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十年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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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口说瞎话是侦探的必备技能之一。
——
在搬出大学宿舍之后,我一直在寻找一处新的住所。因为下学期要去英国做交换生,我想寻找能够短期租住的地方。
其实比起民宿我拥有更好的选择,大学周边有不少公寓,交通便利,紧邻商业街,虽然价格要更加高昂一些,但是我也并非负担不起。
让我选择去租用这家人的房间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这家人的男主人是一名警察,上个月刚刚因公殉职。
作为一个普通的大三学生——哪怕是犯罪心理学专业的,也并没有进警局实习工作的机会。而且虽然我的未来工作和谈判与审讯紧密相关,我对实践的兴趣也并不大,我更喜欢研究与理论方面,实践只是为了得到更多的信息与数据。
比起公寓里其他充满生活气息的普通人邻居,我更加好奇警察家属的心理。而且看资料这家人还有一个上高中的儿子和上初中的女儿,父亲的殉职对他们会有什么影响,也令我十分好奇。
因为我的性别和年龄,想入住这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个年轻男性对于孤儿寡母的一家来说危险性太大了,这个家现在的主人,夜神幸子委婉地表示更希望招募一个女性租客。她很紧张,手指一直不安地拽着衣角搓动,从她指腹的粗糙程度可以判断她之前应该是一个全职家庭主妇,丈夫的死亡对她打击很大,让她不得不出租家里的客房来补贴家用。如果她现在还是待业状态,也许我能撬开一个突破口,毕竟无论是女装再来还是租用临近的房屋都显得太过刻意,我不希望被带着偏见看待,那样采集到的信息未免太过失真。
于是我先是编造了一个因为家境贫穷被富二代室友欺凌赶出宿舍又住不起公寓如果再找不到住所就只能流浪街头去酒吧当牛郎谋生的悲惨故事,又表示认识的一个朋友家里正在招聘保姆,阿姨您在儿女上学期间刚好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我不是很擅长演戏,不过这位妇女明显是一位心地善良心思单纯的人,她担忧地看着我,最终同意了我的请求。
这时候,从楼上走下来了一个人,我循着声响扭头看去,看见了一名少年。如果说我去酒吧当牛郎只是勉强谋生,那么他长大后大概是可以点燃全场争着往他的衬衫领子里塞钱的类型。
他的脸因为年龄尚幼还带着婴儿肥,显得圆润可爱,但是那股阴郁厌世而早熟的气质并不符合他的年龄。他同样看见了我,然后表现出了并不明显的敌意。
“阿月,你怎么下来了?”夜神幸子的眼睛被这个身影点亮了,她中断了与我的交谈,迎了上去,语气像对待易碎的珍宝,“是饿了吗?还是吵到你了?”
夜神月。这个名字终于把一些信息串联到了一起,虽然对青少年的审判是不公开的,不过我凭借敏锐的嗅觉还是得到了一些风声:上个星期发生的一起未成年人正当防卫杀人案,最终被无罪释放的少年,似乎就姓夜神。
这并不是一个常见的姓,我选择这里也抱着一定的希望,不过没想到这47%的概率真的中奖了。这起案件的有趣之处是名叫夜神的少年并不是被害者的第一攻击对象,他目击了一起抢劫强奸案,然后趁歹徒不注意,冲过去夺过了弹簧刀,捅死了歹徒。
更有趣的是,夜神月的父亲夜神总一郎正是死于一场抢劫案,不过并不是这种深夜小巷子里的单人作案,而是一起抢劫银行的团伙作案。这群劫匪中有一个疯子,在身上绑了炸弹,在同伙被警方控制住之后试图和人质同归于尽,而夜神总一郎就死于解救人质的途中。
夜神家得到了一笔抚恤金,但是这笔一次性的钱并不能维持这个家庭直到长子参加工作,新的经济来源是必须的。
我很好奇夜神月犯案时的想法,父亲的死对他产生了多大的影响?他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杀死那个抢劫犯的?我清楚这些因为好奇产生的疑问对创伤者相当不尊重,但是我也无法忍住不好奇。不过我不会蠢到直接问出来,虽然我不打算以后去当个谈判专家,但是话术是必备技能。
“没有。这个人是谁?可以请你不要把脚放在我们家的沙发上吗?”少年的语气相当冷淡,被指出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在夜神幸子转过身去和少年交流的时候习惯性地蜷缩起来,同时一边思考一边咬自己的拇指。这只是一种癖好,有些人就是下意识地选择让自己舒服的小动作,比如说思考的时候挠头或者敲击桌面,比起飞溅的头皮屑和发出噪音,我的选择是相当无害的。
“这样坐会让我的推理能力增加40%。”我一本正经地阐述道。
“你是个侦探?”少年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感兴趣的神色。
“不完全是——我喜欢推理小说。我只是来寻找我的住所的。”
“他是龙崎,东大的大学生,想要租我们家的客房。”夜神幸子的表情很奇怪,那种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阿月,你介意吗?”
“没什么,家里很缺钱吧。只要不要打扰我学习就行。”少年看上去不想再多待了,我注意到他的目光在我的学生证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神色冷淡地上了楼。
后面夜神幸子带我去看了我的房间,房间内收拾得很整齐。只要加餐费就可以和这家人一起共进三餐,我当然没有拒绝。
搬出宿舍的理由有一点是真实的,我受不了我的新室友,我的新室友也受不了我。在他搬进我的宿舍之前我一直住单间,我有一定程度的洁癖和强迫症,但是大学男生80%都是垃圾场工人,生活在垃圾堆里,夏天身上充满异味,我找不到第二个单间宿舍,于是我搬了出来。用完晚餐之后我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写夜神月的档案,毫无疑问他将是我的下一个活体观察对象,研究书面案例固然有趣,但是生活中能和杀人犯交流的机会还是相当少的,除非以后我进入警局机关工作,那样应该可以接触到很多。
但是我确信,即便是在众多的杀人犯中,这个未成年罪犯也是相当突出的那一个。并不是出于自卫、金钱利益、性冲动、暴力倾向这些常见的原因,而是为了拯救一个陌生的弱势者,精准地在歹徒的要害刺了8刀,确认断气之后报警自首,最终无罪释放。
这真的是……太有趣了。
佐证我的想法的是当天凌晨三点,我在阳台上碰见了那个少年。他的脸色在月光下十分苍白,似乎是在噩梦中被惊醒的。他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看着我,我盯着他因为睡觉被弄得有些凌乱的领口和袖口,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在自残?”
他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朝自己的袖口看去,他穿的是长袖睡衣,白瘦的手腕露出来,皮肤光洁。当他看见自己的手腕之后,意识到被我诈了,年轻人还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怒气和更深的警惕明显地表现在眼睛里。
我不介意他对我暂时的负面情绪,这是我建立话语权的小手段。意识到我没有通过伤疤这种明显的痕迹猜测出他的行为,再考虑到我的专业,应该能够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
“我不会告诉你的母亲,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竖起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巴,“但是与此相对的,你也要配合我的工作,好不好?”
Chapter 2: 十年前(二)
Summary:
态度端正是谈话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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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先声明,我不是恋童癖,对未成年人也没有任何性趣。
虽然硬要说,我对“性”只保留了最基本的生理反应,在青春期男生们喜欢看a片的时候,我看的最多的是尸体的照片——各种死法的。我想应该不会有人会对尸体肿胀的乳房和下体发情的,那样的性癖会下地狱的。
“夜神君应该做的第一件工作是——”我故意拉长了腔调,看见少年强忍着紧张与不安的表情,感觉心底的恶趣味得到了满足,“——现在回去睡觉。小孩子不睡觉可是长不高的。”
“我已经上高中了,不是小孩子了。”他先是下意识地反驳,然后意识到这句话有些幼稚,又不服气地反问,“况且你不也没睡觉吗?”
