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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 Warning:
Category:
Fandom:
Relationship:
Characters: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eries:
Part 1 of 【鬼吹灯】千秋
Stats:
Published:
2019-08-05
Completed:
2023-10-26
Words:
168,124
Chapters:
43/43
Comments:
4
Kudos:
32
Bookmarks:
4
Hits:
1,192

【鬼吹灯】千秋

Chapter 39: 顽劣

Chapter Text

封师古问:“等到上元节,我带你去看纸人的神仙,好不好?”
他说这话的声音低极了,在夜色下空旷的祠堂中回荡,更显得四周寂寥。鹧鸪哨想:这的确是一群会用妖术的人,蒙昧人心的伎俩用得很熟。
但他左右在这边再无亲伴,和封师古牵扯在一起也不错。想了想,刚要说那个“好”字,忽然祠堂的侧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人提着灯笼走进来。
鹧鸪哨倏地回头,险些撞到封家主的鼻梁。封师古啧了一声,顶着神色不善的脸起身抖抖衣袖,看那盏灯笼越走越近,渐渐提起来,映出一张笑眯眯的脸。
“哟,”那人顿了一下,佯装惊讶似的,“师古怎么在这儿啊?”
对方双眼弯如新月,面圆而口朱,本是富贵端正的好长相。可惜瞳仁上下留白,直视他人时眼神似锥,很有些刻薄意味。
封师古轻轻掸了下不存在的尘土,才说:“原来是师北。”
封师北笑道:“听见这里有响动,就过来看看。这几天周围都说有贼子出没,虽然封宅他们进不来,也要提防着些。”
“无妨,”封师古勾了下嘴角:“外贼好防。若是担心,我多给你布置些人手就是。”
封师北望着封师古皮笑肉不笑的脸,心里少说撕烂百八十回了,面上还是天然的笑模样。心想这小子往日并不在乎家业,镇日想着出去。如今却处处使绊子下圈套,明摆着要整饬权柄,当真做一名封家主了。
他近日被针对得难受,手脚施展不开,连入账都平白少了许多。钱财上受了气,只能从言语找回来,开口便是封师古出门时,老太君如何担忧,日日吃斋念佛,所以家中佛供还要再添一些。又说世风日下,要多提防外人,毕竟封家血脉连枝,还是亲人最信得过。
鹧鸪哨听封师古抱怨过老太君的蛇心佛口,此时被话里的刀锋波及,只觉得这些豪门大户有些无聊,和村中争鸡斗狗的农家也无甚区别,生前死后俱是黄土。又听封师古温言说:佛供自然越多越好,老太君只有这么个愿望,自然要尽力满足。遥想起在佛爷面前插三炷香都不愿意的封二少,觉着还是山野之间的封师古更快活一点。
若是自己生在这种家里,迟早要被憋死。
鹧鸪哨这样事不关己地发呆,却要被别人盯上。封师北想起手下回禀,封师古身边有个煞星。可面前这人眼也盲了,苍白得一推就倒似的,哪里像他们说的那么杀神?他眼珠一轮,目光刚要往鹧鸪哨身上瞥,忽然封师古向前一步,视线全被挡住。
“夜深露重,师北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免得着了凉风,老太君心疼。”
封师古个头高出一些,目光沉沉地俯瞰下去,虽是笑着,仍令人心中凉出半截。封师北背后一寒,强撑着不退,反问:“师古不早回去,还要在祠堂和老祖宗们说会儿话么?”
封师古两袖收在一起,抬头望向夜空,慢悠悠端详半晌,低下头,忽然笑了一声:“看星星啊。”
“古人言‘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本官也是受星君相邀,近几日观摩天候,见苍白云气入张,如刀剑出两角;又见轩辕星色黑,至辰日辄变赤,图凌微垣。”
“封师北,”封师古慢条斯理道:“你说,它配吗?”
封师北目光阴森森地逼人,一字一句说:“你不要太过得意。”
封师古叹了声气,诚恳道:“本官时常忧虑,往后没了你,得意起来都没趣。”说完也不再看他什么表情,拉起鹧鸪哨,将封师北和他的灯笼留在身后。
天色太晚,封师古干脆领他回了自己屋子。左右全府上下都知道他养了个男人,带回来睡睡也没什么。
封家主只料错了一点,这传言的主人脾气并不算好,刚一进门就撂翻了他,自己坐在椅子上喝茶,一只脚却踩在他胸口上,压得封家主胸闷气短,一时明白了美人千钧的道理。艰难喘息着说:“你这是弑夫……”
鹧鸪哨学他语气悠然道:“我这是杀夫证道。”
封师古几乎怀疑鹧鸪哨早已恢复视力了,如今是耍着自己玩。然而鹧鸪哨点点耳朵:我听得清楚。就把勉强爬起来的封家主又踩回去。
封师古握着他脚踝,痛定思痛,反省了自己败坏鹧鸪哨名声的顽劣行径。鹧鸪哨歪头想了想,说:“确实有这么一点。”说着支起脸颊笑了一下,笑容有点凶狠:“不过邵某平日杀人头颅,可都是拿去换银子的。封家主出不起钱,想让人干白工?”
