈文琅一眼,然后低声在小伙伴耳边说:“对啊,他是我爸爸呢。”
那语气轻轻的,只有小朋友听得见,确保站在外面的沈文琅听不到。
沈文琅站在门口,看着孩子蹦蹦跳跳的背影,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
可能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孤独又好奇,如果当年没有遇见高途,他的孩子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在无人的角落里小心翼翼地寻求爱?
可高途对高乐乐的爱——细致入微,与自己的童年是完全不同的。
沈文琅遇见高途时,高途的害怕、迟疑。
游乐场上,高途慌忙跑开,留给自己一阵错愕。
即便是他追过去,百般请求与保证,才被允许留下。
他带着高乐乐出去玩,高途明明想让他和孩子在一起,却又像是怕自己随时会带走孩子。
每次幼儿园的亲子活动,高途总是刻意避开,像是两个人的关系被悄悄隐藏在世界之外,没人知晓。
沈文琅掏出手机,拍下孩子欢快的小背影,发给高途,信息简短而平淡:“乐乐送到了。”
手机很快回了一个“嗯”,像是一块冰,冷而干脆。
他翻看着他们的聊天记录,满屏都是孩子的日常琐事,自己偶尔发出的关心,要么被忽略,要么只是收到冷淡的“嗯”
真心像被透明的玻璃隔开,看着自己想靠近的人,却触碰不到温度。
沈文琅轻轻地叹了口气。
TBC
Chapter 3: 体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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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文琅的事业重心一点点迁到V国。
外界猜测各有不同。
商业中心、产业链、资本盘子,全都在这片土地重新展开,他的理由是“版图扩张”。
有人说他看准了国际市场,有人说这是他另一次翻盘的布局
只有极少数人——比如齐总——心里隐隐猜到,他真正要找的是什么?
那天酒局,齐总前来和沈文琅攀谈时,带着一分试探的笑意:“沈总,您这些年一直在找人,突然把事业重心放到这里,想必是已经找到了?”
沈文琅抬眼,神色温淡,嘴角只是轻轻一弯:“您消息倒是灵通”
齐总心里一动,却不点破,只是顺着笑道:“那恭喜沈总了,之前加您微信,看到头像是个小手印。是有孩子了吧?有空带孩子来我们这儿玩,我们这里有不少适合小朋友的项目。”
沈文琅指尖在酒杯上顿了顿,神色微微一沉,旋即恢复常态,与齐总的酒杯一碰:“嗯,我儿子会喜欢的”
语气轻描淡写,像只是随口一提,可那一声“我儿子”,却在他心里落得沉甸甸。
沈文琅借着代理投资人的名义,给齐总的公司“赠送”了一份全员超全面体检。
高途没有反应。
他像是从不在意自己身体问题,也从不对别人开口。
当年高途为了避开他,刻意低调,在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公司谋职。
高途,从一个小小的职员,一步步爬到副总的位置。
表面看来,他稳扎稳打,努力向上。可在沈文琅眼里,那背后更像是一种自我防御。
高途从来没有安全感。
无论是面对生活,还是面对他。
沈文琅甚至想,如果他能帮着高途,如果让他拥有一份事业的“盔甲”,也许能让他少一些不安。
于是,沈文琅选择换一种方式。
不去干涉,不去惊动。
他找了代理人,以极隐秘的途径为高途铺路:引荐几个合作方,托一条备用资金链兜底,甚至暗暗挡掉几次潜在的麻烦。
这些事,高途不会知道。
他也不打算让高途知道。
这是他作为商人的冷静计算,也是作为爱人的心软妥协。
但此刻,比事业更紧迫的,是健康。
一个Omega独自生下孩子,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那种风险与后遗症,不需要任何人提醒,他心里一清二楚。
挂掉齐总的电话,医生的电话接踵而至。
“沈总,您要的资料,我们已经调齐:高先生的住院记录里显示……。”
那一瞬间,沈文琅背脊骤然绷紧。
他坐在书桌前,目光盯着厚厚的报告,冰冷的数据和医生的语气,把一切修饰都剥落——
纸面上的冰冷数据,比任何一句话都更震撼。
“沈先生,高先生现在的情况,其实我是建议最好去P国做进一步的检查,那里的医疗水平能保证他……至少延缓问题恶化。”
沈文琅沉默着,指节慢慢收紧。
今早他给高乐乐整理书包时,在抽屉里,看到了露出一角的针剂——抑制剂。
不是普通的口服,而是注射类,数量很多,刺痛着沈文琅的眼睛。
长期注射过量的抑制剂,甚至出现了耐药性,几乎是拿身体硬抗。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按理说,一个未被标记的Omega,生下孩子本就九死一生。
就算侥幸活下来,信息素也会紊乱不稳。
可是,高途竟从未表现出“发热”的迹象。
像是……硬生生将所有波动都压了下去。
难怪高途那么瘦。
瘦得不像是在忙碌中磨出来的,而像是从骨子里被掏空。
沈文琅喉咙紧了一瞬。
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
——便利店灯光下,他抬头时苍白的脸;
——高途还是高秘书时穿着西装、站在人群里时的样子;
——孩子睡着时,他蜷缩的睡姿,瘦削的肩胛骨透过薄被都清晰可见;
现在,他的领口依旧整齐,神情冷静,看似周全——可那样一丝不苟的装束,几乎像是一层脆弱的外壳。
精致西装下,是一具摇摇欲坠的身体。
沈文琅手指缓缓扣紧那份报告。
高途撑到现在,还能笑着、还能平淡地同自己这个罪魁祸首交谈。
他该庆幸,还是该心痛?
胸口的压抑让他几乎透不过气。
他闭了闭眼,冷静意识强行回笼。
既然高途不会主动开口,那就由他来。
他会亲自找到最佳方案,逼也好、哄也好,总要解决。
他们之间其实不该只有高乐乐的。
TBC
Chapter 4: 高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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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途最近身体很不舒服,那股子虚浮的力气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让人提不起精神。
沈文琅的频繁出现影响了他的发情期规律,最近总是感觉胸腔发闷,背脊时不时冒冷汗。
他本来想去医院,可一想到怀孕时无数次躺在冰冷检查床上的经历,被医院的消毒水味折磨到几乎崩溃,那种麻木与羞耻,就让他打消了念头。
——他讨厌医院。
明天公司安排了体检,他打算趁机多做几个项目。至少不用解释,也不必自己找借口。
高途贴阻隔贴的时候,指尖有一瞬间的颤抖。那片薄薄的贴片像冷铁一样覆在颈侧,他能感觉到皮肤下的信息素涌动被硬生生压制。
他低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恢复到Omega这样的身份,似乎让他早已经忘记了自己应该的模样。
沈文琅早就知道他是Omega——这个让他厌恶的身份。既然暴露,又何必再挣扎?
他早就不该还自欺欺人地遮掩,但他还是习惯性地贴上了,好像这点阻隔能隔出一点尊严。
——
沈文琅打电话过来,说自己要加班,让他去接乐乐。
声音不紧不慢,像是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分工。
等高途来到幼儿园门口,老师牵着乐乐出来,笑眯眯地说:“今天爸爸没来呀?早上是爸爸送的,看来临时有事了。”
高途心口一滞,勉强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回家的路上,他牵着孩子的手,忽然问:“乐乐,你怎么还叫他沈叔叔,不叫爸爸?”
乐乐脚步慢了下来,抬头看他,黑亮的眼睛里认真得不像个孩子:“妈妈,你接受他吗?”
高途怔住,半晌没说话。
乐乐轻轻叹口气,小小的声音却格外笃定:“你是妈妈,你喜欢的,我才叫爸爸。”
“……”高途喉咙一紧,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乐乐又补了一句:“你喜欢他吗?妈妈?那个照片……你放在卧室里的那个,是沈叔叔吧?他小时候和我长得好像。”
高途心跳失了拍。
半晌才移开视线,看着和那个人如此相似的脸庞,淡声道:“小孩子,别想那么多了。”
乐乐低声嘟囔,小手更紧地握住他:“可你喜欢沈文琅啊。那是两回事。”
——
夜里,饭菜出锅的时候,高途忽然觉得空落。
桌上不知不觉做了三个人的分量,热气蒸腾,菜香溢满房间,摆在桌上却显得空荡荡的,仿佛本该多一个人来坐下。
他自己先愣住了。
乐乐看着,没拆穿,只眨着眼睛说:“妈妈,你今天做的好多呀。”
高途笑了笑,把饭盛好,佯装平静。
饭后给孩子洗漱,哄着他上床。乐乐却抱着他不放,小脸埋在怀里:“妈妈,你怎么不好好吃饭?老师说不好好吃饭的孩子才不乖。你中午肯定又没吃,你又瘦了。”
高途被他说得无声,笑容淡淡:“我有吃。”
“骗人。”乐乐闷声说:“是不是我出生的时候,把你的营养都拿走了?”
高途轻抚他背,低声道:“这跟你没关系。”
乐乐突然抬眼,很认真:“如果你喜欢沈叔叔,你应该去问问他。他今天早上问我,你有没有提过他。”
高途怔住,呼吸微微停顿。
乐乐又补刀:“还有啊,你为什么把床头柜的照片收起来了?你怕他看见吗?”
高途一瞬间无话可说,胸口酸得发紧。
夜色静得出奇,没再说话。只是把孩子轻轻拍睡。
——
客厅里只剩他一个人。电视没开,房间里空落落的,他坐在沙发上,心口被那份寂寞一点点填满。
门外传来动静。他下意识屏住呼吸。
沈文琅终于回来了。
他累到几乎脱力,肩背线条都带着疲倦,可他还是把一袋玩具放到门口——答应过乐乐的,绝不食言。
他拿出手机,屏幕空白。没有任何消息。
喉间一阵苦涩,沈文琅低笑了一声,像是自嘲,转身正要去对面休息,背后的门忽然被推开。
“我听到声音了。”
高途站在门口,神情清淡。
沈文琅愣住,旋即露出一抹惊讶的笑:“你怎么还不睡?”
“明天公司安排体检,我要先处理一些东西。”高途语气淡淡。
“好。”沈文琅点点头,眼神却停在他的眉眼上,忍不住多说一句:“你早点睡。”
空气里一瞬间安静下来。
高途低头,看不清情绪。
沈文琅像是怕这气氛压得太沉,顿了顿,又补充道:“明天我送乐乐,我答应他了……可以去你那儿吃早餐吗?我可以顺便送你去医院体检。”
高途沉默几秒,才轻轻“嗯”了一声。
沈文琅心里忽然一松。
夜里,他翻来覆去,还是忍不住试探地发了一条消息:
【晚安。】
手机静静躺在床头。屏幕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没有回复。
——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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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文琅送高乐乐去幼儿园,再顺路把高途送到医院。
停车的时候,高途低声道:“你去忙吧,我自己就行。”
沈文琅没应声,只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指节,算是默认。
可高途进去后,他并没有走。
医院的长椅冰凉,他坐了一整天。
衬衫袖口被他反复推上又放下,咖啡喝到发苦,还是没能压下心口的不安。每一次门推开,他都会抬头,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人群,却总是失望地落下。
直到黄昏,他才被叫进医生办公室。
医生递来体检报告的时候,沈文琅整个人都有一瞬间的恍惚。
“腺体功能严重减弱,”医生的声音透着惯常的平稳,“信息素分泌几乎消失。”
沈文琅低头看着那份纸,手指压在字迹上。纸张很薄,指腹能感觉到下面桌面的冰凉。
“这不是自然现象,”医生顿了顿,“是长期抑制剂造成的损伤。他的身体……已经接近Beta的状态。”
沈文琅没有抬头。那几个词在他脑子里碎开,像是钝刀一点一点磨过去。
——那香味。
他忽然想起有一天。
那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鼠尾草香,带着一点甜意。
别人闻不出来,但他能。
那Omega的味道,像是即将被逼到边缘的爆发。
他站在门口,几乎不敢呼吸。
高途坐在餐桌前,指尖攥着,整个人微微僵着。那香味太浓,几乎是从皮肤里渗出来的。
他还没来得及走过去,味道就突然断掉,只剩下淡淡的药气。
他知道那是什么。
他怕他又去打抑制剂,于是装作要辅导乐乐作业,借着看题的名义靠近。
那时他才看到,那人后颈只贴着阻隔贴。
不是针。
他松了口气。
但当他想伸手替他把衣领拨正的时候,高途却轻轻往后避了一下——一个细微的、几乎不被察觉的动作。
沈文琅还记得那一瞬间的眼神。
防备,惊慌,还有那种近乎本能的恐惧。
“……沈先生?”
医生的声音把他从那一幕里扯出来。
“抱歉。”他低声道。嗓音有些哑。
医生换了个姿势坐直,继续说:“我们和他之前的主治医生沟通过。情况并不单纯。”
他翻开另一份档案,指尖轻轻敲着封皮。
“他有轻微的认知障碍,不是精神类问题。只是——他装作Beta太久了。”
沈文琅抬眼,目光发紧。
医生的语调仍旧平淡:“他对自己的Omega身份有长期排斥。那种厌恶不是表面的,而是深入身体的。生理反应、信息素波动、情绪起伏……他都会刻意压制。久而久之,身体也学会了‘配合’。”
空气像是凝住了。
“他维持这种状态太久,腺体已经开始退化。如果不干预,情况会继续恶化。”医生顿了顿,“理论上,P国那边的修复技术或许能延缓。但前提是——他愿意接受治疗。”
沈文琅低声问:“如果不愿意呢?”
医生看了他一眼,神色没有变化:“那谁也没办法。”
沈文琅没再说话。
他靠在椅背上,眼神空空地落在报告的白页上。
那些数字模糊成灰色的影子,一团团晕开。
——他不是没想过带他走。
可他太清楚,高途身上的那根弦已经绷得太紧了。
他只要再推一把,那根弦就会断。
他甚至怕自己一句“去P国治疗吧”,就会被高途理解成另一种命令。
他不敢。
他不知道要怎么靠近一个,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维持着的灵魂。
医生在说什么,他没再听见。只记得最后那句:
“再拖下去,他的身体撑不了多久。”
沈文琅指尖发颤,慢慢合上报告。
灯光晃了一下。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血液撞击耳膜的“嗡”声。
他闭了闭眼,像是在逼自己冷静。
可那冷静反而让他更害怕。
——他忽然明白,比起抢救一个快要倒塌的人,更难的,是看着那个人一步一步、在他眼前往深渊里走,而自己连伸手都不敢。
TBC.
Chapter 6: 爸爸和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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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途傍晚的时候打了个电话,声音淡淡的,却带着一点刻意掩饰的平静:“晚上来吃饭吧,乐乐要录家庭作业,需要…嗯…………我们…一起。”
沈文琅应下。
他拎着一些补品过来。推门时,屋子里氤氲着一股浓郁的气息。
是鼠尾草,带着清冽又温柔的香调。
普通人或许闻不见,可沈文琅是S级Alpha,他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这不是空气清新剂,而是Omega信息素被压抑后溢出的痕迹。
他咽了咽口水,喉咙干涩,却努力维持着表情平静。
“沈叔叔!”高乐乐扑过来,把他拉去堆满玩具的小天地。孩子手指滑过他的手腕,指尖冰凉,还带着小小的力气。
“沈叔叔,你快看我新搭的积木城堡!”
笑声和孩子的叽叽喳喳掩盖了一瞬的僵硬。
沈文琅附和着夸奖,心头的紧张却只是凝滞一瞬。
不久,高途从卧室出来,换了件家居衬衫,神情淡淡。那股信息素的气息像被风吹散一样骤然消失。
他余光扫过沈文琅,眼神很快移开,说道:“吃饭了。”
高乐乐一边扒饭一边背着一会要说的词,小小的手手忙脚乱,不小心把筷子碰掉在地。
“妈妈,我掉了……”
高途侧身弯腰去捡,手背在椅子腿上磕出一小道红痕。
沈文琅伸手递过新的,顺势看了高途一眼——那人指节泛白,像是连捡筷子这件事都攥紧了全身力气。
乐乐没察觉,兀自低头哼着刚学的新歌,唱错一句还偷偷看两位大人,笑得像一团软绵绵的棉花糖。
空气忽然柔软下来,像是家真的能无忧无虑地运转下去。
可余光里,高途放下纸巾时动作微慢,指尖在碗沿蹭了一下,那股鼠尾草香气悄然浮起来。
——松弛只是片刻,紧绷随时回潮。
饭后,高途把桌子擦得一尘不染。
乐乐拽着沈文琅:“要录视频啦——”
他特意把小本子拿给沈文琅看,像在为两个人找一点对话的机会。
摄像头对准沙发。
镜头亮起,红点像个无声的倒计时。
高乐乐兴奋地读台词:“这是我的爸爸,这是我的妈妈!”
他把两个人的手往中间拉,家长们顺势靠得更近。
高途和沈文琅并肩坐着,对着镜头微笑。
沈文琅能感觉到高途的手在膝盖上微微蜷缩,指尖几乎攥进掌心。
那笑容在屏幕的红点下显得僵硬,像是早已排练过的合影。
一切太完美,也太虚假。
沈文琅手心被汗浸透,他几乎要逃离。
——像是在演习,一个随时能结束的短剧。
乐乐又和沈文琅玩了一阵,便依偎在沈文琅怀里不知不觉睡着。
高途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把乐乐接过去。手臂与沈文琅的手臂触碰到的一瞬间,他的身体轻轻一晃,几乎没站稳。
“你没事吧?”沈文琅立刻低声问。
高途摇头,唇角还抿出一个勉强的笑:“没事。”
倔强到不容置喙。
沈文琅喉咙堵得发紧,看着他那种不愿示弱的姿态,心底一阵无力。
他能支撑多久?又要靠什么来支撑?
夜深后,高途正在哄孩子睡觉。沈文琅在客厅晃悠,心烦意乱地翻开抽屉。
里面整齐摆着八支抑制剂。
沈文琅的手悬在那些针管上方,指尖微颤。
他不知道,这八针是不是都会被打进那具已经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身体。
沈文琅盯着那些“罪魁祸首”,胸口像被人紧紧攥住。
他听见高途在卧室低声哼着催眠歌,嗓音细微,像风一样飘过门缝。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只剩下一声很轻的叹息。
他怕自己再看高途一眼,就会把压抑了多年的话全数说出口。
所以,他起身,悄无声息地走了。
客厅的光线昏暗,高途哄孩子睡下再出来时,桌上已经只剩下一张纸条。
——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字迹端正克制,似乎冷静得近乎无情。
高途盯着那行字,指尖却轻轻颤抖。
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心跳声,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剜着。
——克制得一丝不苟,像所有告别前最礼貌的那种疏离。
高途轻轻笑了下,那笑声低到几乎听不见。
鼠尾草的香气还没散,空气里淡淡的,安静得近乎温柔。
可他突然有些喘不上气。
他弯下腰,把碗放进柜子里。瓷碗磕在架子边上,发出一声很轻的“咔”。
他愣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击中,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他习惯了这种寂静。
另一头。
沈文琅回到对面的住处,开门时外面的风正好掠过走廊。
那张体检报告就放在他办公桌上,封皮被压得起了皱。
他坐下。
房间太静,连钟表滴答的声音都显得突兀。
他本可以打开电脑、回复邮件,假装一切照常运转。
可他只是盯着桌上的报告,手指一点点收紧。
那晚在医院的对话忽然重叠上来——
医生的声音,平静而冷淡:
“他现在能维持的平衡,是靠身体在自我消耗。
一旦停止抑制,就会崩。”
沈文琅忽然笑了。那笑意没一点温度。
他靠在椅背上,手掌撑着额头。
他不敢去想高途现在在做什么,
也不敢去想那股香气——
那是高途的味道,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味道。
可现在,那味道意味着疼。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散他桌上的一张便利贴。
上面是他白天记的行程:
“明早——陪他复查。”
沈文琅伸手去按,却没按住。
纸被风卷走,落到地上。
他盯着那张纸,整个人动也不动。
直到很久之后,才缓缓俯身去捡。
手心发抖。
——像是捡起了什么,早已碎掉的东西。
TBC.
Chapter Text
高途说今晚加班,语气里带着一丝他自己也未察觉的疲倦。
沈文琅点头,没多问。他知道这不是第一次高途避开他,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把乐乐接走,顺路送去高晴家,孩子本来就吵着要在小姨家睡,沈文琅就答应了。
等高晴把孩子带进去,沈文琅站在楼下抽了根烟,才缓缓转身去了另一家酒店——包厢早已订好,他坐的位置正好能看见走廊尽头高途所在的那间。
他没有提前告诉高途今晚会来。
但他早就安排好了项目、合作人选,甚至连人情铺垫都递得干干净净,只是高途一直没察觉——这些项目他连面都没露过,所有对接都是合作方代为处理的。
他很清楚,高途不愿意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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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局里,杯盏交错,推杯换盏声混杂着微凉的冷气,把热度压得闷闷的。
齐总坐在主位,笑着说:“高总从江沪来到V国工作,我们得好好敬一杯。和高总工作很舒服,真是难得的人才。”
高途举杯致谢,话说得恰如其分,连笑意都温和中带着疏离。
从第二杯白酒下肚开始,他的身体就不太对劲。
像是发烧,又不是——那股灼热蔓延得缓慢却极具存在感,从后颈往下渗,像是要把骨头都一点点蒸软。
他太熟悉这个感觉了,熟悉到哪怕只是皮肤下的一点刺痒都能让他警觉。
可问题是,体检报告才刚拿到不久。
“腺体功能衰退,信息素分泌极低,接近Beta。”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状态。
这么多年,他早就厌恶了身为Omega的一切——那是屈服,是软弱,是他拼命伪装和拒绝的根源。
他宁愿身体冷成一块石头,也不想再被那种滚烫控制情绪的热所吞噬。
可现在,它还是来了。
他捏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被他用笑掩下。
“我去下洗手间。”他起身,不动声色地朝外走去,指尖却在裤袋里摸索着随身带的抑制剂。
他知道今晚不能出事。
至少,不该再出事。
高途脚步虚浮地走到盥洗室,掏出那支注射式抑制剂时,手已经不稳。
冰冷的洗手台边缘撑住了他的身体。
他低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泛红,鬓角濡湿,眼神发虚,像是被困在发情期的幻觉里,却又清醒得要命。
他记得体检报告上那句话:信息素浓度几乎为零,趋于Beta。
可现在,他的腺体像被烙铁压住了,一呼一吸都伴着晕眩。他甚至觉得能听见自己血液翻涌的声音,一股灼热的甜味从喉咙深处往上涌。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怎么又来了……”他咬着牙,一边撕开抑制剂的塑封,一边在脑海里强迫自己冷静。
上次——也是在一场酒局之后,他就是在这样潮湿的空间里失控过。那一次,他成了沈文琅怀里的猎物,也成了他自己的羞耻。
这次绝不能再出事。
他的手指颤着把针头对准腺体,正要刺下去——
“啪!”
门突然被人推开。
他猛地抬头,几乎和沈文琅的视线撞上。
“你——”高途一惊,身体本能地往后缩,但是依旧紧攥着抑制剂。
沈文琅站在门口,一身深灰西装衬得面容冷峻,眼神落在地上的抑制剂上,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嗓音压得很低,近乎咬牙,“你还敢打这个?”
高途没说话,后背贴在瓷砖上,肩膀因紧张而僵硬。
沈文琅猛地上前,一把夺过那支针管,毫不犹豫地“咣”一声砸在洗手台的镜子上——
玻璃碎了,溅出清脆而惊心的声响。
高途吓了一跳,回神时人已经被沈文琅从背后托住,将整个人被拦腰抱起,拖进了隔间。
“沈文琅你干什么!”他压着嗓子吼,“你疯了?!”
“对,我是疯了。”沈文琅一手反锁门,一手撑在高途身侧,将人堵在窄小的空间里。
他靠得很近,气息掠过颈侧,低声说:“你再打抑制剂你会死的,你知道吗?”
高途下意识想挣扎,却被死死按住。
那只熟悉的手攥住他腰侧,把他整个人抵进墙角。下一秒,他便感到沈文琅鼻尖贴近他颈后,嗅觉敏锐地捕捉着那股渐渐散开的信息素气息——
那是他最熟悉、最上瘾的味道。
带着焦灼、痛苦、极力克制后的甜,鼠尾草香气从腺体深处涌出,像是心脏挣扎着最后一次跳动。
“别闻……”高途的声音哑了,“沈文琅,你放开我……”
——可是他没放。
⸻
沈文琅盯着他颈后的阻隔贴,嗓音冷得像刀锋:“抑制剂打完不疼吗?你就这么害怕我?”