“熬夜是大人的权利。”我理直气壮地说。这时候也许可以趁机摸摸这个小大人的头,但最后我也只是目送他回了卧室。
现在透气结束了,我也应该回自己的房间继续写论文了。
我并不会参与夜神家的每一顿饭,因为我的作息时间和他们的相比就像是生活在不同的时区,我称之为L时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存在于我的时间表里,除非第二天八点我有早课,还有一个不出勤就会扣完平时分的导师,我基本很少出现在夜神家的早餐餐桌上。
比起米饭这种亚洲主食,我还是更喜欢吃面包(因为可以涂抹果酱),不过粥饭也是不错的选择(因为可以加白砂糖)。当我往早餐牛奶里加了六茶匙白砂糖时,我收获了夜神家全家人的震惊目光。
在知道我对甜食的极度偏爱之后,夜神幸子便会经常买一些果子回来,这些日式甜点比起玻璃橱窗里的蛋糕要便宜得多,我也有幸品尝到了日本的时节甜品。她是个善良体贴的女人,可惜上帝总是喜欢对善良的人施以不幸。
夜神妆裕,这家的小女儿也逐渐消除了对我这个陌生人的恐惧,大概是甜品的功劳,女孩子总是要更喜欢甜食一些。她是个天真纯粹的孩子,能看得出来她的母亲和哥哥把她保护得很好。
而我和这家的长子夜神月的第二次私下接触,发生在那晚之后的几天。
夜神君是他们全家的骄傲,即便是对于我这样的陌生人,夜神幸子也能如数家珍地说出她优秀的儿子的成就。
他乖巧懂事,成绩优异,相貌俊秀,运动神经也很好,从幼儿园到国中都是班级里最闪耀的新星。如果没有他父亲的意外,这位小公子应该会继续顺风顺水地成长下去,直到受到他父亲的影响进入警界。
说到她对于儿子的期望,夜神幸子泣不成声。她只是需要一个倾诉者,对于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人类的倾诉欲望反而是最高的,这个陌生人可以是我或者任何一个不了解他们的人。这位接连遭遇丈夫殉职和儿子杀人的中年妇女,精神早就已经位于崩溃的边缘。
我没有说话,沉默地听完了这场倾诉,我想,她其实也不需要人来告诉她怎么做。在儿子与女儿放学归来之后,这位坚强的母亲早已整理好情绪,询问他们的学业情况,然后准备晚饭,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晚饭后,我敲开了夜神月的房门。
少年已经换上了居家的常服,他在看见我的到访之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然后就是很明显表现出来要让人意识到“他不高兴”的不高兴表情。但他还是让我进去了,然后关上了门。
我快速地扫视了一下他的房间,第一印象便是:整洁。不像是一般男生房间的杂乱,无论是床铺、书桌还是衣橱都收拾得整齐干净。并不全是夜神幸子的功劳,在更换衣物、打开书包书写作业之后,没有看见乱扔的裤子和外套,也没看见书桌上杂乱的课本、习题册和笔支,所有放置在外面的物品都被安放在合适的位置,也许他的强迫症不比我轻。
少年人还没有学会掩饰自己的不满,他坐在自己的转椅上双臂抱胸开始“兴师问罪”:“我以为你不打算再向我解释些什么了呢。”
“如果夜神君是这样想的,我不解释也没关系。”我立马转身做出要走的姿态。
“喂!好吧,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看穿我的,你能说给我听听吗?”少年着急地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语气急切。
“他需要喊我什么?”我纠正他没礼貌的措辞。
即便不回头,我也能猜出男孩此刻的脸上是怎样别扭的一副表情,毕竟这个称呼他只在夜神幸子面前喊过我,过了几秒,我听见一声磕磕绊绊的呼喊:“龙崎……哥哥。”
我满意地转了回去。
卧室里只有一把椅子,我没有抢小朋友座位的恶习,所以我蹲在了他的床上。夜神月看着我欲言又止,我怀疑他后悔让我留在这里,但是现在再把我赶出去就太吃亏了,只能忍气吞声。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让我感觉我像一个抽背学生课文的老师,我不知道他私下里是不是也是这样端坐,那未免也太累了。
“所以……我认为一般人不会对一个陌生人突然说起自残的话题,你发现了什么?”夜神月询问道。
“并不是你的表现让我怀疑你,你当时衣服整洁,熬夜在学生中也并不罕见,让我做出这个猜测的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推断而已。”
“能说给我听听吗?”他紧盯着我,透亮的琥珀色眼睛里充满好奇。
“首先我得知了关于你的两条信息,这两条信息结合一点心理学知识,你有自残倾向的概率就提高到了78%。第一,你成绩优异,你的母亲对你的期望值很高,这对你来说是一种压力;第二,你杀过人。”
夜神月的眼神在听见第二条信息之后就变了,他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我:“你为什么会知道?”
“你看过我的学生证不是吗?我有我的一些情报渠道。”
“所以你是为这个来的?你认为我对你的论文有帮助是吗?”他的脸上已经浮现了愤怒的神色,语气也尖锐了起来,我毫不怀疑我接下来只要说错一句话就会被这家人扫地出门。
“这是个巧合,我发誓。”我举起双手,轻车熟路地撒谎,“但是了解你的情况之后,我想帮助你,夜神君。”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他冷冰冰地说。
“你最近一直在做噩梦对吗?而且你看起来比同龄的男孩要瘦5~8斤,饭桌上你甚至开始抵抗吃肉类和红色的食物,夜神阿姨已经很担心你了,如果她再知道你在自残……”
“你想拿这个威胁我?”他怒视过来,像一只发怒的小狮子,不过对我来说毫无威慑力就是了。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夜神君,让我们都冷静一些,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他这下没有着急反驳我了,只是还在气鼓鼓地瞪我,我只觉得有点口渴,想尽快结束去喝一杯加了七颗方糖的红茶。
“你有医师资格证吗?”半晌,他发问道。
“没有。”我干脆地回答。
“那你打算怎么帮助我?我为什么不去找更专业的心理咨询师?”他似乎有些气笑了。
“第一,我是免费的,这并不表示我的水平很差,我是我们专业的年级第一;第二,我应该比去外面找心理咨询所要隐蔽,夜神君不想被夜神阿姨发现吧?加上资金问题,他不可能在不惊动夜神阿姨的情况下接受心理咨询。我是你最好的选择,夜神君。”我并不喜欢推销自己,这样我感觉自己像一块在菜市场被挑肥拣瘦的五花肉,但是这是取信于他最快的方法,我没有这个耐心去当什么知心大哥哥。
他眉头微蹙,确实是在认真思考的样子。良久,他终于口风松动:“好吧……我可以试一试。我需要做什么,跟你聊天吗?”
