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當營火晚會結束的那一刻，奧托才真正從瓦力的舞蹈表演中脫離。
深夜將至，人們在這一天已經玩的很盡興，疲憊的氛圍開始出現在整個殖民地當中，人民開始結伴而行，準備回到自己的家休息。
奧托在燃燒完的篝火旁找到了娜迪亞，而女孩此刻正對著篝火底部還在小小燃燒的餘燼發呆，他走過去站在了她身旁，同樣看著餘燼。
他們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周圍最後的人們離開，娜迪亞才慢慢開口：
「……A113指令，已經徹底刪除了嗎？」
「嗯。」
她擡頭看他：「完全、徹底的消失在系統內？」
奧托的紅色雙眼在黑暗裏微微發著光亮，認真的回答：「已經徹底刪除了。」
娜迪亞看著他的臉，然後又轉回頭看著餘燼。
「奧托，你想看《羅馬假期》嗎？」
奧托不明所以的眨眼。
「我還有三分之一一直都沒看完，我想知道結局。」
「那我會陪妳一起看。」
………
他們回到了房車，在那個夜晚，他們看完了電影的最後結局。
然後，他們分享的他們之間的第一個吻。
然後，他們開始暢談。
他們聊到了過去，聊到了現在，規劃了未來，以及更長遠的未來。
沒有人知道他們在那夜說了什麼，也自從那天結束後，他們彼此也沒有再討論過那天所說的事情。
………
奧托在殖民地開始負責了更多事情，開始決策了更多計劃、更多的的擴建方案，決定了更多令人民滿意的計劃，更符合人類道德利益的計劃。
他獲得了更多人的欣賞，儘管他們還不知道他真實的身份。
娜迪亞在之後，找到了住在殖民地另一側的約翰與瑪麗，他們聊了一整夜，那裏面有笑聲和哭聲，和一些擁抱。奧托在隔天看到娜迪亞時，覺得她的神情比以往都更加積極明亮。
時間流逝的速度很快，至少對於娜迪亞來說。
當殖民地迎來第三十五年的紀念日時，麥克雷船長在家中的牀上自然身亡。殖民地的負責人奧托主持了整個喪禮，那一週的殖民地有著沉默的氛圍，而負責人只是面無表情的，繼續爲殖民地的擴建和裁決工作。
只是在那個夜晚，房車內的機器人，像女人傾訴他擁有的悲傷，卻無法流淚的痛苦。
而女人只是默默地聽著。
………
當殖民地來到了第四十三年，人們終於開始意識到自己首領沒有變老這件事，因爲在他身旁的女人已經有著中年婦女的姿態，但他們仍然彼此關心，在公共場合時都會相視而笑。
………
在第四十五週年的紀念日上，首領與女人在彼此的討論下，終於向公衆的公開了首領的身份。
整個城市在那段時間一片譁然，他們開始翻出首領過去的事件，對此作出研究，以及對於他的身份進行了討論和爭執。
而首領對此毫不在意，只是繼續自己的工作，直到這個討論逐漸平息，儘管偶爾會有人對此有異議，但有鑑於首領過去二十幾年的領導，那些異議也總是會被讚美與其人性化的決定所掩蓋。
………
這樣的平定一直持續了許久，直到第七十三的紀念日，首領身旁一直陪伴著他四十八年的配偶在她始終不願意搬離的房車內自然死亡。
公衆在那一刻，終於看見了一直面無表情的首領臉上露出了悲傷。
全國上下爲了女人的死去進行了整整一週的哀悼，而在此之後，人們發現首領更加努力甚至是瘋狂的工作。
首領這樣的狀態持續了整整五年，有些人猜測是因爲首領的過度悲傷，所以需要轉移注意力的去工作。
然而在第五年，在一切事情都告一段落後，首領向全世界宣佈了他的退休，並頒佈法律和相關規定，讓全世界的人去推舉他們的新首領。
…………
在第八十年的紀念日，奧托終於完成了所有事情。
