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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gory:
Fandom:
Relationship:
Characters: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eries:
Part 1 of 【鬼吹灯】千秋
Stats:
Published:
2019-08-05
Completed:
2023-10-26
Words:
168,124
Chapters:
43/43
Comments:
4
Kudos:
32
Bookmarks:
4
Hits:
1,192

【鬼吹灯】千秋

Chapter 17: 道衍

Chapter Text

鹧鸪哨看着封师古的眼睛,笑道:“某可是封家主的共犯,逃不脱的。”

他这等样人,若非当真动情,也不会乱说空话撩拨人心。毕竟封家主皮相极好,生着双坠了桃花的眼睛,又洗净了脸,露出下头少年人的俊朗眉目,笑一笑,装装可怜,就算明知他生性轻浮难测,又有几人能经得住,不会心向往之的?

但正因如此,鹧鸪哨觉着自己心里泛出的那点痒很不踏实,仿佛两脚悬空,踩不到地;就也不介意逗人一逗,讲些言浅意深,模棱两可的话,看眼前这观山太保暗自纠结,眼中光芒明灭不定,一时欣喜,一时苦恼,实在好玩得紧,也算略略惩治。

这称得上是一物降一物,恶人自有恶人磨。

封师古耳朵尖都红了,为了掩饰,便胡乱言语道:“本官哪里犯过大罪,最多挖坟掘墓,也是看那些天地灵气汇聚的宝物睡在一群俗人身边,实在心痛。”

这话倒也不是假的,他封家主天纵的奇才,自小喜爱这些诡异幽冥之物,若是不在自己手中,就要十分叹惋,恨不得分身为十,再分为百,把天下古冢都挖净了,不叫旁的人糟蹋。

封师古说着,慢慢有了底气,眼珠一转,忽然想到些什么,拽住鹧鸪哨的袖子,用下巴指指跪坐在一旁的苗女:“你问问她,是不是那匣子上头布置了术法,除了金头之外,没有人能打开。”

这话锋转得有些生硬,但鹧鸪哨见他胸有成竹,仍依言问了。那苗女点头道:“正是。那宝盒是祖先传下来,专门封闭金魂银魄的,盒面上画了咒文,有神明庇佑,除了历代的金头,谁也打不开。”

封师古道:“那便对了。“接着同鹧鸪哨讲:这狐狸借着老道尸壳潜入苗寨,按理说待得越久,越容易被人发现,应当早早骗了匣子脱身才是。但它此番折腾,又是假称山中埋着宝贝,又是叫人在地上撒满烈酒,掩盖身上的狐臊气,显然这盒子光是带走也无用。它要的是里面的东西,金魂也罢,银针也罢,都不是凭一只禽兽能徒手打开的。人乃万物之灵,害人是为重罪,要受天道谴责,越是修行多年的精怪,越是不肯亲手杀人。于是它便在寨中妖言惑众,骗得村人自相残杀,在神堂后头堆起京观。这杀孽多重,能使咒文失去灵性,神明再不庇佑,此时带走自然事半功倍。

封师古顿了顿,又道:生下来便白发红眼的小孩又叫天老儿,在各种歪门邪道的典籍中,是制作法器十分罕有的材料。只是自己听说过的,就有抽出脊骨做鞭,或放空了血任教徒食用的说法。

鹧鸪哨思忖片刻,说:“据说天老儿命里都缺点什么,都是神仙下凡历劫,在人间借的肉身。兴许那狐狸雷劫将至,把这孩子折腾死,躲进他肉身规避劫难。”无论是哪种猜测,都古怪残忍,丧尽天良。

鹧鸪哨问那苗女今后如何去处,苗女摇摇头,将二人领到吊脚楼一层的猪圈,从角落里挖出一个包裹,里面装了些碎金、衣物,还有备好的干粮。

她之前装疯卖傻在村寨中苟活而没有独自逃跑,完全是为了那个关在笼中的天老儿。每日在村寨中游荡,就是为了伺机找到被藏起来的钥匙。如今鹧鸪哨他们二人将老道除去,她也再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就将碎金分给他们一半,道:“我早已向傩神立了誓,若能度过这场劫难,就要露宿山中,终身还报傩愿。只希望你们能将这孩子带出去,我亦会向傩神祈福,愿你们长寿安康。”

鹧鸪哨十分理解这苗女的做法,她一个妇道人家,要拖着个无亲无故的孩子在乱世里生活,该是如何艰难;况她家中人已死净,再没有照顾旁人的心思,此时把这孩子托付给他们,也只是尽了最后的善念。此外,尽管金井已被意外焚毁,但毕竟鹧鸪哨没有亲眼看见灰狐尸体,倘若它当真没有殒命,那放任这孩子在外,无异于亲手送他去死。