“聊天确实是今后治疗的主要内容,但是我想先做另一件事情。”我煞有其事地说道。
“什么?”他疑惑地看过来。
“把你的上衣脱了。”
Chapter 3: 十年前(三)
Summary:
在侦探面前说谎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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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的上衣脱了。”
在听见这句话之后,男孩的表情空白了几秒钟,然后受到惊吓似的捂住了自己的前胸,好像我是什么变态恋童癖。
我意识到自己的措辞似乎确实有不妥当的地方,咳嗽了两声之后非常自然地接上了一句:“我想看看你的伤口需不需要做处理,我学过一定的医疗护理知识。”
他看起来半信半疑,不过最终还是只挽起了自己的袖子。
夜神月是右撇子,自然选择把伤口留在左胳膊上,挽起的袖子下面是纱布——他十分理智地对自己的伤口进行了处理。解开的纱布下是数道新旧不一的细长伤疤,都已经结痂,久远的伤疤脱落血痂之后露出新长出的粉红色嫩肉。常见的美工刀留下的自残痕迹。
这些刀痕密密麻麻,我数了一下有14道,如果加上伤口愈合的因素,他至少每天会往胳膊上划两道伤口。不过自残并不是一种频率固定的行为,一般是压力大抑郁情绪严重时行为重,压力小抑郁情绪轻时行为轻,行为严重时划上5-6道也是有可能的。根据那天晚上他的过激反应,有85%的可能他刚做完噩梦自残完出来透气就被我撞到了。
我是个喜欢窥探别人的秘密的人——这点确实有些变态,但是“八卦”不是人类的天性么?只不过我感兴趣的方向有些小众而已:我喜欢去探究人的极端心理。
普通人是不会去犯罪的,在法律法规下群体会遵循趋利避害的本能龟缩在条条框框下,“犯罪”是突破规则的举动。有些人犯罪是因为受到压迫,有些人犯罪是因为扭曲的三观和精神状态,基本可以归为外界因素和自我因素两类,其中外界因素占大多数。犯罪心理学家观察罪犯就像是观察受到了外界刺激的小动物——这点当然是我的个人想法——然后研究他们的受激心理,总结规律为破案做出贡献。
发生在这个孩子上的情况相当特殊,我总是对特例更感兴趣一些。虽然夜神月在短时间内经历了相当沉重的打击,但是我直觉他并不是单纯为了调节情绪释放压力自残。
他的母亲对他的期待出奇地高,可能和他一直以全校,甚至是全地区第一的成绩升学有关,也就是说他从小就在这种高压环境长大,而我并没有看出他拥有旧伤(不排除伤口较轻完全愈合没有留疤的可能),说明他的心理素质相当强。
有没有可能是连日的打击冲破了这道防线?有33%的可能,但是他在白日表现得相当平静,完全不像是心理防线被彻底突破的模样。
那么更可能的是……自我惩罚。结合他在晚上做噩梦的表现,亲手杀人肯定比得知父亲去世的冲击力更强,他一直被自己杀人的事实困扰着,加上父亲生前是一位优秀的警督,他的正义感想必也相当强,本来要成为一名优秀的警探的人竟然亲手杀了人,这份罪恶感将这个孩子吞没了。这个因素占主导的可能性是65%。
“所以你看出什么了?”信任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夜神月警觉地察觉到我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迅速地把绷带缠了回去拉下袖子。
“夜神君处理得很娴熟。不是第一次做了?”
“有时候我会帮父亲上药。”他选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回答,然后紧追不舍,“所以你要怎么帮助我?”
“首先你要更信任我一点,夜神君。”
“我可以保证我说的都是实话。”他的脸依然是紧绷的。好吧,看来暂时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不过基本在预料之内。
“那让我们先进行一些基础的谈话吧。首先,你的名字是?”
“夜神月。”
“年龄?”
“15岁。”
“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看书。”一个稳妥的回答。
“有喜欢的歌手吗?”
“巴赫。”……未免太过于保守了。
“喜欢的课后活动是?”
“看书。”
“可以尽量不要使用重复的回答吗?”
“那就……看新闻。”我真的在询问一个15岁的年轻人?
“喜欢的科目是?”
“数学。”这个倒是不出所料。
“放学后是一个人回家吗?”
“当然是和朋友一起。”
“夜神君有几个朋友?”
少年难得沉默了两秒钟,似乎是在思考他朋友的数量,但是我更倾向于他在编织一个合适的谎言。
他没有朋友。这是我的直觉。
如果要为这个结论增添一些证据,那就是,我没有观察到任何称得上是“礼物”的东西出现在他的房间里。书桌,书柜,床铺,床头,墙面,阳台飘窗,所有的物品都是以一种统一的审美呈现在我眼前,这本身就很奇怪了,像是装修时的样板房。他的房间里面没有别人的痕迹,这是他的领域。
“五六个吧,我朋友不是很多,不过跟班里人的关系都挺好的。”夜神月给出了一个他认为合适的回答。
“说谎。”
“什么?我没有……”
“不用急着否认,夜神君,你骗不过我。”我露出一个微笑,“甚至可以说……虽然我才认识你不到一星期,但是我比你的同学和父母都要了解你。”
“你不觉得这句话太傲慢了吗?”他冷冷地瞪着我,显然是生气了。我理解他的性格,也知道怎样激起他的怒火来撬动他的心防,他很忌讳别人探查他的内心,做出猜测,尤其是错误的猜测。
“不是吗?你难道没有想过,是因为他们太愚蠢,无聊到一眼就能看透,所以才不跟他们交心的吗?”
“我没有这样想!”他飞速地反驳我,脸颊都涨红了,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们都是我的同学……我不会这样贬低他们。”
身份。我嗅出了这个关键词,循循善诱:“你害怕不合群是吗?但是你很难抑制优越感吧?因为你是不世出的天才,第二名和你的区别就像乔戈里峰和珠穆朗玛峰的区别,很少有人能记住第二名的名字,因为第一名过于耀眼。”
“你究竟想说什么?”他缓缓冷静下来,审视着我。
“我也是,夜神君,从小到大我都是第一名,所以我能理解这种感受。”我放缓了语气,缓缓突破第二层防线。“你大可以去东大的论坛和官网搜我的名字,我并不寂寂无名。”
“我有能力解决你的问题,所以你现在能信任我一些了吗?”
沉默。夜神月的手交叠在一起放置在大腿上,拇指不安地互相摩擦着,他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的拇指,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我好整以暇,丝毫不担心结果,他犹豫得越久内心反而越受折磨。他没有向别人倾诉过,我有75%的把握,即使面对警局提供的心理咨询帮助他也很难做到信任对方并全盘托出,我要做的只是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最优的倾诉对象”,拿到最详尽真实的信息。
现在,他除了信任我,别无选择。
最终,他闭了一下眼睛,重新直视我:“你想问什么,我会尽量回答的。”
“你还能回忆起案发当天的日期和地点吗?”
“可以。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9月8日,我下补习班后回家的路上。”
“所以说,你只是路过了案发现场。你是被什么吸引过去的?”
“……求救声,女性的求救声,混杂着男性的骂声,我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发生了什么。”
“你父亲之前带你处理过案件吗?”
听见“父亲”两字之后夜神月浑身颤抖了一下,他的呼吸变重了,眼睛的焦距从我的脸上移到了虚空中的一点,这可不是正常的反应,就算是为父亲的去世而悲痛也不对。
不过有一个解释能够匹配他现在的情况,那就是:在杀人之后梦见了死去的父亲。据我所知,夜神总一郎是一位富有正义感和责任心的上司,在前线以身殉职就是最好的体现了,以他的职位本不需要冲锋在第一线的。
“……是的,但是我只是看文件资料,照片和警察收集来的证物,家父不让我去现场。”他的父亲把他保护得很好,结合他对妹妹的保护,真是令人羡慕的东亚家庭关系。
“在看见歹徒持有武器的情况下,你为什么会选择跟歹徒搏斗而不是报警?”
