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ions

Work Header

Rating:
Archive Warning:
Category:
Fandom:
Relationship:
Characters: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eries:
Part 1 of 【鬼吹灯】千秋
Stats:
Published:
2019-08-05
Completed:
2023-10-26
Words:
168,124
Chapters:
43/43
Comments:
4
Kudos:
32
Bookmarks:
4
Hits:
1,192

【鬼吹灯】千秋

Chapter 41: 九死

Chapter Text

烛火在纸灯笼里一闪一闪,映得封师北脸上明灭不定。他慢慢眯起眼睛,将腰侧明珠的机关旋开半分,立时明亮不少。
眼前漆棺乌黑凝重,棺板上血迹未干,顺着尸体趴过的痕迹滴答滴答向下淌,直流到棺材里。连虫鸣也安静下来,似乎觉察到某种不详的妖氛,一时只听得指甲挠动木头的刺耳声音。
在场二人一明一暗,按理说都是倒斗摸棺的行家里手,面对僵尸发难不应再有惧意。然而封师北面上一片苍凝,似乎不意会有这样的发展。他得到的情报里说,这棺材并未盛殓尸首,而是一套空棺,内藏暗格,里面才是他想要的东西。他本来只待刑五挖出棺材后杀人灭口,取走棺中宝物便撒手不管,事后种种皆栽赃过去。哪曾想棺中有尸,尸又成僵,往日只需用缚尸索一缠,任是大罗金仙也逃身不出。如今身上仅有腰牌与火石纸马,实在心中没底。
他懊恼自己准备不足,又怕偷鸡不成蚀把米,把性命搭进去。然而临头放弃实在舍不得。来回博弈,额头出了一层细汗,终于咬牙跺脚,往墓前跪下磕了个头,口中絮絮念叨祖宗保佑,祖爷爷保佑,儿孙今夜来此实在迫不得已,务必要助我降妖取宝,否则要被孽障毁了封家云云。
鹧鸪哨听着险些笑出声来,都来挖祖宗坟头了,还要人家保佑,这是哪来的孝敬儿孙?不过对于孽障一说十分好奇,难不成是指的封师古——那倒真是个孽障,没有半点冤枉。
眼见封师北从地上爬起来,从衣袖中取出一条白纸,叠得像大臣手中的朝笏,也没见多厚重,三两下抖动展开,竟成了一张完整的纸人,仅有常人半高,眉眼口唇悉皆如生。又用火石点燃随身的水烟袋,第一口吸得太猛,呛咳半天,好歹吐出不少烟气,沉甸甸聚拢在地。那团烟雾似有形质,在纸人周围氤氲不散。烟雾越聚越多,纸人体轻,慢慢飘浮起来,顺着烟气倏地钻入棺内。不一会儿的功夫,那挠动棺板的声响竟停了下来,想是纸人已依附在尸体上。
这招数鹧鸪哨未见封师古用过,正出神端详,忽觉脚边地面缓缓鼓起个土包,越隆越高,顶端卜地破开,探出一只尖尖的嘴巴,继而整个身子钻出,原地转了两圈。
这种小畜生鹧鸪哨可太熟悉了,一个多月前还被封师古拿它算计过,差点俩人一起栽里。如今又看见观山太保施展妖术,自然认为封师北已经发现自己,当即一勾脚腕,将肥大的山老鼠平地挑起,一脚踢飞。可怜这耗儿刚刚钻出土层,正晕头巴脑,就被人凌空踢在腹上,哪里能有活路。鼠尸如同一只被戳漏的水袋,从半空中斜抛过去,好巧不巧,落在兀自吞云吐雾的封师北脸上。
本来做这开棺倒斗的行当就要有人在旁把风,奈何封师北疑心太重,不肯依靠旁人。他正专心操控纸人,哪料飞来横祸,骤然被鼠尸糊在脸上,视觉尽失,一时吓得后退几步坐倒在地,连水烟袋都脱手而出。他一把抓下脸上软塌塌的东西,凑近了看,才看清是只死老鼠,又是恶心又是惊惧,随手丢在地上。抹了把脸上的血,眼中被血液浸染,一时酸涩难忍,忽然脚底一阵震动,棺板砰地朝旁飞开,从里钻出数道黑影。
封师北被血糊住眼睛,看不清是何境况,心下凉了半截。到底是他流年不利,还是他封家祖坟风水不善,桩桩件件不遂人意,竟要横死亲儿孙!