“我不想——我不是Omega了……”
“你是。”
语气像是斩钉截铁的审判。
话音刚落,沈文琅就撕下了贴片,腺体暴露在空气中的一瞬间,信息素爆裂般溢出,像热浪灼烧。
高途身体猛地一震。
“别——”他声音颤了,“别咬我,沈文琅,我撑不住……”
可沈文琅什么都没说,只是稳住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不是亲吻。
是狠狠地咬。
牙齿精准咬上腺体的那一点,熟悉的信息素灌注而入,强势得像是要把两个人的气息重新缠合在一起。
高途像被电流击中一样,整个人一下子软在了他怀里。
他闭着眼,喉咙里溢出一声快要哭出来的喘息。
沈文琅像是早就知道他受不住,另一只手稳稳地揽着他,低声哄道:
“不做什么,只是临时标记,一些信息素而已。”
“忍忍,宝贝。”
声音轻轻吹进耳廓,带着呼吸的热意。
高途身子颤了一下,腿几乎站不住,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他不是没想过重新拥有这个人。
可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镜子碎了一地,地面一片狼藉,空气中却像回到了最初的那场酒局——
所有故事的开始,和失控的那一夜。
沈文琅低头,又吻了一下他腺体边缘,像是带着安慰,也像是留下一点私人的印记。
他哑着嗓子说:“走吧,我带你上楼。”
沈文琅重新扣好衬衫的袖口,将高途整个人打横抱起来。
怀里的人身体还在发软,呼吸落在他锁骨处,微微颤着,像是连那点力气都耗尽了。
他动作利落地将高途的外套披在他身上,将腺体和脸蛋遮得严严实实。
洗手间外还亮着走廊灯。
刚一打开门,就撞上了正从包厢里探出来的齐总和两位投资人。
他们听见玻璃碎裂声赶来查看,却只看到沈文琅怀里抱着人,衣衫凌乱,却看不清脸。
空气仿佛凝固了两秒。
“这、这是怎么了?”齐总下意识问。
沈文琅冷着脸,只扫了一眼,声音压得低冷:“滚。”
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进电梯。
电梯门即将关闭时,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高途。
高途眼角泛红,睫毛上还有些水汽,却没挣扎,也没出声。
只是在即将合上的门缝前,轻轻动了动唇——像是说了一句什么。
沈文琅没听清。
可那一刻,他心里某根弦,像是被一寸寸抽紧。
电梯开始缓缓上行。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呼吸声和轻微的机械运转声。
高途靠在他怀里,安静得近乎透明。
沈文琅垂眸看他,腺体上还残留着咬痕,泛着红意。他手掌轻轻落在高途后颈,用掌心的温度压住腺体那一处酥麻的跳动。
“疼吗?”
他低声问。
高途没有回答,半晌后,声音低哑:“你疯了吗……”
沈文琅没应,只收紧了手臂,把人搂得更紧。
高途的额头贴在他肩头,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沈文琅低头看着他,眉心紧锁,像是压着无数情绪不让它们泄露出来。
他的指节缓缓收紧,掌心贴在高途的背脊骨上,一下一下地轻拍,像是在安抚什么——又像是在控制自己。
“叮。”
电梯停在高层套间。
门开的一瞬间,风灌进来,带走了空气中残存的酒气和那一丝淡淡的鼠尾草香。
TBC.
Notes:
求评论啦~
Chapter 8: 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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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途脑子像被烫融的一团浆糊,热与痛在脑壳里来回翻搅。
他抓着沈文琅的衣襟,十指发颤,又收不回去,像是在暴雨里唯一能攥住的一根浮木。
天花板的灯白得刺,晃得他眼底一阵阵发花,眼睫被汗水湿透,眨一下,光就碎成一地。
大量的信息素沿着脊背冲上来,灼热、喧嚣、失控。
原本就干涸开裂的身体被迫灌注,像旱地忽然迎来洪水,泥土翻涌、龟裂相互碰撞,再缓慢融合,可始终达不到他想要的那点平静。
鸢尾的味道浓得发苦,灼着喉咙,像要将他整个人包裹吞没——他明知道再靠近只会更乱,却还是忍不住侧过去,去蹭那股味道最浓的地方。
“……沈、沈……”他声带发哑,喉咙像被盐刮过,一开口就疼。
“我在。”沈文琅低声,手掌覆在他后颈,指腹冰凉,压住他皮肤下涌动的热。
他俯身,将人半抱半扶着往内侧挪,“慢一点。”
脚背撞到床沿的那瞬间,高途才后知后觉。
床单凉,枕头软,他的后背贴上去,热气被一点点回暖,整个人晃了晃,像被从悬崖边往回拽了一把。
他难受得几乎想把自己掐晕。
每一次发情期都是这样,像刀尖在骨缝里转,止痛药要很久才起效,后来干脆就不管用了,漫漫长夜,他只能一个人睁着眼熬过去。
可此刻,先前渴求又不敢奢望的那只手一直握着他。
他听见沈文琅的声音,低低的,隔着热雾:“……医生,麻烦你快点。他发烧了,情况不太对。”
电话那端的回应被他断断续续地捕到几个词:“抑制剂……别碰……先降温……”话语在耳边远近忽明忽暗。
沈文琅换了第三条湿毛巾,沿着他的额角、颈侧、锁骨缓缓敷过。
毛巾微凉拂过皮肤时,高途的抖了一下,沈文琅指尖收紧,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他想起乐乐发烧的那个夜里,高途抱着孩子,额头一下一下贴过去,轻声哄着,像把体温从自己身上渡给小孩。
他也学着那样做了。俯下去,额头轻轻碰上高途的,几乎没有重量的触碰。两个人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对齐,额头的热度顺着皮肤的接触传递。他看着高途紧密的眼,睫毛在细汗里微微颤,唇色被烧得发红,呼吸间带着细细的哽。
他鬼使神差地想要往前一点,去吻他。
“……疼……嗯……”高途低声,像从喉咙最深处挤出来的求告。
沈文琅猛地清醒,退开半寸,指尖却不肯松。
门被轻敲两下,医生和护士进来,人到声先,问:“没打抑制剂吧?”
“没有。”沈文琅道,“我只注入了一些信息素安抚他。”
医生点头,俯身检查,动作利落克制:“做得对。现在千万别让他打抑制剂,不然信息素会更紊乱。药我们会换方案——别让他再应激。”
针头进去的那刻,高途下意识要缩,被沈文琅握住手腕,稳稳按住,低声安抚:“很快就好。”
静脉里凉意蔓上来,像有人终于给滚烫的河流筑了个闸。
呼吸慢下来,痛感被柔软地包住。医生交代完注意事项,留下应急药盒,轻声说:“今晚发烧可能会反复,他能睡就让他睡。你尽量守着他。”
门阖上,房间只剩点滴的滴答声和换气的轻响。
沈文琅坐在床边,湿毛巾又换了一遍。
他的动作笨,像在学一门陌生的手艺,却又认真到几乎苛刻。他不敢再靠太近,怕自己的味道压过去让他更难受。
只是握着那只手,从指根到指尖轻轻抚过,似乎这样就能替他把疼痛一根根抽出来。
夜很长。手机屏幕一次次亮起又暗下。他没有睡,偶尔靠着床沿闭一会儿眼,又被高途无意识的小幅挣动惊醒。到后半夜,那股焦苦的味道渐渐淡了些,他额头的热终于退下去。高途像是被终于放过,陷进被子里沉沉睡着,呼吸绵长而轻。
沈文琅这才站起身,悄无声息地去洗手间冲了把脸。镜子里的人眼眶发红,眼白里布了细细的血丝。他把水关紧,回到卧室,站在床尾,安静地看着。
他伸手替高途理了理被角,手掌落在那人冰凉的指尖上,忍不住又多停了一会儿。
直到天色将明,他才靠在椅背上,轻轻叹了口气。这一刻,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守着。
他拨通秘书长的电话,“帮我起草一份文件。”
“哪方面的?”
“股份转让。”他顿了顿,嗓音发紧,“受益人——高途。”
对方一惊:“沈总,这个比例您确定?太多了,会影响——”
“确定。”沈文琅打断他,“就按我说的。”
挂断电话,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很久。那一刻他有种奇怪的空洞感——他习惯用金钱、股份、实物去解决一切问题,从不会迟疑,可这次不一样。他也知道这东西不能让高途回头,可他除了这些,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
之后他又拨通花咏的电话。
花咏那头明显被吵醒,声音里全是烦意:“你能不能看看现在几点?”
沈文琅沉默了一下,声音极轻:“你帮帮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花咏叹了口气道:“在V国呆了这么久,你一点进展都没有吗?”
沈文琅:“我打算把公司股份转让给他。”
那头笑出声:“你真蠢,文琅。现在给他钱,他会觉得你在买他儿子。转让书放他手里,第二天高秘书就会消失,你信不信?”
沈文琅没应声,只是抬手掩了掩额角。
“那我还能送什么?”他喃喃道,“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这些。”
花咏叹气,语气软了些:“你喜欢他,对吧?”
“当然。”
“那你告诉他。”
沈文琅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光下投出一片阴影。
“我说过。”
——雨夜的回忆缓缓浮上来。
他记得那天的雨,冷得像要打进骨头里,他追到高途家楼下,喊他,喊到声音都哑了。
“我爱你。”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失控。
楼道的灯一盏一盏亮着。
高途站在门口,看着他,目光空白又复杂。
他一步步靠近,那人也一步步后退——从门口到客厅,从孩子的笑声,到高途点头让他接送乐乐。
他那时以为,自己终于被接受了。
直到那场求婚。
礼堂的灯太亮,他跪在中央,手里那枚戒指闪着光。
高途愣在那里,眼底只有惊慌,那不是幸福,是防备。
他终于明白——原来高途从未信任过他。
花咏的声音从回忆的尽头传来:“他不信任你,文琅,你的爱太笨拙了,你最近不是在找医生吗?P国的医疗团队随时恭候你们,但我的建议是——先让他信任你。”
“你得让高途看到,你不是在控制他,也不是在补偿他。”
“怎么让他信?”
“不如——从一束花开始吧。”
——————
高途的烧退了,身体也不再发抖,空气里莫名有一股清甜的香气。
他转过头,看见那一束花。
花瓣上还挂着细碎的露。
被阳光一照,像在轻轻发光。
床头放着一束鼠尾草和鸢尾花的花束。
TBC.
Chapter 9: 星星灯
Chapter Text
清晨的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柔柔地照进卧室。
外头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彩纸的沙沙声、孩子的笑声混在一起。
高途本来还在半梦半醒,听着听着,实在忍不住抬手按了按额角。
——家里,好像太热闹了。
他这两天都在家养病,输液瓶还挂在床边,医生说烧是退了,可腺体还未稳定,要补两针,免得发情期提前。
沈文琅死皮赖脸地没走,每天都和高晴轮流接送乐乐去幼儿园。
现在又带着孩子在客厅翻东西,连声音都带着几分生气。
客厅里有点乱。
彩纸、剪刀、胶水、蜡笔摊了一地,两人手忙脚乱粘着一个彩色花灯,父子俩的手工属实一般,花灯歪歪斜斜地挂在杆子上。
“蓝色的呢?”
“在这。”
“要不要红的?”
“要!”
他们俩动作惊人地一致,一人一堆纸,一会儿翻在一起,一会儿又互相递给对方。
门虚掩着,高途抬头就能看到客厅一角——
沈文琅卷着袖子,蹲在地上;乐乐坐在他旁边,小手扒着彩纸堆,俩人都一脸认真。
他习惯以前的安静,直到被这几天的声音一点点挤满。
“……真会折腾。”他低声嘟囔,嘴角却有一点点笑。
沈文琅抬头,像是听到了卧室内的动静,压低声音问:“吵醒他了吗?”
乐乐摇头,“妈妈不会生气的!”
高晴在一旁打趣:“你还是先别管人家妈妈,先弄完这灯笼吧。”
沈文琅“嗯”了一声,继续埋头剪纸。
剪刀“咔嚓”几声,纸角掉在地上。
“沈叔叔,你不会吧?”乐乐歪着头看他。
沈文琅表情平静:“会,一点点。”
“骗人。”乐乐笑得眼睛都眯了,“你把圆剪成三角了!”
高晴笑得不行:“沈总,这手工水平要扣绩效了。”
沈文琅抬眼:“那就做个丑花灯。”
不一会儿,沈文琅探头进来,轻声:“吵到你了吗?”
“没有。”高途靠着枕头,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幼儿园布置的作业,要做灯笼。”
“那你会吗?”
沈文琅顿了顿,坦然道:“不会。”
高途笑了一下,又被笑声牵动喉咙,轻咳了两下。
沈文琅脸色微变,立刻往前一步,伸手摸了摸高途的额头。
“我没事。”高途摆了摆手,“本来我也该起来了。”
沈文琅松口气,依旧站在床边没走:“要不要喝水?”
“不用。”
高途看着纹丝未动的沈文琅仿佛有些不适应,转头又问了一遍他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乐乐呢?”
“在拯救这个花灯。”沈文琅皱着眉回答,回头看了看他儿子手里‘破烂’的花灯,似乎想着如何能让乐乐手里那盏花灯‘蒙混过关’。
“不如我去给他买一个吧?”沈文琅小心翼翼地看着高途的脸色。
高途刚想答应,门外就传来高乐乐的抗议:“可是老师要求手工做的!”
他们之间仿佛又安静下来。
输液管里的药液滴滴答答往下走,沈文琅顺手把药的流速调的慢一些。
过了一会儿,乐乐突然从外面跑进来,手里举着个玻璃罐,兴奋地喊:“妈妈,这个可以当灯笼吗!”
罐子透明,里面装满折好的小星星,五颜六色,在阳光下闪着光。
高途整个人轻轻一顿。那罐子……他认得。
他那时还年轻,折了整整一个月,写了上百张——
那是他第一次满怀爱意做出来的礼物,却没敢送出去
他带着它办了几次家,也始终没舍得丢,藏在角落里
直到乐乐今天将它翻出来。
“妈妈?”乐乐仰着头等他答。
高途回过神来,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声音里的发抖:“可以啊,你让小姨帮你看看,用这个也行。”
乐乐笑了,抱着罐子跑出去。
沈文琅垂眸看他。
那罐星星在光里闪,映出一层淡淡的彩。
他低声道:“这是以前——”
“别问。”高途打断,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不敢追问的平静
沈文琅顿住,指尖停留在高途的被角。
外头传来乐乐的笑声,高晴在教他怎么做灯笼。
沈文琅走到门边,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要不要我帮你关门?”
“不用,挺好的。”
他靠在枕头上,侧着脸,看着客厅里摆弄着星星罐的乐乐,高晴在星星罐子里塞了一条小灯。
灯光折进罐子里,影子落在地上,一明一暗。
高途看着那光,胸口忽然一紧,又轻得几乎要飘。
高途抬手遮了遮眼,声音低低的——
“乐乐,小心点,别打碎了。”
TBC.
Chapter 10: 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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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薄得像一层雾。
车停在公司门口的时候,车内还留着那点没散尽的药味。
高途下车前,沈文琅伸手关了暖风,道:“如果难受,就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关怀的语气和往常一样,却慢了半拍
高途扣着安全带,目光看着前方那幢玻璃楼。
“我没事。”高途的尾音还是有些哑。
烧退后那点虚弱还在,骨头里像被灌了凉风。
沈文琅看着那被西装包裹着细瘦的腰,目光停了半秒,又别过头去。
他其实很想强硬地压着人在家休息,甚至希望高途可以修养到信息素稳定、发情期的结束。
但在他们这段续存的关系里,无论强硬还是关心,所有话都带着点别扭。
“中午记得吃药”
“嗯。”
话题到这就结束了。
高途推门下车,脚下的风擦着裤脚,带着一丝不稳。
沈文琅目送他进去,直到那道身影被人流吞没,才把车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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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会议延续了整整三个小时。
空气闷,项目汇报、季度回顾、预算分配一项项压过来。
高途坐在长桌一侧,听着齐总那边讲话。
齐总今天格外高兴。
项目业绩漂亮,几项投放转化和利润率全线超标,数据足够亮眼。
他坐在主位,脸上的肉堆在一起,笑得过分真诚:“高副总啊,你这次的方案真漂亮,ROI 提升一倍,即便是现在的HS控股那边的分支都没做到这一点。年轻人,有冲劲。”
会议室里一阵附和的笑声。
高途抬手揉了揉眉心,勉强弯了弯唇角,合上文件。
“是团队努力的结果。”
他声音不高,但落字稳。
好,好。”齐总的“好”在桌面上弹了两下,上下打量的目光却没离开他,“我就喜欢你这种实打实的,不要谦虚,我提拔你是对的。”
高途抬头:“您抬爱了。”礼貌得挑不出错。
议程过半,助理敲门进来,端着两托咖啡。拐角处被地毯边缘绊了一下
高途看着快要倒下的助理连忙伸手拉了一把。
“哗啦”一声,热咖啡整个泼下来。
高途下意识往后一让,又没让开,深色的液体扑在胸前,热感猛地透过衬衫,像灼了一条细线。
助理脸色霎白:“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他按住杯托没让掉到地上,平静道:“先出去吧。”
会议并没有叫停,他只是把外套解开,接过来助理递过来的纸简单的擦了擦。
衬衫湿重地贴在皮肤上,温度慢慢往里渗,随着时间只剩一片凉。
散会后。走廊弯处的窗外天色压着云,像要垮下来。
他拐进洗手间,用冷水反复冲洗,手背被热咖啡烫到的地方泛着浅红。
白衬衫湿透成半透明的影,衬的镜面里他的脸色,像一张没睡够的纸。
高途抬手抹了下水珠,掌心还是烫的。
从发烧到现在,不过三天,那股虚弱像没散尽的潮气,一直挂在身体里。
手机在洗手台边亮了两下。
是沈文琅。
【感冒刚好,午餐别乱吃。】
【我在楼下。】
他看了看那两行字,指尖在屏幕上停了几秒,才回了一个字:
【嗯。】
⸻
沈文琅的车停在路边,侧窗落下一半,冷风从缝里钻进来。
“怎么又跑来了。”高途走近,眉头皱着。
沈文琅抬眸。
“给你送饭。”
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带着小心翼翼的笨拙——
像怕被拒绝,又假装没什么。
“你不用……”
沈文琅的目光扫到他胸前那片还没干透的水渍,声音不自觉地抬了起来:“你衣服怎么湿了?”
高途被冷风吹的一抖:“咖啡撒了。”
沈文琅看着高途泛白的嘴唇,立刻拉着他上车,边走边解释道:“我办公室在隔壁楼,跟我过去,换一下。”
“我回去就——”
“别倔。”沈文琅一贯地没给高途回绝的空档,语气不重,却有无法拒绝的笃定。
“太冷了,发烧刚好。”
高途抿着唇,没再说。
⸻
HS集团的电梯镜面里,光被切成一条条,折在他们身上。
密闭空间把气味放大了一点点:鼠尾草的信息素像一层很淡的雾,从高途的颈侧慢慢溢出来——并非刻意,而是身体自己带来的波动。温度一上去、心跳一快,它就往外冒。
沈文琅先闻到了。
那味道清而直,像被晨风吹过的草叶。他的喉结轻轻滚了一下,甚至没敢贪婪地吸取,紧紧地将呼吸压到了喉骨后面
“休息室在这里。”沈文琅走在前,偶尔侧头确认高途是否跟上。
沈文琅带着高途逐一参观着自己的办公室
那个一向不整理自己内务的’沈总‘,此刻竟轻车熟路地从休息室内翻找出合适的衬衫。
“新的,尺寸和你一样。”
高途接过。
衣料冰凉,指尖一触,熟悉的味道就出来了。
鸢尾——浓郁又干净。
换衣时,衬衫滑过肩膀,他的指尖抖了一下。
高途不自觉地吸了口气。
那香气顺着皮肤蔓延,几乎无孔不入,他不知怎么竟然有些留恋。
出来时,沈文琅已经把饭摆好,白瓷盒内是清粥和两样小菜,米粥温着热气。
“喝一点。没胃口也要吃点”
本来因为发烧没什么胃口的高途,突然觉的胃里一阵空。
“……谢谢。”
沈文琅没应声。
高途靠在桌边,手指转着勺柄,看着那碗粥。
米粒轻轻浮在汤面上,冒着细小的气泡。
在高途放下勺子的时候,沈文琅极其自然地伸手替他扣上第二颗扣子。
动作轻,眼神专注,似乎没有一丝妄念。
高途僵了一下,没躲。
“这样会好些。”沈文琅的声音极轻。
“好”高途压着嗓子,他又想说点什么,可舌头像被线勒着。
沈文琅已经起身,把空碗收走。
那一刻高途忽然觉得,房间似乎突然空了,只剩他和那股鸢尾香。
“下午我送你回公司。”
“不用了,你忙你的。”
“我没那么忙”,沈文琅的声音委屈地几乎听不见,又补了一句:“下次可以直接来我这里。”
沈文琅抬手将百叶拉了一格,又顺手调高空调温度,把靠垫塞到他腰后:“你就在这儿歇一会儿,我把下午的会议往后推了,没人来打扰。”
高途抬头看着顺势要退出去的沈文琅,问道:“你不在?”
“我就在外面处理两封邮件。”他顿了顿,像是怕解释不够,“……怕你在我面前睡不踏实。”
门轻轻一合,办公室像被按了静音。
刚刚吃过药的水杯内还飘着热气,似乎将办公室内的香味也慢慢蒸浮了起来。
高途拢了拢衣领,整个人往床里陷了一寸。困意像潮水推到全身。
在快要睡着之前,他迟了一拍地明白——自己在沈文琅的气味里松了手。
鸢尾的味道,黏在空气里。
像不动声色的手,正一点一点剥开他的防线。
TBC.
Chapter 11: 雨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高途回到办公室,衬衫的布料贴着皮肤,腺体下那一小截地方有些胀。
那不是疼,只是热,像被什么在里面轻轻顶着,呼吸一快,就跟着一抽。
发烧退得太快,信息素紊乱还没过去,腺管在皮下鼓起
他低头看文件的时候,衣领刚好擦到那一处,痒得几乎难忍。
他抬手想松一颗扣子,最后还是按了回去。
布料摩挲着皮肤,隔着一层闷湿的热,像有人指尖在那处慢慢碾。
空气里淡淡的香气被衣料封着,出不去,也散不开。
他阖了下眼,深呼吸,才把那点不适压下。
文件在桌上摊开,他盯着那些数字,半晌才看清一行。
敲门声打断了他。
助理推门探头进来,语气小心:“高副总,今天要不要把晚上的评审挪到线上?您下午——?”
“按原计划。”高途的声音很轻,带着午睡后残存的哑音。
门又被敲了两下,不重。
齐总推门进来,关心道:“中午看你回去换衣服了,脸色比上午好看多了,没事吧?”
“好多了。”高途起身,微微颔首,“您找我?”
“也没多大事。”齐总把门带上,走近两步,随意打量了一圈办公室,“高副总,咱这季度的两个项目快得惊人,强度这么大,我得给你安排个休息室才行。”
“项目的流程都在表里。”高途递上文件,语气平和,“您看一眼,有问题我们随时对。”
齐总接过,却没急着看,点了点纸角,笑着:“你这人,太规矩。规矩是好事,但有时候嘛,也别太死板。”
他靠过去一点,空气动了一下。
他像嗅到了什么,目光极短极快地掠过高途的领口。
“年轻就是好。”齐总笑,笑意却没到眼底。“不过也别太拼。你这阶段的项目业绩,全公司看着呢。总部那边都说我慧眼识人。”
“您抬爱了。”
礼貌,体面,像一层冰薄薄铺在水面上。
齐总将文件放回,语气慢下来:“我还有个小想法。咱们不是在做那条新线嘛?如果能让 HS 控股参与投资,只要是资金一到,后面就全顺了,你觉的呢,高副总?”
“齐总,这个项目是由您牵头负责的”高途的声音似是没有波动,“HS控股 的决策我无法左右,项目足够优秀,自然能赢。”
齐总“哎”了一声,像是笑,又像是叹:“你就是太实诚,”他把文件往前推了一指,“可这个世界啊,不都靠人吗?”
他像是随口说,又像是回忆着:“那晚酒会我也在,后来沈总突然出现,抱着一个人走的。那时候我就想——这位贵客到底是谁啊,能让沈总这么大阵仗。”
说着,目光若有若无地打量高途的神情。
高途的背脊不自觉挺直,像试图用这种方式保持一点尊严,但手下那张纸却在无声地颤动。
他知道齐最近有意无意的试探,却没想到这试探来得这么直接。他无法直视回击,生怕什么从眼里露了出来,让人发现破绽
腺体像是被骤然提醒了什么,隐隐泛起一阵紧绷感,。
空气静了一瞬
齐总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像是不经意的停顿。
似乎在等高途自己露馅
那股香味在这时才从高途的袖口里逸出——淡淡的、清冷的鸢尾。
很短,几乎察觉不到,但他往前倾了一寸,像要看清什么。
齐总的笑凝住一瞬。
他原本只是试探,没想到真闻到了那股味道。现在,他的心情反倒放松了——像踩实了底。
他靠在椅背上,语气忽然柔了几分:“沈总的信息素,真特别。”
“您说什么?”高途声音冷淡。
“没什么。”齐总的语调像羽毛一样轻,“就是闻着熟悉,说实话,我早该想到。”
他顿了顿,目光含笑,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
再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像带着刺,扎进高途的耳朵。
“行啊,高副总,藏得够深的。”
“原来那天被沈总抱走的人,是你。”
齐总上下审视着高途有些泛白的脸:“你看,我就说我眼光好。提拔你没错。要是换别人,哪有这运气?”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高途厉声回绝。
声音比他预想的还要冷静——冷静得不像他自己,他怕自己再多说半句,语气就会崩开。
但齐总的视线却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刮过他皮肤表面,连带着那些他拼命维持的“合理距离”,都被挤得变了形。
“别装了。”齐总笑意不变,却低下声,“我这人嘴严,什么都不往外传。”
“再说,我又不是来威胁你,是来提醒你。”
他往前倾,嗓音压低:“你也知道,沈总那脾气——不近人,挑剔。能让他上心的Omega,凤毛麟角。”
“高途啊……一个Alpha的喜欢,能有几年?”