“因为来不及了啊!他已经在脱她的裤子了,如果等到警察来的话,她可能已经受到侵犯了……在我面前……难道我什么都不能做吗?!”
“你不担心你的生命安全吗?你很有可能刺激到歹徒被他用刀捅死,然后连累那位受害人女性一同受死。你没有想到这种后果吗?”
“我……我当时没想这么多。我只是觉得,我觉得不能这样,我得做点什么……她就在我能听见的地方求救啊,如果是父亲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可以救下她的,为什么我做不到?”
夜神月的语序已经陷入混乱,他的瞳孔失焦,呼吸凌乱,手指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在白天重新回到了那场梦魇中。
“你知道你自己的运动水平不差,加害者正沉浸在犯罪中,不会注意到从背后偷偷接近的你,你是有把握才去接近他抢走他的武器,对不对?歹徒为了方便施暴,把弹簧刀折叠起来收在了口袋里,你看见了外露的刀柄,很轻易地偷走了它。你一直保有理智,不会拿自己的生命犯险,所以在抢到武器之后你首先做的就是限制对方的行动能力。”
我起身走到夜神月身边,随便拿了他桌子上的一支笔,放在他手里,然后双手拢起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捅去。
“你从背后袭击歹徒,第一刀你捅歪了,可能是因为紧张,你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对吗?你本来想直接捅到心脏的,但是刺到了脾脏。歹徒察觉到剧痛想要反抗,被你用左臂勒住脖子,右手反手握住刀向他身上刺去,你记住了人体解剖图,每一刀都刺穿了内脏,你刺了7刀察觉不到他反抗的力度后才停手。”随着讲述,我引导笔尖依次点在我的脾脏、肝脏、肺部和心脏的位置。
“握上那柄刀的时候你就知道刀刃的长度在刺穿歹徒之后不会刺到你,所以你用了这种击杀方法,你也知道因为你的年龄不会判刑对不对?因为你很聪明,不计划好一切你是不会贸然行动的,我很了解这种自以为是的聪明。”“所以我想问你,杀人是什么感觉?你是在用那个歹徒泄愤,对吗?”
Chapter 4: 十年前(四)
Summary:
也许以后我之后失业了可以去当个心理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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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想问你,杀人是什么感觉?你是在用那个歹徒泄愤,对吗?”
这句话就像是一根针刺到了夜神月的神经一样,他从椅子上暴起,擅长运动让这个少年拥有非常好的平衡感和爆发力,我被他推倒在床上,双手抓住那支笔横卡在我喉咙的位置,如果是刀会相当有威慑力,但是现在只是硌得让人有些恶心。
我用一只手抓住他握笔的右手,僵持出一个空隙,这样我的呼吸能够通畅一些。他很明智,用两只手的力量来弥补青少年和成年人的力量差距,不过我也没认真抵抗,夜神月想压制我还得过上五年呢。如果我想反抗,双腿夹住他的腰一扭就可以脱身,但是我的目的不是打赢这场架,或者说,这种局面在我的意料之内,是我一手促成的。
在外界压力环境下,必然有内倾的崩溃或者外倾的爆发,我提供了压力环境,现在夜神月想要夺回主动权,暂时处于弱势能够在他放松之下套出更多的信息。
“我说了,不要妄图揣测我的想法。”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犬齿露出来,像发怒的狼崽。
“所以我说中了对吗?因为你父亲的殉职,你开始对犯罪者抱有一种极端的仇恨心理,那条小巷的抢劫者激起了你的恨意,你站在正义的角度上用了私刑,把对方幻想成关在监狱里的杀死你父亲的行凶者——他们团伙还有人因为死缓蹲在监狱里呢,如果表现良好还能重出社会,但是你的父亲永远地离开了你,你觉得这样非常不公平,对吗?”
我看见他的指关节用力攥到发白,但是手还是很稳,没有一丝颤抖,good boy,真是优秀的心理素质,用刀把人质的喉咙割喉是最愚蠢的犯罪者。
“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在盛怒中他突然冷静下来了,我感觉到他的双手进一步施力,把笔又贴在了我的喉咙上,冰冷的塑料感让我很不舒服。我有点失望,但更多的是兴趣盎然,我知道攻破夜神月心防的战术失败了一半,但是这份心性的珍贵程度让我可以容忍这次的失败。他的未来会让我更满意的。
“到此为止你和其他的高智商青少年罪犯并没有很大的不同,高道德型擅长自我开脱的罪犯我也读过不少案例……”我缓缓开口,趁夜神月被话语吸引的时候双腿夹住他的腰一扭颠倒了体位挣脱钳制,同时右手一拍他握笔成拳的侧面,从另一头抽出那只笔,起身施施然把笔重新放回了笔筒里,重新看回滑坐到地板上正怒视着我的夜神月,“……不过你的自残原因很有趣,夜神君。”
“我确实对你有所图,但是这对你也是一个机会,不如我们做一笔交易如何?”
——
自那天以后夜神月的态度转变让我始料不及,一般来说遇见我这种无礼的怪胎普通人只会想着避而远之,但是他恰好反其道而行之,对我表现出了一种诡异的热情——像是披着羊皮的狼懒得在同类面前继续伪装了。
【“实不相瞒我自己调查解决过不少案件,而夜神君你……应该会对犯罪学很感兴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所以你是个侦探,你之前骗了我。”夜神月突然打断了我的话。
“是吗?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而已,我需要让自己的形象看起来不那么……不寻常。”
“我妈妈确实不会让一个奇怪的私家侦探住进我们家,尤其是这种时候。”有趣,看来他受到过一些记者的骚扰。
“所以如果你想获得阅览我的私人资料的权限的话,就配合我的调查吧。”
“关于我父亲?”
“不,关于你。”】
——如果当时知道他这么“自来熟”我可能会后悔。我瞄了一眼桌上放的小镜子(是我新买的,我之前从来不需要这东西好吗),夜神月正趴在我的床上看我的专业课教材,我能勉强看到书页最上面一行字:“人类之间总会有许多侵犯性、越轨性的行为,那这些侵犯行为是怎么产生的呢?弗洛伊德非常关心这个问题,他认为,人类的……”为什么我的私人空间会受到侵犯,这是一个问题。
一开始夜神月还会规规矩矩地搬椅子过来看书,但是他发现我很少待在我的床上时,就理直气壮地占据了我的床——拜托,在这种事情上也有好胜心是不是太幼稚了一点?
而且,我只是给了他查看我资料的权限,并没有教导他的义务。我在思考的时候通常是忽略外界的,所以当他神不知鬼不觉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的时候我吓了一跳,转头看见一张无辜的脸:“我叫了你很多声,但是你都没有搭理我。”
我不得不摸出一沓A4纸和一支笔塞给他:“列一张清单,每天晚饭后再统一问我。”
他露出一个乖巧甜美的笑容,露出了小虎牙:“谢谢龙崎哥哥。”
上帝。我摸了摸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上臂。
等我结束一段文字的写作之后,我再次看向镜子,发现夜神月趴着睡着了。那本书确实有够催眠,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下去的。我赤着脚近乎无声地走到他身边,从他的手下抽走了那本砖头似的课本,放回了自己的书架上,然后给他盖上了毯子。
他的头枕着自己的胳膊,睡颜很安稳,没有做噩梦的迹象。如果我的观测没错,他最近已经没有再继续自残了。
【“为什么?”
“为什么?”我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你一点都没变。”他学着我,抱膝蹲在椅子上,尝试了一会似乎是觉得不舒服又把腿放了下来。
“我应该怎么变?”
