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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夜神的福,我昨晚的睡眠质量奇差无比,睡了四个小时醒来之后再也睡不着了,干脆重新坐到了电脑面前工作。
一直到天光大亮我才发现一件不对劲的事情——夜神月怎么没起来做饭?也没出门上班?这里房门的隔音没那么好,因为离客厅就一扇门的距离,我很容易听见客厅和玄关的动静。
好奇心突然攥住了我,天惹,完美主义者的生物钟坏了?我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把昨晚的事情抛之脑后,不过说起来他昨天确实很反常。
我溜到夜神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敲了两下没反应就想直接推门,推了一半听见一道声音传来:“在别人不想理你的时候麻烦你能自觉一点离开吗?”
“我怕你出什么事,夜神君。”总之我厚脸皮地在夜神的椅子上蹲下来了,新奇地发现他还没起床。“你生病了吗?”
“从生理上来说,没有。”夜神简短地回答,但是他看起来很疲惫,精神颓靡,下眼睑挂着厚重的黑眼圈。“我请了假……总之你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吗?我不想说话。”
“可是你没吃早饭,这不正常。”
“我不饿。”他的厌烦已经溢于言表了。我无动于衷,继续骚扰他。
“你没有睡觉,你躺在床上干什么?”
“这关你什么事?”夜神几乎要有点生气了。……这好像确实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好奇而已。
我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他突然就泄气了。“……好吧,如果你一定要知道,只是看新闻和Twitter而已。”我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没想到他自己愿意说。也许今天的夜神格外好说话,我打算趁热打铁。
“你在寻找下一个目标吗?”
“那我就应该去上班。你觉得意外吗?我不会在这种碎片化的信息上浪费时间?”
我察觉到月话里的讽刺意味,沉默了一下,说,“夜神君,你没有必要用这种话刺激我,我也不会因为这种话被挑起情绪。我只是担心你,很多人的情绪崩溃都是在独处的时候,我希望有人在你身边能让你好受一些。”这会显得很假吗?是我从书上看的,按理说应该对普通人效果绝佳。
“不要说的你很了解我一样,也不要把别人的模板套在我身上!”夜神的情绪像是瞬间被点燃了,然后又迅速从高峰滑落到低谷,“……我只是有点累了,抱歉。谢谢你的心意,但是我真的想一个人待一会。”
哦,看来骗不了他。理智的人可真痛苦。能够肆意发泄情绪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冲动虽然愚蠢,但是能够表达情绪伤害他人也是一种能力。理智的人习惯了悬崖勒马,他们会小心维护自己的形象,为此压抑自己,把情绪的洪流用理性大坝横腰拦截,终究有一天会彻底崩溃。
“夜神君,你是不是开始觉得自己的作为对世界没有丝毫改变,开始怀疑自己的牺牲毫无意义了?”
说完这句话,我看见夜神月彻底变了脸色。
我从心底里感到一阵快意,舔了舔嘴唇,这是一个相当恶劣的小爱好,对于那些我感兴趣的罪犯,我喜欢像踩影子那样去追逐剖析他们,然后把他们的影(痛)子(点)踩在脚下,欣赏他们被我说中的表情。
夜神君是个狡猾的人,总是把影子藏在脚下,所以必须离得很近才能踩到。
可惜他难看的脸色不过维持了一秒钟就归于一种冷漠的讥讽:“怎么,你要给我免费心理咨询?”
“如果你愿意。”
他抚掌微笑,眼神温柔:“好慷慨,龙崎,你真是一个好人。如果拒绝倒是显得我不给面子了。只是……”阳光照进来,勾勒出他瘦削的身形,他穿着条纹深色睡衣,此时倒像病号服一般,显得病弱如兰,不堪一折。“这可是我的隐私,如果你说出去怎么办?我是真不想杀你……”他又浅笑起来,眼神爱怜,语气惋惜。
“我不会说出去,如果说了算我违约,愿赌服输,把这条命赔给你也不是不行。”我在赌桌的另一方放上了我的筹码,我知道狡猾如夜神是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做赔本买卖的,必须给出他满意的价格才行。不过仔细想这个赌局也狡猾得很,口头的叙述和约定又有什么真实性和约束力?只是危险的玩笑话而已。
他闻言一愣,眼睛却亮起来,笑容越发玩味,最后吃吃地笑起来:“……不,我改主意了,杀了你真的很可惜,应该割了你的跟腱,打断你的腿,把你锁起来,下半生只能依靠我活着。你觉得如何?”