空气像被轻轻扭了一下。
“趁着他还愿意为你出手,多替自己想想。到了有一天他不闻不问了,你连‘开口’的机会都没。”齐总语调懒懒的,仿佛是好心劝告
“你和沈总没结婚吧?孩子是有了,可那又怎样?他真要厌了,你还能拿什么留?”
高途的呼吸几乎不可闻。
齐总看在眼里,笑意愈发轻快:“我这是在帮你。咱们那项目不是正卡着么?沈总那边投一点,事就顺了。你出面提一句就够。我替你铺路,利润分成多你一份——光明正大的。到时候沈总看到你在工作上有担当,说不定还更喜欢你呢。”
他又往前凑了半寸,像同僚之间的亲近,又没什亲呢。
但那股香气在这点距离里清晰起来,像把人的心思照了个影。
“你以为沈总真只有你一个?我可听说,他前几天还和其他的omega出席酒会。那位omega,可不比你差。”
齐总似乎是在等高途的反应。
可他没动,也没说话,但心底却有一根细线“嗖”地断了。
那不是嫉妒,而是某种被强迫对比、被看低的羞辱感,高途讨厌这种感觉,更讨厌自己居然在意。
脖颈后的腺体再次发紧,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出了一层无形的保护膜,全身每一寸都处于高度警觉之中。
他不确定那是不是疼,只知道呼吸比刚才浅了不少,仿佛肺里进的每一口气都隔着什么。
“今天这身挺合适。”齐总又像是无意间提起,“味道也好……”
他没把话说完,笑容里却带出一丝浅浅的凉意。
屋里很安静。
风从中央空调里吹出来,穿过百叶,落在桌面。
“齐总。”高途开口,眼神回复平静,“关于HS控股的投资,我会尽力争取,不能用的路,我不会走。”
“你以为我不知道?”齐总笑,声音压下去,“这几个月,审批、投资走得有多顺,你心里没数?你以为你一个人扛得动全线?”
他轻敲桌面,“别跟我装清高了,沈文琅到底有没有背后帮你,你应该更清楚。”
高途握着笔的手指一紧。
他没立刻回话,喉咙有一瞬的发干。
那一刻,他有点想逃。不是逃离对话,更是逃离那份已经悄然得手的控制感。
他怕自己此刻的沉默会被解读成默认,可偏偏,又找不到一句得体的话来回击。
那种“没准备好却不得不面对”的窘迫,让他像个被逼上台却还没背熟词的演员。
“别这么看我。”齐总摆手,“我这是关心你。你们孩子都有了,不如趁热多要点。人这一辈子,谁不得为自己打算?何况你是 omega,年轻又好看,资源……拿在自己手里才踏实。”
“这个项目,”高途抬眼,声音很轻,“要是优秀,自然能批。否则,就算我开口,也不该批。”
“哎,你还是不懂。”齐总叹了口气
高途把笔放下,指尖在桌面上停了一秒,收回:“齐总,项目我们照流程谈。您要看数据,我马上发到您邮箱。要资源,我可以写申请,但不会越过制度。其他的,恕我不能答应。”
齐总轻哼一声,“行。我等你的方案”
他转身要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晚上的会我就不参加了,你们年轻人多练练。还有啊——”
他的目光极轻地落到高途袖口,带着些玩味,“味道淡一点,省得别人想多。”
门合上。
那一声不响的轻响,把屋里的空气像纸一样压平了。
高途坐回去,盯着屏幕。光很冷,字一行一行铺开,他却看不进。
他把袖口卷了两指,又放下,最终把手按在桌沿,指节一点点泛白。
这几个月的顺遂像是一条不被注意的河,悄悄地把他往前推。
风控、审批、招采、分配——每一步都顺。
他曾以为,是自己终于学会了如何与世界对话。
现在才发现,原来有人一直在他身后,把碎石一颗一颗拣走。
他呼吸慢下来,背脊往椅背上靠,眼睛闭了一秒。
那股极淡的鸢尾味,从袖口边悄悄浮起,又极慢地散开。
他猛地伸手,把窗缝开了一指。
风灌进来,冷,带着将落未落的湿气。
手机震了一下,是会议前的提醒。
他站起来,把资料一份份装进文件夹,动作很轻。掀起文件的那刻,纸边擦过手背,留下一条浅白。
走廊有人说笑,远处有电梯的提示音。
他握着门把,停了一秒。齐总的话语像是有回声一般嵌进门缝——不吵,却又不肯走。
手机又亮,是高晴发来信息:【哥,我去接乐乐了,你忙不忙?】
他回:【我下班去。】
高晴补了一句:【路上给乐乐买个小蛋糕。】
发出去之后,他把手机扣在掌心里,往外走。
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镜面里的人看起来很安静。
电梯到一楼时,门开,又关。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屏住了气。
他向来不怕雨。
只是不知道,这一场,又会在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TBC.
Notes:
有看到大家的评论!!谢谢大家的讨论,每个我都有看的,非常欣喜😊我会尽快更的
Chapter 12: 醒来
Chapter Text
乐乐从幼儿园跑出来,书包歪在一边,小手举着奖状:“妈妈!老师夸我做的灯笼最好看!”
高途蹲下将他接了个满怀,笑得温柔。
“那我们去买小蛋糕,好不好?”
“好!”乐乐的声音轻快,带着喜悦。
⸻
橱窗里堆满了小蛋糕。
乐乐垫着脚趴在玻璃上看造型,一边叨叨:“要小星星的,有蓝色的,有亮亮的。”
高途正准备答应,忽然看到街对面。
那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咖啡厅前。
风把街边的树影吹得微倾,细雨落下,声音像细密的低语……
下来的人西装笔挺,司机连忙下车撑伞。
沈文琅没有接。
他只是抬了抬手,一贯那样,不需要任何人为他遮风挡雨。
转身往咖啡厅方向走去,步伐稳重,肩线笔直。
车的另一侧坐着人——白色衬衫,金边眼镜,眉眼淡淡,笑的时候有种温和的从容。
花咏接过司机撑过来的伞,动作从容,步伐略快了半步去追上他。
雨在两人之间织出一层薄雾,隔着街,像一道模糊的帘。
高途的动作停住。
玻璃上映着他自己的影,手里那只被热气打湿的纸袋微微凹下去。
他的目光黏在那两个人身上,脑子一瞬间空白。。
——齐总的那句话又在耳边响起。
“听说那晚酒会和沈总参加的Omega,很特别。”
他当时没回应,也没往心里去。
可现在,这画面像一枚钝钉,正一点点往心口压。
雨线斜着打在橱窗外的玻璃上,他看不清两个人在说什么,只看到花咏微微低头,似乎在递什么文件,而沈文琅侧过头,神情淡淡地听着。
那一瞬间,他分不清是雨太密,还是自己的呼吸太乱。
手里的纸袋被他攥得皱成一团。
乐乐扯了扯他的袖子:“妈妈,我想要那个星星蛋糕,可以吗?”
他垂下眼,把孩子的帽子往下压了压,遮住那一点光。
“可以的……”高途声音发轻。
雨落在玻璃外,敲得极细,像有人在轻声重复什么——
一遍一遍,把齐总的那句话,又送回他脑子里去。
“妈妈?”乐乐仰头,小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那边那个叔叔,是爸爸的朋友吗?”
高途回不过神,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茫然的顺了乐乐手指的方向看着那两个人。
花咏抬手帮沈文琅拨了一下滑落的文件。
灯光下,两人的背影似乎正重叠在一处——沈文琅的侧脸沉静、疏离,似乎不再是从前那种拒人千里的冷。
“嗯。”高途的嗓子发紧,“他在谈工作。”
他转过脸,指着蛋糕柜:“要这个吧?”
“这个上面有星星。”孩子认真地比划,“和妈妈做的星星罐子一样漂亮。”
乐乐怀里的星星灯轻轻一晃,小小的手按开按钮。
展示着:“妈妈,你看,它亮了。”
——————
那年夜里,他们第一次去看星星。
‘他’说他喜欢。
有人把折好的星星递给沈文琅。
沈文琅没接,眼神平淡,甚至有点冷,最后转身把那罐子丢进了垃圾桶。
而那时候,高途也在折,指尖磨破,可他没敢送——他怕,怕那样的眼神。
那时高途明白。
沈文琅不是讨厌“星星”,也不是讨厌“象征浪漫的物件”。
他只是讨厌Omega。
而花咏可以。
起初只是代替他去应酬、跑会,后来便成了所有人默认的“搭档”。
那些位子从前都属于他。
会议桌的右侧,宴席上相邻的空位,车里的另一半靠垫。
花咏坐在那里,姿态得体,说话分寸极好,偶尔笑着替沈文琅挡一杯酒。
沈文琅从没解释。
直到重逢时刻,沈文琅抱着花生,焦急地辩解着:“花咏喜欢盛少游。”
高途记得当时自己点了点头。
他明明听见了解释,可那一点轻微的松动,反倒更像针。
理智在告诉他沈文琅没有错——
可眼睛看到的,和心里感觉到的,偏偏对不上。
衬衫上还残留着白天的鸢尾气息,可惜被雨水一冲,气味就淡了。
——他忽然有点怕。
那件衬衫上的味道,像一场梦的证据。
而梦醒,就什么都没了。
下一秒,灯坠在地上。
“啪”的一声,碎裂。
那一罐细小的星光散落一地,映着店里的灯光,和每一片里分离扭曲的自己
高途没动。
他只觉得心里某个角落也同时“咔”地裂了一道缝。
声音极轻,却清晰。
⸻
他抱起乐乐,走出蛋糕店。
雨滴很快打湿他的发梢,顺着颈后往下滑。
街道上的灯被雨打成一层朦胧的光圈。
“妈妈,我们的星星灯坏了。”
“没事。”高途轻声,“回去再做一个。”
“那这个呢?”
“丢掉吧。”
乐乐不明白为什么他声音那么轻。
高途低着头,手指有些颤。
那罐星星,是高中时期所有的幻想——那时他还在偷偷喜欢沈文琅,还以为只要真心,总有一天能被看见。
现在却像一场无人察觉的笑话——独自支离破碎。
他走在回家的路上,耳边全是雨声。
风从外套的缝隙钻进来,他觉得冷。
很久以前的门缝被雨声撬开。
六岁那年第一次分化,他烧了三天三夜。
地下诊所的医生冲着母亲说“是Omega”。
父亲的眼神像一截坏掉的木头,拉开门,冲外头围堵要债人说:“要钱,把孩子给你,卖去山里也行。”
他在狭小的房间瑟缩发抖,耳边只有锁扣的撞击声,后来是母亲夜里偷开锁,把他送走。
从那以后,他学着做Beta,一针又一针的抑制剂,抹去了他的信息素,也模糊了他全部的尊严
再后来,他喜欢上沈文琅。
“我不喜欢Omega。”那人曾经这样讲。
他又把自己往更深的一层藏——连“靠近”都要斟酌。
喜欢的人不喜欢Omega,于是这一生都在隐藏。
他明白“阳光下走路”的意义,可每一步都像经过审查。
十年,差不多是他的极限。
可他不是个洒脱的人,从来都不是。
他像觊觎’光’的疯子,连怀里孩子……有时也觉得像“偷来”的。
他想走在阳光下,可那阳光从来不属于他。
童年窒息的生活,因沈文琅的到来而松绑
又因为沈文琅,高途再次给自己套上一层枷锁。
因爱‘你’暂得喘息,又因爱‘你’作茧自缚。
——————
他指尖发抖,伞柄差点滑落。
“妈妈,蛋糕要化了。”
高途低头,笑得很轻:“没事,回去还能吃。”
乐乐抬起手,摸了摸他脸。那只小手是暖的。
高途怔了一下。
那点温度顺着肌肤缓缓地沁进去,像穿透他所有防备。
他下意识地想去蹭,可还没靠近,就停了。
那股柔软的触感让他有一瞬的动容,也让心口更疼。
他忽然意识到,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却总能在他快崩溃时伸手。
他不该让乐乐看见。
他抿了抿唇,笑了一下——苦涩、短促、没有弧度,只是让呼吸有个出口。
‘如果他真的不是Omega,如果他只是Beta。’
风卷着雨打在他脸上,像要逼他清醒。
他停在街角,呼吸一声比一声重。
胸腔里那股钝痛一点一点往外扩散,像梦里坠落前的眩晕。
这场雨太长了。
高途站在灯下,慢慢闭上眼。
这是一场噩梦。
高途想醒过来。
TBC.
Chapter 13: 沈叔叔
Chapter Text
咖啡厅内,
空调风淡,杯壁挂着细珠。
花咏把笔一丢,半靠着椅背:“你追人还要我来这边开会?HS的总部都要被你搬过来,盛先生每天为了扩展他的事业都不爱回家了……”
沈文琅选择性的忽视一些,合上文件,’避重就轻‘地回答:“你可以开线上会议。”
花咏翻了个白眼,道:“我是来提醒你的,文琅——你易感期也快到了,目前你和高途的接触,你的寻偶症只会更容易发作。”
“别吓到你的兔子,下次犯病还要我来抓你……”
“抑制剂呢?”
“建议你别打强效的。”
花咏按住沈文琅伸向药盒的手,语气淡淡,“那东西严重违规。即便你是S级Alpha,也可能会很久醒不过来。”
“还有——我看过他的病例,高途现在不适合被标记,虽然你们的关系目前毫无进展,但你还是需要克制。不行就带止咬器。”
沈文琅盯着盒子内的抑制剂:“知道了。”
花咏收回手,语气松下来:“我顺路来开会,之后就要和盛先生去度蜜月了,你尽量在这段时间什么事都别惹……”
沈文琅“嗯”了一声,“不会麻烦你。”
“你最好是。”花咏搅了搅手里的咖啡道。
——————
夜已深了,走廊的灯还在闪。
沈文琅站在门口,门铃已经按了三次。
手心出了汗,手背一阵阵发凉。他又敲了几下门,木门发出闷响。
手机屏幕反复亮着,是他刚打过的未接来电,最后一通语音留言也没人听。
屋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高途。”
他又叫了一声。
雨顺着伞面滴在瓷砖上,像一串脆响敲着他的神经。
楼道里太安静了,他的呼吸声被放大,溢成不安的回音。
门却在这时,从里面被小小地推开了一条缝。
是乐乐。
孩子只穿着睡衣,光着脚,头发黏在额前,眼睛通红。
“沈叔叔……”
乐乐的声音哽着,眼泪在睫毛尖一闪一闪,“妈妈不开门……”
沈文琅低头,那一刻胸口像被什么扯了一下。
他蹲下去:“妈妈怎么了?”
“乐乐把灯打碎了……妈妈也淋雨了,”乐乐断断续续,哭得气还没喘匀,“妈妈不开门……我喊他都不理我……呜呜,我敲了好久……”
那稚嫩的嗓音带着颤音,一句比一句低。
“我好害怕……”
沈文琅伸手,把孩子抱起来。那具小小的身体还在抖。
“没事。”他低声哄着,“不怕,有叔叔在。”
可“叔叔”两个字刚出口,乐乐的哭声又一哽。
孩子紧紧抓着他的领子,声音破碎:“沈叔叔……呜呜呜呜……爸爸,我害怕……”
那一声“爸爸”像刺。
沈文琅一瞬间僵住。
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更用力地抱了抱孩子。
“有爸爸在。”
那句安抚轻得几乎要散掉。
沈文琅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被叫做“爸爸”。
他抱着孩子走到卧室门口,门反锁着。
他敲:“高途。”
没有回应。
又敲一次——“高途。”
沈文琅的心跳开始乱。
他靠近门,听到里面传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出的喘息。
那不是清醒的声音。
他退后一步,用力撞门。
锁扣被崩开。
门开的那一瞬,沈文琅脑子几乎是空的,心口却狠狠一跳——那种不祥的预感像一根细线,直接勒进喉咙里。
冷气和他熟悉的鼠尾草气味一同扑面而来
窗没关严,雨雾从外头飘进来,打湿半张床。
地上散着湿漉漉的衣物,医药箱被翻开,未来得及用的药品滚落在角落。
高途靠着墙,眼睛半睁不睁,整个人发着烧。
衬衫皱巴巴地贴在身上,领口开着几颗扣子,腺体附近皮肤泛红,腺管全部凸起,狰狞着——像是发情期与信息素紊乱一并逼出的反应。
空气中爆发着鼠尾草的气味,却混着雨的气息和一丝铁甜的腥味。
那味道不该有,却满屋都是。
沈文琅的瞳孔收紧。
他几乎是冲过去,一手托住他的肩,一手探向额头——烫。
那种温度不像普通的烧,是体内信息素失衡带出的高热。
“高途。”他唤。
那人微微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模糊的音。
沈文琅俯下身去听——
只是断续的气息,带着急促的热。
他咬了咬牙,抬头对门口的孩子道:“乐乐,去把爸爸的手机拿来,快!”
乐乐吓得哭出声,却还是跑了出去。
沈文琅按着高途的肩,几乎整个人都在发抖。
“高途,”他低声一遍又一遍唤,“你听见我吗?”
高途眼皮动了一下。那双眼空茫茫的,像还陷在梦里。
“沈文琅……”他喃喃,声音极轻,“我……好冷……”
沈文琅喉头一紧,几乎发不出声。
“我知道,”他哑着嗓子,“我在。”
乐乐跑回来,把手机塞进他手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爸爸,妈妈是不是生病了……”
沈文琅抬手,摸了摸孩子的头。
那一瞬间,他的呼吸乱得几乎要崩。
“没事。”沈文琅重复着,“会没事的。”
他掏出手机,拨出电话,声音低得发抖:“花咏,带车来,把乐乐接去高晴那里。现在。”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知道了”,然后是挂断的嘟声。
沈文琅没再等。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高途身上,抱起那具几乎没什么重量的身体。
高途头靠在他肩上,呼吸断断续续,额头的热几乎要烧穿皮肤。
孩子又要哭,他轻声安抚:“乐乐,乖,去换鞋。我们带妈妈去看医生。”
乐乐泣着点头,去穿鞋。
沈文琅低头,目光落在怀里那张苍白的脸。
高途的睫毛沾着水,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颈后那点腺体印着浅浅的红。
沈文琅伸手把那处轻轻遮住,像在护着什么。
他低头时,发现自己的指尖在发抖,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
“再忍一会。”他喃喃,“我带你走。”
TBC.
Chapter 14: 意义
Chapter Text
医院的白光太亮,亮得像能照出人的骨头缝。
沈文琅坐在急诊外的候诊长椅上,怀里抱着已经睡着的乐乐。
孩子的鞋还沾着泥,小手攥着他外套的一角不松,呼吸绵绵的,却还带着不安地抽噎。
他靠在沈文琅胸前,小声说过一句“我要妈妈”,声音细又哑。花咏原本打算将他接走,却在门口被孩子哭着抱住了腿,怎么都不肯松开。
“那就一起去吧。”花咏语气淡淡,无可奈何地让步。
——————
诊室门被推开,医生摘下口罩,舒了口气:“体温降下来了,目前情况稳定。”
“是信息素紊乱引起的急性发作,加上发情期临近、情绪刺激强烈,身体反应才会这样剧烈。”
他顿了一下,又说:
“患者目前因为有中重度信息素紊乱伴随腺体衰弱,不建议用抑制剂治疗,风险过高。”
“目前会诊的结果是建议配偶在恢复期给予持续的信息素安抚,以自然方式调节信息素波动,但因为患者腺体出现衰弱和退化现象,不要进行完全标记。”
医生看了看手里的报告,眼神探究地上下打量着沈文琅,“他曾经在未完全标记的状态下,产下一个孩子?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沈文琅怀了还抱着熟睡的乐乐,他低头看了看乐乐,小声的回道:“我是他的Alpha。”
医生蹙眉,在医院里未被标记就产下孩子的omega不多见,但终究还是人家的家事,也未多问:“他现在在观察室,一会儿会安排特护病房,你稍后进去释放些信息素给他。”
沈文琅点了点头,声音极轻:“我知道了。”
他抱着熟睡的乐乐起身,跟着医生走进病房。
—
病房内的灯光比外头暗了些,高途还昏着,唇色淡白,手心冷得像没有体温。
沈文琅伸手轻轻覆上他的腺体,释放出一点信息素——缓慢的、低调的、如同草木回潮的味道。
那气息在空中绕了一圈,缓缓落下时,他才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平稳了一些。
乐乐却睁开了眼,小小地动了一下,嘟囔:“乐乐不喜欢……那个叔叔的味道……”
沈文琅低声哄着他:“爸爸陪你睡一会儿,妈妈在里面的房间,有医生陪着。”
乐乐一动不动,安静了好一会,才轻声问:“妈妈是因为我把星星灯打碎了,所以才难过的吗?”
沈文琅顿了一下,搂紧他:“不是。”
乐乐眼圈又红了:“可是那是妈妈藏了好久的灯……被乐乐打碎了。”
他回头看了站在门口的花咏,仿佛忽然想起什么:“妈妈,是不是看到你和这个叔叔在一起了?所以才难过?”
沈文琅没马上反应,像是过了两秒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他轻声解释:“他只是爸爸的朋友。”
“那妈妈就不难过了吗?”
“爸爸会跟妈妈解释,是爸爸的错,我让妈妈伤心了。”他对着这个抽噎着的小人解释着
沈文琅顿了一下,摸摸孩子的头发,“乐乐不要担心星星灯,爸爸会找回来,赔给妈妈的。”
乐乐“嗯”了一声,小手摸着他的肩膀,整个人藏在沈文琅怀里,眼神里藏着点小小的安心。
——
沈文琅将乐乐哄睡后,没有进病房。他绕了个圈,去了那家蛋糕店。
他站在橱窗外,和那天一样的位置,问前台:“昨天晚上,有个玻璃星星灯碎了,能不能找回来?”
服务员楞了下,才说:“有一位客人打碎了,我们怕扎到运输的工人,特殊打包放到后面的回收处理站,要不我带您去后面看看,应该还没清理掉。”
垃圾区的后门灯光微弱,照在地面打湿的纸箱和冷却的油渍上,混着一点细碎的反射。
服务员递给他工具:“您小心点,这些是玻璃渣。”
沈文琅没有接那根夹钳,而是蹲下身,直接伸手在纸袋堆中翻找。
沈文琅指尖在翻检一只破掉的透明壳体,里面散落着水泡纸和已经被压扁的细玻璃片。星星的纸张已经被浸透,墨色晕开,边角卷曲,一点点沾着灰泥和血。
他没戴手套,指腹被细碎的玻璃划破,血渍混着雨水沿着掌心往下滴。他没有停,像不知道疼一样,动作一如既往地安静克制。
花咏找到他的时候,他正从装剩菜的废料桶旁边,将最后几颗能辨认的“星星”一点点捡出来,放进自己脱下的外套衣摆里。
“……你为什么在这儿。”
花咏站在门口,雨伞没撑,肩膀微湿,声音却冷静干净。
沈文琅没应声,只是伸手,掀开一只压在塑料袋下面的纸杯盒。指节磕在边缘,玻璃刺得他轻轻一震。
“高途现在需要的是你的信息素,不是这些。”花咏走近几步,语气不带起伏,“你现在做这些没有意义。”
沈文琅的动作终于停了。
他低头看着手掌中那几枚沾血的纸星星和玻璃角,雨光冷白,映出他眼中一层浅灰的光。
那光像在雨里泡久了,有点钝,也有点缓慢的滞涩。
“……他之前藏着这个,”沈文琅声音低下去,像怕惊动什么,“一直没给我。”
他垂着眼,看着那些破掉的碎片,像终于拼凑出某种残缺的轮廓,语气轻得像落雨前的雾:“他亲手折的,是准备送给我的。”
“当然有意义。”
花咏没说话。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沈文琅蹲在冰冷污湿的地面,像捧着什么极其珍贵的遗物,将那些玻璃和纸片一片片收进怀里。
风吹起时,后厨的门帘晃了一下,铁环撞在门架上,发出清脆的“哐”一声。
那一瞬间,花咏脑中闪过一幅极旧的画面——
多年前,他第一次见沈文琅,
那时候他们还小。
他站在门口,沈文琅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手上是划开的血痕,指尖捏着一片碎裂的茶杯边。地上散着玻璃、瓷片,还有摔歪的画框和没来得及清理的红酒渍。
屋里太安静了,安静到只剩杯碟滚动的碰撞声和另一个房间传来的低吼争执。两扇门紧闭着,那对始终互相视而不见的父亲像在用砸东西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而沈文琅,坐在那些碎片中央,一块一块地拾起来,动作很慢,像在拼图。
他没哭,也没喊疼。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只有眼神低着,像是把自己藏进了地板的纹理里。
那一刻,花咏记得很清楚。
一个孩子,用骨节泛白的手指捧着玻璃渣,像在保护什么比自己还脆的东西。
他那时就知道——沈文琅是不知道疼的。
他只是习惯了在最混乱的地方,包裹好自己,再把这些凌乱破碎的东西一个人收好。
现在也是。
他还在捡那些玻璃碎片。
指尖有血,袖口也湿了,但动作依旧细致,一片片挑拣,没有皱眉,没有犹豫。
花咏站着没动,看着他像从雨水里捞出自己的一部分,一点点收好。
鲜红的血液流了满手,只是这一次,掌心沾的是另一个人给他的温柔。
可惜
就连这温柔,也碎了。
“你是疯了吗。”花咏拉住沈文琅的手臂,问道:“你到底在补什么。”
沈文琅没回答。
他只是把衣摆打了个结,把那些纸星星和玻璃碎片包在一起,抱进怀里。
风还在吹。
花咏哽住,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那种执拗感,并非赔罪。
无论破成什么样,他都要一片片捡回来,然后缝好,再还给原主。
哪怕全世界都说没必要。
哪怕……根本没人会记得这些碎片曾经完整过。
TBC.