“你不害怕吗?”夜神月非常迅速地瞥了我一眼,然后又低头去看自己的指甲缝。“依照你的推论,我并不是见义勇为的好孩子,只是一个……杀人凶手。”
“确实,一般人是会害怕的吧。”我点头赞同他的言论,然后话锋一转,“但是夜神君你见义勇为的结果并没有变啊。”
“我并不是真心想救她的!”夜神月猛地抬起头,棕色的眼睛里泛着一层泪光,痛苦和挣扎有如实质。
“你觉得自己的心意不够纯粹,是吗?”
“是……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出来的,但是……你说得对。”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佝偻了身体,弯下了腰,把自己缩成一团。
“你本可以不承认的,我没有证据,那些全都是我的猜测,就连法院也是以结果定论,不会以你内心的想法定罪,但是你承认了。”我放缓了语气,安抚似的说道:“你在动摇,对吗?你不知道自己究竟做得对不对。”
“我在做……我觉得对的事情。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但是,这次,我……我不知道了。”夜神月的声音低低地传来,“我记得一切……我冷静地处理了一切,然后是梦……循环的梦。我梦见了父亲……他用失望的眼神看着我,说我做得过激了……是这样吗?父亲为什么会因为罪犯谴责我?”
“夜神君,做一件事情判断的维度有两个,一个是性质,一个是程度,你做的事的性质是对的,虽然在种种因素的影响下你确实做得过分了,但是不代表你完全是错的。”
“……是这样吗?”
我看着眼中浮现出希冀的少年,明白自己的话语给了对方一根救命稻草,救赎他从自我责罚的苦海中浮起。
“只不过下次让对方失去行动能力就够了。”我轻描淡写地做了结语。】
我很清楚夜神月为什么没有选择对其他人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这是他的阴暗面,他无法忍受不够纯粹正义的自己,因为他意识到了杀人的恶,潜意识化作夜神总一郎在梦中谴责他。同时他也害怕旁人的目光,自己在他人心目中的形象是否会受到影响,为此他会更加努力地伪装自己,不露出一丝马脚。
但是这种压力对于一位15岁的少年来说还是太过沉重了,自己的恶于表现出来的善形成了更强烈的反差,这种反差不吝于撕裂灵魂的痛苦,于是他想到了用流血的方式来“赎罪”。只要惩罚了身为“恶”那一面的自己,直到他觉得施加的惩罚已经足够了,他就能重新接受自己,生活如常。
但是这种界限完全是主观唯心的,为了感谢夜神夫人的善良和夜神月的配合,我不介意使用一些话术加速结束他自我惩罚的进程,继续放任这孩子内耗下去不知道会产生怎样的后果。似乎也因此我收获了夜神月奇怪的好感,这倒是在我的意料之外了。
我不知不觉蹲在椅子上睡着了,短暂地打了个盹之后我清醒过来,看见桌面上多了一碟牛奶布丁,小镜子里是空荡荡的床铺和叠好的毯子。
我吃了一口香甜丝滑的牛奶布丁,满足地眯起眼睛,这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Chapter 5: 十年前(五)
Summary:
人类的情感比任何一种已知的物质都要复杂。
Chapter Text
在接近12月底的时候,学校放了寒假,没过两天夜神月也放假了,当然同时带回家的还有一张优异的成绩单。
当时我恰好在客厅窝在沙发上吃金平糖,听见了夜神幸子惊喜的声音:“又是全校第一!阿月,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夜神月的声音则相当冷淡了:“没有,妈妈。而且现在家里也没有什么闲钱吧。”
“给你奖励还是够的……”我对偷听母子两的对话没什么兴趣,就没再关心后续了,而且这种对话还没有从彩色金平糖里面挑出草莓味的吃掉有意思。
我听见夜神月上楼的脚步声,但是没走几步他就顿了一下,重新走下了楼梯。我直觉他可能是来找我的,虽然这种直觉毫无根据。
他果然在我面前站住了,我奇怪地看向他,那张清俊的脸上有一种隐秘的期待:“我考了全校第一名。”
我花了一秒钟消化了一下他对我说这句话的用意:“恭喜你?不过对夜神君来说只是取得了意料之中的成绩吧。”
“嗯……”他抿了一下嘴,“但是前段时间我的成绩有下滑过。”说着他迅速地瞟了一眼厨房里正在准备晚饭的夜神幸子,确保她听不见我们的对话,“我还是第一名,但是我做错了一些我本不应该错的题,我知道这跟什么有关。所以……谢谢你。”
他认真地道完谢,然后向我鞠了一躬,这下真的有点吓到我了,我眨了眨眼,心想没事反正我也不是诚心要帮你的……不过我也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
“夜神君,伸出手来。”
他的表情有些困惑,但还是伸出了手。我抓了几颗柠檬味的金平糖放在他伸出的手心上,对眼神迷茫的夜神月微笑道:“这是奖励。不过即使没有我的帮助,我相信夜神君一个人也可以走出来的。你的心智非常坚定。”
他垂眸看向手心中的几颗金黄色的星星形状的金平糖,手指合拢把糖果握在了手心中间,又说了一声低低的谢谢。
——
转眼间新年就要到了,贺年片如同雪花一般塞满了夜神家的信箱,相当一部分都是寄给夜神月的,不过以他的人气倒也正常。
“明天就是新年了,但是龙崎的贺年片一张都没有呢。”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差点让我打错了字,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我一边把腹稿打到屏幕上,一边分心回话:“不是让你进门之前敲门吗?”
声音停顿了一下,语气幽幽的:“我敲了三遍而且说着‘打扰了’才进来的,你不是照样什么也没听见吗?”
一句话正好打到了末尾,我转头和夜神月对视,看见他很无语地看着我。啊,有这回事吗?也许我有时候是会这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吧。
“没有贺年片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他很快接上我的话题,大概已经习惯了我的跳跃性的说话方式:“是啊,不论交好的同学和朋友,龙崎的家人总会送的吧。你在东京上大学不是吗?话说你新年也不回去真的没关系吗?”
嗯,又是这种无聊的话题……我重新把注意力转回屏幕上,边打字边说话:“没关系,因为我没有家人。”
“是这样啊……等等,什么?”这下即使不用转过去我也能想象到夜神月脸上错愕的表情了。
“之前好像没有机会跟你们说,我是福利院出身,也就是所谓的孤儿,所以没有家人,因为性格的原因也没有什么朋友。之前我都是一个人过年,不用同情我,因为我觉得一个人挺好的。不过这次是第一次和别人一起过,如果你们家很注重习俗还请多多担待了。”
几乎没有停顿地快速说完这些话,我就像完成一项任务一样松了口气。说实话我正等着夜神家的任何一个人问呢,这样我就不用自己主动解释了。
“啊,这样……”少年的声音有些恍惚,他顿了一下,应该是花了几秒钟整理了一下信息,然后问了一句:“那你之前的假期都待在哪里?学校的宿舍假期应该关闭了才对。”
“单人公寓。”
“小学呢?你没有资金来源啊。”他的关注点怎么怪怪的……
“我是高中才从福利院搬出来的。”
“所以你放学就直接走回福利院?你的同学不会说闲话吗?”
天啊,他怎么这么多问题?我停下打字,现在我的思路已经完全被打乱了,我转头看向夜神月的眼睛,看见了纯然的好奇和关心。
“那所学校接收了很多福利院的孩子,我不是什么特殊的存在。”
“但是你没有朋友。”
“这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吗?你也没有朋友。”
“是,但是我会有一些表面朋友。就算没有交心,但是平时课间聊天,放学回家或者偶尔出去玩不至于孤零零一个人。一直一个人的话……不会很孤单吗?”