他只是不喜欢掺合这些事,封师古有拿他震慑旁人的意思,搬山首领还是看得透的。
不过封师古也回护着他。两相抵消,还能暂且饶一命。
封师古叹息一声:“本官不卖那些可怜,但想让他们乱起来,非找个借口不可。而且杀人的事不劳烦你,只是做一做本行。”
鹧鸪哨闻言挑眉,暂且放封家主自由,听他在耳边说了两句。就算是搬山道人这样不守儒家规矩的人,听完了封家主的鬼主意,也禁不住笑骂:“泼才!”
封师古理直气壮:“他不以常理待我,我自然不以常理待他。轩辕星乃女官之星,色黑又转赤,刀兵犯界,试图凌架紫微星垣,就要承受这个后果。”
既然知道了一件,那么再多知道几件也无妨。封家主干脆交代了个底掉,说:“你还记不记得在夜郎王墓里,我同你说家中派我们这些晚辈找东西?”
鹧鸪哨当然记得这茬,当初封师古见他是个搬山道人,还一定要捉回家审问。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方才倒是踩轻了。
封师古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家上几辈出来个疯子,当上家主之后恣意妄为,杀了许多人,终于被家族讨伐,但本事很大,硬是带心腹逃跑了,临走还盗了封家几件宝贝。老祖宗们颜面不存,说一定要把这疯子找回来,又说他素有异癖,说活人都不可信,所以只睡在坟茔里面,与死人作伴。他当初流窜躲避,应当也是掘开哪处大墓藏身。所以我们封家子弟出门在外都有所留意。也有说他隐匿身份投奔了绿林,暗中探查,又以搬山道人生化制克之法与观山太保最为相似,于是想从你们这里找些线索。”说罢长长哀叹一声:“老祖宗们却不说,搬山道人都这样凶……”
这些恩怨既已过去,再拿来说事就没意思了。鹧鸪哨想了想说:“我族中自古闭塞,就算与外人联姻,也多是平常人家无依无靠的子女,没听说过有这样本领通天的人。往后捉搬山道人的事休要再提了。”
封师古自然答应,又说他们家只是这般要求,实际百年以来真带回个小道爷的只有他封家主一个。鹧鸪哨敲敲桌子,忽然问:“那疯子只信任死人,怎么会有心腹?”
封师古笑道:“这就是他们那辈的事了,我们再怎么说都是胡乱猜测。兴许是疯子骗人,令其死心塌地;也或许那心腹真有本事,把疯子骗住了也说不准。”
实际他人很卑劣,说这些前尘往事,就是想让鹧鸪哨掺合进来,从此不做自由的鸟。不过这点歪心思不提也罢,天色已晚,鹧鸪哨身上自准备着药包,防止封师岐俗事缠身,自己就能更换。封师古替他换了药,又着人端来安神汤喝下,哄着鹧鸪哨上床抱着躺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事,说:“等你眼睛好了,我带你出去买一副耳坠戴着,好不好?”
他从在苗寨那会子就惦记这事儿了,脑袋里不知过了多少款式。封家主只有送姑娘礼物的经验,那些莺莺燕燕他看一眼就知道配什么了。从苗家银的坠朵到汉家玉的串珠,每一样都很好,但在鹧鸪哨身上,又觉得它们不配。
流苏呢?
一转身,是剑花下摇荡的穗。
鹧鸪哨想了想,“麻烦。耳坠子勾衣服,打起架会被人扯。”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并非没有戴过,只是嫌麻烦又摘了。
封师古一听来了兴趣:“你戴过什么样的?”
“铃铛的……”鹧鸪哨被安神汤催得犯困,迷迷糊糊嘟囔:“练功夫用的……从木桩爬上爬下……不能有声音……”
封师古压着气音:“弄出声音来会怎样?”
