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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gory:
Fandom:
Relationship:
Characters: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eries:
Part 1 of 【鬼吹灯】千秋
Stats:
Published:
2019-08-05
Completed:
2023-10-26
Words:
168,124
Chapters:
43/43
Comments:
4
Kudos:
32
Bookmarks:
4
Hits:
1,192

【鬼吹灯】千秋

Chapter 24: 虎魄

Chapter Text

等鹧鸪哨将封师古从井中拉出,听下头蛇尾撞击井壁的声音渐渐消失,想是翻不过身,被水淹死了,就对那女子拱手道:“多谢姑娘。”那女子形容昳丽,脸上神色也泼辣得很,斜睨了他们一眼,还记得之前不指明老道去处的恩怨,上下打量一遭,揶揄道:“咦,两位不是做生意的,怎么生意做到井里去了?”

这对男女不是别的,正是之前在苗寨外遇见的五行道的兄妹。大约是被他们哄到苗寨后,又循着狐妖踪迹,一路追随到平都山,舟车劳顿,难免话里带刺。封师古听她口气不善,就笑一声,也不刻意用蜀地的话了,只是仍拿出副纯良面孔:“这天太黑,难为小娘子没看清楚。那是井底住着的龙王爷,热情款待,要请我们兄弟去喝一杯。”

“龙王爷请喝酒,规矩是坐在水桶里么?”

“土有土规,水有水法,要进到井底龙宫,可不就要乘水进去!”

鹧鸪哨也不说话,只把道衍拉在身后,任由封师古在那儿装疯卖傻,同那女子有来有回地对讽。虽说他们也在找那老狐,但人心隔肚皮,哪能轻易信了?

封师古讲着讲着,唉声叹气,摆出好心肠的姿态,道:“小娘子火气这样大,本官给你开个方子,二两黄连半斤金菊,佐上三钱莲心三钱栀子,拿冰糖水煎了,每日喝一回。这去了火么,才好平肝静气,清心明目。”话里话外,是刺她识人不清,连假扮的商贾都辨认不出了。

他也并非事事这般倨傲,全因这“五行道”并非善茬。若说他们倒斗的是“歪门”,那么五行道便是当真的“邪道”。所谓五行,便是一个师父收五名徒弟,互相残杀如炼制蛊毒,最后只留一人出师,就算天性良善,也要被逼成疯物。若说这种门下能教出纯良子弟,打死他也不信。

那姑娘听出话外余音,慢慢眯起眼睛,忽然笑起来,反倒收敛了脾气,抱起双臂道:“好利的牙口,我们没怎样惹你,还救你一命,尊驾火气也不小么?”说着摆摆手,不欲与封师古做口舌之争,回头对那男子说:“我们四处找找,那畜生离不开此处。”

这态度反倒结结实实晃着了封家主,攒了满肚子尖酸犀利的话说不出来,只得徒劳鼓一下嘴。鹧鸪哨看着好笑,趁那二人不注意,伸手捏一下他两颊,将软绵绵的鼓包按下去。封师古微微一怔,刚要低头看他,鹧鸪哨就收回手去,义正辞严道:“不知那畜生做了什么,惹得二位千里奔袭。不瞒你们,我二人此番前来,也有恶债要同它讨。”

那男子正把缀满铜钱流苏的红伞收入匣内,听见鹧鸪哨问话,细长的眼中目光流转,同那女子点点头,继而微笑道:“想必尊驾已看出我们来历了罢?”顿了顿,眼神特意在封师古身上停留片刻,忽道:“见水应是水,见山似非山。”

这是闻见了他身上的土腥气,认出是做倒斗这行的,但封师古却一身矜贵,与鹧鸪哨江湖气格格不入,心中生出了疑虑。

鹧鸪哨立刻回他:“野鹞子着云衢,雾响啷翻海倒卦,同是捕鱼织网,鬻米散粮。”

云衢乃是云中之路,天上的高处。而人盛送米粮皆用斗器,卖出时翻斗入袋,即是倒斗。鹧鸪哨这话说得遮掩,只道封师古是自己的同行,一朝富贵登天,年轻气盛,难免摆些排面。这就把他官家的身份隐去,省得多惹来些麻烦。

他自己是后世来人,自然不在意许多;但绿林攘攘,总归不喜欢朝廷。

封师古听了,心中有些不忿:本官哪里见不得人了?要这样遮遮掩掩。但既是鹧鸪哨说的,他也不好反驳,只把手藏在宽大袖口里,偷偷握了鹧鸪哨的,掐一把他手背。

五行道的两兄妹听了这话,交换一个眼神,才同鹧鸪哨道:他们兄妹姓洪,他是川北,妹妹川南。两人自小父母双亡,孤苦伶仃互相依靠,被师父收养去,以为可以吃饱东西,哪知是要他们同其余几人残杀。

这当哥哥的笑着说:“那会儿只剩下了我与妹妹,还有那老头。他说:你们只能活一个。我没办法,活了他,活不全我们两个,就拿刀把他攮了。”

鹧鸪哨问:“你们那师父,杀也就杀了,同这狐妖有什么相干?”