沈文琅:这块在乎,这一块也在乎
Chapter 15: 离开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高途最近躲着他。
像一只小乌龟,又把自己缩回小小的壳里了。
医生交代沈文琅,每天要为他释放信息素,用自然缓慢的方式去安抚。但沈文琅每天站在那扇门前,敲了又敲,手指都凉透了,却还是没人开。
沈文琅站在门外,一次又一次。
就连曾经只需敲一下就会响起“我来开”的声音,也不再出现了。
门缝里透出浅浅的光,他知道人就在里面。
可那盏灯,再没为他亮起来。
直到那天。
高途出门上班,在门口看到一个纸袋。
是一支信息素缓释针剂,一束鼠尾草,还有一张折得四方的纸条。
他展开那纸片,看见那行熟悉的字——
纸上的字歪歪斜斜,像写得很快,也像被揉过又重新展开——
【你现在大概不太想见我。难受的话可以用这个。】
那支针剂外壳上印着“JX-O27”,是HS集团生物制药的内部研发型号。高途认得。
他参与过早期项目预审,知道这是集团最核心的Omega端特效药物开发计划,主要针对严重信息素紊乱引发的伴侣反噬期反应——极少公开投放,成本极高。
齐总一直想要介入,却一直被挡在外面。
他没想到,这东西居然已经试投产了。
更没想到,这么快,出现在了自己家门口。
他手指捏着那张纸,盯了很久,最后没有带走花,只将那支针剂和纸片一起放进包里。
——
他没有休假。
身体刚刚好转,精神却始终紧绷。
齐总的针对并不明显,却极其消耗人心,在高途不愿意接受他的‘提议’后,小组资源开始削减,汇报链路也被悄悄改动,项目进度卡在了一个很微妙的临界点。人前说得婉转,说流程要严谨,底下却私下里放话:高途健康状况不佳,能力不如从前。
他已经习惯了工作被卡,习惯了有时自己的名字在会议里被跳过。
唯一不习惯的,是那扇门外沈文琅始终未散的气息。
这天早上,他主动发消息问齐总,能否面谈一下项目对接问题,那边迟迟没回,直到傍晚才丢过来一个地址。
‘晚上八点,HT中心,来这里谈。’
地址发来时,高途盯着那个房间号,有几秒的迟疑。
——————
高途还是准时到了。
站在大厦外头的时候他还有点犹豫。但还是走了进去,按了电梯上楼。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高途原本在看时间,头没抬。
直到他踏进去,才猛然顿住脚步。
沈文琅就站在里面,黑色长款风衣趁得他更为修长,眼神冷静得像是等了很久。
两人隔着一小段距离,空气像玻璃罩一样,把他困在沈文琅的注视里,一点点窒息。
沉默几秒,高途才低声问:“你……怎么在这儿?”
沈文琅语气平静:“跟踪你。”没有一丝歉意,他像是在说一件和他毫无关系的事情
“你总躲着我,我没办法。”
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四周像被切断了所有的逃路。
沈文琅看着他,声音低下去:“你还想去见齐总?”
高途沉默了几秒,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
“他最近在约我。说如果你不解决进度问题,就要换人主导项目。”
“你打算怎么办?”他顿了顿,“辞职?”
沈文琅低头看着高途那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每一个字都咬在嘴里
他一步又一步的逼近,似乎要将高途圈在怀里:“他要的是项目,不是人。但他知道我在意你,所以他一直在引诱你,让你以为自己能把事情解决。”
“但如果不能呢?”
“你会怎么办,高途?”
高途垂眼不语。
他不是没想过。
乐乐还小,他不想惹麻烦,更不想让过去的混乱再涌上来,但……他确实在逃避沈文琅。
一方面是情绪,一方面,是怕自己又陷进去。
高途盯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文琅看着他,仿佛预设到了结局:“你会辞职。”
“你会带着乐乐离开我。”
“你甚至不会告诉我一声。”
他说得轻,但每个字都像砂纸,哑着割人。
“你连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沈文琅低头笑了笑,那笑容太短太淡,像是用来掩饰什么。
高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沈文琅却摇头:“别说了。”
“别说了。”沈文琅又重复了一遍,他轻轻一抬手,却没有敢触碰到高途的脸,只是停在半空,指尖微颤。
那颤抖是一种近乎不敢靠近的痛苦。
“我不想听。”他看着高途的眼睛,却像在看另一个幽深的、回不去的地方。
“我不敢听。”他低声补了一句。
沈文琅贴在高途的脸侧,似乎想要感受高途的呼吸,低声说:“我最近在想,我是不是也开始变得像沈珏了。”
“那种……明明只能伤人的样子。”
高途怔了一下,看见他眼底有什么崩塌。
沈文琅那只原本悬在空中的手忽然收紧,动作快得不可思议,然后毫无征兆地掏出帕子,带着一股信息素的压迫气息,将高途整个人包在了怀里。
高途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捂住口鼻,他本能挣扎,眼神瞪得很大
沈文琅却轻轻抱住他,声音温柔到近乎哄骗:“睡一会吧,我来替你解决。”
信息素随着帕子的气味铺展开来,像潮湿的夜草气息,缓慢、压抑、令人昏沉。
话音落下那一刻,高途的抗拒微弱得像雨夜后的一片落叶,很快陷入沉眠。
他根本无力挣扎。
沈文琅抱住他,掌心压着他的腺体,信息素像潮湿的风包围过去,安抚着混乱的系统。
但他低着头,眼神空白。
——他记得自己的Alpha父亲。
他记得那双同样压制人的眼睛,不择手段地控制着一切,甚至’杀‘了他名义上的配偶,只因为对方“强势”“不听话”“不配留下来”。
他也被关过。他看着血迹从门缝里流出来,看着那个富丽堂皇却无法逃跑的房子。
他小时候也想过:我长大后,绝不会变成那样的人。
可他低头的时候,却在怀里看见高途熟睡的脸。
他的指尖都在发抖,却一动不敢动。
——我是不是,已经变成他了?
沈文琅几乎站不稳。他狠狠地闭上眼,把这个人抱得更紧些。
可他不能再让高途逃了。
——
宴会在HT中心顶层。
昏黄的壁灯,长桌铺着雪白的桌布,几盏吊灯把室内照得暧昧。
齐总早就在等了,西装革履,笑容圆滑得像打了蜡。
包厢里气氛轻松。齐总笑眯眯地端着酒杯,一副尽在掌握的姿态。
“沈总,真是难得。”
他迎上前,姿态谦卑。
“……听说您最近也在关注这个项目?”
“你消息挺灵。”沈文琅摘下外套,扔给随行助理,语气平静。
齐总哈哈一笑:“不敢不灵。毕竟沈氏投资部一出手,我们这些人都得抖三抖。”
“最近我们的项目节奏慢了些,”齐总无意一提,“负责项目的高副总身体好像不太好”,他似乎是在等什么人,不时的张望着。
又叹了口气为难的说道:“他经常请假……”
“沈总你也清楚吧,高副总这身体状态……项目这种大事,是不是该考虑让更稳定的人接手?”
沈文琅坐下,端起杯子,看似随意地接着他的话问:“那高副总最近身体怎么样?”
齐总装出一副惋惜的样子:“哎,他最近请了不少假。我这边项目耽搁,也不好催。Omega嘛,身体娇气。”
他笑着抿了口酒,“沈总您也是,对我们的员工也这么关心。”
沈文琅指尖轻敲着杯壁,发出极细的声响。
“是啊。”他说,眼神淡淡,端着杯子,语气淡得像在陈述天气:“他住院了。”
“我爱人身体不好,没办法。”
齐总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原来您和高副总真的……”
他话没说完,就见沈文琅拿起了桌上的那瓶看似昂贵的酒。
“这瓶你一直不动,我替你倒吧。”
齐总还在笑:“沈总太客气了——”
酒倒进杯子,沈文琅低头看着琥珀色的液体,缓缓道:“你里面放了什么?”
齐总表情一滞,笑容慢慢僵住:“沈总开什么玩笑,我……”
沈文琅忽然打断他:“你准备给我的omega下药?”
齐总一怔,笑容僵在脸上。
“你以为没人知道?”沈文琅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像在随口叙述事实,“你让人送酒来,酒标下面的封口有针眼。我查过了。”
他顿了顿,冷冷一笑,“这种廉价信息素诱导剂,连黑市都懒得卖。”
齐总的额头隐隐冒出汗。
“沈总,我只是——”
“你喝一口。”沈文琅把杯子递过去,“我看看。”
“看看你想对我的Omega做什么。”
空气一下沉了。
齐总的笑容彻底绷不住:“沈总,您别开玩笑——”
沈文琅抬起眼,目光冷到极点:“我没开玩笑。”
空气骤然凝固。
他的声音极轻,却压得人透不过气:“喝下去,我看看,你给我爱人准备的是什么。”
齐总握着杯子的手在抖,额角有冷汗滑落。
“我……我没那意思,真没——”
沈文琅忽然笑了。
“看来你还没明白。”
他抬手一推,杯子倒在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尖锐地响起。
“我在这行十几年,你们这些把交易当筹码的废物,我见多了。”
他站直身,目光森冷,“你以为沈氏的投资,是你能摸的东西?你又以为高途是你能碰的人?”
齐总收回手,冷了脸:“沈总,咱们虽然合作几年,HS背景强大,我尊重你。但你也别忘了,这里是我的地盘。”
沈文琅起身。
他没再看齐总一眼,只慢慢扣好西装的纽扣,动作安静得近乎礼貌。
“看来你对我略知一二。”他扣上最后一颗纽扣,语气里已听不出起伏,像在翻旧债前的最后一页冷账本。
“可惜——”
他抬起眼,眼神极淡,声音却一寸寸冷下去。
“知之甚少。”
齐总的喉结动了动。那一瞬间,他甚至生出一种错觉——房间里的空气在一点点变冷。
沈文琅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冲我来,我可以敬你。”
“但你敢碰他。”
他的语气仍旧温和,带着一点几乎听不出的哑意。
“那就是另一件事了。”
齐总身形一震,像想辩解,却被那双眼逼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门口忽然响起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十几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目光冷静,气息极整齐。
没有人说话。
沈文琅的侧影落在光里,投出极长一线。他微偏头,低声交代了什么,那几人便沉默着走上前,将齐总压进椅背。
齐总的表情彻底变了,声音发抖:“沈总!你疯了吗——”
沈文琅神情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他微微偏头,袖口上那颗暗金纽扣在光下闪了闪。
“我不疯。”他顿了顿,“我只是,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人。”
他声音轻得像落雨前的风,却字字落地。
他转过身,拉开门。
走风从外灌进来,带着夜色锋利的凉意。
他没有回头,只留下极低一声:
——“废了他。”
TBC.
Notes:
看见大家的评论,我已经准备穿上婚纱了(♥️❤️❤️🔥)
Chapter 16: 别吻我
Chapter Text
房间门被敲响后打开。
沈文琅开门,西装外套还没脱。
助理手里托着一支针剂,似乎害怕打扰到什么人,特意压低声开口,:“沈总,科研那边刚送过来的,针对高秘书那组数据调整的新一批缓释剂。”
沈文琅接过,眼神落在药剂包装上的编号,没有说话。
助理又小心翼翼补了一句:“这支效果比上次温和,但代谢反应比较慢。研发组说,还需要继续补采您的信息素。”
他话说完迟疑了一下,眼神在沈文琅后颈那处极不明显的压痕上停留了两秒——
每次抽取信息素都要穿刺到极深的腺体区域,S级Alpha的腺体本就敏感,沈总已经补采了不知多少次。
他实在想不通,什么人值得沈总承受着如此剧痛和腺体被破坏的风险亲自配合。
“我知道了。”沈文琅语气平静地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回去吧。”
助理点头退下。
他走进卧室,将缓释剂放在床头柜,蹲下身来拉过高途的手臂,轻柔地解开袖口。
血管的位置很好找,之前打针的位置还留着一丝淤青。他动作极轻,尽量不让高途疼到,直到药剂缓缓推入后才松开手。
片刻之后,高途睫毛微颤,醒了过来。
他没有第一时间看沈文琅,只抬起手挡住刺眼的光,声音哑哑的:“你准备关着我?”
鸢尾花味道因为沈文琅的靠近更加浓郁,高途不知道他刚才去做了什么
缓释剂流进血液,似乎在帮助他赶走些许灼热。
高途甚至觉得到那股气味,顺着缓释剂一同侵进了身体里
“不是。”沈文琅蹲在他身边,压着棉签,直到针孔的位置不在流血,帮高途放下折起的袖子,道:“你不适合参加这个宴会,我已经处理完了。”
高途从胸腔里发出来沉闷地轻哼,似笑似讽刺:“所以你一直都这么擅长处理?”
“我的项目?我的体检?我的生活?是不是我以后走的每一步,都要根据你的规划?”
沈文琅抬眼看高途。
那双漂亮的眼里满是疲惫和防备。
他刚想辩解却被高途厉声打断:“你总说是为我好,那你有没有问过我想不想?”
“沈文琅,我在没有你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公司的副总,所以为什么总要替我做决定,甚至今天去赴宴也要你说了算?”
这是高途第一次和沈文琅高声说话,从前作为他的同学、跟班、员工、秘书,他总是习惯倾听,少有反驳。
高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激动,是之前次次隐瞒还是这次沈文琅堂而皇之的插手。
还是其他的什么另类的情绪…
高途不知道。
他察觉自己的失态,压了一下仿佛要失控的情绪,道:
“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补偿?”
这一句话,把空气砸出了响动。
沈文琅眼神沉了下去,他低声开口:“高途,从高中我们就认识,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难道我不清楚你的能力?公司哪个项目你做得不好?我只担心你的身体,我……我只是想让你过得舒坦一点,难道就变成控制了?”
高途喉咙发紧,情绪被一点一点逼上来。
“你根本不明白。”
“沈文琅,你站得太高了。”
“你以为我在怪你?沈文琅,我不是你手下的职员,也不是你必须培养的负担。”
高途声音有些激动,情绪却压不住地爆出来:“我不需要你愧疚,更不要你补偿。”
“乐乐是我选择的结果,是我自己想要的孩子,我从来没排斥过他叫你爸爸,他不该,也不会是成为你良心不安的借口!”
“沈文琅,我不会离开,我不会带着我的孩子颠沛流离,更不会带乐乐逃。”他一字一句道,“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卑微。”
沈文琅怔了一瞬,像是被这话击中。
“所以我解释了这么多,你还觉得这是补偿?”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信我是爱你?”
高途垂下眼,像是泄了气。
“我真的很累。”他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和你吵架也很累。”
“我们根本不在一个频率上。”
他闭了闭眼睛,嗓音沙哑,“乐乐有爸爸,有妈妈。我们就这样相处下去不好吗?也别再说什么爱我了。”
这些话像一根钝钝的针,戳进沈文琅胸口。
他脸色一点点变冷。
“就这样相处下去,”他嗓音压低了几分,“我爱你,我是喜欢你的啊……高途。你为什么就是不信?”
“你连我的解释都不愿意听。”
沈文琅的手指动了动,像是强行按住了心头什么东西,他深吸一口气:“你是因为看见我和花咏在一起,才会这样的吗?”
高途没说话。
“你知道他是谁吗?”沈文琅语气明显开始不稳,似乎焦急地想要倾诉什么:“他是盛少游的伴侣。我们之前做的那些,是在帮他掩护,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空气有几秒的静止。
真相被揭开的那一瞬间,并没有带来一丝释怀。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高途还是能清晰的回忆起沈文琅的话。
那些偏爱的话语,故意激怒盛少游的嚣张。
原来只有他从头开始就是这场游戏的合格扮演者。
高途忽然笑了下。
那笑容带着点力竭:“可我忘不掉。”
这些话他似乎从未想说出口,他常常觉得自己能够遗忘,
爱上沈文琅所承担的那些痛、那些伤。
从头到尾就像一个笑话……
高途甩开了沈文琅紧拉着不放的手,语气也变得生疏:“沈总,我忘不掉你以前是怎么说omega的。”
“你说他们矫情,麻烦,能力不如Alpha。甚至远不如一个无法产生信息素的Beta。”他顿了顿,“我也忘不掉你对花咏的态度。你对他特别——你愿意听他说话,替他背锅,陪他应酬。可你从来没有那样对我。”
“我……”沈文琅被这一声声诘问弄得哑口无言。
两个人就像错位上的齿轮,即使扭曲变形,也无法改变继续行驶的轨道
沈文琅张着嘴,却又一句都未说出。
一切解释都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他们的计划像蝴蝶煽动翅膀,轻轻一动,造成的竟然是高途的多年苦痛。
高途说完那句话,像是把胸腔里最后一口气都用掉了,整个人沉下去,连呼吸都乱了几分。
“你对我从来不是那样的。”
他说得轻,却每一个字都像把骨头往外掰,“所以我不信……沈文琅,我是真的、不敢信。”
沈文琅怔住。
那一瞬间他像被什么生生撕开,整个人彻底静了两秒。
当真相被拨开,当怒意被发泄,
他像一个无措的孩童,只能做着无力的忏悔:“高途……真的对不起……”
高途本无意和他谈论这些,可现在他又不忍心看到那个曾经永远走在他前面,永远意气风发的人露出这样的神情。
所以他单方结束了这次‘谈话’
他别过脸,侧身绕过沈文琅,抓起西服朝着门口走去。
本来还低头沉思的沈文琅在他侧身的一瞬间,猛的拉住他的手腕。
高途看着沈文琅,眼里浮出一点极深的自嘲,“沈文琅,你分得清楚吗?依赖、习惯,还是爱?”
高途语气很轻,又有些残忍,似乎这样才能成为分开他们的刃:“你自己分得清吗?”
沈文琅拉着高途的手没动。
过了很久,沈文琅低声道:“我分不清。”
他呼吸明显有些乱了,“你觉得我分得清吗?”
沈文琅盯着他,眼里像藏着一场压得太久的风暴。
“我分不清了。”他一句一句逼出来,“那又怎样?”
他的眼圈忽然红了,声音破碎:“我就是离不开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像被什么撕裂了。
高途整个人微微一晃——
不是因为震惊,而是那股猛烈倾泻出来的信息素,让他的膝盖突然发软。
那是极致压抑后的一次情绪崩塌。像一整个封锁的海域终于决堤,似潮水涌出,满屋都是鸢尾花压抑的冷香。
高途呼吸一紧,几乎是瞬间踉跄了一步。
“高途——”沈文琅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几乎是拦腰抱住,高途被他按在床沿坐下。
熟悉的身体极快的给出了反应,高途已经明显不适。他脸色发白,额头渗出一层薄汗。
“慢点。”
沈文琅语气已经完全乱了,手掌贴上他的背,低声安抚,“对不起,高途,我不是有意的”
因为情绪激动而迸发出的浓郁味道被沈文琅收回,“别急,先喘口气。”
高途脸色发白,指尖都是凉的。
他勉强支撑住意识,但整个人明显撑不住了。
他眉头紧皱,声音颤了颤,他抬眼看沈文琅:“收起你的信息素,沈文琅,你……你放开我。”
沈文琅却是第一次没有放手。
沈文琅将高途搂进怀里,那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带着近乎乞求的执着:
“高途,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沈文琅盯着他,,像是把自己所有防线全拆了:“股份、权利、资源、财产……我全部给你。我把我能给的全部都给你。”
他呼吸微乱,第一次在谁面前赤裸到毫无遮掩:
“我把我变得一无所有也没关系——你别不要我。”
他的眼神是灰的,像是死水下溺亡者的哀求:“你不要我,我才是真的一无所有了。”
“高途,我求你了。”
那句“求你了”轻得像落在喉间的血。
高途本来还撑着,但身体突然又是一阵颤,就像某条被拉得太紧的线“啪”地断了。
他抓住床单,胸腔像被烫了一下。
不对。
这个感觉——太熟悉了。
高途呼吸乱成一团,整个人向后仰了下去,额头抵着沈文琅的肩,像是失去方向。
沈文琅看见他这模样,立刻慌了。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高途——”
高途没说话。
他只是抬起眼,眼尾微红,像被逼到绝境的小兽。
他推了沈文琅一下,却几乎没力气,下一秒反倒靠得更近,全身都在发着轻微的抖。
沈文琅意识到了什么,心骤然揪紧。
“你……”他伸手探向高途的脉搏,那节律波动异常。
“你发情了?”
高途还在推他,指节绷紧,可动作已然有些脱力。高途挣了两下,最后抵在沈文琅的肩头,终于没了气力。
“别……”他低声说,“我不是……”
沈文琅看着那双泛红的眼睛,鼻息间充斥着灼热而紊乱的鼠尾草香。
那股香气愈来愈重,逐渐从清淡变得浓郁,像是即将燃烧起来的火。
沈文琅几乎是本能地向那香味靠近,喉咙滚动一下,低声道:“……你发情期到了。”
他紧紧抱住高途,像怕他从怀里掉下去。
“我不会完全标记你,现在不能,你身体承受不住。”
沈文琅额间抵着他,呼吸混乱,“可我会爱你……高途,我是爱你的。”
高途像是听见了,却又像什么都没听进去。
他眼神空洞,意识游离,整个人靠在沈文琅身上,眼角还挂着泪。
意识模糊里,高途忽然想起那天——
沈文琅和花咏站在同一个画面里。
灯光落在他们肩上。
他们离得很近。
近到像另一个世界的人。
那一幕像钝刀子一样割进来。
高途喉头发紧,眼眶泛红,像是忍了太久。
他贴在沈文琅肩上,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像自己的:
“……为什么?”
沈文琅的呼吸一下子被卡住。
高途低着头,像所有防线都被压断,声音轻得像是碎在风里:
“沈文琅……为什么啊……”
其实是不甘心。
是不敢问出口的那句——
为什么不是我。
沈文琅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分明看到高途的眼里有泪。
就在靠上来时,那一滴泪无声地滚下来。
沈文琅追着那滴泪,亲了亲高途的脸颊,回答着爱人的痴语:“我爱你,高途。”
高途没听清。
他脑子乱得像被水浸过。
下一秒,在信息素的纠缠下,他闭上眼接受了这份不明的纠缠,脑海里翻出了一幕久远的记忆——
那一夜,酒气和信息素弥漫的夜里,十指被扣住,沈文琅低头在他锁骨和腺体边缘舔吻,动作缓慢而深,克制到了极致,狼狈、混乱、被信息素拉扯的痛觉。
但唯独没亲他的唇。
没有一个吻。
那个吻,他一直没得到。
“……还好那天你没吻我。”高途低声喃喃着。
高途忽然觉得鼻腔发涩,像是把所有羞耻感和委屈全挤成一句话:“否则我可能……再也走不掉了。”
那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也将所有的气流都被掐断。
沈文琅一征,刚想说话,却见高途忽然抬手,抵住了他的唇。
“……不要吻我。”
沈文琅怔住,身体在一瞬间紧绷。
但下一秒,他捧住高途的脸,像是把这许多年、所有压抑、所有痛苦、所有求而不得都咬碎、压上
——
狠狠地吻了下去。
TBC.