鹧鸪哨应了这苗女的请求,她点了点头指点二人:“山下有户人家,以前是替阿爹养马的。他们死了之后马没人喂,不知还是否活着,你们可以去探探运气。”说罢微微一拜,转头顺着小路往下走,出了苗寨往山中去,再不回头。

鹧鸪哨二人目送她消失在幽深的竹林里,就分头往房屋中寻些衣服食物。封师古外袍被赤翭扯烂,鹧鸪哨也没比他好到哪去,身上这件苗服被火烧得破破烂烂,再不找几件能换洗的,就当真没法见人了。在找寻之中,免不了要看见被鹧鸪哨杀死又割去头颅的尸体,封师古两眼一闭,权当什么都没看见,绕过尸首去翻人家箱子。

等两人在山脚下聚首,已各自换好了适合的衣服,身上背着包袱,里头装着些尚未腐坏的糍粑与腌肉。鹧鸪哨还找到了那户养马的人家,由于平日里备好的草料充足,那匹马当真未死,只是瘦弱了些,但好在温驯,十分顺从地任由鹧鸪哨牵着,拿嘴巴蹭了蹭他头顶。

这马显然是金头用来前往山外,购回杂物布匹的。二人从吊脚楼外又找到了马车,只半个月没有打扫,车身上就因为潮气长满青苔。他们就在屋中用灶锅煮了顿热食,吃罢之后又喂饱了马,给它挂上车轭。

封师古见鹧鸪哨眼底十分疲惫,也不忍这人再多劳累,就自告奋勇来驾车,让鹧鸪哨抱着孩子进了车厢,多哄哄,别叫他哭闹。老马识途,不需要多加指挥,等封师古一挥鞭,就自顾自顺着山中小道往前走。

封师古驾着马车悠哉悠哉,仿佛真是一名单纯的旅人,带着自己的妻儿出门踏青。他稍稍鞭了一下马背,回头冲车帘里的鹧鸪哨说:“这孩子怎么办?等到下个城镇,把他送到哪个寺庙道观么?”

鹧鸪哨在里面嘘了一声。方才寻找衣物之余,鹧鸪哨也在某户人家寻到些草药,喂给这孩子吃了,勉强令他热度退下。远离村寨之后,这小孩虽不说话,却一直在流泪,慢慢才累得睡着,眼底一片红晕,仿佛瞳仁里的红色沁出来。鹧鸪哨把从村中搜罗来的衣服盖在他身上,又往里裹了裹,才悄声道:“再说罢。”

要麻烦封师古把他带回家也太过不讲理,可自己早决定孤身前往云南,万万不可能带个需要照顾的孩子。贸然把他送去佛庙、道观,又怕妖狐未死,找上门将他掠走。鹧鸪哨进退为难,想起这孩子身世可怜,又受那苗女所托,是必要给他寻个好去处的。这样思虑半天,本就连着几天没有歇息,身心俱疲,就靠在马车壁上,慢慢合上眼睛。

山路崎岖,车轮时不时压到石头,就往起颠簸一下,鹧鸪哨是习惯的;忽然车厢一停,这颠簸骤然停止,反而把鹧鸪哨惊醒了,听见外头有个脆生生的女子声音,笑道:“这位大哥,打听一下,有没有看到个道人?”

两人同时想到那把金苗银针盗走的老道,但对方是敌是友无法分辨,鹧鸪哨刚要掀开车帘,就被外头封师古一只手臂拦住,不叫他露脸。封师古不知鹧鸪哨乃后世鬼客,在这里除他之外,断没有认识别人的道理,只听对面询问道人,万一是鹧鸪哨在哪里杀了人、结了仇,叫别人看见了道人的装扮呢?就把自己身体挡在车门前头,操着口蜀语笑道:“啷个有什么老道?”

鹧鸪哨用衣服叠成枕头,给那孩子垫在身下,又扯开发辫,装出睡眼惺忪的样子掀开车帘,低声询问:“二哥,来问路嘞?”

封师古听见这称呼一怔,面上不显,答他:“没的来问路,说要找个道人,这荒地道道,哪来的道人?”

鹧鸪哨瞥过一眼,是一男一女,男的骑着头驴,由女子牵着;那女子面相十分漂亮泼辣,睁着双亮亮的眼睛,毫不畏惧地瞧向他们二人。就笑着凑到封师古耳边:“幺妹儿愣是好看,怕是二哥骗过人家,叫人找上门了噻?”

