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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gory:
Fandom:
Relationship:
Characters: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eries:
Part 1 of 【鬼吹灯】千秋
Stats:
Published:
2019-08-05
Completed:
2023-10-26
Words:
168,124
Chapters:
43/43
Comments:
4
Kudos:
32
Bookmarks:
4
Hits:
1,192

【鬼吹灯】千秋

Chapter 18: 酆都

Chapter Text

封师古从梦中惊醒,鹧鸪哨仍在看着火堆,早见他睡得很不安稳,隐约嘟囔着什么“直钩”,什么“西施”,笑话这小青年流落野外还惦记着做春梦;等封师古一朝梦醒,就低声揶揄他:“封家主是同哪位西施黄粱相会了,如此大的阵仗。”

封师古从靠着的树上猛地把脊背打直:“本官说了什么?”后背都炸起毛来,生怕叫对方发现什么端倪。直到听见鹧鸪哨说些“西施”、“钓鱼”之类的词才安心下来,紧接着升起一股子怒气。

哪位西施?还不是你这直钩钓鱼的西施?话到了嘴边又难说出口,总不能说自己日思夜想,把个恶道请进梦里。就没好声气地用气音说:“本官是同美人把酒言欢,还没喝到口里,就有个人催我,起来——起来——”他拉长了音调,“本官心想,起来做什么?那人就骂我,起来守夜!”

鹧鸪哨被他逗笑,将拨弄火堆的木棍递过去,轻声道:“既然封家主起来了,不如当真守一会儿。”

封师古是气鹧鸪哨连梦里都不稀罕自己,对守夜这档子事是没什么怨言的。更何况他大少爷五体不勤,白日里捉动物摘果子的事儿还要交给人家,看一会儿火就看一会儿火罢。

他想着,随手把衣服上的余灰掸去,守得十分无聊,就拿手拄着下巴,去看鹧鸪哨被火堆映得阴影分明的脸颊。

鹧鸪哨睡觉的时候呼吸极浅,动也不动一分,似乎随时能被惊醒,从梦中捉起刀来。但眉间皱起的峰峦总算平缓下去,看起来比平时要和善三分。

这样凶一个人

也不贴心贴肺的。

封师古自己心里都奇怪,自己到底看上他哪里了?想到苦恼处,拿木棍一拨篝火,噼啪跳出许多火星。

其实大多数少年人念念不舍的情动,都只是求不得,又放不下,牵牵挂挂,直到年过不惑心仍惦念。倘若当真得了在手,兴许早就没了趣味儿,就当作个年轻生命的过客,匆匆忘记。这可说是轻浮薄情,但难说是一种过错。

而鹧鸪哨连犯这过错的机会都不给他。

封师古哪里知道鹧鸪哨身世坎坷,早下定了决心,不寻到雮尘珠,就不去耽搁别人;只当这搬山道人没尝过男色,或脑子里就没长这根弦,你和他提情,他还要和你称兄道弟。

只许他自己一身轻松自在。

搅得人这么心烦意乱的。

封师古心中埋怨了两句,心说总要把他关节撬开。就将往日里追人家姑娘的法子都想了个遍,直想到天明,也没觉得哪种能对症下药。熬到太阳出山,眼底就暗了一圈,钻进马车沉沉睡去,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又被山路震醒,揉着眼睛勉强爬起来。

他平日里坐的马车,座椅下都装了减震的弹簧,车内十分宽敞,又铺了绵软的椅垫。若是椅垫也不想枕,还有漂亮丫鬟们香喷喷的膝盖,连话都不必说,自然有书籍和点心来解乏。这种平常人家用来载货的马车,莫说什么点心、丫鬟,路上碾到块石子,就能让人脑袋往车底板撞三回。

换做封师古赶车的时候,他就抱怨:“这路颠得人鸟儿疼。”抱怨归抱怨,还是要好好干活。他四体不勤,就在鹧鸪哨去树林里找水打猎的时候生火饮马,把从村中摸来的小锅架好;也幸亏道衍身体虚弱,性子又文静,不喜欢到处跑闹,给二人省了不少麻烦。