“孤单吗?”我思考了一下,缓缓开口,“我倒是觉得为了合群强行把自己融入集体,无论表面多么融洽内心却清楚自己的格格不入这样更孤单。我只是从小就清楚我和大部分人都不是一类人罢了。”
夜神月听见这句话就愣住了,垂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我便重新回头去写我的寒假作业,等到写了不知道多久,再转头,他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
晚上吃的是荞麦面,缘由大概是吃这种很容易断的面条可以和去年的霉运断掉,奇怪的习俗。我不喜欢吃面条,因此不过多评价。
客厅的电视放着红白歌会,夜神妆裕和夜神幸子都看得津津有味,据我观察夜神月对这种节目没什么兴趣,只是在配母亲和妹妹看而已,偶尔担当一下吐槽役的角色。我以写论文为由溜回了自己的房间,其实只是单纯觉得没必要这时候打扰一家人的跨年罢了。
次日早上我破例早起了,因为夜神家表达出了想带我一起去寺庙祈福的强烈意愿,说实话我一向对这种大型活动敬谢不敏,我未来过得如何也不是由神明决定的,只是实在盛情难却(为什么夜神月非要早上敲了半个小时的房门把我叫醒?)。
早饭先吃一小碗年糕汤(也叫杂煮),夜神幸子给我做了红豆汤的,这让我稍微有胃口了些。然后夜神幸子端出了一个巨大的双层漆盒,里面便是提前准备好的御节料理,丰富的食物用小碟和小盒装盛在里面,大多是冷食。这样说也许会比较有条理,因为现场大概是这样的:
“这是什么?年糕?好大一块。”
“是杂煮。”
“这个叫做杂煮吗?夜神君懂得真多呢。”
“……是你太缺乏常识了。这个不应该是日本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情吗!”
“但是三岁小孩应该不会写汉字吧。”
“……”看见白眼了,夜神君。
“啊,这个好丰盛啊。”
“毕竟是只有新年才能吃到的御节料理。”
“这个炸鱼可以和你的金山*(*:用栗子或者是红薯煮好并捣碎,堆出一个小山头,日语称为“金山”,有祈望发财之意。)换吗?”
“……你拿自己喜欢吃的就好。”
大概就是这种奇怪的气氛吧。
用完饭后我们去了就近的寺庙敲钟祈福,夜神兄妹都穿了和服,一人着深蓝色唐松与竹纹,一人着粉色芍药纹,看布料是夜神幸子新裁的,看来这位母亲宁愿节省些吃穿用度也要为两个孩子做一身新衣服。
祈福的流程很简单,投一枚硬币,拉住绳子撞一下钟,然后双手合十许愿便可。据说是钟声会驱散一年的厄运,带来幸运。
但是当我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要许愿的时候,我突然大脑陷入一片空白,我从来没想过有什么是可以向神明祈求的,就算是每年的生日蛋糕我也不会点蜡烛,直接跳过了许愿的环节。犹豫片刻,我选了一个非常通俗的愿望:希望新的一年诸事顺遂,平安喜乐。如果可以,希望夜神家的福运能好一点,他们确实是好人,应该得到同样的回报。
许愿是只用这样心里想一想就行了吗?我刚才算许了两个愿望吗?那就只让第二个愿望生效吧,反正我自己没有什么许愿的需求。
不过像我这种不信神不诚心的人许的愿望真的能成真吗?许愿的时候需要在脑海里想象神明的样子吗?但是我不知道神明的样子,想象镜饼的样子可以吗?还是要想象愿望成真的场景比较好?
……算了,再纠结下去神明都要嫌我烦了。我睁开眼睛让开位置,让两个小辈许愿。夜神月和夜神妆裕许愿的动作要熟练很多,而且像是早就想好了愿望的样子,闭目合十片刻就已经许好了。
在走去抽取运势的路上我跟夜神月闲聊:“夜神君许了什么愿?”
“愿望说出来不就不灵了吗?”他不赞同地看向我。
“还有这种规定吗?”我顿感无趣,其实我对夜神月会向神明祈求什么还挺感兴趣的。
走着走着,我突然想到一事,轻呼了一声。夜神月奇怪地转头看我:“怎么了?”
“我想到一个很适合许愿的内容,但是可惜已经许过了。”
他看起来更好奇了:“是什么?”
“明年……应该是今年了,要去英国留学,不知道会不会顺利。”
走了两步我才发现夜神月突然顿住了,落在了后面,便驻足喊他:“夜神君?”
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恍惚,但是很快回神了,快步赶了上来。夜神妆裕和夜神幸子在前面走着说小话,倒是没发现夜神月的异常。
“什么时候走?”
“下周。”
“这么急?”
“要提前过去熟悉一下环境。”
“你……还会回来吗?”
此时正值冬日,空气非常清冷,行人交谈间呼出一团团白气。新年来祈福的人很多,我们混迹在人群中间,如同两滴水汇入溪河。但是当我看见夜神月孤独的眼神的时候,知道我们两个其实都格格不入。
我没能回答那个问题,因为我们的目的地已经到了,抽运势的地点离敲钟许愿的地点不远。我也抽了运势,拆开签封一看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吉。
夜神妆裕和夜神幸子抽到了小吉和中吉,夜神月抽到了大吉,此时夜神妆裕正围着她好运的兄长叽叽喳喳地蹦跳着,企图蹭一点好运气。
我站在一旁看着夜神月无奈的样子,其实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仿佛有一层薄膜已经隔在我们中间了。这种感觉在回程时他有意无意地回避与我的视线交流时更加明显。
等到要走的那天,夜神一家人为我在机场送行,夜神妆裕和夜神幸子都显得有些感伤,并且热情地欢迎我回日本时再来拜访;夜神月则全程的表情都显得有些寡淡,他似乎已经平静地接受了我会离开的事实,然后平静地把我清出他的世界。
我想我是无法理解这种感情的,我没有不告而别,也留下了我的邮箱,为什么他会做出这种反应?
我是以交换生的名义去的英国,这样可以享受更多的补贴,后面我也成功考上了大学的研究生,用奖学金炒股小赚一笔之后彻底在英国定居。
我的网站依然在运营,每天给我推送各国各地的案件,我的空余时间几乎都花在了这个网站上面,我也会撰写我的博客,记录一些破案的思路和类似尸体上的120种淤伤的信息。
夜神月给我写过邮件,关于夜神家的生活近况,呃,类似这样的内容,还有一些关心我生活的语句,还有很多敬语(真的很多)。我并不会寒暄,所以一般回复得比较简短。看情况他的生活已经逐渐回到正轨了,他未来应该会成为我的同事,毕竟他是那么地想成为一名警察。不过这对我也同样意味着……无聊。
优秀的警察,平凡的日本家庭,对我来说都是不值得关心的事情,世界上有那么多类似的事物,我为什么要为这种东西花费额外的精力?就算我曾经在夜神家生活过,但是对我来说也已经是遥远的过去了。
夜神月在我去英国的前两年还寄过几次包裹,有一个包裹不慎丢失了,至今我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包裹里面一般是日式的点心和御守,还有一些类似贺卡的零碎物件。但是这些好意积累起来只会让我觉得……像是负担。后面我换了邮箱地址,和夜神家的联系彻底断绝,这段回忆便也被压到了最底层。
直到我留学英国的第九年的某日,在一个案件的相关资料里看见了那个有些眼熟的名字,故事的齿轮才重新开始转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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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我以“L”的身份担任过不少警局的特别顾问,在线上为他们提供技术支持,同时也在他们的信息管理系统中埋进了一个小程序,来抓取我想要的信息,这样我就可以通过数据来得知全球的犯罪情况。听起来有点像大数据是吗?