Chapter 17: 失序
Summary:
一万字 ’痛 ’🚗
(写到脑壳发木,车技一般,大家随便坐坐。)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屋子像被什么悄悄调高了温度。
——信息素蒸腾在空气里,怎么散也散不开
灯没开,只有床头一盏小灯。
那点黯淡的光落在两个人的皮肤上,暧昧得能把理智融掉。
沈文琅压上来的瞬间,高途仿佛被狠狠钉住。
那力道不是粗鲁的,却带着压抑太久的克制,沉得让人发狂。
一切呼吸全部被切断,承受着Alpha强硬的侵略与占有,整个人被沈文琅圈进怀里,沉溺于浓郁的信息素内,被卷进一个深得看不见底的漩涡
高途被吻得脑袋轻轻往后仰,祈求一点氧气,后颈蹭到冰凉的墙壁时,那瞬间的凉意反而让他浑身一颤。
沈文琅的手正在往下探索
勾进那件‘一丝不苟’的衬衫底下,指尖的热意从皮肤下一寸寸往外漫,掌心顺着他侧腰滑过去,想把人连同衬衫一起揉皱。
那截腰在不断的触碰和撩拨之下,不安地想要逃离
皮肤薄,又凉,又细。
指节只要微微一收,就能摸到骨线下潜伏的紧绷。
温热的气息交换着,无一例外地停留在高途的脖颈上。
沈文琅细密的吻一下又一下落在那一带,唇也不自觉地向着那个更为吸引他的地方探去。
似乎是有些痒,高途有些难耐的伸着脖颈,躲避着那细密的吻。
迸发着鼠尾草味道的腺体在后颈涌动着,似乎在等待谁。
高途承受着,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的被拆散,曾经筑起防御正在破碎……
沈文琅察觉到了高途的躲避,指腹用了力,贴着那一点细瘦的腰线,顺着肌肉往上推,又霸道的将他揽回。
“别躲。”
热气全部喷在耳侧。
底线被一点点侵蚀。
高途被摸得吸了口气,心口乱成一团。
那一寸寸被抚摸的触感,像游离的线不断滑动,刺激着每一处的感官——
热水落在薄冰上,轻轻地,就裂了。
高途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也分不清谁的心跳在震着他的胸腔。
只是觉得——疼、乱、热。
身体里陈旧已久的欲望苏醒又失控。
像是被拉回了某个早就应该遗忘的、凌乱的夜晚。
信息素搅成一片,沈文琅的鸢尾花香越来越近,近得侵入肌肤里。
高途有一瞬间想推开他,可指尖刚抬起来,力气就被抽空。
他低低地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难受还是别的什么。
“高途……”
沈文琅的声音贴着他的耳骨,低哑得像被磨过。
那一刻,高途忽然分不清自己是在被拉住还是被拥住。
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被拽进水里,浮不上去。
“别……来这……”
高途抓他的手指,却没力气,软软地抵在沈文琅的胯骨上,似乎想隔出一段安全距离,做着无力的推拒。
这点轻到不值一提的抵抗,比真正的推开更要命。
沈文琅喉结狠狠滚了一下。
下一秒,他将人抱起来,压进床里。
高途被压在床上时,整个人轻轻震了一下。
床垫被压得凹下去,弹性从背脊反弹回来。
高途半敞开的衬衫滑到肘窝,一半滑到手臂处,一半松垮地挂着。
露出侧腰、胸口,一大片忽明忽暗的红。
沈文琅俯身下去,几乎是整个人覆上去
他本来还想亲高途的颈侧,可高途抬眼看他的那一瞬间——
那双眼已经被信息素熏得湿润迷离,雾一样。
吻又压了下来。
带着食髓知味的疯劲儿。
高途被吻到脑子发白,手抬起想推开他——
刚一用力,整个人却虚软地往下滑。
被信息素抽干了力气。
指抓住沈文琅肩膀时,力道轻得像猫抓——
似无意求饶,又似有意邀请。
“别……亲了……”
高途声音断得厉害,“我……喘不过来气了……”
沈文琅哪里还听得进去。
唇齿磨过去的时候,高途的嘴被磕破了一个小口子。
——血丝连着唾液轻轻溢出来。
那点血极细,只一滴,伴随着大量的Omega信息素舔入沈文琅的口腔。
就在那一瞬间——
空气变了。
所有鸢尾味都被那点腥甜点燃。
沈文琅整个人猛地僵住,一阵耳鸣,呼吸变得粗重,生理反应的冲动将他逼到极致。
他真的差一点、差一点就张口去咬上高途颈侧的腺体。
那种冲动强到让他眼前一片发黑,理智像被人拿刀片一层一层削。
高途意识混混的,却从本能里察觉到了什么危险。
他轻轻往后缩了一下,拉开了距离,脖子露出一截脆弱的线条。
沈文琅甚至能在夜视中看清高途脖颈处脆弱的血管
——跳动着、邀请着。
那一缩,让沈文琅像被雷劈了一样突然清醒。
“不行……”
沈文琅几乎是嘶着气,“不行……”
他撑起身子,从一地散落的衣服口袋里翻出那个深色的针剂。
动作急切,怕自己下一秒就压不住兽性。
高途迷迷糊糊,拉了他一下,问道:“你……你找什么……”
沈文琅没有回答。
针扎进皮肤的声音极细,但在这样安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强效抑制剂推进去那一瞬——
他的肩狠狠一抖。
疼。
抑制剂的冷像冰锥一样涌入腺体深处,伴随着从腺体往外炸开的那种疼
沈文琅脸色发白,青筋浮出皮肤,关节紧绷。
冷汗从发根往下淌,甚至疼得他跪在床边的腿都不稳,膝盖一沉差点撑不住。
高途本来被吻得快要失温,却因为那一下明显的颤抖惊了一下。
他起身,抓住沈文琅的胳膊,指尖冰凉:“你……怎么在发抖……?”
沈文琅眼睛里红得不像话,像一只被药强行压住的野兽,困在身体里,撞的骨头发疼。
沈文琅低下头,对上那双被信息素味道逼湿的眼眸,存着些泪滴,一晃一晃像星星闪着
——只是望着他。
那一刻,他理智的最后一寸全碎了。
他没有让高途把询问的话说完,只是吻着他的唇。
这次没有领带的束缚,沈文琅能看清身下衣衫半解的高途。
身下的触感很软很热。
之前不肯对他露出一丝笑意的高途,染上情欲的眼睛原来这个模样。
那夜太黑,他没来得及去看。
沈文琅的手顺着高途的大腿内侧往上摸,指尖碰到皮肤时,高途整条腿晃动了一下。
下一秒,沈文琅俯下身,把脸贴在高途大腿的内侧,低低地吻了一下。
那一吻落下去时,高途整个人仿佛被电了一下,膝盖险些撞到沈文琅肩上。
沈文琅顺势抓起顶过来膝盖,将整个人拉了过来,不让这只兔子躲掉。
沈文琅带着些许情热的脸颊紧贴着他的皮肤,低得发哑:
“……高途。”
高途被这个位置的温热触碰弄得浑身发紧,酥麻感从大腿根处袭来,敏感的皮肤甚至能感受到沈文琅的每一根发丝的轻触,勾着皮肤一寸一寸,也勾着那颗心
——胡乱跳动
高途的声音都有点破了:“你……别……”
沈文琅抬起头。
灯光落在他眼里,沉得像要滴出水。
他看着高途,因为发情而涨红、发热、完全藏不住的反应——
腰线软成一条弧,呼吸乱成一片。
沈文琅喉结滚了一下,伸手在高途腿侧探了探,终于说出那句几乎压不住的声音:
“……你也硬了。”
高途抬了抬腿,蹙着眉,身体泛上一阵难捱的羞耻,又被烧灼成绵绵不断的渴求
抑制剂压制了一些沈文琅的情热,他似乎是等待邀请,坏心思的用尖牙磨了一下,又舔了舔那处的软肉。
这快感甚于刚刚的一切,似是身体的开关被打开,那些羞耻疲惫统统被抛之脑后,高途看着沈文琅的眼前只有难耐的欲望
“啊!………”
高途被那一下的舔舐弄的呻吟出声,突如其来的快感让他有些招架不住,只能艰难地喘息着
沈文琅还埋在他的腿里,一步又一步的试探。
高途没有应允开始,也没有提出反抗,只是被牵引、被引导。
紧接着,高途便有痒意从胸前传来,顷刻间席卷全身。
身体的感知似是隔着一层厚重的雾,看不分明。直至衬衫被完全褪去,乳肉在被用力揉捏,传进脑海里。
那上面小小的红粒被手掌揉搓,渐渐的越发嫣红。没一会儿便被包裹进一个温热湿润的地方,被里面滑腻的软肉亵玩。
牙齿时不时在舔舐那颗红粒上摩一下,
高途的双腿无意识的夹紧了腿间的劲腰,两人的下体在不合时宜的贴在一起,撞的沈文琅一阵闷哼。
手指紧绷,胡乱地推着,落在沈文琅紧实的腹肌上
——像猫抓一般
沈文琅抓住高途正在‘胡作非为’的手,拉起来亲了亲,道:“再摸……我就忍不住了。”
“我们……慢一点”
沈文琅的声音似是魅惑,他妄想着将今夜的爱意附在高途心头,抚平那些曾经带着‘爱’的创伤
乳尖再次被指甲刮擦的那一下,那堪称尖利的快感蓦然从胸前迸开,整个人烧灼一般,热意渐涌。
另一边空虚已久的乳头被含进嘴里,舌尖绷直,在上面来回拨舔,温热的唇舌含住那粒红珠用力吮吸,仿佛要吸出奶水一样。
黑暗中,舔舐的啧啧水声和喘息声回荡在室内,被静谧的空气,放大了无数倍。
高途咬着嘴唇压着呻吟,两粒乳头被人捏着、含着,肆意亵弄,变得又红又肿,他的身体被迫紧绷,胸膛高高挺起,脖颈绷出流畅的弧度。
沈文琅的手顺着高途紧绷得不成形的腹线滑下去,停在那处已经被欲望逼得发红的地方。
刚刚触碰到,高途整个人抖得厉害,腿根一紧。
沈文琅几乎被那一下的反应烧着。
他低低叫了声:“……宝贝。”
只在上次临时标记时,沈文琅突兀地如此唤他,
高途没敢看他,眼尾湿得发亮,羞得不行,却还是无力地抬了抬腰,是下意识的、无措地寻求。
沈文琅贴上去,先是用手指轻轻揉了揉顶端,小心地在试探。
高途被那一下弄得倒吸了口气,手指开始乱抓着床单,声音发颤:
“……不行……”
后半句被他自己吞回去,不敢说,也不敢拒绝。
沈文琅被逼得心底一紧,胸口像灌满了热。
他俯下身,用鼻尖轻蹭了一下那处敏感的地方,呼吸洒在上面,敏感的身体被刺激的一阵颤栗。
就在他快被这种反应逼疯的时候——
沈文琅终于低下头,张口含住了性器。
含着、试探、笨拙地调整角度……
每一下都是在把两个人从深渊尽头往上拖,拖到理智边缘再推下去。
很快沈文琅就红了眼睛,但是他并未吐出来,还是等高途适应之后在开始抽插,尝试用自己的嗓子眼挤压龟头,只是他动作太过笨拙,
性器被包裹进温热湿润里的那一瞬——
高途整个腰都弓了起来,也抵不住那一刹的快感冲到脑顶。
声音哽在喉咙里。
那股冲进舌面的味道让沈文琅几乎丢掉最后的理智。
沈文琅没吐出来,只是停在那里,让喉咙慢慢适应那股涨满的热意。
高途被他笨拙的适应动作弄得快受不了。
每一下轻微的吞咽都从根部往上撩,痒得要命,又敏得发疼。
高途只能适应着这突如其来地包裹,热与湿触弄地他局促不安。
腿几乎是本能地想往上收,却被沈文琅扣住膝弯,固定在床沿的柔软上。
指尖掐在他腿侧的力道不重,却像锁。
高途被逼得仰起头,轻轻吸了口气。
那口气没吸稳,直接断在喉咙里。
“……嗯……!”
声音被他本能地咬住,却还是从牙缝里泄出一点。
“……沈文琅……别…这样……”
他声音乱了,像是怕、像是羞,又像是被快感逼得要哭出来。
沈文琅抬头,只看见高途因为被情欲压得乱七八糟的脸——
唇被咬得发红,整个人的神色还濡着水气。
下一秒,他继续往下含了些。
沈文琅的动作笨拙,甚至称得上小心翼翼。
没什么熟练的技巧,却是第一次真正接触到自己渴了很多年的东西。
他试着往下……
只一下,就让高途整个人轻轻弓起来。
高途的手指抓住床单,却抓不紧。
腿脚发软,指节发白,半点力气也提不上来。
抽动不多,却深得要命。
高途当场被撩得发出一声压不住的颤音,整条腿差点蹬上去。
那声音带着破碎的求饶,像是被逼到极限的小兽:“……别…慢点……慢一点……”话说不到一半就断掉,尾音被更为刺激的感受吞掉。
明明是在求,却偏偏一丝拒绝都没有。
沈文琅的手紧扣在他大腿内侧,稳着他颤得不行的腿。
嗓子眼被顶得泛酸,他却在用尽全身的克制,让自己不失控
高途只能沉入入潮水般快感,他抓着唯一的浮板,不断飘荡。
沈文琅像是得了些门道又往下沉,整条喉结都被逼得滚动。
每当高途呼吸乱到几乎断掉,他就慢下来;
每当高途指尖在他发边轻抖,他就下意识地靠得更深一点。
湿热的声响被他断断续续的声音盖过去。
直到刺激的感官直冲顶峰,高途推了推沈文琅的肩膀,似是拒绝,身体却反常的向前送了一下,像被某处抽空一般。
沈文琅被那一下撞得喉咙发出沉闷的低声。
他暂时放过那处,抬头贴在高途小腹处,皮肤滚烫。
“宝贝……舒服吗?......”
声音哑得发不出完整音节。
高途的无法回答,整个人被弄得快散了。
沈文琅的手握住了他的腰,安抚着因为刺激而发抖的肌肉。
手掌灼热,一寸抚摸着高途的身体。
他再次低下头,继续替他,节奏比刚才稳定了,却更深、更没退路。
高途被逼得彻底乱了。
肩胛往后压在床单上,快意堆到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
每一次律动都让他像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往深处拖。
“……啊……别……我……我不行了……”
高途想要逃离,声音也断断续续。
沈文琅被那声“我不行了”刺得眼眶发红。
他无法发出声音,只能发出濒临失控的哽。
下一秒,高途抓住沈文琅的发,却不是推开,而是在无意识地往自己方向拉。
像是在渴、在求、在沉溺。
沈文琅被他这个反应彻底击溃。
他低下头,继续把自己整个沉进去,让高途完全陷在他的口中。
床垫被高途抓得皱成一片。
空气里都是两人的喘息和被压抑到极限的欲望。
就在高途被逼得几乎要哭出来,背脊弓到极致,呻吟声从喉咙里碎成断音的时候——
“啊…!………”
他的身体突然僵住。
沈文琅握紧他的腰,接住他整个人因刺激抖动的瞬间。
高途整个人被抽空一般倒下,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整个人还在大口换气
沈文琅慢慢抬起头,额头贴在高途的腿侧,呼吸还没平稳下来。
他低声唤:“……宝贝。”
高途的手指还在颤,后面也因为情潮湿得不像话。
沈文琅刚抬起头,喉咙还堵着没散去的热。
想开口问,却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就在这时候——高途先动了。
他艰难地从浑身的酥麻里挣出来,意识半昏半醒,眼神还带着失焦的迷离。
下一秒,他抬起了手。
指尖寻觅着,在空气里挣了一下,摸索着却又找不到方向——
然后忽然抓住了沈文琅的肩。
动作轻得不像是主动,
却又坚定到让人心脏猛地揪住。
“……沈文琅……”
高途的声音细哑、发虚,根本没气力。
却在叫他。
沈文琅怔住。
就在他还没回神的时候——
高途忽然拉他向前靠 了过去。
身体因为刚刚的释放失力,软乎乎地黏在沈文琅怀里的。
粘腻的体液就这么蹭在两人身上,汗湿的额头贴上他的肩,胸口贴在他颈窝,整个人蜷进他怀里,被本能贴靠过去。
这一瞬间,沈文琅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僵住了。
高途抱住他。
不是被迫的,不是顺势的。
——主动的。
他的手臂绕在沈文琅肩头,力气轻得像空气,却拉着他脸颊紧紧的贴着。
像是怕他走、怕他松开、怕自己会掉下去。
“别走……我们…做吧……”
高途埋在他肩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被情欲磨断的后音。
沈文琅眼睛瞬间红了。
那一刻,他竟然觉得自己的心比刚才打抑制剂还疼。
他缓缓抬手,把高途整个人拖着抱起来,贴在胸口,紧得几乎把对方揉进身体里。
下巴抵着高途的发顶
“……我在。”
沈文琅的声音低到发哑,“我就在。”
刚刚高潮过的高途疏解似的缓缓吐出一口气,贴着沈文琅的肩头,一起一伏得仿佛要睡过去。
肩膀不安的抽动一下,像是被之前的高潮逼得快要脱力。
却还是不放手。
沈文琅摸到他后背的时候,才发现——
高途在抖
不是情欲的作用
是 被今晚的情绪冲垮后,无法承受失去的微微发抖。
沈文琅喉咙一紧,将他抱得更牢:
“……我在这,高途。”
他甚至不敢再多碰分毫,只能抱着他,让他在自己怀里慢慢平稳下来。
高途脸埋在他锁骨那,呼吸逐渐回稳。
却仍旧抓着他的背不放。
像是终于……终于不躲了。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交叠的心跳声,沉闷地撞在一起。
信息素还在空气里绕,鸢尾和鼠尾草黏在一块儿,谁也分不开。
过了很久,高途的声音才从他颈侧闷闷传出来,带着一点被耗尽后的虚软:
“我……还是很难受。”那尾音轻得几乎是撒娇,又像是无意识的求救。
沈文琅的意识被什么猛地拽了一下,喉咙发紧:“腺体还在涨吗?”
高途“嗯”了一声,颈后那一小块皮肤被催得红得发烫。
信息素波动还在,发情期没过去,只是被刚刚的高潮压了一头,现在缓过来,又开始往上涌。
他不敢去触碰那里,只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肩,像从前每一次自己一个人咬着牙挺着,非要把这段反应熬过去。
他看着那块因为长期压制而有些过分安静的腺体——皮肤薄得能看清血色,仿佛只要咬下去,立即就能把人据为己有。
沈文琅低下头,额头抵着高途的眉心
他扣住高途后腰,稍一用力,把人整个人拉进怀里。
刚刚纤细腿骨环着他的时候都在止不住的颤,现在整个人贴上来,更为明显了。
皮肤与皮肤之间的温度黏在一块儿,
热度不再是单方面的,而是互相煽风点火。
沈文琅的鼻尖蹭了蹭他发烫的脸侧
对方的气息发烫,喷在他颈窝里,每一下都似乎
细小的火苗,沿着锁骨往下落。
高途没说话,只是手又收紧了些。
扣在他肩胛那,结实的肌肉底下的骨骼轮廓被他摸得一清二楚。
像是做着回应——无论是信息素的吸引,还是曾今的爱恋,
他现在,需要这个人。
下一秒,身体的重力方向被轻轻调换了。
高途背脊碰到软垫时,切实的触感惊的整个人一震。
那种从后腰到颈椎的一条线,被压得一点一点绷起来,又在沈文琅似乎调情的手指下又一点一点放松。
耳边只有手指抽插时粘腻的水声,高途的身体越来越热,那股烧灼的痒意从肉穴慢慢往上,淫水也因为Omega的情热侵湿了床单。
身体被带动的越发敏感,连呼吸中都带着撩人的欲火。
他的腿还在发软,却下意识想往旁边躲,
还没躲开就被重新捞回来,搭上了沈文琅的腰。
——动作不算强硬,却笃定得毫不留余地。
沈文琅垂眼看他。
床头灯打下来的那点光,堪堪照在高途被热逼红的脸上,
睫毛一夹一夹地抖,眼尾泛着潮红,唇瓣轻启,胸口起伏得厉害。
指节咬进嘴里,用力到留下深深的齿痕,疼痛短暂地麻痹了身上令人无限欢愉的快感。
“……别看。”高途嘶哑地别开脸。
手被沈文琅抽走,似是鼓励,似是安慰
沈文琅顺着那条好看的锁骨线轻轻亲过去。
高途几乎能看到那两根手指是怎样挤开他绞紧的肉壁,探进最里面。
带着薄茧的指腹在那处软肉上摩擦,手指弯曲,坚硬的指甲在上面搔刮。而熟红的肉壁明明已经颤抖着溢出水液,却仍将那两根手指缠得很紧,在上面亲昵含吮。
再次经过之处,高途肩膀都会跟着抖一下。
敏感得仿佛被碰一下就会碎。
之后的动作,更是随着本能,被推着走。
谁先贴得更近,谁先把谁彻底锁在一个轨道上,说不上来。
高途只记得背脊被压得更深,气息一下比一下乱。
那种“被人整个人笼罩”的感受,是他很久没体验过的了。
太近,太热,太没有退路。
进入后,每一次更深一点的贴合,都有人在他体内一点一点把他往边缘推——
不快也不慢,刚刚好卡在理智垮掉的前一秒。
高途抓着沈文琅的肩膀,指节发白,
明明是要推他的动作,却在下一瞬变成了紧紧扣住。
“……等一下……沈文琅……慢一点……”
他说“慢一点”,声音却软得像在央求
可那肉穴紧紧夹着他的龟头嘬吸,让沈文琅想立刻不管不顾的顶进去。
沈文琅闭了闭眼,额头抵在他肩窝里:“疼吗?……我轻一点”
话是这么说,身下的肿胀已经老实不到哪里去。
连他自己都知道,此刻自己的克制绷到了极限。
沈文琅粗声喘息,慢慢将龟头拔出来。额前因为隐忍而渗出的汗,滴在高途的乳尖,激得他眼前发白,下意识夹紧了股间的肉棒。
“…呃嗯…”高途难耐地呻吟着,突如其来的到访让久未经事的地方,肿胀非常。
高途闭上双眼,勉力抵挡身体里涌出的一波波快感。可鼻尖仍然呼出难耐的喘息。
沈文琅缓缓耸腰,在穴口处轻浅抽插顶弄,缓缓耸腰,在里面抽插顶弄。
和他曾经幻想的感觉一样美妙,又紧又热,淫水洒在龟头上,爽得他呼吸越来越重。
即便处在发情期,高途的还是夹得很紧,箍得沈文琅都有点疼,他只能缓缓动作,慢慢探索高途的某处敏感点,在顶到一处软肉时,肉穴紧紧收缩了几下,怀里的身体也软了。
“这里?”
沈文琅按着高途的腰,肉棒抽出,又狠狠顶了进去,抵在那处不断研磨。频率不快,一下又一下的挑起着情欲。
双腿被大大地分开按在胸前,阴茎已经诚实地勃起贴在自己小腹上。
肉穴被撑开进入的感觉是那样强烈,高途的肉壁渴望般地缠绕上去,紧紧包裹着这根带给他欢愉的肉棒。
他能感觉到里面的阴茎涨得那样大,绷起的青筋磨过他的内壁,让他本就敏感的嫩肉不停收缩。
不知道第几下的时候,
高途忽然低低吐出一句几乎听不清的话:
“……我不想……”
那声音轻得像泄漏出来的一丝梦话。
沈文琅的动作被针扎了一下,停下了动作问道:“什么?”
高途的目光还带着潮意,迷迷糊糊地睁了睁眼
被不断顶弄的身体,交合处水光潋滟,情欲被打得乱七八糟,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在下一次不容许停下的动作里猛然停滞——
那句“我不想”被彻底截断,只剩下细碎的喘意。
随着节奏一点一点往上攀,
腺体那一块忽然像被什么触动了一样,灼热得厉害。
发情期被引燃真正的核心始终是那小小的一点。
只是这几年高途太习惯不用,连他自己都忘了那块东西还会“醒”。
现在它醒了。
颈后那圈皮肤红得发亮,灼烧着每一寸的神经。,
信息素从那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黏在空气里的鸢尾香一并推高。
高途后仰,脖颈完全暴露。
不是刻意,是本能——
是被快感和本能一起推动的“投降”姿态。
沈文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低下头的。
牙关都是抖的,却还是在那块薄薄的皮肤上,留下一记极深的、几乎是恨不得咬穿皮肉的——
咬痕。
高途整个人被点燃一样,腰猛地一弓:
“——啊……!”
那声音像是被从体内深处抽出来的,本能、无措、要命。
沈文琅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宝贝……再抱紧我一点。”
不是完全标记。
抑制剂在体内兜了一圈,理智最后一丝还在死死抵着深处那条线,不让它成结。
但信息素在那一刻,又从源头强行炸开。
那一声破得厉害,像喊,又像哭。
指尖狠狠抓在沈文琅背上,把他的皮肤都抓出一道道浅红。
疼,却没松手。
沈文琅似是被那一声点了穴,完全疯了。
他把高途锁在怀里,低声一遍又一遍哄着:
“疼吗?……宝贝……”
“在这儿,我在这儿……别怕……我在……”
他自己嗓子都是哑的,
每一个字都像是挤出来的,
压着疼,压着所有想一口狠狠咬下去完全标记这个人的冲动。
——完全占有。
——
到后来,时间都变得混乱。
高途不知道自己被推到高处多少次,也不知道自己从高处掉下来多少次。
只觉得整个人被拆散又拼起,拼起再拆散。
每一次被推得快断气的时候,他都会习惯性地喊一句“不要了”,
可下一秒身体随着‘本能’又会诚实地往前靠一点。
他对“不要”这两个字也失去了真正拒绝的能力。
直到有一次,
他被逼到顶端,再也收不住整个人的灭顶般的快感
背脊微弓,腰线绷出一个漂亮又绝望的弧度——
“……啊……我……”
后面的话被冲散了。
世界只有心跳,
只有床板轻微的震动,
只有自己嗓子里说不完整的断句。
他耗尽最后一点力气,终于彻底泄了下去。
像是岸边崩塌,整片土地都被冲得塌陷。
—
几日的发情期的顶点过后,热度没有立刻消失,却终于不再一味往上冲。
潮水开始退去。
这一次退得格外狠——
把他所有力气都卷走了。
高途觉得自己从高处骤然坠下。
落到床垫上的时候,连呼吸都乱成一片白噪音。
四肢都在发麻,热意从皮肤表层一点点往里缩,留下的是一种被人掏空后的虚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沈文琅还半撑着自己,
大口大口喘气,却还是习惯性地伸手帮他把凌乱的被子拢上来一点,挡住他胸口和腰侧那些被吻过、咬过的痕迹。
“疼不疼?”
他低哑着问,“哪里不舒服?”