这一日鹧鸪哨依旧钻进林中寻找食物,等再回来时,左手里拎一只野兔,右手提了一串树枝,上面缠着密密麻麻的细藤。封师古以为是他捡回来的柴火,等接过一看,才发现藤中藏了许多果子,多是一茎生二果,每一颗有拇指盖大小,红艳欲滴,十分娇俏。

封师古看这果子生得可爱,趁鹧鸪哨正给野兔剥皮,摘下一颗放进口中,拿牙齿嗑开果皮,顿时一小股汁水涌进口里,味道如酒。他又捏起一颗,就看身旁道衍不知什么时候蹲在那里,拿红眼睛可怜巴巴地瞧着自己。

封师古用那果子逗他:“想吃?”

道衍眨着眼睛,用力点了下头。封师古赞许人坦率,兼之生性爱玩,小孩子喜欢什么,给他就是了。就把那果子喂进他嘴里,见道衍吃了一颗,脸上红扑扑地十分可爱,又伸手来要,就一颗一颗地喂。等鹧鸪哨拎着兔肉过来打算串在火上烤,就见藤上红果所剩无几,这守在旁边的一大一小,大的没怎么样,小的则昏昏沉沉,满脸通红。

鹧鸪哨忙用手去摸道衍脸颊,怕是他又发烧,在野外难以医治。等道衍把头枕在鹧鸪哨腿上,一打嗝,冒出股酒味儿,感情是吃果吃多了。鹧鸪哨哭笑不得,同封师古说:这果子名为桐荟,一枝双生,若是过了熟期,里面果肉就渐渐化为汁水,饮来如酒,常有蛇攀缘在树枝上吞之,如吞鸡卵,食后昏昏欲睡,如同黄酒治蛇,所以也有个雅号,名叫青戒。

这果子只是味道似酒,成人吃了不会如何。道衍却年小体弱,多吃几颗自然就醉了。鹧鸪哨将他抱上马车,转过头揶揄封师古:“二哥好兴致么,把个孩子吃醉了。”

封师古嘟囔:“也不是故意的……”听鹧鸪哨“恩?”了一声,就改口道:“好了好了,本官知错了。”说着将袖子一挽,脖子一横,大义凛然道:“且给他喂点血进去,自然酒就能醒。”

其实封师古也不知道自己的血能不能解酒,说出此话,只是为了让鹧鸪哨给他个台阶下,说一句“哪至于如此?”,也好顺坡下驴。但这搬山道人十分气人,反倒蛇随棍上,点头道:“十分有理。”说着抽出匕首,叫封师古坐在自己身边,把小碗放在地上,拿刀刃在他手腕上比划。

封师古心里一凉,心说大风大浪都过来了,难不成要被人在这荒山老林里割腕放血?嘴上固然十分强硬:“给他喝几口也喝不死我!”可是本性怕疼,老早把头偏了过去。鹧鸪哨想起自己脖颈上被他划伤的口子,心说你给别人来一刀的时候倒不含糊,口中道:“还要替道衍感念你大恩大德……”

封师古只觉手腕一凉,被什么东西划了一道,紧接着滴滴答答,有液体顺着手指往下流,鼻端隐隐闻到腥味儿。他明知鹧鸪哨不会让自己有性命之忧,却还是头晕目眩,浑身软绵绵地顺势后仰,躺倒在鹧鸪哨腿上,喃喃道:“我,我不行了,我死了……”忽听鹧鸪哨终于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心中惊疑,小心翼翼张开一只眼睛去看,看见鹧鸪哨正拿了那只死兔子,兔子被割开脖颈悬在他手腕上,温热的血顺着他手腕往下淌,正落在下头的碗里。

封师古又气又吓,脸都白了:“你又戏弄人!”

鹧鸪哨笑道:“不过是孩子吃醉了酒,叫他睡一会儿也就是了,哪至于让二哥破费?”