而那个引起我兴趣的案子就是从这些被抓取的数据中发现的,东京的犯罪率在过去的3个月得到了显著下降,仿佛受到了某种威慑一般。我顺着这条线索查了下去,发现了一个更有趣的事实:东京地区的罪犯死亡率和失踪率在近三年内达到新高,相当明显的人为因素,总不能是罪犯们都自觉自杀潜逃了吧?
但是在深入调查之后我察觉到了一丝诡异之处:死去的罪犯大致可以归为以下几类:1.在庭审判决中得到过轻判决的罪犯;2.未能被警方逮捕的恶性杀人犯;3.其他不具有明显特征的类型。前两种的特征明显,如果作案手法有固定模式,应该早就立案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连环杀人案件能够立案的依据一般有三点:1.受害人的人际网络的重合部分,尤其是和受害者有矛盾的人;2.作案手法有明显特征(一般是犯人的表现欲较强);3.有其他证据证明犯案的凶手为同一人。如果凶手在这三点之外,又没有留下能够证明身份的痕迹,就相当难以确定身份,无法确定是同一人所为。
我调查了一下这些罪犯受害的详细资料,发现无一都是证据过少成为了悬案。因为受害人本身的亲密关系较常人就较少,有些甚至没有亲密关系,导致受害人失踪、或者尸块被环卫工人或其他社会人员延后数日才发现,腐烂了一定程度导致无法采集到关键信息。
如果假定凶手为一人或团体作案,从凶手会挑选受害人、会处理现场隐藏自己的信息看来,应当是有组织类型的杀手;但是从和受害人没有关系,没有特定凶器,也没有固定的杀人手法来看,也符合一部分无组织型凶手的特征,应当为混合型杀手*。
但是有一点非常奇怪的地方——杀人动机是什么?据调查结果显示,受害者死前和死后基本只有生命被夺走了,不求财也不求色,如同幽灵一般的死神降临在他们头上,夺取他们的生命。如果是为了复仇不可能和受害人毫无来往,这大概是本案的最大疑点。而且这种类型的案件,团体之间很难达成利益一致,所以我更倾向于单人作案。
不管怎样,我确实对东京这种奇怪的现象燃起了浓厚的兴趣。在我翻阅东京警视厅的人事档案的时候,我的视线停在了一个眼熟的名字上——夜神月,樱田门最年轻的警视,可谓是精英中的精英。尘封的回忆被重新翻出来,抖落尘土,这个少年犯确实让我印象深刻,尤其是他的犯罪动机——偏激的正义。
我注视着档案上青年面容英俊的证件照,比起记忆中脸颊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少年褪去了稚气,显得更加成熟稳重,那双棕色的眼睛目光清澈坚定,正气凛然。也正是他3个月前擢升为警视,这种微妙的巧合让我非常在意,也许是时候该回一趟日本了,我用大拇指压住下唇,露出一个饶有兴致的笑容。
我通过学校邮箱向东京警视厅传递了希望合作交流学习的意愿,对方答应得非常爽快,很快回了信同意我以特别顾问的身份协助警方办案。对这个结果我已经早有预料,毕竟我也是博士毕业的Senior Lecturer。
当我乘坐飞机到达东京的时候是东京时区的上午十点,天气阴沉沉的,降水概率达到54%,我拖着行李箱把行李放在预定的酒店,简单洗了个澡,准备先去警视厅附近的咖啡厅吃个午饭再去报道——其实就是领一下工作证和(我大概率不会久待的)工位。我的工作时间相当自由,不需要坐班,可以选择去现场勘查,或者留在局里审讯,对此我还是挺满意的。
我挑剔着招牌走进了一家咖啡厅,门扉开合间敲动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在闻到咖啡豆独有的轻微发酵的酸味和花果香气的时候,我就能判断这家的咖啡确实不错了。我一般不轻信网站上的推荐,而是更喜欢依靠自己的鼻子和舌头。
进门后我简单环视了一下店内的装潢和客人数量,顺便读了一下他们的菜单,结合客人点单的菜品就分析出了这家店的招牌,回头客还挺多的嘛。在心中盘算好要点的菜品之后,我排在了队尾,这条队列并不长,只有四人。
在进行排队这种无聊的活动的时候,我通常会观察周围的人群来判断他们的职业和经历,这算是一种有趣的消遣。当我的目光不经意地划过身前正在排队的顾客时,我的视线一凝,注意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修剪整齐的棕色头发,目测1.8m的身高,体重55kg左右,体型匀称,身着西装。虽然我并没有看见这个人的正脸,但是一种直觉般的预感让我试探性地叫出声:“夜神君?”
那个人回过头来,露出一张清俊的脸,正是夜神月。真人比起照片上更多了一种鲜活的生命力,咖啡厅暖色的灯光打在他的侧颊,光影让他的五官更加立体,是媲美明星般的俊美。在看见我的那一刻他棕色的眼睛微微睁大,瞳孔自然放大,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我确信他认出了我,顺势打了招呼:“好久不见。”
只不过短短一瞬,他就恢复了常态,露出了礼貌性的微笑:“是龙崎吗?真是……好久不见了。”
“嗯,因为一些事情回来了。能在这里遇见夜神君真是碰巧啊。”
我注意到他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跟我拉开了一点距离,眼神的聚焦也并不在我的脸上,而是略微偏右的虚空处——我有哪里很惹人厌吗?我记得我出门前有洗澡啊?
“是啊。”他一副不想多聊的样子,刚好前面两人也点完了单,夜神月顺势就转过身去和店员点单了。我在他身后听见他点了三杯美式和两杯拿铁,糖分各异。他拿了小票和号码牌就想去一旁找个座位等候,被我叫住:“夜神君经常来这家店吧,有什么推荐的吗?”
在我偏头去观察他的这个角度,他垂下眼睫凝了半秒钟,很快又抬眼露出温和明亮的暖棕色眼睛,语气听不出半分勉强的感觉:“龙崎喜欢甜口的话,推荐他们家的黑糖拿铁,黑糖味很纯正,而且有奶油顶,你应该会喜欢。”
“请给我一份标准糖的黑糖拿铁,外加一盒巧克力甜甜圈,带走,麻烦了。”
在我拿到小票和号码牌之后,夜神月仍然站在原地等候,当我看向他的时候,他瞟了我一眼:“你不是想跟我聊聊吗?我知道个好位置。”
我们到了一处偏里面的卡座落座,夜神月靠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手自然地搭在扶手上:“你怎么知道我常来这家店?”
我习惯性地脱鞋蹲坐在座位上,“店员对你的态度明显要热情,而且他知道你的口味。啊,这里可以脱鞋吗?”
“……一般来说还是不要在公共场所脱鞋的好,不过这家店的服务态度很好,你可以放心。”
“夜神君给我推荐了一个好地方呢。”
“所以你为什么会来东京?”
“我以为夜神君能猜到。”
“东京发生了你感兴趣的案件,你要和警视厅合作。”他调整了一下坐姿,一只手撑在了脸颊处,眼睛上挑着看向我,“是这样吗?”
“bingo.”
“毫不掩饰啊……方便透露是什么案件吗?作为你的【同事】,我最近可没听说能劳驾【L】的案件。”
“因为掩饰也没有意义吧,尤其是在夜神君这种聪明人面前。倒是夜神君还一直关注我,让我受宠若惊。”
“你给我看过你接受委托的网站,记一个网址对我来说不是难事。所以,案件的事情是需要保密吗?”