高途喉咙干得厉害,一句话挤了半天才挤出来:
“……我……没事。”
根本不像没事。
声音一出口,他自己都知道——尾音虚到发颤,连“装作没事”的体面都没撑起来。
他想撑起一点身体,结果才抬起手臂就又倒回枕头上。
手无力地滑到床沿,碰到一小截冰凉坚硬的东西——
“咔哒——”
那东西滚了半圈,轻轻撞在他手骨上,又停下。
高途一愣。
他勉强拾起那东西,费力地拿到眼前。
明明视线还有点发虚,眼前的光圈一阵一阵地晃,
却一下就认了出来。
……是那支抑制剂。
他熟悉的很………
针管上还沾着一点淡淡的血迹,
凝在那里,早就已经干了,却看得人胸口发闷。
高途忽然就想起——
在情欲乱到看不清世界的时候,
那一下清晰到近乎可怕的痛楚。
他记得那瞬间沈文琅因吃痛咬紧的后槽牙,记得那极轻的一声“嘶”,被生生压断在喉咙里。
针扎进腺体的声音在耳边回放。
那种从腺体最深处炸开的痛,他再熟悉不过。
这几年,多少个夜里,他是用这种疼把自己逼回“看起来正常”的状态的。
原来——
沈文琅也在疼。
也在忍。
也在撑。
攥着那支针,指节慢慢泛白,喉咙里似是被什么堵住。
心一下比一下沉,像有人在胸口把那块伤一寸一寸掰开,又塞回去。
——原来他们两个人都有多难受。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在这场关系里被撕扯到血肉模糊。
他发了很久的呆。
时间仿佛被冻结在某一处。
空气里还残留着发情后的热味和鸢尾的香,
可那股香气此刻却像裹着一层药水味,冷冷地压在鼻腔上。
沈文琅还在问:“哪里不舒服?告诉我,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那声音小心翼翼,带着一种极其不符合他性格的慌乱。
像是已经做好了被推开、被拒绝的准备,又还是忍不住往前一步。
高途终于缓慢地、艰难地抬起了头。
睫毛还挂着没干透的水光,脸侧那层薄红还没退干净
却比刚才清醒得多——
那层“只剩下本能”的迷蒙退去了大半,露出里面真正的眼神。
他看着沈文琅,
看了很久。
久到他甚至能看清对方眼底躲着的那一点恐惧——
生怕他下一句会说“后悔”。
“……沈文琅。”
他叫他,声音还是哑的。
沈文琅立刻低头,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在高途的脸颊上落下一个极轻的吻,又抚着他的身体,本能地释放一些信息素,温温柔柔地覆过去,试图给他做最后的安抚。
“我在。”
信息素落下来的一瞬,连沈文琅自己都没意识到——
他眉头一直是皱着的。
高途抬眼看着他,
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说话总带着锋利棱角的人,
此刻却皱着眉、低着头,
像一个笨拙到不知道怎么收拾残局的犯人。
他沉默了一瞬,嗓子似被砂纸磨过,疼得厉害,他偏偏还是把那几个字挤了出来:
“我好累。”
这三个字落下去的时候,
沈文琅心口像被重重的拉扯着
他刚要开口说“我知道”“我陪你休息”,
高途却很慢、很慢地接了一句:
“……我……不想再爱你了。”
声音不高,也不狠。
没有责怪,没有咒骂,也没有歇斯底里。
是被这场反复拉扯折磨得太久的人,
终于在发情期退潮后的清醒里,
把压在心头多年的那口气,轻轻吐了出来。
——不是不爱了。
是“再这样爱下去,撑不动了”的“不想”。
沈文琅愣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怎么继续。
沈文琅抬手,习惯性地想去握住高途的手腕,
刚碰到那截骨头,又忽然像被什么烫了一样缩回去,只落在被角上。
高途却闭上了眼,
说完这一句,仿佛最后一点力气也用光了。
他还是靠在沈文琅怀里,
还是被他抱着,
手却落在那截硬邦邦的针管上。
针管上干掉的血痕,
像是他们今晚一起撕开的某个旧伤——谁也没真的包扎,只是按住,止了表面的血。
沈文琅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连“对不起”三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三个字此刻太轻,轻得像一句礼貌的客套,根本配不上他给对方造成的那些东西。
最后,他只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伸手,把被子再往上拉了一点,
盖过高途因为刚才的临时标记而泛红的颈侧,把那一点他亲手咬出的痕迹遮住。
手在半空忍不住停了一下,只能摸了摸高途被汗湿的发,像是迟到的后悔,浸着一点无处安放的慌乱。
屋子里鸢尾和鼠尾草的气味渐渐淡下去。
剩下一点冷掉的药味,一点喘得发虚的气声,
还有彼此胸腔里沉甸甸的心跳。
没人再说话。
屋里只剩下他们纠缠的气味,沉重得像一场醒不过来的梦。
这几夜的情热在冷冰冰的话语中终于慢慢熄火。
只是今夜——
谁也没真正的安稳入眠。
TBC.
Notes:
S级Alpha就该一边打抑制剂一边死命往自家老婆身上撞啊!
Chapter 18: 无痕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高途醒来的那天,窗帘没拉严,光从缝里渗进来,一点一点爬上墙。
身上很轻,也很空。
昨晚的许多画面像是被泡在水里,声音都被隔了一层,只剩下些支离破碎的残影:信息素交杂乱到发晕的味道、针扎进腺体的细响、还有他自己嗓子里挤出来的那句——
“……我好累。”
再往后,所有画面就像电影胶卷突然断掉。
他只记得自己最后是靠在谁的怀里,意识混沌睁不开眼,再醒来时,身侧那一侧床垫已经凉透,连一点余温都没剩下。
而沈文琅像是妥协般地,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
高途仍旧是每天早上六点准时起床,洗漱、做早饭,叫乐乐起床,给他系鞋带,背上小书包,一路送去幼儿园。
对门的门把手静静的,再也没有一次转动。
一开始只是普通的金属光泽,几天之后,多了一层看不大出来的灰。再过几天,连门铃边缘都落了浅浅一圈。
那扇门,再没有被打开过。
——
直到某天上午,医院的电话打了过来。
“高先生,今天方便来一趟医院吗?”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平稳,“之前采集的血样的复查结果出来了,想当面跟您说明一下。”
高途一边擦厨房台面,有些疑惑地问道:“什么血样?”
那头的语气一顿,解释道:“是之前复查的结果了,很快的,不耽误你太久”
一边看了眼时间,算了算工作时间回答道:“我中午可以过来。”
医院仍旧是那股消毒水味。
高途坐在熟悉的诊室,对面那位主治翻着他的电子病历,眉头第一次是松的。
“这次的检查数据整体非常理想。”医生摘下眼镜,有些欣慰:“腺体萎缩的趋势停下来了,甚至有轻微的结构回弹。”
他点了点屏幕上某一列数据,又开口:“信息素紊乱的指标也在往下走,目前各项数值都在可控范围内。”
不难听出是“比预期要好”的意思。
高途安静地听着,半晌才问:“是药剂起作用了?”
“有一部分原因。”医生点头,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还有一个比较关键的变化——”
他调出另一张曲线图,投放给高途看:“从这段时间开始,你的信息素浓度出现过一个相对明显的高峰。”
结合你的症状缓解情况,我们推断,是因为……大量的信息素补充。”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相当正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高途却愣了一下:“大量?”
他努力回想。
他们只在那样的情况下……临时标记过两次。
“医生,”他皱眉,“你说的大量,到底是什么概念?”
“嗯……”医生看了他一眼,像是意识到什么,又像是在斟酌措辞,“简单理解,就是——你的腺体在一段时间内接受了一直处于同一来源、同一频率的信息素输入。这个频率,对你之前的状态来说,算是很高的。”
高途听不太懂专业的部分,只抓住了“频率很高”四个字。
“可我们——”他哑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也就标记了两次。”
他以为医生会顺着问下去,或是说点什么。
谁知医生只是笑了笑,把平板收回去:“具体次数其实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种情况是好事。”他像是在刻意绕开,“你现在的状态,比前几次检查时要安全得多。”
“不过,”医生顿了顿,“高先生,如果你有稳定的Alpha,在信息素管理上,可以适当……不要太节省。”
他用词很含蓄,却也算是点到为止。
高途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总之,这两个月辛苦了。”医生把检验单打出来递给他,“按这个状态继续下去,再配合后续方案,你的身体条件,比我们最初预估的,要宽裕得多”
“辛苦你这段时间配合治疗了。”
高途低头接过单子,指尖擦过那一行行数据,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那晚他颈后被咬住时的一瞬间。
那种从骨头缝里往外炸开的热——
他下意识用手指摸了一下颈后那一小块皮肤,那里已经看不到痕迹了,却仿佛还残留着一点隐隐的刺痛。
从医院出来时,天色已经有点发暗。
高途去幼儿园接了乐乐,一大一小上楼回家。
电梯里,乐乐抓着他的手不说话,小书包挂在一侧,随着脚步一点一点晃。
出了电梯,走到自家门口,乐乐忽然停住了。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扑过去摸门铃,而是拽着高途裤腿,仰着头看走廊对面——
沈文琅家的那扇门。
门把手上那层灰更明显了些,灯光打下来,连门铃边缘积起的一圈灰都能看见。
乐乐没说话,只是盯着那扇门看了好一会儿,眼睛亮亮的,又慢慢黯下去。
“怎么不进门?”高途低头问。
乐乐这才回神,轻轻“哦”了一声,像是很用力才收回视线,小手往前一推:“妈妈开门。”
钥匙插进锁孔,门开了,屋里的灯亮起来,走廊又恢复了安静。
对面的门仍旧没有动静。
——
晚饭后,乐乐嚷着要在客厅铺上小垫子搭城堡。
高途就陪他一起,两个人在地毯上堆积木,堆得乱七八糟,乐乐却玩得很开心,不时抬头冲他笑。
“你先搭着,妈妈去给你切点水果。”高途拍了拍他的头,起身往厨房走。
水龙头哗啦啦响了一会儿,他把苹果洗干净,削皮、切块,装在小碗里。
等端着水果再出来时,客厅里安静得有些不对劲。
乐乐背对着他坐在地毯上,小小一团,肩膀一抖一抖的。
“乐乐?”高途脚步一顿,“怎么了宝贝?”
孩子没答,声音却先泄出来了——极轻的抽噎,像是憋着不敢哭出声。
高途心口一紧,把水果碗放下,蹲在他身后,手轻轻搭上小孩子的背上:“乐乐。谁欺负你了吗?在幼儿园被小朋友欺负了吗?”
乐乐拼命摇头,嘴唇抿得死紧,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睫毛都湿了,就是不说话。
他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门口那边瞟了一眼。
高途顺着乐乐的视线看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那一层。
但小孩那种敏感,他太熟悉了。
他试探着,声音放得更轻:“乐乐,是不是……想爸爸了?”
“……”
乐乐抿着嘴,眼泪忽然像被戳破的水袋一样掉得更厉害了。
他闷着声音,小小一团往高途怀里钻,憋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几句断断续续的话:“老师……今天、今天让我们画全家福。”
“说要画家里的人,可我想让爸爸来接我……”
他用力抽了下鼻子,声音带着哭腔:“可、可是……爸爸好久......好久没来了。”
“是不是他不喜欢这里了?……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最后一句几乎是贴着他胸口发出来的,闷闷的,软软的,却像小刀子一样。
高途把他整个人抱起来,坐到沙发上,让乐乐坐在自己腿上,手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没有。”
他的声音尽量放得稳:“他最近在忙工作,不是不喜欢乐乐。”
“乐乐这么乖,这么可爱,他怎么会不喜欢你?”
孩子还是哭,小手攥着他衣服不松。
高途想了想,又低声问:“那你……是不是怕爸爸走掉?”
乐乐埋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
高途喉咙一紧。
“不会的。”高途把小孩子抱得更紧一点,贴着乐乐的脸蛋,像是怕孩子碎了似的:“就算他……暂时不在这里,还有我呢,还有妈妈呢。”
“今天妈妈陪你睡,好不好?”
乐乐抽抽噎噎地点头,哭得眼睛红红的,声音还带着鼻音:“那、那我梦里能不能……会不会有爸爸妈妈?”
“能。”高途轻声应,“爸爸妈妈都是爱乐乐的,乐乐不要怕……”
沙发前那盘水果已经微微失了温。
地毯上的城堡塌了一半,积木散成一圈,和刚才的安静、对面落灰的门,一起压在这个夜晚。
乐乐抱着幼儿园里画的那张全家福,非要把画放在枕头一侧才肯躺平。
“这样我做梦就能梦见爸爸妈妈了。”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又很快闭上眼。
灯关掉之后,房间里只剩下小夜灯的一点柔光,照得画纸边缘隐约发亮。
门带上,孩子的呼吸很快就均匀下来。
客厅里,只剩下钟表的指针声和窗外偶尔驶过的车灯影子。
茶几上,摆着那只针剂——
之前沈文琅送到门口的那支缓释剂,高途还没用
他盯着那看了很久,没有伸手去碰。
医生说现在状态好很多,可以不必再一味拖延。
沈文琅那晚也是这么说的:“你不用省。”
可他还是下意识地拖延着,就像在等一个来由——
或者说,在等一个不会主动来的消息。
门铃在这个时候响了。
来的是沈文琅的秘书。
门一开,对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忙不迭地笑:“高哥。”
熟悉的称呼一出口,之前秘书部在同一层楼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那点同事情绪就回来了些。
“进来再说。”高途侧身让开。
秘书抱着一个保温箱样子的东西进门,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双手递过去:“这是沈总让我送来的。”
高途低头看——盒子里规规矩矩躺着一支新的针剂,标签、编号和他茶几上的那支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日期更近。
“缓释剂?”他问。
秘书点头:“嗯。以后每周……都会送一支过来。”
说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还有这个。”
“沈总说,如果您身体不舒服,或者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直接找我。”他把名片往前推了推,“二十四小时开机。”
这种过分郑重的措辞,像是某种“安排”,而不是一时兴起的关心。
高途接过名片,随手放在茶几上,语气还算温和:“辛苦你跑一趟了。”
他看了看时间,又像是随口一问:“他人呢?忙到要你来送药?”
秘书明显僵了一下:“沈总最近……事情比较多。”
“什么事情?”高途看着他,声音不重,“出国了,还是.......离开了?”
秘书抬头,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下一秒又飞快低下去,嘴里的“没有”几乎是挤出来的:“高哥,你别为难我。”
这句话叫得太熟了,跟当年一起熬夜做方案时没什么两样。
只是那时是“高哥你帮我改改文件”,现在变成了“别为难我”。
高途垂着眼,笑了一下:“我只是问问。”
他顿了顿,换了个说法:“他……还好吗?”
秘书咬了咬牙,像是在权衡什么,最后还是站在了那条线的安全一侧:“身体上……没大问题。”
“其他的,真的不能说。”他抬起头,带着点真诚的为难,“高哥,如果沈总愿意讲,一定会亲自跟您说的。”
这话说得很谨慎,却也算是把“异常”实打实地落在了桌面上。
高途看着他,没再追问。
“行,我知道了。”他把针剂和保温箱都往里收了收,“你回去吧,注意安全。”
门关上的一瞬间,他听见外面那人长长吐了一口气。
这天夜里,高途很久没那么清醒过。
他把乐乐的画翻出来,平铺在桌上,又把医院的检查单和医生给的注意事项摊在一旁。
纸张叠在一起,灯光压下来,白得有些刺眼。
对面那扇门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隔着墙,他甚至想象不出里面现在是什么样子——
人走的时候,是不是把衣柜清空了,是不是把书桌擦干净了,是不是连那瓶半旧的古龙水都带走了。
他以前习惯把情绪藏得很深。
不高兴的时候,会关上门,默默地洗碗、拖地,把家里所有能收拾的地方都收拾一遍,收拾到彻底看不出一点乱,就当这件事不存在。
可这一晚,莫名有点做不下去。
夜越来越深,他坐在客厅,手机翻过来又翻过去,看着空白的对话框,指尖几次停在输入栏上,又删掉。
最后,他还是打下了一句——
【沈文琅,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他有一瞬间的后悔。
像是习惯性地要收回自己伸出去的手。
消息发出去之后,对话框就安静下来,只剩下那一句蓝色的字挂在那里。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十点。十一点。零点。
手机一直丢在他手边,偶尔亮一下,又自己暗掉。
对面那扇门仍旧没有动静。
高途靠在沙发里,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
是手机震动把他震醒的。
屏幕亮着,时间停在凌晨三点零七分。
沈文琅的回复安静地躺在那一条消息下面——
【身体还难受吗?缓释剂打了吗?】
那行字,跟几天前他刚从发情期中暂得一丝清醒,沈文琅问他的几乎一模一样。
像是时间在某个地方断了一截,又突然接上。
高途盯着那句“还难受吗”,拇指在屏幕上停了很久。
他本来想说“已经好了”或者“没事了”,照旧把所有情绪压回去。
可不知道是因为夜太深,还是因为之前医生那句“大量信息素”的话像根刺一样扎在心里,他竟然鬼使神差地——
打下了另外一句。
【有点不舒服。】
发出去之后,他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那种感觉像是突然把胸口哪一块软肉翻出来,暴露在对方视线里。
几乎是下一秒,手机就震动起来——
是电话。
来电显示三个字:沈文琅。
高途捏紧了手机,按下接听:“喂——”
“你没打针?”那头的声音很急,甚至没来得及打招呼。
背景里乱糟糟的,有什么东西砰的一声合上,又有人在说话,听不太清,只能辨出是在压低嗓子吩咐什么。
高途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茶几上的那两支针:“还没。”
“为什么不打?”沈文琅的声音压得很低,听得出在努力控制,“现在哪里难受?”
“还好。”高途顿了顿,避开正面回答,“只是有一点……不太舒服。”
那头沉默了两秒,像是在压什么。
接着,是一阵细碎的噼里啪啦声,像是有人在收拾文件,又像是被匆忙推开的门板撞到墙壁。
然后,他听见那人忽然把话筒往嘴边一按,声音更近了一点:
“我一会儿到。”
TBC
Notes:
明天还有一章,最近要忙飞了,大家久等
(评论每一条我都有好好看哒!谢谢大家喜欢😘)
Chapter 19: 所有之外
Chapter Text
电梯“叮”的一声在走廊里响起来。
那声音落下的一瞬,高途整个人像被什么拨了一下弦——几乎没思考,手就已经伸向门把手。
门一开,门外的人也正好抬手要按门铃。
门外的人确实是沈文琅,却跟记忆里的样子有点不一样,风衣外套还算整齐,里面的衬衫下摆却压得有些乱,像是随手扣上就出门了,嘴唇干得发裂,眉骨下有一圈明显的暗影,眼睛红得厉害,却不像是酒味,是熬出来的那种。
呼吸有点快,好像真的是一路“赶”过来的。
“你不舒服?”沈文琅没寒暄,开口就问,那声音来的太快,甚至压过了夜里的安静。
高途被他问得一滞,下意识别开视线:“……现在好点了。”话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短信里说了什么,有些后悔。
还没来得及糊弄过去,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沈文琅的手很烫,握得有点用力:“哪里难受?腺体还是那里?还是……”
他语气急得不对劲,眼睛一寸一寸往上打量,“是发热,还是信息素紊乱?”
被这么盯着问,高途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刚刚发的那句“有点不舒服”,在对方那头听起来会是什么分量。
脸上一阵发烫:“……没那么夸张,就是,药该打了,有点难受。”
沈文琅还皱着眉,不太信:“你又难受到睡不着了。”
两个人僵在门口,空气里好半天只剩下对峙的静。
高途被他抓着手腕,有点别扭地偏了偏头,像是想岔开话题,低声道:“……要不要去看看乐乐?”
沈文琅一愣。
“他这几天总问你。”高途顿了顿,想着晚上乐乐抽噎的样子,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了,又加了一句,“他有点想你。”
走廊灯光打下来,高途的表情不算清楚,只能看出一条淡淡的轮廓线。
“不过他睡着了,”高途看了眼这即将亮了的天,嘱咐道:“你……在门口看一眼就行。”
沈文琅没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他没有迈进来,只站在门槛边,借着高途让出的一点缝,小心地把门推开了一条缝隙。
卧室门虚掩着,床头小夜灯亮着一团昏黄。
乐乐缩在被子里,抱着那只小毛绒兔,睫毛安静地落着,睡得很熟。
沈文琅握着门把手的指节慢慢松了一点。
他就那样站在门外,看了乐乐很久,像是怕自己脚步一重,就会把这一小团安稳吵醒。
直到卧室那团昏黄的光被隔在门板后,走廊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个人面对面站在玄关那一点小小的灯下。
高途收回视线,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还被抓着。
“先打针。”沈文琅像是怕他反悔,声音比刚才低了一点,却不容拒绝,“在哪儿?”
高途一愣,下意识道:“客厅……茶几上。”
他刚说完,手腕就被人顺势牵着往客厅带。
屋子里只开了落地灯,光线被罩子揉得很软,茶几上还搁着刚才看过的病历和那两支深色针剂,玻璃瓶在灯下反着一点冷光。
沈文琅一眼就看见了。
他走过去,松开高途的手,伸指把两支针剂并排拨正,低头看了一眼标签,又“嗯”了一声。
高途站在一旁,莫名有点紧张,似乎解释着:“……今天秘书送来一支,我还没来的及……。”
“我知道。”沈文琅没听解释,只是把其中一支拿起来,拧开外层包装,又转身看向沙发:“坐下。”
语气很习惯性地带着点命令的味道,倒像回到很多年前,他还习惯随口吩咐的样子。
高途抿抿唇,还是在沙发边坐下了,挽起袖子,把手臂露出来。
客厅灯光不算亮,那截手臂显得有点瘦白,血管隐隐青着。
沈文琅在茶几边站了一下,像是在调整呼吸,下一秒,他膝盖落在地毯上,整个人半跪在高途身侧,拿起棉签给他消毒。
碘酒的味道一瞬间铺散开来。
高途低头,近距离才发现——他眼下那一圈青色比刚见面时更重,睫毛投下的阴影压得人发闷。
“你不用跪着。”他皱了皱眉,想把人扶起来,“坐那边也行。”
“别动。”沈文琅按住他的手臂,没抬头,语气倒很平静,“这样方便。”
棉签在皮肤上凉凉地擦了一圈。
他握着针管的手指修长,动作算不上专业,却熟得像已经练过很多遍,只是靠得近了,高途才察觉到一件事——
那只手在轻轻发抖。
不是明显到要把针掉下来,而是很细微的、像体温太低或者太累了才会有的抖。
高途下意识想问一句“你怎么了”,话刚到舌尖,就被齐齐刺破皮肤的痛感打断了。
注射液缓慢推进去。
那股从手臂往上窜的冷意他再熟悉不过,凉得骨头都跟着一紧,他吸了口气,下意识攥紧了沙发边缘。
沈文琅抬了一下眼。
那眼神很短,像是本能的确认,见他皱了皱眉,却没出声,就又低头去看针管里最后一点液体。
“还很疼?”他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高途“嗯”了一声,又摇头:“我没事。”
沈文琅手指一紧,针管里最后一点药水推进去的速度放慢。
“以后别拖到这个时候。”他收针的时候,声音低低的,却格外清楚,“别节省,难受就打,不要撑。”
棉签按在针眼上,他抬眼看着高途,眼底那点红意还没散:“听见没有?”
这样的语气太熟悉了——以前在公司训人、管人,沈文琅一向就是这样。
高途看见他额角那层细汗,话在嘴里转了半圈,又咽了回去,只淡淡“嗯”了一声。
沈文琅确认没有再渗血,才松开按着的手,顺手把那点用过的棉签丢进桌上的垃圾袋里,动作一停一顿,仿佛缓了一会,再稍微一用力就会把自己扯散。
高途垂着手臂,皮肤上还残着一点消毒过的凉意,他忍不住问:“……你今天,是不是也去医院了?”
沈文琅微微一顿。
“你身上有消毒液的味道。”高途说,“还有——”
他话说到一半,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又闭了嘴。
沈文琅没有接茬,只是把空针管放回外包装里,随手按扁,握在掌心。
“我没事。”他抬眼,像是刻意略过刚才的问题,“你先歇一会儿。”
话没说完,沈文琅已经把针丢进垃圾桶,整个人往后一坐,单膝跪久了,那条腿似乎撑不住,他索性换成双膝都落在地毯上,半跪半坐在沙发前,背靠着沙发沿,抬头看他。
高途看着似乎累极了的沈文琅,还是先开了口:“那天的事,是我有点过分了。”
沈文琅似乎是头疼,抬手按着太阳穴,“嗯”了一声,像是没太听进去,又像是不知道怎么接。
高途顿了顿,把那句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对不起。”
屋子安静了一瞬。
下一秒,沈文琅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原本搭在膝上的手忽然收紧,指节蹦出一层白。
“……你跟我道什么歉?”沈文琅抬头很是不解地看着高途有些低垂的头
高途被他看的一愣。
“别这样,”沈文琅声音很低,自嘲般地苦笑了一下,“别跟我说对不起。”
高途愣了一下:“我只是——”
“你没做错什么。”沈文琅打断他,“高途,你哪一点做错了?嗯?”
沈文琅盯着那双淡淡的眼睛,语气反而越来越平静:“我做的那些事,我说那些话……”似是不习惯的一句一句往外挤,“这些都是我干的。”
额角的冷汗还没干,他却像是非要把话说完似的:“为什么要像我这种人道歉?”