“会被师父骂……”
封家主遥想着小小的鹧鸪哨,被师父训斥会不服气,眼睛红红地一甩头,耳朵上银或铜的铃铛泠泠作响。一时间心驰神往,再想问些什么,这幻象有关的主角早已阖上眼睛,呼吸平稳得令人嫉恨。封师古又瞪了半晌,终于认命地叹了声气,就算观山太保神通广大,也无法闯入他人梦境作怪。
封师古这一次归家,还顺便接了道衍回来。此前他们三人上船,就让手下在当地找了户人家,给了钱财让照顾小孩几天。这孩子不知是天生不会说话,还是被妖邪惊吓,总也不肯开口,也不哭不闹,没什么情绪波动。封师古把他交给大哥治了几天,得到的答复是:心病罢了,靠他自己领悟。
小小的孩子,哪来如此大的心病?
但封师古早决定了要收养他,就算一辈子不会说话,不学无术,一张吃饭的嘴封家还是养得起的。所幸这孩子很聪明,教了段时间,就半知半解能听懂一些汉话。
如此鹧鸪哨就又有了个安静的伴,每天撑着一柄小伞,走到哪儿都要小步跟着,遇到台阶墙壁就扯一扯他衣袖。渴了饿了,还会在鹧鸪哨掌心写新学会的字。封师古又给了他一支骨哨,免得小家伙不会说话,跑到哪个地方叫不出来。
封家主说:戴上这玩意儿,往后也要随封姓才是。封师岐听出他心思,对此不置可否,不过看这孩子身世可怜,头脑又聪慧,心中亦是喜爱,传授一些技艺倒也无妨。
不过这就给了封师岐话头,时不时揶揄封师古两句,说这孩子比自家弟弟小时候聪明多了,也安静多了。当初封师岐在药庐中随老师学习,每背一句千金方,就听见窗户外面传来一句奶声奶气的重复。他打开窗户,发现封师古搬来个小凳子坐在窗根底下,头发还没有梳,长长地披在身后。封师岐就把他抱进来,教他辨认药材。但封师古很淘气,经常把老师的胡子编成辫子,或在药方上盖满印章。
旁边鹧鸪哨板起脸忍住不笑,封师古抗议了两句,又被大哥举出许多糗事,心知多说多错,干脆闭口不言;鹧鸪哨听见封大少爷一笔一划教道衍写字,就坐过去捻起一片晒干的当归闻嗅,偏过脸颊的时候一丝头发顺耳畔逃出来,落在封师岐手腕上,一时缱绻不去,自己也并未察觉。
封师岐眼帘低垂,将手腕慢慢抬起,感受那缕头发从皮肤渐渐支撑不住,倏忽滑脱下去,如梦中从高处坠落,乍醒迷眩。他轻轻眯了下眼睛,赭色瞳仁在日光里颜色很倦,微笑道:“过几日就能摘下药布,偶尔看看东西了。”
他胸臆间时有杂念横生,是剪是留,也该有个去处。
鹧鸪哨听了这话自然高兴,可也止不住遥想,倘若还是看不见……他明知应当信任封师岐,但这心情随着日子逼近而慢慢煮沸,咕嘟咕嘟冒起泡来。
总道世事不如人意,可期盼的东西当真到来时,人总会生出逃避之心。等到了晚上,鹧鸪哨面上平静无波,听见门吱呀响,有人裹着夏夜的寒意进来,又轻声把门关上,就问:“师岐兄?”
那人嗯了一声,走上前点起蜡烛,屋内顿时明亮了些。伸手刚要碰鹧鸪哨脸颊,忽然抽回去,转而向下,与鹧鸪哨十指交扣。
那双手有点凉,带着水的潮气。鹧鸪哨微一挑眉,却不挣脱,等对方把手暖热了,伸到自己脑后解开布料,柔软布料脱离双眼,温和烛光一瞬间竟有些刺痛眼皮。他眼睫微微颤抖,忽然被温热手掌盖住,重新回到黑暗。
“等一会儿,”那人说,“慢慢来。”
他说着,指缝微微张开,让鹧鸪哨能适应光线的强度。等到烛光再不刺眼,鹧鸪哨就轻轻点了下头,让对方把手挪开,慢慢睁开了眼睛。
光线里只看得见那人一片剪影。鹧鸪哨笑道:“你不是在家里忙着么?”
封师古说:“也没那么忙……”紧跟着嘟囔了一句什么,被鹧鸪哨反问,又匆匆半路拦下,说:没什么。
他耳廓微微发热,幸好有烛光掩饰,并不明显。方才解开布条的时候,封家主几乎以为身处洞房花烛,在揭新娘喜帕;本想借机调笑两句,见鹧鸪哨眼睫颤抖,在烛光里显出一瞬间迷茫乖顺的姿态,就也听见自己心口扑通撞了一下胸膛,滋味儿麻酥酥的,疼得他发痒。
他说的是:你看不到之前,最后一眼见的是我。
——现在能看到了,第一眼也应见我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