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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 Warning:
Category:
Fandom:
Relationship:
Characters: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eries:
Part 1 of 【鬼吹灯】千秋
Stats:
Published:
2019-08-05
Completed:
2023-10-26
Words:
168,124
Chapters:
43/43
Comments:
4
Kudos:
32
Bookmarks:
4
Hits:
1,192

【鬼吹灯】千秋

Chapter 42: 尸解

Chapter Text

封师古与朗噶匆匆谈罢事宜,趁着天色尚明赶回家中,偏巧天公不作美,路上下起瓢泼大雨。车夫不敢在泥泞山路上驾车,但主子催得急迫,只能咬牙驱马前行。
封师古坐在车厢里胡思乱想,一会担心是否出了意外,一会又想麻烦如何解决。当初封师北在陵园中觉得流年不利,封师古心中何尝不是这番想法,只觉万事都不如己愿。他出门前曾回封宅与封观辰见过一面,在后花园屏开下人,聊着聊着却险些吵起来。
他这妹妹自小聪慧,猜出他向封师北下手,拿这猜想诘问。封师古再无心维持表面和平,挑明自己被对方三番两次暗害,又笑道:“到底你与他们更亲,我也无话可说。”
封观辰自小不良于行,不被老太君看好,养在深宅里读书习字。封师北觉得她对自己没什么助益,兄妹感情淡薄,倒是封师古自小没个玩伴,除了与大哥亲近,就经常爬进这妹妹的院墙捉虫捕鸟,从没有大人来抓。
所以这话说来诛心,封观辰向来不擅与人争吵,此时也怒道:“我岂是为了封师北!之前是我一叶障目,冤枉了你。然而封师北已经错了,他毫无忌惮,哥,你是封家的家主,你不能没有。人与鬼只有一道线,把持着是人,越过去是鬼。你曾和我说封家都有罔顾外物的血统,一旦越过底线,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妹妹承认自己有私心,但封师北决不能你亲手杀。”
封师古踢开一块石头,笑道:“观辰,像我们这种从祖辈开始就丧尽天良的人,于人鬼间的界限真的那么分明吗?”
封观辰又要说话,封师古说:“你再劝,我就走了。”见她张口,立刻转身离去。封观辰看了看几步外的荷花池,忽然大声说:“地上很滑,你走了我容易掉进水里!”
这是在拿自己性命威胁封师古了,然而封师古头也没回,径直向园外走。封观辰咬牙一推轮子,却没有推动,才发现轮子下被卡了块石头,深深嵌在湿软泥土里。
她愣了一下,忽然心中涌出一股子悲怨,努力弯下腰想拨开那块石头,伸手够了两下,忽然重心不稳重重趴在地上,一时摔懵了,眼睛和鼻子都酸楚难忍,泪水一滴一滴掉下去,两手紧紧抓住泥土,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身旁有人走回来轻轻叹了声气。封师古没有扶她,反而掀起衣摆在旁坐下,捡起石子一颗一颗丢进花池,说:“观辰。”他很亲切地叫妹妹的名字:“又想我活,又想他活,世上从没有这么好的事。”
封观辰没有说话,慢慢用手肘撑起身体,倚靠在封师古身边。男女有别,十岁之后他们就很少这样亲近了。这样默坐无言半晌,封观辰说:“你有事找我吧,我帮过封师北,自然也能帮你。”
她接过封师古递来、誊写着古夜郎文字的宣纸,随手翻看两页,就放进了衣袖:这就是她能办到的意思了。目睹亲人弑亲却无力化解,于她而言也是一桩苦事。只能勉强找些活计转移注意力。
“还有一点。”
封观辰很明显地在心中挣扎了一下,说:“封师北之前找过我,把很多字拿给我看,是重新抄的,顺序打乱过,不成文章。但我认识那种字,”她定定地看着封师古,忽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还记得封存之吗?”