洪川北道:“那老头生时就和这些妖物有所勾结,我杀了他时,本想把那些妖物一并处置了,却独独跑了这秃毛狐狸。我与妹妹担忧其为祸人间,这才四处奔波寻它。”说着又拱了拱手,“听二位口气,也被这狐妖连累得不轻。大家同仇敌忾,倘若有什么线索,还烦请告知一二。”

他们说的话,封师古是半句都不信的,听听也就算了。怕不是师父手里仍有什么东西,被这狐狸偷走,逼得他们非找回来。这种邪魔外道,万万不可与之为伍,说杀了自己师父,只轻描淡写一句“攮了”,哪里是良善人能说出的话?

他却也不想,鹧鸪哨当初杀人如麻,屠了一苗寨的头颅。只是心中地位分了高低,就算做了同样的事,鹧鸪哨自然是行侠仗义,他们就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

这时远远听见有人喊“家主!”封师古后背一激灵,忙反身去看,只见几个人翻过寺庙的墙头,远远地朝这边招手;走得近了,才看清有男有女,相貌都很年轻,见到封师古先行了个礼,领头那人道:“家主送来了信,我们马不停蹄就赶来,到了城中却不见人,打听了好久才寻到这里,师岐哥……”

封师古蓦地大声咳嗽了两下,拉了他到一旁,装模作样道:“我那大伯兄,交代了你们什么?”

那人听了这称呼,脑袋里也跟着发懵,不知封师古避讳哪里,仍张口就道:“师……”被封师古一指头敲在脑袋上,疼得哀叫一声,十分委屈,也不觉错在哪里。亏得有个观山师娘,十分机灵,在后头接上话茬道:“大伯兄也同我们来了,如今正在客栈里,叫我们寻到了家主,就速速回去。”

他早先拿大哥的名字骗了鹧鸪哨,此时就算再尴尬,也要一路骗到底。鹧鸪哨在旁抿嘴看着,几乎要压不住笑,心里明镜儿似的。此时若他再不道义些,就该问:“师岐兄在说些什么?”但封师古这样拼命掩饰,实在十分有趣。鹧鸪哨也就不去揭穿,计划着等何时事情了了,自己先道出真姓,也好给他个台阶下。

封师古道:“本官在此处还有些要事,你们先把他送回去。”说着将道衍从鹧鸪哨身后拉出来。这孩子虽听不懂汉话,却隐隐知道要送自己走似的,把头埋在鹧鸪哨衣摆里,硬拽着不肯松手。封师古一用力,他就抬起头来,蹙起眉头,用那对兔儿样的红眼睛可怜巴巴瞧着鹧鸪哨,也知道两人之中他是做主的那个。

鹧鸪哨不由失笑,但也觉着既然有人看管,自然送下山去最为妥贴。洪川南见了道衍的样子,问:“是从那狐狸手里救下来的?”得了肯定,就笑道:“实是他好命,碰见了你们。那狐狸懂得我们的法子,应当是要挖了这孩子皮囊,以作修行之用。”

封师古好不容易将道衍从鹧鸪哨身上拽下来,塞在自家观山小师妹的怀里。又回头,同五行道那两人说:“本官方才似乎见了个影子,像那狐狸,它骗人上山,应当是为了庙里的什么东西。”又想起自己早早把银针扎了画中虎,又补充道:“若是它寻到走了,我们也无能为力。”

说到底,来这庙中寻找妖狐只是二人心血来潮,看不惯恶事。若这狐狸跑了,他们也仅仅是遗憾,但已安顿好了道衍,便仁至义尽,不会再费尽心力去追。

但封师古先前在井底看到那方被砸出的洞口,心知应当是先前来此的摸金校尉“小德张”留下的盗洞,借修井的名义挖掘,后又回来封的。有摸金校尉在前,只会叫他更生出比较的心思,只待这对兄妹被打发走,便要下去看看。

洪姓兄妹二人得知此事,虽心中遗憾,也难以指责他们,只说要在庙中搜寻一阵,看能不能抓住狐狸尾巴。封师古腹诽道:这可寻不到,狐狸尾巴早被本官割了。眼珠转了一轮,却摆出可亲的神色,说要助他们寻觅,同身后几人嘱咐道:“你们在这儿看着。”又同鹧鸪哨低声说:“忽然想起件趣事儿,不知是否能成真,你同我来。”

鹧鸪哨不明所以,被他拉着绕过僧房,走到燃烧尽了的虎尸跟前。那对兄妹见他二人低语,也十分识趣,自去看被山和尚压塌了一半的客房。

封师古随手折一柄竹枝拨开残骨,那异兽骨肉竟在呼吸之间被烧得仅剩漆黑外壳,稍微一碰,就扑簌一声散了架,掀起无数飞灰,四周顿时涌动起浑浊的香气。只见其中掩埋的骨头十分窄小,不似虎骨粗大,反倒像是人骨。