封师古自知理亏,只得闭嘴躺回鹧鸪哨腿上。他之前当真以为自己失血,头脑仍旧昏昏沉沉,心说大抵是要晕倒当场了。眼前恍惚一片,又看见鹧鸪哨笑得眉眼飞飞的样子,心中怒意反而少了点:就算当真喂自己的血,死在他腿上也不差。

就这样沿着湘黔边境,在山中行了两三日,终于渐渐看到沿途的村寨。偶尔有一两家开在道旁的茶棚,隔了老远就能看见随风飘扬的幌子。两人就用零钱买一些干粮随身带着,等到了城镇再做其他打算。

正轮到鹧鸪哨驾车,封师古在车里呆了一会儿,嫌空气太闷,就从帘子里钻出来透风。马车窄小,又兼路面崎岖难行,偶尔颠进土坑里,封师古的头就会撞到顶棚,痛得他抱起脑袋暗骂。

忽然又一次颠簸,封师古早做好撞痛脑袋的准备,忽然发顶一软,转头看去,是鹧鸪哨一手拽着缰绳,另一手护在他头顶。

鹧鸪哨问他:“热了?”

封师古皱起鼻子:“道衍哄睡了,我出来透透气。”紧跟着笑得眯起眼睛,挤在鹧鸪哨旁边,要一起去拽那缰绳,被鹧鸪哨戳着胸口按在一边:“道旁有人,你也不怕不好看。”

“怕什么!本官在京里的时候,出了名的…”封师古话还没说完,就觉有个什么东西“嗖”地投到怀里,他本能接住,力道倒不大,展开手掌一看,却是一枚青杏。封师古疑惑地往左右寻找,就望见路旁酒家里绿袄青裙的女子从门口收回身子,终于没忍住,又悄悄探出头,发髻上晃着根红钗。

“呵!本官说什么来着——”封师古回头,以一种微妙而得意的眼神望着鹧鸪哨。鹧鸪哨见状微微勾起嘴角,回看他:“怎的?人家看上你了,不表示些什么?”

封师古心说这搬山道人是装傻充愣还是当真不开窍?但也不烦恼,眼看着车要走远,就顺手解下自己腰间玉坠,喊着:“那位娘子!”说着把玉坠投出去,听见一声清脆的“啊呀!”。

那女子慌慌张张小步跑出来,正把那玉坠接在手里,只见是一只饱满晶莹的玉兔,两眼儿拿画笔点了似的,红润喜人,十分可爱。她一抬头,就见那俊美郎君眼儿带笑瞧着自己,霎时脸红过颈,心口如怀幼鹿。

她看见马车一晃一晃地走远,听见那郎君声音远远传过来,说:“娘子的心意,我这一块玉也报答不得!”

啊呀……

她忍不住把玉兔捧在胸口,痴痴地望着马车行尽的方向,直到再也望不见。

封师古见那女子脸儿通红的,就把头转回来,颇为得意地朝鹧鸪哨挑了挑眉。他相貌本就惹人,却总要摆出舌灿莲花的样子,油腔滑调,不使人放心。此时脱去那层俗气的皮,像洗去往日里涂在脸上、装扮成白面无常的脂粉,那点得意洋洋的少年情态,令鹧鸪哨微微一怔。他惊觉自己原本那点心动被这情态激得几乎压抑不住,要从胸膛里跑出来,忙别过脸不去看封师古,往马背上猛地一鞭。那匹驽马受了疼,长嘶一声,正把车轮碾进坑里,马车顿时一个颠簸。封师古个子高,顿时又一头撞在门框上,疼得他咬牙切齿,骂了两句,也不知这马发什么癫。

自古以来,都是少年不羁的意气最为动人。封师古若是知道自己梦里都不被这人喜欢,到头来竟在无意间惹他心动,免不了要气闷吐血。

马车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就这样载着他们到了临近的城镇门口,城门楼像一尊生了锈的秤砣,黑漆漆地蹲在那里,头顶悬一块写着“酆都”的牌子,张开大口,无声地看人鱼贯来往。