这个名字刚刚出现在脑海,忽然车外轰隆作响,将封师古从杂思中惊醒。那声音仿佛打雷又不是打雷,连带脚下震颤,车厢跟着剧烈摇晃起来。
雨疾风骤,根本听不清车队前后在喊什么。见手下瞪着窗外发呆,竟似被吓傻了,扯开窗帘一看,当即拽住他衣领,两人滚作一团跳了出去。
泥土和沙砾泡在雨水里,顺着山坡咆哮奔涌,擦过他们脚跟,仿佛一张大口,舌头一卷把马车吞食进去;拉车的红马长长嘶鸣一声,奋力挣脱开车辕,刚跑开两步就被落石击中头颅,翻滚着掉下山崖。
车队混乱成一片,谁也没想到往常坚固的山岩会在此时塌方。谁都顾不上体面,纷纷跳车在泥水中逃生。幸好坍塌的范围极窄,仅波及了两三辆马车。唯有封师古那辆在最中间,也最为危险,险些直接被山岩砸死。
封师古被人搀扶着从地上爬起,耳中仍有嗡鸣。借着雨水抹了把脸,露出极难看的脸色;他让人去看看马车的情况,得到回报说马车落到崖底,车夫挂在旁边一颗树上,被砸得面目模糊,应当活不成了。
他沉声说:“尸首拉上来,带回去埋了。” 一开口才听见自己嗓音暗哑。他左眼皮直跳,抬手捂住眼睛,手下见了惊叫:“家主,您眼睛进东西了,红得厉害。”
他眼底结了一层薄薄的红霜,目光跳动间眼珠与光滑皮肉摩擦,酸得眼底抽搐,不停流泪。封师古挥挥手表示不碍事,手下犹豫片刻,又说:“家主,这山路实在不安全……”
封师古心中无来由生出一股子暴虐。想说:给我挖,挖塌了山也要从这条路走。努力忍了忍这股不知名的怨怼,才缓和语气说:“我们先下山,绕别的路走,左右事情都已经出了。”说着随脚踢开一颗碎石,忽然觉得奇怪,捡起来一看,碎石断裂的新鲜截面中隐隐泛出一丝青绿。
蜀中多铜,亦催生了与之相关的古蜀文化,青铜鼎器数不胜数,在山中看见生有铜绿的石头并不奇怪。但封师古心中疑虑硬是难以拂去,想了想把碎石揣进口袋里,与手下挤上另一辆马车,一行人趁着天色下山另寻归路。
所幸再一路无事,只是路途远了些,又过了两天才回到青溪。封师古在路上换了干净衣服,也没进主宅,让人径直驾车去了陵园。那里果真有人在等他,不少人正在废墟中忙碌,更多人络绎不绝站在雨里哭,还有许多往日早不管事的族老,旁边有下仆撑伞。
这是当然的,就是要站在他面前哭才算戏成,不然哪显得他这家主无能,连个阴宅都守不住。封师古站在一片狼藉的坟茔前,冲人群中封师岐二人点了点头。鹧鸪哨轻衣简行,扮作给封师岐撑伞的下仆——谁会在意一个下仆是不是熟人呢?
封师古面无表情跪下去,朝祖辈尸骸磕了三下,起身说:“本官不在,你们就只知道哭?”
他声音极低,却穿透雨声,准确地让想听见的人听见。有庶兄弟质问他为何回来晚了。现在阴宅翻覆,封师北,两人素来不和,这都要算在封师古头上。他不谢罪,天理何在。
封师古眯起眼睛,在雨雾中险些要认不出几位庶兄弟的长相。半晌微笑了一下,说:“大家不要担心他安危,兴许是还醉在哪个女人床上呢?”
有族老重重磕了下拐杖,示意封师古嘴上留德。然而下雨积水,声儿没响起来,反而砸了自己一身泥浆。那庶兄弟刚要反驳,忽然深坑中有人变了音高喊:“封……!”众人立刻凑到坑前去看,只见木梁从中断折,正好与墓墙一角构成一处安全的空间,将封师北护在里面。
鹧鸪哨离去时并未察看他死活,想必是后来二次塌陷,免去风吹日晒,反而救了封师北一命。
众人哪顾得上计较封师北为何会在此处,忙呼喝着让下仆把他背上来。封师古懒得凑近去看,走到封师岐面前问了两句。鹧鸪哨大致讲明了情况,封师岐又说:“我差人去告诉你后等到天亮,不见守墓的来信,又让人去看,才知道他们连夜跑了。” 封师古哭笑不得,他们与封师北都是姻亲,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么?又听封师岐说:“墓中塌得厉害,地脉也被毁了,只能另找地方安置棺椁。九死惊陵甲这东西太阴毒,破开棺盖吸血,许多遗骸都被绞碎,没能剩下。”
封师古听到这儿,眼睫微微一跳:“找不到了?”
封师岐肯定道:“找不到了。就算有也都混在泥土里,分辨不清。”
封师古点点头,从面色上看不出是喜是忧。那厢封师北已被人缓缓背了上来,听着是还喘气的样儿。封师古没有空隙再和鹧鸪哨叙旧,鹧鸪哨安慰似的捏一捏他手指,嘴角微微勾起。
封师古那点不太顺的心气儿这才稍微被按下,点一点鹧鸪哨掌心,这才返身去看封师北。有人取来糖水给他灌服,封师北吐出口浊气,本来还有点魂不附体哼哼唧唧的虚弱样,哪知刚睁开眼,就见封师古低头笑眯眯看向自己,吓得大叫一声,三魂七魄立时附体,“你,你到地府也不放过我!”
这话说得中气十足,显然还能再活几十年。封师古心中有些失望,面上不显,笑道:“师北哥速速回魂,这可是阳间,免得晒着你。”
“你,”封师北眼珠震颤几下,这才看清周围并不只有封师古,明白自己丢了大人,忙装作又开始晕眩,两手在虚空里抓握:“我,看不清了……”
然而封师古不依不饶,点头称是,说:“话本里讲:‘二将军宫门镇鬼,唐太宗地府还魂‘。师北哥梦里也斩了小龙不成?”