那厢鹧鸪哨一记飞踢落下,抓紧峨嵋刺正待暴起发难,给封师北喉咙剜开再说,蓦地周遭一阵晃动,眨眼功夫地面拱出十来个土丘,大群大群的蛇虫鼠蚁从中钻出,狩猎的与被狩猎的滚成一堆,看也不看生人,只顾一径逃命;山中哗地腾飞起一片乌云似的野鸟,搅得树林摇摆不止。
有只老鼠跑得过急,在鹧鸪哨脚边倏地滑倒,摔得四脚朝天。未等爬起,突然吱一声响,口冒鲜血,被一道幽暗的绿光当胸穿出,继而被紧紧缠住,尸身迅速干瘪下去。
鹧鸪哨心道不妙,他轻功极好,方才还在封土堆后,只三两步便已数丈开外。刚落到空地,面前封土堆内吱吱嘎嘎一阵乱响,原本平整的土丘表面崩崩挣开树根似的裂纹,从里传出棺椁明器被挤压绞碎的声音,如大鱼翻江、蛟龙斗海。他也顾不上脚边横冲乱撞的小兽,定睛一看,那破坏土层、绞杀山鼠的妖物,是数根类似树藤的生物,每一根上面都倒刺乱生,绿意森寒,竟似青铜生出的锈花。
鹧鸪哨一眼认出这是早无人见的九死惊陵甲,乃用三代古青铜,以尸血沤出铜锈,生出似植物似动物的怪胎。这东西曾被用来守卫皇陵,见到生人就发疯渴血,非得百千人挖山掘陵,找到根脉方可破之。但三代青铜旷世难寻,从西汉之后就渐渐失传了。他也只是听说,怎料到在蜀中还能亲眼得见。
鹧鸪哨孤身一人,想要逃走不难。但若要封死惊陵甲,手边没有穴陵甲,四周又荒无人烟,实在难上加难。他眉间紧缩,忽地心思一动,朝封师北那厢看去。只见那人坐倒在地,虽已察觉周遭鸟兽异象,但满脸血迹看不清事物,正在周遭胡乱摸索;对面棺中则爬出数条藤蔓,先就近穿透了刑五尸首,如吸干鼠尸一样将缓缓吸取尸血。
鹧鸪哨心思如电转,此时不去探看更待何时,上前一把拽住封师北衣领,打算若青铜藤蔓吸干尸首,就把他填进去。鹧鸪哨行藏如烟,恍若幽灵鬼魅,封师北眼睛被血糊住,哪里能分清是人是鬼,当真以为祖宗显灵,来救自己这不孝子了,立即高喊:“不肖子孙封氏,求祖爷爷保佑啊!”
鹧鸪哨冷笑一声,“曾孙儿把眼闭好了!”说罢纵身上前,去看棺中到底是何景象,然而越接近棺材,土层被破坏的越厉害,眨眼功夫大地龟裂开手指粗的口子,越张越大。既然是陵寝,底下早有许多空洞,此时又被惊陵甲横冲直撞挖通关窍,本就脆弱的土壳再也承受不住地面的重量,骤然塌陷下去。
鹧鸪哨脚下一空,踩破土壳直坠入地底,四周毫无抓手,只得扯动撅子甲的锁扣,用力丢开封师北,借一冲之势靠近土壤内层,不时挨蹭减缓落势。终于土坡斜度稍缓,略微借力,落脚在一处压破墓室的棺椁上。
放眼望去,四周尽是一片狼藉,不论哪朝哪代的先人,此时都坦诚相见,有的运气尚好,能隔一层棺板与人打招呼;有的运气极差,尸身都被惊陵甲穿透,只剩一层薄薄皮肉黏在骨上。土层中尽是一缕一缕幽绿的铜锈,鹧鸪哨自然小心避开,不敢有丝毫接近。封师北被他远远正躺在其中一处墓室中人事不省,椁室被九死惊陵甲绞开一道口子,从中掉落出许多陪葬的器物。
鹧鸪哨取出从封家主那里顺来的南珠,拧开匣扣向上望去,只见土层崩漏得如同蜂窝一般,从各个角度给墓室切开硕大的口子。再往上看,就见对面土层中嵌着一具尸首,背后穿透出许多惊陵甲的残骸,随着土壤塌陷而断裂。想必这就是方才那具古怪棺材的主人了,封家人为何在坟穴中安插如此损人不利己的机关?