封师古笑说:“这是进了鬼城了。”据说东汉末年,张道陵创立“五斗米教”,其孙在此设立道教“平都治”,称其为北阴大帝治理的鬼都。说着十分阴森,其实布置摆设,百姓穿着,悉与外人相同。

虽然三人中有两人都无官凭路引,但封家经营巫盐矿脉,同巴蜀一带的盐商联络十分密切;且家中素善巫术,在临近都是有名的,平日里封师古就常借着四处云游的借口盗发古冢,此时虽形容狼狈了些,依旧能把鹧鸪哨二人带进城去,住上客栈。

财不露白,两人不好用那些碎金,就由封师古出面,找相熟的盐商借出银钱,又托他们往青溪封家送信。其实既然进了城镇,鹧鸪哨未尝不可半夜入人宅地,顺手取些为富不仁之人的财物救济。但身边带着道衍,即使这孩子没了爹娘,又目睹许多血淋淋的惨事,鹧鸪哨依旧不愿让他学去江湖中人的脾性。他们这些人,说好听了是绿林,说不好听了就是盗匪,一辈子风里熬雨里钻,难得片刻安生。而真正能金盆洗手的,除了当年那位张三链子张三爷,世上能有几个?好不容易从那恶道手中逃出,若有可能,鹧鸪哨还是希望道衍能过上平凡人的生活。

封师古把信件递给旁人,见鹧鸪哨神色不定,安慰他道:“你也不必担心,从这里到青溪,水路走不过三五日。等我大哥带人过来,送你官凭路引,把道衍接回我家。”怕鹧鸪哨误会,立刻补充:“不叫他做这些盗墓的事,我大哥岐黄之术在蜀中也是有名的,叫道衍跟着做个学徒,学些本事,往后可以自立门户。”

鹧鸪哨心说:路引之类的东西,我抢一份也就有了。但既然答应那苗女照顾道衍,不当真见到可供托付之人,他确实放心不下,就耐下性子,同封师古在酆都中呆了几日。

人生地不熟的,他们也不敢叫道衍出去,就整日闷在屋里,时间长了,把个小孩闷得蔫蔫不乐。二人见状,就将他带到集市上,买些吃的玩的。又见这孩子长相实在扎眼,就买了顶虎头帽,给藏起满头白发。三人刚走出店门,忽见一人穿着十分华丽,手腕上、脖颈上挂满金珠玉佛,一动就哗啦作响,被剩余几人推嚷着往城隍庙走,听着话里话外,是那人经营佛店生意,把次货充好,被人发现了仍不承认。旁人见了都习以为常,鹧鸪哨去打听,才知是酆都城中的风俗,若有二人争执不下,就要去城隍庙中,坐在金虎神的背上。谁坐稳了,那即是有理;坐得不稳,便是心中有亏。

封师古冷哼了一声:“恶人须去善地寻。这些开佛店卖佛祖的,素来没什么好人,心里鬼太多了,要用佛爷压着。”

两人都不想看这热闹,正欲转身走人,忽听“啪嗒”一声,那佛店老板被人推搡,从袖里摔出个黑漆漆的东西,顿时十分紧张,连辩解也不顾了,俯身把东西抄入怀中,重新掖好。但只这一摔一捡的功夫,就叫封师古看得分明,骤然停下了脚步,拽住鹧鸪哨的袖口,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那个匣子……”他顿了顿,“匣面上的图案,和我在神堂中见过的十分相似。”

鹧鸪哨神色一凛:“你当真?”

封师古也只是匆匆瞥过一眼,记得不很真切,努力回忆了一番,道:“那纹饰用金粉描的,画的是一只凤鸟,笔法不似中原,我当不会记错。”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将衣袖盖在道衍头上,不叫旁人看见他长相。那苗寨古匣被妖狐掠走,怎会流至酆都,落在个佛店老板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