这声二哥叫得封师古耳朵根都要软了,忙别过脸去,不看鹧鸪哨是什么神色,轻咳两声,“你哥我这么把细,哪在外头随便找个妹儿插花?”又面对那两人正色道:“我们兄弟伙出来贵州跑跑生意,赔得裤子都脱咯,你们两个要是山上打劫嘞,我们也给不出钱。”

那男人笑着摇摇头,拉起自己的裤管给他们看:那裤管下是一条木腿。紧接着说:“我是个残废,我阿妹是个女子,如何能劫了你们。那道人被妖物附身害人,我们要找他寻仇,二位兄台倘若见过他,请务必告知。”

封师古蹙眉想了想,一副为难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道:“你们有啥子怨仇我们也管不得,我只晓得前头有个寨子,好惨哦,每家每户都死了人,叫人砍了脑壳,把舌头都钉在门上。”就见那对兄妹面上顿时一凛,也顾不得多言,朝他们拱了拱手,快步向苗寨行去。

鹧鸪哨叫封师古催动马车,在他耳边悄声道:“方才那二人中的男子背了条长匣,你可看见了?”

封师古答:“是个红色的匣子,跟个棺材板似的,怎的?”

鹧鸪哨道:“那里面是一柄红伞,我曾在湘黔交界看过类似打扮的人,他们出身五行道。说是道门,其实也是邪门,一个师父收养五名孤儿,叫他们自相残杀,如同养蛊,只有活下来的一人才能得到真传。”

说是看过,其实是杀过。鹧鸪哨最不喜这些妖人趁着乱世四处骗人钱财,谋害人命,见到了总要除去。但此间种种不便与封师古多言,就被他悉数隐去。而将人舌头钉死在门上的习俗,倘若不是出自苗门,那大约便是五行道中的传统,杀人之后割下人舌,叫鬼魂死后到了阎罗殿上也无法讲述冤屈。

至于这对兄妹为何追杀老道,老道又是何时被那狐狸附身,便不是二人感兴趣的了。他们说话声有些大,将那孩子惊醒,揉着眼睛钻出车帘,跟只小兔儿也似。封师古叫他:“哎,你饿不饿?”顿了顿,皱眉道:“我们不知道他名字,这样哎来哎去的也不是办法。”

他们忘记了问那苗女,这孩子又被吓得失言,没法说话。封师古想了想,道:“古苗自有刀姓,那苗女又赠我们腰刀,因此才能救你性命。本官便做主,把刀改成道,你就叫道衍罢。”他这样说了一通,看那孩子用红眼睛瞅着自己,就自嘲地笑了笑:“你又听不懂,我说这么多做什么。”

鹧鸪哨却说:“这名字十分好,衍字不绝,他命运虽苦,也定能平安顺遂。”

封师古也是一时兴起,随口给他编了个名字,没想到得鹧鸪哨赞赏,立时觉着自己起的名字十分不错,简直如梦中吞鸟,得来妙笔生花。

这样驾着车行了很久,直到天际稍黑,怕在山中行路遭了野兽,鹧鸪哨就叫封师古停下,拴好了马又生起火堆,晚上轮流守夜,第二日再走也不迟。

三人守在火堆旁,只见空中月光甚明,周遭群星寥落。道衍躺在鹧鸪哨腿上蜷缩起身体,鹧鸪哨给他盖好衣物,轻轻哼唱起催孩童入睡的民谣。

鹧鸪哨虽说祖上来自西域,但族人迁离故土多时,早在江南一带定居,除了面貌里仍带点色目血脉的痕迹,生活习惯早同化了。他自小带着师弟师妹,哄他们不要哭的时候,唱的也是母亲常给自己哼的江南小调。

他一面轻轻拍着道衍的后背,一面低声哼唱起来,那曲调又软又柔,如同越女浣纱,轻飘飘落在道衍眼睛上,把小孩儿眼皮压得沉了,眨动徐徐变慢,最后贴合在一起。

封师古知道是吴语,也听不懂,就在旁边躺着,竟渐渐也被哄睡了。模模糊糊将入梦时,忽然想起都说江南美不胜收,江花似火,春水如蓝,他从没去过。就忽然想问鹧鸪哨一句,江南真的那么好?

又想,应当是很好的,因为……

封师古在梦中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像浸在水里一样。一睁眼,果然在水里,水波推着他,他摇头摆尾,是一条金色鲤鱼,鱼鳞亮灿灿的,一瓣一瓣衔在一起,如同镶了一身玉衣。他游得极快,什么鱼兽也捉不住他——忽然眼前出现一条直直的鱼钩,也没有鱼饵,就那样愣生生地在水里沉浮。

封师古想,这是哪个蠢人,这等年岁了,还学周人垂钓,要等贤主?又围着那直钩转了半天,心想,我就咬一下,不碍事,左右钩不到我,我可以逃。

然后封师古就咬了上去,一阵天旋地转,他被人钓上船头。封师古扑棱扑棱拍打尾巴,就被人捡在手里,那人挑起斗笠,露出下头清凌凌的一双眼睛,嘴角抿起,眼神儿无喜无波的,似乎他这金鲤鱼也没那么合心。

这……这……他怎的没梦见浣纱的西施,反而碰见了直钩的恶道?

这恶道将他从鱼钩上取下来,随手丢回水里。就算是在梦中,封师古也咕噜噜吐出一连串不甘心的气泡。

他凭什么都不喜欢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