鹧鸪哨趁着下方土层尚且能撑住自己,挪到近前细看,这具尸首并未生出僵尸特有的毛发,指甲也齐根断裂。干枯长发下一对尖钉穿透眼珠入脑,想必方才并非起尸,而是九死惊陵甲撑动棺盖,令他二人产生误解。
周围土壤中的惊陵甲虽已脱离本体,但嗅到活人生气,一时仍在蠢蠢欲动。时间不容拖沓,鹧鸪哨就近从破碎椁室中随手捡来一柄陪葬的长剑,抽出时铮鸣一声,寒气逼人,正是陪葬的好物。九死惊陵甲不避水火,但既然是青铜,自然有金属之性,脆硬易折。鹧鸪哨以之剖开尸首脊背,露出肚腹中一枚锈迹斑斑的青铜带钩。内里还刻着字,年深日久,被尸血腐蚀,早已看不清了。
因为埋葬条件不好,尸身上衣物早已腐朽殆尽,露出腰际一个古怪的纹身。鹧鸪哨不知意义为何,暂且记在心中。
带钩刚一暴露在空气中,四周惊陵甲顿时开始躁动不安,从土壤中迅疾地往鹧鸪哨爬来,试图绞杀这盗陵贼寇。鹧鸪哨看也不看,剑锋向下直劈。带钩断裂瞬间,土层中传来“嗡”的回音,恍如悲鸣,震得他胸腹间气息翻涌。
等嗡鸣声渐渐平息下去,土层间那些闪着幽绿光芒的惊陵甲已渐渐隐去。鹧鸪哨不敢停留,踏着断裂的梁木与棺板攀爬上去。环视四周,只见方才还雕梁画栋的封家坟陵,此时却封土崩塌、梁柱歪斜,任谁见了都要捂眼哀叹,怕是封家要出什么大乱子了。
封师北被鹧鸪哨一脚踢进坍塌的坟穴中,不知是死是活。当然鹧鸪哨不太在乎这条性命,他害封师古多次,早该见阎王了。只是眼前断壁残垣实在麻烦,等到明日定会引起轩然大波。鹧鸪哨左思右想,趁着月色未落,夤夜赶回镇中。翻过院墙,屋内已有烛光亮起,正是封师岐的房间。
鹧鸪哨知道封师岐有早起的习惯,敲门进屋,不先坐下,而是给封师岐面前仅剩一点的冷茶泼了,双手持壶倒一杯热茶,再规规矩矩坐在边上,诚恳道:“师岐兄,先喝茶。”
封师岐见鹧鸪哨风尘仆仆,又如此乖顺讨巧,实在难得一见,定是他与师古背地做了什么错事,端起茶杯凑在嘴边吹去热气,笑道:“有什么话,贤弟不妨直说。”
“我说这件事,师岐兄万望冷静。”
“你说便是。”
封师岐如此爽快,鹧鸪哨反倒不忍心开口,踌躇片刻,含混道:“……你家祖坟被掀了。”
封师岐手腕顿时一晃,半杯热茶泼在腿上。他示意鹧鸪哨不要起身,自己用小指慢条斯理拂去衣摆上的茶叶,凝视膝盖上一小块水渍,半晌放下茶盏,顿了顿,才问:“……你掀的?”