“沈文琅——”高途皱眉,想说什么,却被他下一句话堵住。
“别跟我说对不起。”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声音低得几乎贴在地毯上,“别对我这种人,说这种话。”
最后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咬出来的。
高途忽然意识到——沈文琅整个人在往下塌。
不是那种情绪崩溃的塌,而是体力透支到极限的那种,跪坐在那里,背有点弯,呼吸不重,却带着一种站起来就会晃的疲惫。
“你这段时间到底去哪儿了?”高途忍不住问,“脸色差成这样,你——”
“等一下。”沈文琅打断高途,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撑着沙发站起来。
动作太快,刚起身就明显晃了一下,不得不扶了一下墙,才走到门口,把之前放在一边门口的公文包拎了回来。
那只手腕上露出了裹着一圈浅色的纱布,袖口没完全遮好,露出一角。
沈文琅把包扔到茶几上,拉开拉链,低着头往外抽东西。
一叠又一叠文件被他拎出来,压平,分成几摞摆在高途面前。
“先看看这些。”沈文琅抬了下下巴,看着想要起身帮忙的高途:“坐着。”
高途半信半疑地坐回沙发,目光落到那些纸上。
最上面一摞是医院和基金会的抬头,醒目的英文名字,后面是翻译好的中文版本;再往后,是几家银行的账号整理、资产清单、律师事务所的函件,股权转让协议、保险单……纸张厚得几乎堆满整个茶几。
最上面一页,赫然写着“P国医疗中心 长期治疗方案”。
“这是?”高途皱起眉
“你的治疗方案。”沈文琅把那几页医院的资料抽出来,放到最上面,“你这次复查的全部结果,我已经发给P国,主治团队回信,说你现在的状况,比我们当初以为的要好一点。”
他顿了顿,盯着那几行英文:“但还是要尽快动身。”
说完,又把旁边那一厚摞推了推。
“这部分,是后续医疗和生活的保证。”他把分类好的文件挨个点过去,“账户整合,定期打款的授权,国内这边的房产和股票转让,保险受益人变更……乐乐的部分,监护权本来也在你名下,我签了放弃抚养权争议的声明,你不要担心,以后没人能拿他做文章。”
沈文琅看着高途,语气尽量平静:“这样就不会有任何人来抢走他,包括我,也不会有人趁你不在,动你名下的东西。”
高途本想打断沈文琅这全面至极的安排:“沈……”
沈文琅没有接,似是给高途一些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手心:“这些都办好了,你不要怕。”
最后一句“不要怕”说得很轻,却也最实在。
纸张边滑过高途的指节,冰凉一条。
高途喉咙动了动,还是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弄的这些?”
“之前,抱歉我调取了你的医疗记录。”沈文琅脸上满是歉意,“我有点事去了一趟医院,顺便……做的”
那句“有点事”,轻得像是在说感冒打个点滴。
高途却看见他袖口那圈纱布,忍不住伸手去扶他的手腕。
那不是普通擦伤才会裹的地方,位置太熟悉了,是留置针常扎的那块。
手指划过那一圈布料的时候,碰到下面硬邦邦的一小块——像是留置针刚拔掉不久留下的东西,皮肤下有细微的结痂。
“你胳膊上怎么回事?”高途皱眉,“沈文琅,你——”
沈文琅下意识一抖,本能要把手抽回去。
指尖却被高途攥得更紧了一点。
两人僵在那里片刻。
沈文琅终究没挣开,只是反过来扣住他的手腕,轻轻往下一拉:“你先坐好。”
他自己往前挪了半寸,整个人重新跪坐在茶几前,视线抬起来,对上高途的眼睛。
那双眼睛此刻也有一点不安。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个在沙发上,一个跪坐在地毯上。
茶几上那一摞纸像山一样压在两人之间。
沈文琅看着他的眼睛,像是终于咬咬牙,松开了最后一点遮掩。
“高途……”
沈文琅缓了一口气,视线落到他刚打过针的那块皮肤,指腹在那点淡红附近停了一下,才哑着嗓子开口:“Omega 抑制剂,也这么疼吗?”
高途一怔,整个人本能地一缩,下意识把手往回撤了撤:“……还好。”
“别骗我了………”沈文琅低低地,“好疼的。”
像是有哪一处突然被戳穿:“你在我身边那十年,一个月要打多少针?医生跟我说,你当时的用药量,已经开始危及寿命了。”
“你知道吗?”沈文琅笑了一下,可冷得发涩,“他说你那会儿属于重度信息素紊乱,可你还是注射过量的抑制剂;你孕期的每一张检查单和注意通知,都是你自己签字;还有生乐乐的时候,差一点……”
“差一点没抢救回来。”那几个字像是卡在他喉咙里。
像一条线横在两人中间,把过去那些他缺席的夜,全数勾出来。
沈文琅似乎无法想象到后面后面发生的事,“没抢救回来”的后果划在两人中间,哽的他久久没有说下去,喉结滚了滚,指尖忍不住收紧,抓着高途的手:“医生问我,为什么不陪你,为什么要放任自己的omega忍受这样的痛苦。”
高途呼吸一顿,被拉住的指节轻微抽了一下,像是想缩回手,又没缩成。
那几句话说出来,沈文琅像是被自己噎了一下,眼眶明明是红的,却死命往回压。
“你说得对。”他慢慢道,“我站得太高了。高到什么都不用看清,只要听你胡说几句,就觉得够了。”
“我说我讨厌Omega,你就装你不是;你说你没事,我就当你真的没事;你说那些谎话的时候,我甚至没有多问一句……”
沈文琅似是在回味那天高途的话,嘴唇抖着:“我甚至——喜欢你也无法平视你……”
“高途,你在我旁边这么多年——我才知道你到底有多累。”
他跪坐着,原本挺直的背一点一点弯下去,像是终于支撑不住那一摞纸,又像是撑不住这些年压出来的东西。
“所以你才会对Omega有认知障碍。”他把那几个词咬得很重,“从一开始就是我拿性别说事,我把自己当成例外,你自然把自己当成问题。”
“你怀着乐乐,我却愚蠢到以为是你的Omega出了什么问题,嫌你麻烦,嫌你脏……”
他闭了闭眼,声音低下来,像是扇在自己脸上的掌,“现在想想,那都是我说的。”
“所以你这么累,这么苦——你跟我道什么歉?”
高途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听见沈文琅自己在那儿,一刀一刀往自己身上补,把那些当年说出口、他假装听不进去的话,一句不落地翻回来。
“高途。”沈文琅抬头,眼底终于有一点东西碎下来了,“我怎么……让你流了这么多眼泪啊?”
那句话落下来的时候,他的嗓子已经哑得不成样子,尾音发抖。
高途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自己眼里也是热得发疼。
那种热不是刚刚才有的,是这些年的苦堆在眼眶里,全部方才那几句话挤到表面。
“高途……”沈文琅吸了一口气,手无措地攀摩着高途的胳膊,“我放你走。”
他回头把那一摞纸往前推了一点。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在谈公事,“机票我让人预订了可以改签的,你什么时候愿意走,都行。”
“这些,是我能给你的全部。”沈文琅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反而出奇地平静,仿佛已经思索良久,“我把它们都翻出来了。”
他是真的这么以为的——
以为这些年手里攒下的全部,可以被这么一摞纸替代,推到高途面前,就算是交待完。
高途却说不出话来。
桌上的纸张堆得太高,档案夹、小信封、律师函上的红章…… 全都在提醒他,对方是认真要补偿什么,甚至是认真地在‘放手’……
沈文琅抬手,像是还想再翻点什么,手却在半空里顿了一下。
他没再去碰那些纸,反而伸过来,握住了高途搭在膝上的手。
掌心被他翻了过去,朝上。
“你说过——不想再那样爱我了。”他没重复那几个字,只轻轻笑了一下,“那就别爱了。”
那笑一点也不轻松,像是把什么重物从心口往外推。
他低下头,喃喃地:“我来爱你。”
像是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那些“放你走”、“这是全部”,根本不是放手,而是在把最后一点残存的东西,赤裸裸放到高途面前。
“我道歉。”沈文琅盯着掌心,眼睛忽然酸得厉害,“你先去治病,别再因为我,打那些乱七八糟的针。”
说到“针”的时候,他喉咙一紧,眼角终于有东西滑出来。
一滴泪,顺着睫毛掉下去,砸在高途的掌心里。
热得发烫。
高途指节轻轻一缩,似乎被那一点烫到,还没来得及收回,掌心就又被一片更热的东西盖住了。
沈文琅像是憋了很久,忽然低笑了一声,嗓音发哑:“……为什么不让我吻你?”
不等高途反应,沈文琅低下头。
不是吻嘴唇,不是颈侧,也不是任何一处过分亲昵的地方——
只是很认真地,把唇贴在那只掌心中央。
他闭着眼,呼吸轻得像是不敢惊动谁。
那是生命线和爱情线交错的地方。
高途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那一点温热,连着刚刚落下的那滴泪,一起烫在皮肤上。
皮肤像被烙了一下。
那一下并不重,却沉得要命。
像是有人把什么迟到太久的东西,硬塞进了他掌心。
高途不知道自己是先握紧手指,还是先乱了心跳。
掌心被压着,动不了。
心脏却像被什么攥了一把,被生理意义和某种说不出口的东西,一起勒紧。
沈文琅的嗓音闷闷的,从那只手背上传上来:“……高途。”
他像是在跟他,又像是在对自己的判决:
“我能……我能给你的,就只有这些纸。”
“我晚了这么多年……”他的声音轻得几乎要散掉,“我不知道还能弥补些什么。”
沈文琅跪在高途怀里,身体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哭泣而颤抖。
桌面上摆放的是他这些年的“所有”
——他盲目的以为的“所有”。
却忘了还有一份什么东西,还没有交到高途手里。
那不是腺体的标记,不是法律的签字。
他此刻还叫不出那个名字。
可沈文琅这副跪在他面前、哭着把一切往他怀里推的样子——
却将高途的心吵得天翻地覆。
TBC.
Chapter 20: 离开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机库的风有点硬。
铁门缓缓拉开,一架白色的小型客机安静地停在里面,灯光打在机身上,冷冷地一层亮。
车在一旁停下。
秘书先下去同机组人员打了个招呼,回来拉开车门:“沈总、高先生,可以去候机室准备了。”
高途抱着乐乐下来,行李已经被工作人员接过去,沈文琅最后下车,提着公文包,一路跟在他们身侧。
“妈——妈,书包我自己背。”乐乐伸手去拽小书包的肩带。
“拿稳。”高途附身替乐乐理了理肩带。
那只小书包鼓鼓囊囊的,是上午出门前高途帮忙收拾的——换洗衣服、乐乐喜欢的玩具,还有一张被小孩偷偷塞进去的照片。
当时乐乐捧着高途’放‘在柜子里的那张相片,犹犹豫豫地问:“妈妈,这张可以带走吗?”
是高途曾经’珍藏‘的,他们还年轻时的那张合照。
照片里的高途穿着校服,似是害羞,笑得十分腼腆,旁边那个少年沈文琅,锋利的眉眼却被阳光晃得眯起,两人的肩膀几乎贴在一起。
高途那时只愣了愣,最后还是点头:“别弄丢了。”
现在那张相片就安放在书包的侧袋里,被带到了这里。
——
秘书和机组确认好时间,回头示意:“沈总,再过十分钟就可以登机了。”
“知道了。”沈文琅道。
他走在高途旁边,侧头看了一眼孩子:“乐乐困不困?”
“有一点点。”乐乐声音软软的。
秘书识趣地从保温桶里倒了一杯温水递过来:“乐乐喝口水。”
乐乐把书包往地上一放,拉开前袋找杯子,“乐乐要用自己的杯子喝。”
拉链划过布料的声音很轻,下一秒,一张对折的相片从侧袋里滑出来,飘飘然落在地上。
沈文琅下意识弯腰去捡。
纸面被灯一照,颜色旧得发暖——是那张少年时的合照。
高途心里猛地一紧。
那一瞬间,他几乎想伸手去夺,却硬生生忍住了。
沈文琅指腹摸过纸边,动作慢了一刹。
那薄薄的纸面像是藏着他十七岁的体温,烫得他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顿——
像是把那时候的心跳按在了掌心。
照片上那两个少年还站在一起,一个神情轻松,一个嘴角压着笑意,好像前路漫长,又什么都可以重来。
现实里的两个人,一个拉着孩子,一个瘦得眼下发青。
乐乐还不知道这张照片的“分量”,只紧张地看着他:“爸爸,有没有弄脏……”
“没有。”沈文琅蹲下把照片重新对折,送回书包的小袋里,替他把拉链拉好,“下次别让它掉出来。”
他指尖在那个小口袋上停了一下,很轻地按了按,才收回手。
乐乐喝了两口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爸爸,我还想要一个新的照片。”
“什么?”沈文琅低头。
“一家三口的。”乐乐认真道,“老师说,可以画呢......‘我的家’,也可以拿家里的照片给大家分享。”
乐乐掰着手指,数给他们听:“我们家是三个人呢——爸爸一个、妈妈一个、我一个。”
高途喉咙发紧。
之前乐乐因为沈文琅的消失担心的偷偷哭泣,他很清楚这种“作业”对孩子意味着什么——那是一张要被拿出来、被小朋友围着看的照片,是“我们家是这样子”的证明。
他一时间没说话。
“现在光线不太好。”秘书低声提了一句,又闭了嘴。
“可以。”沈文琅先开了口,又看向高途,把选择权交给了他,问道:“可以嘛?”
高途视线在乐乐亮晶晶的眼睛和沈文琅脸上停了一瞬。
他原本想拒绝的。
可抬头看到乐乐夹在两人之间——
那画面本身就是答案。
高途最终还是点头:“拍吧。”
“我用手机帮你们拍几张。”秘书赶紧接话,退后几步:“沈总,站这边,背景好看一点。”
乐乐立刻伸手要沈文琅抱,小手环着沈文琅的脖子,一左一右站好,还很认真的提醒:“妈妈过来点,乐乐要在中间“,乐乐凑过来看着高途,提醒道:“妈妈要笑哦。”
高途听后弯了下嘴角。
他能清楚感觉到肩膀上的衣料被孩子小小的力道往中间拽,另一边,沈文琅克制着保持着那一点距离——既没有贴得太近,也没刻意躲开。
’咔嚓‘
快门声在空旷的机库里响得有点突兀。
拍完后,乐乐立马从沈文琅的怀里溜了下去,拉着秘书的手机抢过去看,满意得不得了,肖似沈文琅的眼睛都眯起来:“叔叔你拍的好好看,乐乐超级喜欢!”
秘书不禁被他的话逗笑,连忙说道:“乐乐喜欢就好,到时候叔叔把照片洗出来送给你。”
“好耶!”乐乐拉着高途的裤腿,“妈妈看照片。”
“嗯。”高途应了一声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另一个场景——
那时候,他怀着乐乐,是自己一个人拖着箱子离开那个公寓的。外面下着雨,楼道里的灯坏了一半,他走得飞快,生怕回头一眼就会动摇。
那是他第一次“逃离”沈文琅。
他曾经把赌注全押上,甚至没有奢求过胜利。
可那一次离开更像是一场仓皇失守,一个人怀着孩子去扛所有的后果。
而这一次——
他抱着乐乐站在机库里,身后是飞机,面前是沈文琅。
不是仓惶逃离,也不是赌着气转身走掉,而是沈文琅亲手把路铺好,把所有该签的字签完,把人送到这架飞机前。
道理上,他应该觉得这样很好。
干干净净,体面、稳妥,连未来的路都安排好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竟隐隐有一点……不安。
像是有人终于愿意把门给他开好,他却忽然不知道该不该迈出去。
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丢盔弃甲逃跑的人,而是被认真目送着离开的人。
——偏偏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会有一点留恋。
——
“妈妈?”
乐乐拽了拽高途的袖子,小声问:“爸爸不跟我们一起吗?”
高途一怔。
他低头,孩子仰着脸看他,眼睛里那点期待藏得笨拙又明显。
“爸爸还要工作。”高途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很普通,“要忙一阵子。”
“那……”乐乐犹豫了一下,又看向沈文琅,“那爸爸要给我打电话。”
他很认真地补充:“不能消失呢。”
沈文琅被他这句话撞得胸口一紧。
“会打。”他走近一步,蹲下来和乐乐平视,“每个星期起码二次,我向乐乐保证。”
“要视频。”乐乐伸出一根手指,“我想看看你。”
“好。”沈文琅点头,“视频。”
乐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往前一步,整个人扑进他怀里。
小孩子的力气不大,却抱得很紧,整个人趴在沈文琅怀里,撞得沈文琅后撤一步。
乐乐伸手去摸沈文琅的眉毛,小手指一下一下描着那道线,贴着他耳边,压低声音:“爸爸,我跟你说个秘密。”
沈文琅偏头:“嗯?”
“那张照片,妈妈留了好久好久了”乐乐说,“我很小的时候就看见过了。”
他顿了一下,又很骄傲地补充:“老师说我长得像爸爸呢,我觉得……我们三个其实都有一点点像。”
话说完,他自己先笑了:“所以你不能不打电话。”
那点天真的“像”轻轻落下来,比什么指责都要要命。
沈文琅喉头一紧,伸手把孩子往怀里按了按:“……好。”
高途站在一旁,听着这句,心里一阵乱。
“乐乐。”高途试图岔开话题,“差不多该上飞机了。”
“哦。”乐乐乖乖应了一声,却仍旧揪着沈文琅的衣角不放,“那爸爸,你要想我和妈妈。”
“好。”沈文琅看他,“我会想你们的。”
秘书远远看了一眼时间,走近两步:“沈总,高哥,机组那边催了一下,可以准备登机了。”
乐乐被工作人员接过去做最后的安检。
一下子,只剩两个人站在登机梯下的风里。
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沈文琅看着高途,动了动唇,像是在斟酌什么。
“如果以后……”他开口,又停了一下,改了说法,“如果哪天我去P国看乐乐,你会不开心吗?”
“看乐乐”那三个字改得很突兀。
高途听得出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抬手拍了拍沈文琅的手背:“可以。”
高途默契的没有提及自己,只说:“乐乐会想你的。”
这句“乐乐会想你”,像是为孩子说的,又像是替自己留的一个转圜。
沈文琅眼里那点隐隐的光收紧了一下:“好。”
——
登机口那边有人招手,示意登机。
“你去吧。”沈文琅收回手,像是很自然地想往旁边退一步。
刚迈开脚,脚下却一个虚晃。
他赶紧扶了一把旁边的栏杆,这才稳住。
“沈总?”秘书快步上前,低声道,“要不要先去那边休息室坐一会儿?我来送高先生。”
“你先带他们上去。”沈文琅摇头,压低声音,“我去洗个手。”
高途本能地往前一步:“沈文琅——”
“没事。”沈文琅拦住他,“我一会儿来”
说完,他像是怕自己多停一秒,会露出什么不该被看见的东西,转身往一侧的休息区走去。
——
休息室的门一关,耳朵里的轰鸣声似乎也被隔断。
沈文琅扶着洗手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白瓷台面映出他此刻的脸色——比刚出门时更白,唇色几乎淡到透明。
指节还在发抖。
“沈总。”秘书跟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小医用包,声音压得很低,“医生说,这个不能再打了。”
他从包里拿出一支细长的针剂,玻璃壳里是几乎透明的药液,瓶身上印着简单的字母和编号,看上去就不像正规渠道能买到的东西。
“这是最后一次。”沈文琅低声道。
秘书皱眉:“可是您——”
“起码要撑到他走。”他打断对方,语句很平静,“我不能在他面前倒下。”
秘书咬了咬牙,还是拆开了包装,娴熟地消毒、排气。
针头扎进静脉的瞬间,沈文琅手指一紧,腕上的青筋绷出一条淡线。
药液过冷,顺着血管往上爬,像一股细细的冰。
他闭了一下眼。
“医生说您已经扛不住这么折腾了。”秘书忍不住低声提醒,“之前的违禁药的副作用还没停,这个不能让您坚持太久,再拖下去……”
“我会去医院。”沈文琅打断他,“等他们……都安顿好了。”
“等高途治好了”他补了一句,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像在给一个遥远的未来立一个荒诞的展望,“那时候,我就不需要什么其他的药了。”
针拔出来,棉签按上去,血很快止住了。
药效悄悄起作用,心跳从乱到稳,刚才那股随时会坍塌的虚浮感,暂时被压了回去。
他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领口,看着镜子里那张被灯光勉强撑起“正常血色”的脸,勾了勾嘴角。
“走吧。”他对秘书道,“别让他们等太久。”
——
重新回到机库时,登机梯已经放好,乐乐站在上面一半的位置,探出身往下看:“妈妈——爸爸——”
“在。”高途抬头。
沈文琅抬手,冲他摆了摆手:“小心点,不要摔。”
“我知道!”乐乐答得很响。
他见沈文琅回来了,这才又往上一层走去。
高途站在梯子下面,回头看了一眼沈文琅。
“去了那边,”沈文琅率先开口,声音比之前稳了不少,“有什么需要就直接联系医生和秘书。”
“嗯。”高途点头,“我知道。”
两人之间忽然又安静下来。
其实该说的话,前一晚已经说得太多。此刻再多说一两个字,反而显得重复。
“上去吧。”沈文琅看着他,像是怕自己忍不住,又轻轻补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高途“嗯”了一声,抬脚上了登机梯。
走到一半,他下意识回头。
视线穿过机库的风,落在下面那个挺直站着的人身上。
沈文琅仰着头,正看着他,灯光从上往下压,眉骨那条线仍旧锋利,却不再像多年前那样高高在上——更多的是一种拙劣的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的倔强。
高途忽然觉得胸口有点闷。
那一瞬间,他竟生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可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握了握扶手,转身继续往上走。
机舱门合上的声音,在下面听得清清楚楚。
引擎开始预热,低沉的轰鸣一点一点推高。
风裹着油味和热浪往这边涌来,卷得人衣角微微发颤。
沈文琅站在那儿,目送飞机慢慢滑出机库,转到跑道上。
直到那架飞机冲上跑道、提速,机头一点一点抬起,轮胎离地,灯光在夜色里划出一道弧线——
他才终于在原地轻轻晃了一下。
“沈总——”秘书连忙扶住他。
“我没事。”沈文琅说,嗓子却哑得厉害,“回去吧。”
他说“回去”,可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进那个冰冷的’家‘。
风一阵一阵地打在他脸上。
直至远处航线与天空重新合上,什么都看不见了。
TBC.
Notes:
最近登不上嗷3🤔🤔
Chapter 21: 问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治疗室很安静,安静得连呼吸都被困在四面墙里。
窗户半开着,外面是陌生城市的天空,灰得看不出时间。墙角的白噪音机低低地响着,桌上的计时器一格一格往前挪。
这是高途来的第不知道多少次。
谈话时间不固定,话题却常常兜回同一个地方。
很多句子他说过好几遍,只是换了几种顺序,又走回原点。
“今天——”医生在本子上记了个时间,抬眼看他,“我们想不想再往前一点?”
他顿了顿:“从你第一次,决定把自己藏起来那会儿。”
高途靠在沙发里,肩膀微微绷着,像是随时可以起身,又像是已经习惯了这张沙发的软度。
这是他们第一次把话题直接指到这里。
高途的眼神明显闪了一下——不是紧张,是一种本能的回避。
像是要先躲进这张沙发里,才有一点安全感。
沉默了一阵,他终于开口:“……好。”
“那时候是?”医生等了很久才问,像是在敲一扇关了很久的门。
“那时候我六岁。”高途想了想,“刚分化的时候。”
医生没接话,只把视线留给他。
“我父亲……”高途停了一会儿,像是不太愿意用这个称呼,“那时候他赌得厉害,天天都有人上门,输红了眼,他什么都敢想。”
“包括把自己的孩子卖掉。”
他指尖动了动,默默攥紧裤缝:“……他跟人说过。”
视线落在地毯上,那一点几乎看不清的纹路被他盯得发晕:“有一次,他喝多了,对着那些人求饶,说‘我儿子会变成Omega,好卖一点’。”
“你那时候是刚分化。”医生轻轻接了一句,“还没人知道你是什么。”
“嗯。”高途应,“我妈妈那晚捂着我的嘴——只要他们知道我是Omega,下一步我会怎样……”
声音在这里压得极低。
医生点了点头,语速慢下来,像是在绕开一团很密的线:“当你知道自己是Omega的时候,你的感觉呢?”
高途像是把什么硬压了回去:“恶心。”
似是惧怕碰触童年最为恐惧的感觉,高途想了半天,才挤出两个字,“又怕。冷得……想吐。”
医生没有说“我理解”,也没有说“这很正常”。
那样的安慰太轻,像是冰面飘着浮雪。
他只是顺着刚才的话轻轻落下一句:“所以,你开始伪装成Beta。”
“嗯。”
“既为了躲过你父亲,也为了躲过那些‘上门的人’。”
高途没有像以前那样条件反射地说“对”。
这次,他静了三秒。
然后低声道:“不止。”
医生抬眼:“还为了什么?”
“为了不变成他们嘴里说的那种东西。”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锋,“只要我不是Omega,我就不是他们要卖的那个‘东西’。”
说完这句,高途像是回到了幼时路过的那条破落街道,呼吸乱了半拍。
医生一直等到他的呼吸慢慢匀一点,才问:“后来呢?”
高途的指尖在沙发边缘抠了一下——
那不是叙述,是抵抗。
“后来我骗了所有人。”
医生合上笔盖,又换了一支:“对那时候的你来说,这好像是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对。”高途说,“先骗我爸,再骗学校。”
他停住。
只有计时器在“滴答”往前挪。
高途终于把后半句吐出来——
“……再骗自己。”
这句话不像在讲故事,更像在对谁认罪。
说完,他抬手按了按额角,像是头有点胀,语气却又平得过分——仿佛说的是旁人的事。
“那时候,你只是为了不被卖掉。”
“嗯。”
高途笑了一下:“听上去挺丢人的。”
“这叫求生本能。”医生淡淡道,“丢人的部分,是你父亲的选择,不是你。”
医生翻回前一页,阻挡他继续自我剖开的冲动。
“后来,”医生提醒,“你提过另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
高途问得很快——那种下意识的回问,是一道防线。
“你说,他讨厌Omega。”
空气顿了一下。
高途下意识偏开视线,整个人从沙发背上挺直了腰背,抗拒着,像是被推到了一个他不愿靠近的角落。
医生没追着这个不适走,而是换了个入口:“你可以先说说他吗?你总叫他‘沈总’——在你眼里,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很好。”话脱口而出后,高途觉得自己说得太轻,又补了一句解释:“对我还好……”
医生轻轻“嗯”了一声:“有点笼统。”
医生语气放得更松了一些,引导着:“那换个说法,如果不用‘好不好’这种形容词——”
“用一个‘东西’来形容他呢?可以是天气、颜色,也可以是你随便能想到的什么。”
高途被问愣了下:“东西?”