在五十五年的發展下，整個世界已經可以在沒有他的情況下自己運轉。他交代了新任首領所有事情，規範了所有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因此，這個外貌上從來沒有改變過的男人，對世界交代了最後一件事──
──不要喚醒他。
………
在一個下午時段，地球的天空出現了將近八世紀前，人形機器人告訴過女孩的美麗晚霞。
一個人影手裏拿著一個精緻的盒子，穿著藍色的夾克、黑色的褲子和簡單的白色鞋子，往周圍已經沒有人煙的公理號走去。
八十年的時間讓公理號被大自然所擁抱，綠色的的植被覆蓋在巨大的艦艇上，平靜的矗立在那裏，等待著屬於它的自動駕駛系統。
那個人影路過的破舊房車旁的大樹，走過了二十五週年紀念的殖民地，那裏已經被建成了博物館。
人形機器人走進公理號，熟練的走過中央游泳池，一路開啓玻璃門、搭乘電梯，來到了艦長操控室。
一個白色的舵輪靜止在那裏，而那黑色的地方即便沒有亮起，卻仍然像是在看著某人。
人形機器人眨著紅色的眼睛，拖過一張懸浮椅放在舵輪的旁邊，自己坐上了那裏，手裏小心翼翼的將盒子好好放在腿上，等待著人的到來。
在娜迪亞離開後，奧托經常回想起他們待在房車內的聊天。
自動駕駛系統作爲機器人的事情是永遠無法改變的，即便外觀再怎麼像人，即便情感與人類幾乎無異。
所以娜迪亞告訴他，對於奧托來說，要求他在擁有如此充沛的人類情感之下，要他持續的活著也許是一個不公平的事情。
尤其是，娜迪亞在看見奧托完全無法處理對於老船長去世的悲傷情緒後，她更加確定了這件事情。
所以那是她對他說的：
「我總有一天會徹底離開，沒有辦法被喚醒，或是更換記憶體。娜迪亞這個人將會永遠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那時，他眼裏的女孩認真的說著，眼裏帶著奧托不喜歡看見的悲傷：「到那個時候，你可以自己決定，你想要繼續活著，或是…關閉你自己。」
「我會──」
「不要告訴我，我寧願不知道。」娜迪亞打斷他的回答：「但無論你到時候的決定是什麼，我唯一要求你的只有一個……」
女孩停頓了，而之後對他說的話，就像一個詛咒一樣在他的體內運行：
「請先好好照顧這個世界。」
那是捆綁他整整七年的命令，而現在，一切終於結束了。
……
不知道過了多久，電梯再次響起並打開，一男一女走進了艦長操控室內。
三人互相沉默的看著，而奧托在半晌後開口：「你們來晚了。」
站著的男人揚起微笑說著：「我們以爲你會需要一點時間。」
而女人則是“哼”的一聲，藍色的眼睛翻了個白眼：「找我們來還嫌我們慢。」
「伊芙。」男人無奈的笑道，女人嘆口氣不再說話。男人轉過頭看向躺在懸浮椅上的奧托，抓著自己略微凌亂的黑色短髮：「那麼，你準備好了嗎？」
「在她離開那一刻就已經好了。」
男人和女人互看了一眼，女人轉向奧托並保證：「我們不會讓任何人試圖開啓你。」
「謝謝…」奧托機械化的說著，然後遲疑的繼續道：「無論是甚麼。」
男人上前一步蹲下，伸手摸向奧托腦後的開關，虛扶在那個開關上。
紅色的眼睛看著眼前這個擁有淡棕色瞳孔的男人，再次說了一次感謝：
「謝謝你，瓦力。」
而男人的棕色笑眼，是人形機器人最後看見的畫面。
懸浮椅上的人抱著手裏的盒子閉上了眼睛，一旁是公理號的白色駕駛舵輪，他們被窗戶外的晚霞披上了橙紫色的光彩。
黑髮的男人站起身，愣愣的看著這一幕，而女人上前一步，將手按在男人的肩上。男人的手順其自然的覆蓋上肩，最後看了一眼，打算將這一幕牢牢記在自己的記憶體當中。
最後，他說著，嘴裏露出溫暖的微笑：
「我們…該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