鹧鸪哨连忙否决:“怎会如此。”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封师岐又是沉默半晌,才长叹一声,先起身袖手,向鹧鸪哨行了一礼:“愚兄无能,先谢贤弟为封家解难。”
鹧鸪哨正心虚着呢,哪里敢受这个礼,侧身让了,转移话题说:“只是暂时解决。那九死惊陵甲会自我生复,要等师古回来商议对策。封师北也还埋在里头,不知道死没死。”
封师岐叹道:“死不死都麻烦。”细细盘算了一会儿,也是为了理清自己的思路,和鹧鸪哨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他自小有点小聪明,但聪明不多。心邪胆大,一根筋往牛角尖钻。这样的人走到绝路,容易做出难以预料的事。他但凡活着,就还能做出更要命的事。但死在那里也不好,容易被栽在师古身上。老太君就这么一个宝贝亲孙,疯起来也是个祸患。……不过也是必然。我们挖坟掘墓,造孽太多,理应有这个下场。”
他似乎没有觉察自己不知不觉说得太多、太暴露真心,仅是目光凝动,侧脸在烛光中十分柔和。鹧鸪哨第一次有机会如此认真看他的长相。封师古眉眼飞扬,不笑时也自带笑意。封师岐倒是眉骨端方,甚至隐隐透着冷酷,然而面颊柔和,削去三分锐利,整个人顿时温良无害,如同林间汲取露水的鹿。
鹧鸪哨看他半晌,忽然说:“师岐兄并不想让师古做这个家主。”
封师岐闻言并不惊讶,默认了鹧鸪哨知道封家那些腌臜秘辛,叹道:“他不做,只有死路一条。”
二人闲话片刻,又商讨计策到天明,派人去给封师古传递消息。封师古正远在百里之外的小镇中与人洽谈,这次从川西来的是一名土司的管家,名叫朗噶。见封师古亲自前来,连连表示荣膺。藏人都爱酒宴,封师古便在当地有名的菜馆办了一桌酒席,与朗噶边吃边聊。酒过三分,两人都有些醉意,话题也天南海北飞了起来,不一会儿落在封师古身上。
朗噶汉话不是特别熟练,喝过酒舌头更是糊涂,扯直了也要半天才能听清。他就这么大着舌头说:“封……封大人,养奴仆就像养狗,你自己做事,不让他们干活,他们的骨头都会变软,见人都不会叫。”
封师古并没有醉,仍摆出醉醺醺的样子,转着酒杯笑而不答。但这奴仆之语引起他另一件愁思,手指不小心碰倒酒杯,开口问:“朗噶,你是土司信任的聪明人。来帮我想一想——我要留住一只鹰。”
他缓缓说:“我想配得上他的羽毛,帮他找到高山上的宝物。我拼命攀爬高山,如今到了山腰,却害怕起来。”
他在怕什么呢?
怕到时自己牵挂太多、违背誓言,还是对方等不及自己,决绝飞走?
封师古想了又想,最终说:“我怕留不住他。他不属于这里。”
朗噶说:“那就让他自己飞吧!他会找到自己的宝物,雄鹰不飞多么可惜。”
封师古斩钉截铁说:“不行。”但又迟疑起来,在这冷酷边缘犹犹豫豫,温温存存,最终吐出一句:“不行啊……”
又要说些什么,忽然外面有手下闯入,被封师古瞪了一眼,才低下头去,吞吞吐吐叫了声家主,说家中有急事派自己来。
手下眼神闪烁,见朗噶在场,实在不好意思将消息讲出来。封师古见他神色,同朗噶道了声歉,自己匆匆跟了出去。刚出屋门,手下当头就是一句:“家主,咱家祖坟没啦!”
封师古自以为心知肚明,佯装毫不知情,轻轻啊了一声,皱眉道:“怎会如此?”又说:“有没有派人去收拾?”
手下见封师古竟完全不急,声音拔高了些:“收拾什么啊,全没啦!塌啦!”
封师古:……
封师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