“第一反应就行,不用想太久。”医生道,“从你脑子里蹦出来的那个。”
两人又静了一会儿。
高途没马上说话,视线不自觉地虚开了一点——像是从这间铺着地毯的小房间里,慢慢退回别的地方:
雨天,他缩在公交站牌下,校服湿到半截,有人把伞撑到他头顶;公司楼里灯一盏盏灭掉,唯独对面办公室依旧亮着的灯;房东在电话那头骂骂咧咧,回家时,他看见短信提醒里多了一笔钱,备注写着“住房补贴”。
那些画面一闪一闪地掠过,最后停在很简单的一幕——
少年时从打工的超市出来,路灯坏了一排,远处只吊着一点淡淡的光。
高途垂了垂眼:“……像月亮吧。”
医生抬眼看他一眼,没有立刻去拆这个比喻,只轻轻重复了一遍:“月亮。”
“嗯。”高途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太近,也不算多亮。”
高途停了停,“可在特别黑的时候,有它和没有它……不太一样。”
说完,他好像有点后悔自己讲太多,别开了视线。
医生没有多做延伸,只把这个比喻记在本子上:“好,我们先放在这里。”
然后才顺着往下问那句:“他为什么讨厌Omega,你知道吗?”
这是他们第一次延展这个问题。
医生这样快速转变提问的方式,不由得让高途停顿下来,似乎在回顾着沈文琅那段过于锋利的青春期:“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在你印象里,他是讨厌的。”医生把这个事实轻轻落实。
“嗯。”高途没有否认,“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有阵子整个人都很极端,经常会故意说‘我讨厌Omega’这种话。”
“故意的。”医生把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
“是。”
“那是什么,让你还是留在他身边?”医生问。
高途想了下:“高中那会儿的奖学金,是沈家资助的。我要是拿不到,根本没办法继续念书。”
“后来我考上大学,他的公司也刚刚成立,他非常的忙,他问我要不要去他那边帮忙,”高途继续回忆着年少时曾在沈文琅身边的点滴,“送文件,跑腿,一小时的钱,比我在外面打工多。”
“再后来进公司,他把我调去秘书部。他知道了我妹妹的病情。”高途停顿一下,“所以我的工资翻了三倍。”
医生没有给任何评价,只是顺着他的话轻轻挑出一点:“听上去,在很多现实的地方,他都站在你那边。”
“……是吧。”高途偏了偏头。
“你第一次听到他不喜欢Omega,”医生往下捋,“那时候你已经在他身边了。”
“你当时的感觉呢?”
高途回忆着那天填信息表的情景:“庆幸。”
医生点点头:“所以在这之前,他已经给了你很多次机会。”
高途愣了一下,没有接话。
医生没逼他,只把手里的笔放松了一点:“你可以不回答。我只是把你说过的话,换个顺序排一下。”
他翻了翻前面的记录:“你一开始不想当Omega,是为了不被卖掉。”
“后来,你知道他讨厌Omega。那时候,你已经在他身边了。”
“嗯。”高途轻声应了一句。
“那之后,”医生问得很简单,“你有想过,告诉他自己是Omega吗?”
“没有。”高途几乎是立刻回,“我不敢了。”
医生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轻轻接了一句:“所以你就一直藏下去。”
“藏习惯了。”高途过了一会儿自己补了一句,“后来就……觉得,这样比较好。”
“比较好?”医生问。
“至少他不会嫌弃。”他压着声音,“也不会把我跟那些……他讨厌的东西放在一起,像我父亲那样。”
医生没把那些词替他讲完,只是点头记下:“那时候的你,很在意他对Omega的态度。”
“嗯。”高途嘴角抿得很紧,像是在努力维持一种“不在意”的体面。
“他有跟你提过他家里吗?”医生又问。
“没有。”高途想了想,“几乎不提。”
“那你是怎么知道他父母那边的事情?”
“别人说。”高途停了一下,“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
“应该是一起长大的那种。”高途说,“知道他小时候住哪儿,知道他很多事情。”
高途顿了一下,又轻得几乎听不见地加了一句:“那种事……我知道得不多。”
医生的笔停了一瞬,又落下:“那你呢?”
“我什么?”
“你觉得,你算什么?”这话问得不算委婉,但医生的语气不尖锐。
高途靠在沙发里,好一会儿才说:“我就是……他身边的一个人。”
他弯了一下嘴角,没有什么笑意:“做事的。”
说得太平静了。
平静到像是已经把“自己”排除在任何“被选择”的位置之外。
医生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像是在判断这句话的重量。
“你真的是这样想?”
“现在不是,过去是。”
高途抬眼,嘴角扯出一个很淡、带点自嘲的弧度,“他给我机会,我就做事;给我工资,我就干活。他帮我妹妹,我……当然要更听话。”
“听话。”医生把这个词轻轻重复了一遍。
高途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又已经来不及收回,只能赶紧补一句:“我是说,不能给他添麻烦。”
医生没拆穿这句临时补上的解释,只把“听话”记在了本子上。
空气里像被撕开了一道小口子,缝过去了,却没完全贴回去。
他翻到另一页:“我们说一下沈先生的朋友。”
“花咏。”高途说。
“嗯。”医生轻轻应了一声,没有追着名字问下去,“你说,他们‘在做一件事’,当时你不知道是什么。”
“是。”高途呼吸浅了一点,默认了这个说法。
“你之前说过,他和你共事过,是个特别好的人。”医生提醒,“这句话,你说过七次。”
“有吗?”高途愣了一下。
“有。”医生点头,像是在帮他梳理记忆,“每次说到他,你都会重复一遍。”
他没继续追问,而是顺着另一条线走下去:“你说,花咏是男 男性Omega,喜欢的人叫盛少游。”
“对。”高途点头。
“所以花咏拜托沈文琅——”
“帮他追人。”高途接道,“他让沈总帮着,多创造一些机会。”
“那些让你印象很深的场景——”医生顺势问,“例如一起出去吃饭,送他回家,在公司替他挡责——本来都是围绕着‘撮合’展开的。”
“……对。”
“可你那时候,看见的是什么?”
“看上去像是……他喜欢花咏。”高途闭了闭眼,“一个Alpha,对一个Omega好得太明显了,很难不这样想。”
“你有问过他吗?他是不是喜欢花咏?”医生确认。
“问过。”高途自嘲地笑了一下,“他说我脑子坏掉了。”
“可你还是信了你那一套。”医生说,“你把那个‘他讨厌Omega’跟这些事放在一起看。”
高途没出声。
“那时候,你觉得——他们俩有他们自己的默契,你在旁边帮忙。”医生把他以前的原话轻轻挪出来,“你之前用的是‘局里的一环’这个词。”
“那时候就是这么想的。”高途低头,“不止局外人。”
这个词说出来的时候,他自己也觉得有点讽刺:“负责帮忙,负责挨骂。”
“他帮花咏打掩护,订餐厅,送礼物。”医生一点一点往外剥,“你给出的解释是——”
“——他对谁都好。”高途接下去,“不是只对我。”
“这样,你就可以告诉自己:我们之间没有什么特殊的。”医生道,“不需要去碰那个‘也许他对你其实是特别的’的可能。”
高途沉默。
“后来你知道,花咏喜欢的人其实叫盛少游。”医生翻了翻笔记,“他跟你说的时候,你已经出国了。”
“嗯。”
“那你怎么消化这件事?”医生问。
“我觉得——”高途顿了顿,“我只是理解错了。他们没那么复杂。”
医生看着他:“那你自己呢?”
“我什么?”
“你在这里面,是怎么样的角色?”医生问,“你说你‘只是局里的一环’,那是现在的总结。那当时呢?你觉得自己该站在哪儿?”
高途沉默了很久。
“……那个‘该知趣’的人吧。”高途最后说,“该站远一点,该闭嘴。该做事的时候就做事,不该多想。”
“所以你一边说‘他照顾我很多’,一边又把自己放在很低的位置。”医生只是陈述,“只要你待在那个位置,就永远不会轮到你去问一句: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
“你之前说过——‘他确实没有义务跟我说这些’。”医生提醒,“你还记得吗?”
“记得。”高途点头。
“这是事实。”医生说,“他没有义务,为每一个决定向你解释——不管是帮花咏追人,还是讨厌Omega。”
他顿了顿,换了个角度:“那如果先不谈‘义务’……”
“你自己呢?”
“我自己?”高途愣了一下。
“你希望吗?”医生一字一顿,“你希望他告诉你吗?在做这些决定之前,或者刚做完的时候——你希望自己,被当成有资格被知会、有资格被一起商量的那个人吗?”
话在空气里停了几秒。
“不”这个字在舌尖打了好几圈。
这几年,他每一次想伸手、又缩回去的时候,靠的都是这一句——“他已经做得够多了,我没资格。”
可医生看他的眼神太平静了。
那种平静,让高途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习惯把“希望”和“要求”绑在一起——好像只要承认“我希望”,就等于在索取。
喉结滚了一下。
他握了握手指,像是第一次认真对自己的心口抛出这个问题——
——我希望吗?
很久之后,他低低“嗯”了一声。
“……我希望的。”
医生只是点了点头:“好。”
他顿了顿,又问:“那你原谅他了吗?”
“我从来没怪过他。”高途几乎是立刻回答。
“从来没怪过。”医生把这几个字轻轻重复了一遍。
“他做的那些,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了。”高途说,“他帮了我那么多。”
“那你怨他吗?”医生换了个词。
“也没有。”高途摇头,“我没资格怨。”
医生没有立刻下结论,只是轻声道:“听起来,你把‘怪’和‘怨’都推得很远。”
“那你现在的感觉呢?”他问,“如果不说‘怪’,也不说‘怨’。”
高途没马上回答。
计时器又“滴”了一声,红针往前挪了一格。
“我有一点……”他最后还是挤出几个字,“有一点不甘心。”
医生没有插话。
“他很好。”高途低着头,“一直都很好。”
“好到什么程度?”
“好到——”他找了很久,“好到我很难说‘我不想要’。”
计时器发出一声“叮”,这一节结束了。
医生看了一眼时间,又看向他:“今天先到这儿,好吗?”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你刚刚说的这些,跟之前有一些是重复的。”
“我知道。”高途有点烦,“你每次都让我讲一遍。”
医生笑了一下,那笑意很淡,却不敷衍:“因为每次,你都会多讲一点点。”
他说完这句,就把本子合上,把笔收进夹层里:“这些东西——先放在这儿,我帮你记着。”
屋子又安静了一瞬。
高途垂着眼,像是在确认什么,最后只轻轻应了一声:“……好。”
他说完这句话,才把视线从地毯慢慢移开,看向窗缝里那一点灰白的天光。
指尖在掌心里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下,又慢慢松开——像是习惯性地想把什么按回去,却第一次,没有全部按下去。
TBC.
Notes:
这几章没沈文琅,我尽量快点写😘
Chapter 22: 鸢尾
Chapter Text
这是一处几乎不对外公开的私人疗养区。
整片地被围在山腰与湖水之间,低调得没有任何明显标识,只有进出时反复核验的身份系统,和不显山露水却极其严苛的安保。
高途住的不是病房。
而是一栋独立的小型疗养别墅。
白色的外墙被常绿植被半掩着,落地窗朝向湖面,窗外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草坪与延伸向远处的步道。每一栋别墅之间都有足够的间距,安静到连隔壁人的动静都不会传来。
屋内长期有两名轮值医护人员驻守。
不是看护的姿态,更像一种随时待命、却刻意降低存在感的专业陪伴。
上午的基础治疗结束后,高途牵着乐乐,从后门出来。
那里直通一条只供疗养区内部使用的小径,路面铺着浅色石材,踩上去几乎没有声音。沿途偶尔能看到别的患者,但距离都被刻意拉得很远,彼此只会在转角或花圃尽头短暂地出现,又迅速消失。
“妈妈——”乐乐手里抓着一只小飞机,晃来晃去,“我们下午还要睡午觉吗?”
“要。”高途低头看了他一眼,“你晚上玩的黑眼圈都出来了。”
乐乐认真地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仰头笑得很乖:“那我们睡完再去玩。”
走廊铺着软软的地毯,脚步声被吃掉了,只剩下空调淡淡的风。
高途忽然问:“乐乐。”
“嗯?”
“你会不会觉得这里很无聊?”他顿了下,尽量问得轻松一点,“每天都陪着我做检查、打针,还不能去幼儿园上课,想不想老师和小朋友?”
乐乐想了想,小眉毛皱成一小撮,又很老实:“有一点点。”
他伸手比了个很小的距离:“就——这么一点。”
高途笑了:“那这么一点,要不要回去上学?”
乐乐立刻又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可是跟妈妈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之前我们一直在一起的呀。”他认真地说,“现在是每天在一起。”
说完,小孩凑过来,把下巴搁在高途胳膊上,压低声音,好像说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似的:“妈妈,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你现在就很小。”高途被他逗笑了。
“是超级小的时候。”乐乐很坚持,“超级超级小的时候。”
高途随口接:“那时候你太小了,应该记不得什么。”
“乐乐记得。”小朋友却摇头,眨着眼睛,“那时候的妈妈,很香的。”
高途脚步轻轻一顿。
乐乐没注意到,还在往下说:“乐乐每天都可以跟你在一起,抱着妈妈,乐乐还能闻到妈妈的味道,很香的!乐乐觉得好开心。”
他皱起鼻子,又诚实补了一句:“就是这里的饭不好吃。”
话题被他一句岔开,高途在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酸意才慢慢散开。
——“很香的。”
三年前的那段时间,他刚能下床,发情期又紧追不舍的跟上,他几乎是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什么药都往身上招,才能把发情期熬过去的。
而乐乐,那时候趴在他肚子上睡觉,鼻子红红的,时不时蹭一下他的睡衣。
原来,小孩记得。
“晚上带你去外面吃好吃的。”高途揉了揉他的头发,“你点。”
“好——”乐乐立刻被食物吸引走了注意力,“那我想吃汉堡,还想吃冰淇淋。”
“汉堡可以,冰淇淋看情况。”高途说。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回房间吃午饭、睡午觉。
——
午睡刚醒的时候,天色还浅,窗帘缝隙里溜进来一条亮线。
护士敲门进来:“高先生,下午的腺体封闭诱导要开始准备了。”
“好。”高途从床上坐起来,压低声音,“乐乐先送儿童活动区吧。”
疗养院有一整层都改造成孩子的活动空间,绘本、玩具、软垫和看护老师,一切都安排得很周到。
活动区的门打开,里面传来小孩的笑声和积木碰撞的声音。
乐乐站在门口,拽着高途的衣角,有点迟疑:“妈妈,你去做治疗了?”
“嗯。”高途蹲下来,“今天是腺体封闭诱导。”
这是一种通过低剂量药物和模拟信息素环境,刺激腺体反应阈值的治疗,简单讲,就是让已经“缩起来”的那一块东西,重新学会怎样对外界起反应。
这种话对小孩来说太复杂,高途从来没解释,只说:“就是让妈妈身体早点好。”
乐乐看着他,点了点头。
小孩往前迈了一步,又回头,声音小小的:“那你等会儿来找我?”
“会。”高途把他背上的小书包拉了拉,“你先进去玩,妈妈做完就过来。”
老师过来接人,蹲下身跟乐乐打招呼:“乐乐今天要不要画画?”
乐乐被这一问分了神,回头冲高途挥挥手:“妈妈不要走太久!”
门关上的那一刻,笑声被隔在里面,走廊一下安静下来。
高途站在原地,觉得手心像被空了一块。
去腺体诊疗区的路要穿过一片小花园。
花种得很密,都是当地常见的品种,颜色明亮,风一吹,大片大片地晃。远处有一张木质长椅,旁边是一棵叶子茂盛的大树,夏天应该会很阴凉。
现在是初秋,温度不冷,风却有点细。
他没有立刻往诊疗室走,而是慢慢走过去,在那张长椅上坐下。
这地方很好——空气好,景色好,安静得不像医院。
刚来的时候,他每天都觉得不真实,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从原本的生活里抽离出来,丢进一幅画里,画框挂在墙上,谁也碰不着。
他本来以为,适应了节奏之后,就不会再有这种“悬空”的感觉。
但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走着走着,就会在这张长椅上坐下来。
坐一会儿,再走。
今天,他坐得比往常久一点。
风吹过来,扫过他的袖口,也扫过指尖。
明明不是很冷,他却觉得骨头缝冰凉。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只是下意识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本来应该落在这个时刻。
比如,一通电话。
比如,一条信息。
比如——某个人的声音,从远在国内的那一端传过来,跟他说一句“今天感觉怎么样”。
可是什么都没有。
已经有快两周了。
秘书照常来,每周两到三次,比以前还勤,每次带着实验室寄来的试剂,给医生交接,再把最新的检测结果和注意事项都一一提醒一遍。
电话却没有打过。
以前,再忙,那个每周固定的视频至少都会准时出现:屏幕那头的男人拿着文件,旁边放着电脑,皱着眉叫“乐乐”,乐乐就立刻整个人扑到手机屏幕上,再照例问一下他的近况。
现在只剩秘书的声音:“沈总这段时间比较忙,让我代他问一下高先生和少爷的情况。”
忙到连一句话都挤不出来了吗?
高途抬起手,揉了揉有点酸的眼睛,站起来:“时间快到了。”
他没有再往下想,把那一点莫名的凉意压回胸口,转身往腺体诊疗区去。
——
“高先生,请这边。”
封闭诊疗室在最里面,需要刷卡才能进。门一关,外面的噪音都被隔绝了,空气里有一股很淡的消毒水味。
医生已经在等他,看见他,示意他坐到那张特制的软椅上:“今天是这期治疗的最后一轮。”
“嗯。”高途躺下,枕着那块柔软的头垫,露出后颈和腺体位置。
旁边仪器轻轻亮起,显示屏上跳出他的编号和几组曲线。
医生看了一眼数据,又翻出前几周的记录:“最近的反应阈值比上个月低了快一半。”
“是好事吗?”高途问。
“是。”医生点头,“说明你的腺体对外界刺激,开始恢复基本的生理活动。”
他一边调仪器,一边解释:“简单说,之前那块地方像是被冻住了,现在温度慢慢回来了。”
“你最近自己的感受呢?”医生抬眼,“对气味、尤其是次级性别相关的信息素,会不会比刚来时敏感一点?”
“说不上来。”高途老实,“可能……有一点。”
“是哪种?”医生问,“比如闻到别人释放的信息素,会不会比之前更容易察觉?还是说,只是自己的身体在某些时候,会有一点不一样?”
“别人的是……”高途想了想,“我还是闻不太出来。”
他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我之前……腺体受损得很厉害,医生就说过,可能以后都会这样。”
那时候每一次发情期都像是在走钢丝,他咬着牙吃药、打针,把反应压一压,再硬扛过去。
闻不到味道,反而成了一种“轻一点的后果”。
“自己的……”他皱了皱眉,“有时候会觉得,心口闷一点。”
“闷?”医生确认,“像是憋得慌?”
“也不是。”高途想了想,“就是……有时候会突然有一种,很轻的——空出来的感觉。”
他形容得并不精准,医生却好像明白了。
“这种空,会伴随一些具体的念头吗?”医生问,“比如想起某个人,或者某个场景。”
“没有。”高途收紧手指,“就是一闪而过。”
医生“嗯”了一声,没有再追问,只在记录上写了几笔:“我们之前做过一次信息素反应测试,你的基线很低。”
“如果这期疗程结束,按数据看,你应该可以逐渐恢复对信息素的分辨。”他顿了顿,“尤其是对那些——你以前已经很熟悉的味道。”
高途心里有一点莫名的紧,“熟悉的味道?”
“比如长期接触的Alpha。”医生说得很普通,“普通同事,家人,或者……伴侣。”
“……”
高途没接这句话。
医生把话题收回来:“今天的药剂是低浓度诱导型,结合你现在的状态,再做一次封闭刺激。”
“如果晚上没有不适,明天可以做一次新的腺体评估。”
“好。”高途点头。
仪器启动,后颈那一块被消毒棉擦得有点凉,接着是一阵钝钝的胀痛——那是微电极刺激腺体附近组织的感觉,他已经习惯了。
整个过程持续了十几分钟。
做完之后,后颈有一点发热,像是被人从里面轻轻戳了一下,又瞬间收回。
“今天的反应比之前快。”医生看了一眼数值,“回去多喝水,腺体会有刺痛,睡前记得喷辅助镇静剂。”
“好。”高途起身。
——
晚上。
乐乐已经洗完澡,倒头睡下去,呼吸渐渐均匀,睫毛在小脸上投出一圈浅浅的影子。
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高途小心地帮乐乐把被子往上拉一点,才去开门。
门外站着秘书,还是那身标准的西装,只是长途飞行之后,人也看着有点累。
“高哥。”秘书压低声音打招呼,“打扰了。”
“快进来。”高途侧身让他进屋。
小桌上摆着水杯和几份高途刚看过的文件,秘书习惯性地把手里的保温箱放在一旁,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的恒温容器。
“这是这周的腺体辅助剂。”他说,“缓释剂医生那边的已经调好。”
高途瞥了一眼那支针剂——瓶身还是熟悉的深色玻璃,只是标签和编号,都与之前的不太一样。
“这个……一直都不是批量生产的吗?”他随口问了一句,“每次都要你亲自送?”
秘书愣了一下,很快笑笑:“是高哥你的治疗方案比较特殊。”
“这批药是根据你最近的反应曲线,在实验室单独调整出来的。”他解释,“每一支的配比都不一样,所以我就拿了就送一支。”
“听起来实验室很忙。”高途道。
秘书低头,把针剂放在小托盘上,手指顿了一下:“是有点忙。”
他停了停,像是鼓起了点勇气:“沈总……让我给你带了一封信。”
高途一怔:“信?”
秘书从包里小心地拿出一个浅色信封,递给他:“他最近那边有一个长期项目,行程排得很紧。”
“所以这段时间,可能没办法……定期给少爷打电话。”秘书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在回避什么,“他怕乐乐少爷胡思乱想,就让我转达一下。”
“项目很忙?”高途接过信,指尖摩挲了一下那层纸,“是新合作吗?”
“算是。”秘书含糊道。
高途抬眼看他:“他还好吗?”
“……还好。”秘书说,“就是有点累。”
他话说到这里,已经有点不敢往下说,赶紧退了一步:“那我先不打扰您休息了,明天早上我还要去跟医生对接一份新的报告。”
“好。”高途点头,“辛苦。”
等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台灯的光,把那只针剂照得发亮。
高途看着那封信,好一会儿没拆。
他把信暂时放在枕边,又看了一眼熟睡的乐乐——孩子侧着身子睡,嘴角还带着一点白天没散尽的笑。
“爸爸最近有点忙。”高途拍了拍乐乐的背,“等他有空……就会给我们打电话了。”
——
第二天一早,医生来查房的时候,顺道把那支新的带去了治疗室。
“今天这支,是配合诱导疗程的。”医生拿起针剂,习惯性地检查了一遍批号和密封,“可能会有一点不适,打完后注意休息。”
“好。”高途挽起袖子,露出手臂。
玻璃针管在灯光下反着一点冷光,药液很清清淡淡,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消毒棉擦过皮肤,凉意一闪而过。
针头扎进血管的那一瞬间,他只是下意识地吸了口气——这一针,和之前无数次,也没什么不同。
药液开始缓慢推进。
就在那一小截透明液体从玻璃管壁滑过的瞬间——
高途忽然闻到了一点什么。
很淡,很轻,像是谁从很远的地方,吹来了一缕风,穿过重重玻璃和墙壁,最后只剩下最薄的一丝。
不是这间房里一贯的消毒水味,也不是医生身上的古龙水。
那股味道有点冷,又有点暖。先是一点青草被剪断时的清苦,随后是花瓣被阳光晒过的香,尾调却带着极浅的一点金属和药味——
熟悉到让人心底一震。
鸢尾。
是鸢尾。
不是他自己的信息素——他很确定。
也不可能是医生的。
那股味道,是从针管里溢出来的。
从那一点被推入体内的药液里,一丝一丝散出来。
从静脉一路往上,顺着血流,磕在他的心脏上。
高途指尖猛地一紧,原本还算放松的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椅背。
“怎么了?”医生抬眼,“有刺痛吗?”
“……没有。”高途喉咙有点干,“就是……”
后半句卡住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药液已经全部推完,针也拔了出来,棉签按在针眼上,遮住了那一点红。
空气里,那点味道还在。
很淡、很淡,却固执得不肯散。
像是从某个人的身上剥下一片光,拧进了这一针里。
医生没察觉,只当他是药物刺激有点不适:“如果觉得哪里不舒服,一会儿跟我说。”
“……好。”高途应了一声。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的指节仍然绷着,掌心微微出汗。
那一点几乎被他遗忘的感官——对信息素的感知——像是从冷水里被人硬生生捞起来,甩到了阳光下面。
扑通、扑通。
心跳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实在。
他盯着自己被棉签遮住的那块皮肤。
——针管里溢出来的,不是别的。
是沈文琅的信息素。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