我看着他疯狂的眼睛,第一次感觉毛骨悚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是认真的。……可是为什么?他感到很不安。所以需要绝对的掌控来驱除这种不安,他为什么会不安?我对他有特殊的意义吗?他害怕我逃跑?大量的疑问涌入我的脑海,暂时得不到答案,我打算之后再思考这些问题,最重要的是眼前的回答。现在我和他犹如站在万丈高空上的钢索上,他倒真是个不要命的疯子,在这点上我是不能比他更疯了。
但是无疑,我彻彻底底地兴奋起来了。他会是绝好的对手,也值得我用性命去豪赌。
“随你。”
“好,说定了。”他又抚掌一笑,眼睛也眯起来。“你想问什么?”
“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听见这问话短暂地惊讶了一下,然后叹一口气:“……果然瞒不过你。今天……”
“是两个人的忌日。”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神色淡漠,仿佛提及的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
“今天相泽和月君都请假了啊,工作一下变得好多……”松田在工位上哀嚎道。光是采证和鉴定的工作都要让他跑断腿了,幸好今天没抓到嫌犯,要不然还得在拘留的48小时内完成审讯工作,他和值班的几个可不擅长这个。
“因为今天是【那个日子】吗,挺正常的。不过夜神君突然请病假确实不太寻常,昨天看着还好好的。”现在在等鉴定结果出来,模木便和松田聊了起来。
“已经过去两年了啊,时间过得真快。”松田叹了口气,“相泽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啊。”
“别人家的家事,不好说。”模木摇摇头。
两年前,因为相泽工作繁忙,相泽的妻子相泽惠理子独自带着女儿相泽由美出游,在高速上卷入了连环追尾事件,意外身亡。
——
“……我原本的计划是让货车司机把犯人的轿车撞出围栏,但是出现了意外,犯人高超的车技和反应速度让他察觉到了危险,角度不对,没有撞出去,两辆车擦着护栏开了几十米,引发了连环追尾和爆炸事件,死亡4人,重伤3人,轻伤15人。唯一可以称得上是好消息的是,重伤的人做了手术之后都活下来了。”
“你失误了。”
“是。”夜神低头侧脸,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他的嗓音很低沉,放在被子外面的手紧握成拳,“我得意忘形了,那是第13起案件,事实给了我一记重拳,让我知道我并不能计算到所有的情况。”
“你的解决方法是……亲自动手?”
“不用试探我,我保证你什么也查不出来。”夜神重新看向我,眼神冷酷,“我只是不想再牵连到无辜的人。”
“他们的血就是你的罪孽。”我近乎喃喃自语,“我明白了……你确实在【赎罪】,用你自己的血偿还他们的血。可是你怎么保证自己不会出错?机器尚且会出错,人怎么可能做到没有失误?”
“这不是你应该担心的事情。”他语气强硬地说道。
“你会疯的。疯狂然后自取灭亡。”我盯着他的眼睛说出这句话。
“我说了不要装作很了解我的样子!”夜神月几乎是暴怒了,翻身从床上跳下来揪住我的领子,下一秒又被我握住了手腕,双方一同用力,僵持在一起。“这样说话让你觉得很好玩?像上帝一样高高在上?你有什么资格审判我?你觉得我很可笑吗?你想笑吗?你有本事就当着我的面笑啊?!你笑啊!!”
“我不想笑,这也不是审判,只是基于现在你提供给我的信息做出的合理推测而已。我不信你自己没有预感,你为什么让我插足你的世界?你为什么愿意说?你没有想过吗?”我提高了音调,同样紧逼不放,毫不后退。
他的眼神失神了一瞬,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到了些什么。然后他松开我的衣领,狠狠甩开了我的手,命令式地下了通牒:“出去。”
我转身向门走去,在即将走出房间的时候还是顿了一下,说了一句:“节哀。”
“我让你出去!”
房门在身后闭合,夜神为什么又生气了?我想可能是实在太假了,语言本来就很苍白,我说这句话也不是因为什么真情实感,只是社交礼仪而已。不过难道他就【真情实感】吗?比起对已逝之人的悲痛和怀念,还是愧疚和自我折磨更多吧。人与人的悲欢本就不相通,不要高估自己的共情能力,进行自我感动式的共情,这不过是对真正悲痛之人的侮辱。
——
有时候就是会陷入一种状态,像是对所有的事情失去了兴趣。你知道你该去做什么,但是你就是做不到,并不是这件事超出了你的能力范围,甚至只要你行动就可以做成,但是你就是做不到。
被闹钟吵醒的夜神月呆呆看了一会时间,他知道自己应该起床洗漱去吃饭上班了,但是他不想去做。
他知道自己在网络上消磨时间,自己应该去做更有价值的事情,但是他做不到。
浪费时间的焦虑和怠惰同时占据了他的大脑,怠惰占了上风,他缩在被子里想,已经无所谓了,就这样腐烂掉也挺好的。
有人推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