鹧鸪哨望此情形,皱眉道:“怕是那老和尚死后,被画中虎借了身躯使用。”封师古点头赞同,又将那枚烧焦的头骨拨开,只见地面被烧得漆黑一片,叫身后一名手下取来僧房中的锄头,在此处垦挖,不过二尺见深,铁器就当啷碰到了甚么物事。封师古挽起袖口,伸手从坑内取出,拍去表面泥土,只见是颗黄澄澄的珠子,有人拇指盖大小,如同松脂凝成的琥珀,色状粘稠,仿佛稍热一些,就要化成流蜜。

封师古笑道:“果真是有的。这东西名叫虎魄,盖虎目光沦入地也,是至阳的东西。”拿在手中颠了两下,就塞到鹧鸪哨手里:“给你。”又道:“我听闻你们搬山道人最喜欢珠子,这东西虽不稀有,也能当个玩物。”是要哄鹧鸪哨开心了。

鹧鸪哨接着这东西,也没法拒绝,这就仿佛是对方一派热诚的心意,握着只觉微微烫手。

封师古细细观他神色,忽然低声道:“我知你定然有什么顾虑的事,但本官在这里,不能同你分担么?”

鹧鸪哨尚未想出回答,就又被他打断:“也没有关系。”说着伸出手,去理搬山道人方才在竹林中攀爬跳跃,被风吹乱的衣领,漫不经心道:“你顾你的,我疯我的。”见鹧鸪哨挑眉回看自己,笑道:“有没有叫本官痴心感动?现在后悔也来得及。”

他这样年轻,去爱时总觉时间任人挥霍,有无穷无尽的往后,他不急。

鹧鸪哨微微抬起头,同封师古目光相对,这才发觉对方其实是很高的,下巴与自己头顶平齐,低头笑看时目光盈盈,一副情深不寿的样子,很少有人能消受得住。

更甭论这人是个小疯子,说出口要做的事,多么疯魔都是认真。

能留也好,不能留也罢,他总要给人个交代。内心纠缠是一回事,他既然动了情,断没有不清不楚的道理。把事摊开来,讲分明,这总归是要做的。

但鹧鸪哨忽然想,哪能都叫他占尽上风呢?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就把手搭在封师古后颈上。

封师古微微睁大眼睛;此时离得更近,他几乎要分出心神,去数对方眼中闪烁的繁星和影子。鹧鸪哨望着他眼神,忽然嘴角一勾,把封师古的脸向下压来。

在接吻的前一刻,鹧鸪哨蓦地想到,会不会撞到鼻子?

于是微微侧过脸,鼻尖相蹭,呼吸温热地交汇。

两人都忙碌了一晚,一口水也喝不到,唇纹干燥地擦在一起。他启开封师古的口舌,仿佛早已这般演练了无数次,十分熟稔,但动作很轻,舌尖儿微微碰一下,就迅速撤退回去,只像怕惊扰一个艳丽易醒的梦。

皮肤相贴,热得很亲近,封师古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由平稳渐渐奔如烈马,往交融的空隙间流窜。这时间短极了,却又长得过分。等鹧鸪哨终于退开身子,封师古望见他舌尖上连的一缕银线,脑袋里咚地一声,更是什么都想不清。

鹧鸪哨神态却很自然,仿佛方才无事发生。拿拇指抹了下嘴角,同他说:“此处太乱,等到了太平地方,我再告诉你。”

封师古仍愣怔着,在鹧鸪哨按他后脑勺的时候他就有些缓不过神了。“啊,”他傻愣愣地回问,“什么?”

封家主只记得自己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但咬得很温柔。鹧鸪哨见他傻成这样,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又拍了拍他后脑勺,“封家主?”他启出这许久不用的称呼,手从他脑后落下,往少年人细韧的腰间轻轻捏了一把。

这简直很过分。封师古不是没经过人事的,但此刻什么都晓不得了,只傻兮兮地“噢”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不防踩到了挖出的坑,叫着向后一仰,若不是鹧鸪哨拽着,险些坐到地上扭伤脚踝。

他受这一吓,头脑反倒清醒起来,“你,”想说话,唇舌却打了结,好似被鹧鸪哨亲过一回,就连话也说不利落了,“你,你你,我……”

鹧鸪哨微微挑起眉毛:“我怎的?”这神色过分恶霸,调戏了良家子还不当回事的那种。封师古被噎得更不知说什么,但不死心,又悄悄去握鹧鸪哨的手,被那人轻轻拍了回去,“附近都有人呢,”鹧鸪哨一本正经道,“封家主也不怕不好相看。”

封师古呕得几近吐血,他方才亲吻自己时,怎么不怕不好相看?土匪,强盗,他腹诽两句,又禁不住地试图回味,但脑子里空白一片,早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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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阳杂俎》

虎初死,记其头所藉处,候月黑夜掘之。深二尺当得物如琥珀,盖虎目光沦入地所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