有族老也问:“是啊,师北,你怎么会在这里?”
众人也都疑惑,怎么封师北会出现在塌陷的墓穴之中。封师北咳嗽两声,缓缓道:“是祖爷爷给我托梦……”他斩钉截铁道:“祖爷爷与我亲近,说有人意图谋害封家基业,我辗转难眠,这才来看看。不想刑五那东西不知好歹,还不起钱财,竟想出这种恶毒伎俩!我与他搏斗,从棺材里冒出好多长虫,祖爷爷与我说话,让我闭上眼睛,又把我护在断梁底下。”
他说着竟掉出眼泪,“若不是得祖爷爷灵体保佑,我也出不得那里了,这足以见得我是善心!”
在场的封家人跟着一愣,封师岐略微怔了一下,张了张口,忽然无言地把眼神向身侧投去。鹧鸪哨老早就转过脸不看他,假装没有这回事。听见封师岐轻笑,手中一松,被对方接过了伞。眼前雨滴随伞盖颠簸扑簌簌落了一帘,就心虚地吹了声口哨。
封师岐:“祖……”
鹧鸪哨急忙恶狠狠一拧他腰侧,止住封师岐的话头。忽然想起若真按照朝代辈分,封师古该是自己祖爷爷也不止了。他虽然和对方摆明了身世,但来自后世这事儿可还没交代呢。当即心下大惭。
封师古没看见他们这点小动作,还不知鹧鸪哨顺口认了自己当曾孙的猫腻,只是左一句右一句地逗封师北。封师北本就是胡乱编造的借口,被封师古问多了难免要露馅,干脆两眼一瞪躺在地上,指着封师古说:“你……你盘问我有什么用,这里又不是我毁的!”
他刚想说:你还是想想怎么解决这些糟烂事为好!就听封师古笑了一声,蓦地背后一阵恶寒,想:这人不会真疯了吧,这时候还能笑?
封师古掸掸衣袖上的雨水,笑道:“谁说这里是被毁了?”
他声音低沉,一字一句道:“先祖高谋远虑,将陵穴置于此处。唐时有道人至青城山,见白骨坐化,白日修行;我封氏祖陵乃风水宝地,若有祖辈尸解羽化,震动天地,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他这番话穿透雨幕,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得分明。一时静寂无声,连躺倒的封师北也微微咋舌,说:“你可……”
鹧鸪哨眨眨眼睛,在心中替封师北补充:真不要脸。
如此颠倒是非黑白的借口,一般人想不出来。然而正好可解燃眉之急。在场的族老也未必真想找出到底是谁毁了祖坟,能有个漂亮理由掩饰过去,说给外人听,已是功德圆满。然而就算尸解羽化,那些遗留下的陪葬器物总要有个去处。更何况祖坟已毁,不可能封家日后死人就不埋了吧?他们年事已高,紫檀木的棺材都上了十八道漆,能不能入土为安才是最紧要的。
封师古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此地既出了仙人,自然生气散尽,不宜再入葬了。本官即刻着手封闭此地,另寻一处——上好的宝地。”
他语气拉得悠远,其中含义引人遐思,有人忍不住问:“家主可是已经选好了宝地?”
封师古笑了一下,又想起封观辰与自己说:“每一任封家主,都有自己独绘的印章。”
封师古点头。就如他父亲取云纹,他自己取燕纹一样,每一代封氏都亲手绘制,与先祖不同。而在家主过世之后,为其立传之人也要将印信绘在族志里。
“封师北不谙书文,将印信误以为文字一并混在其中。不过也怪不得他,封存之乃叛逆之人,逃跑前销毁了许多信件,家中亦未给他著书立传。我也是偶尔翻阅藏书楼,才见过其中夹杂的花笺。没有名字,没有称呼,只有一枚印章,上面是一只盘螭。”
“封家无名无姓的实在很多,但有名姓又无记载的,只他封存之一人而已。”
封师古说:“确定是他?”
封观辰叹道:“不知道……我也是猜想的。那些文字是古蜀人占卜会用到的秘文,没有原件,我也很难拼凑出原本的含义。但有一个图形,”她让封师古折下一根花枝,在泥土上浅浅描画出一个古怪的形状,仿佛野兽的头颅,“它指的是一个地域,或者说,一个族群。”
封观辰说着抬起手臂,指向远处刚刚经历浩劫的封家坟茔。再往后,就是背倚的层峦叠峰。
“……”封师古思考片刻,缓缓眯起眼睛:“……乌羊?”
封观辰点点头,说:“我们在外找了那么久,却丝毫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封存之……可能根本没有走。”
“他在乌羊王墓里。”
封师古看向远山,勾起嘴角,抬了抬下巴:“那不就有个合适的去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