“不,夜神君不知道这个案件应该是因为它还没有被记录在案。不过夜神君你没有发觉这个案件倒是让我有些在意……”
“现在反倒开始吊人胃口了吗?如果不想说就不必说了。”
“东京连环杀害罪犯案件,我认为东京正有一个杀手在收割法庭和警界的漏网之鱼,夜神君有什么看法吗?”
恰逢此时,天际传来一道闷雷,然后是可怖的寂静。阴云在聚集,酝酿一场大雨。
“……听起来像是都市传说一样的内容呢。不过是龙崎你,会有这种匪夷所思的想法倒也正常。”夜神月露出兴意阑珊的表情,恰好此时服务员把他点的咖啡送上来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
“就是这个换来的职位吗?”
夜神月脸上礼貌性的微笑消失了,“你说什么?”
“让东大的精英端茶送水,夜神君没有觉得你的上司德不配位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7%……不,10%。聪明、冷静、正义感、对警方的侦查手段熟悉、不被重视、表现欲……很符合我的侧写呢,夜神君。”
“谁的侧写?”
“The KILLER.”
又是一道雷声响彻天空,随之细密的雨点骤下,在玻璃窗上敲击出密集的鼓点
“所以呢,你想凭借这个立案吗?”夜神月脸上表情漠然,“警视厅不是陪你玩虚构推理的地方,龙崎。”
“这就是我来日本的理由,夜神君。我已经预见到这是一场很有趣的游戏了。”
这时我的咖啡和甜甜圈也送上来了,我起身穿好鞋拎上袋子,偏头看向夜神月:“要一起走吗?”
他冷冰冰地瞥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沉默地起身拎起了手提袋。
咖啡厅提供免费外借的伞,但是估计是我们聊了一会天的原因,等我们走到门口只剩下一把伞了,咖啡厅里的人也只剩下三三两两。这里离警视厅很近,步行大概十分钟就能到,打车实在是没有必要,但是外面的雨势估计十秒钟就能把人淋透。
我斟酌着开口:“这估计就是一场阵雨,夜神君还有人等吧,你先走,我等雨势小一点再走。”
他看了我一眼:“你不是也要去警视厅吗?一起走吧,打一把伞就好。”
“咖啡可能会淋到雨水。”我看了一眼纸质的手提袋和咖啡杯。
“那就让他们喝凉的。”
我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人在背光下显得冷硬紧绷的下颌线,不明白为什么夜神月好像突然很生气的样子……
——TBC——
Notes:
*有组织型杀手、无组织型杀手、混合型杀手:参考了《理智向左 疯狂向右——连环杀手的怪诞行为学》的定义。
*惊雷落雨的BGM:City-羽肿,非常有氛围w
Chapter 7: 重逢(二)
Chapter Text
因为夜神月两只手都提着咖啡,所以只能由我来打伞。咖啡店提供的是一把纯黑色的伞,伞面堪堪把两个成年男性笼罩住,我平衡着撑伞的高度和两人之间的距离,但是手上拎着的纸袋难免会沾到雨水。
夜神月看起来是真的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不过我注意到他把一杯美式和一杯拿铁拎在了内侧,美式应该是他自己喝的,那么那杯拿铁是给谁的?
因为是雨天,走路的速度也比平常要慢些,到警视厅的那条路上有很长一条林荫道,在树下的雨势也要小一些,呼吸间都是雨天潮湿清新的味道。
我以为夜神月会想要说什么——但是他什么也没说,视线的焦距虚无地凝在道路的前方,心事重重的样子。而我说实话也不是一个善于发起话题的人(尤其是无目的的闲聊,这种真是要命),这场雨中漫步便在沉默中度过了。
比起记忆中那个单纯的把情绪写在肢体语言上的少年,眼前的夜神月无疑成长了很多,变化大到让人觉得陌生的程度。即使面对我直白到莽撞的试探也没有展露出任何动摇的表现,但是这种反应也有些奇怪,一般警察听见自己的辖区里出现了连环杀人犯会反应这么平静吗?
或者,他根本就不相信我,也不相信有这样的案件存在;再或者,他只是因为自身经历情感本身就要比普通人淡漠——这点需要更多的信息,我需要知道他平时的工作状态是怎样的,才能判断他的那些反应背后蕴藏的真实的信息。
到了警视厅,有一个年轻警员看见我们就直直冲了过来:“月君!你有伞啊,太好了,看见外面突然下雨让我很担心啊,没有淋湿就好。”
我认得这个一脸傻笑的年轻男人,在东京警视厅的资料里有他的名字:松田桃太,父亲是警备局的局长松田圭吾,大学毕业直接进入警局工作,因为有父亲的人脉过得还算顺畅,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选择加入父亲所在的警备局而是进入了刑事局。
“咖啡厅有外借的雨伞,所以没事的。给,咖啡。”
我看着夜神月把之前拎在内侧的那杯拿铁递了过去,看来这两个人的关系不错。
松田桃太接过咖啡道了谢之后仿佛才看见我一般发问:“啊,这位跟你一起过来的是……?”
“龙崎,新来的特别顾问,以后请多指教。现在没有空手握手非常抱歉。”
松田桃太呆了半晌,打了个哈哈:“没关系,龙崎君,以后请多指教。”
乘坐电梯上楼的途中松田和夜神月在闲聊一起抢劫案,可能是上周他们刚破获的,我对这种闲聊没什么兴趣。如果要说,松田这种人大概是我会讨厌的类型,头脑并不算聪明,但是心思又很活络,因为优良的家庭背景会很有表现欲,是为了证明自己会自作主张做出蠢事的类型。我协助过各国警方办过不少案子,这种不完全听指挥的警察是我最头疼的种类。
到人事部报过到后我分配到了一间单独的小办公室,对于一个新入职的职员来说确实是不错的待遇了。在认识完犯罪对策部的警视正相泽,留下我的联系方式之后我回到了我的新办公室,打开电脑翻阅了一下内网的资料,顺便干掉了那盒巧克力甜甜圈(万幸里面有塑料纸包装,没有打湿)。黑糖拿铁很好喝,黑糖的风味很纯正,在这点上夜神月没有骗我。
简单调整好我的新电脑后我就想回酒店了,我的笔记本电脑留在了酒店房间里,在这里我可没办法工作。
走廊空无一人,现在是工作时间,基本没有人像我一样在走廊里闲逛。就在这时,我听见了一声沉闷的轻响,是透过隔音门传来的声音。我在走廊里站住了。过了十几秒,又是一声,叩在我的心跳上。
如果是普通人大概会无视这个响声直接走掉,但是对于平生最怕无聊的我,所有的异常都能引起我的兴趣。我循着声源摸了过去,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像一只猫摸到了一扇防火门前。我抬头看见了绿色的逃生标志,是消防通道的楼梯,因为有电梯的存在平时都是关着的,但是这种门没有门锁,就是为了防止突发的火情。
我直接拧动把手打开门走了进去。
首先笼罩视野的是黑暗,楼梯间没有灯,只有一扇气窗,估计正好朝阴导致并没有多少光线漏进来,墙角的逃生标志散发着绿色的荧光。我闻见了一股刺鼻的尼古丁味道,混合着薄荷和焦油的独特气味,薄荷味的爆珠烟?一转头,我看见了一点红点明明灭灭,烟头的火光照亮了吸烟者的一小片脸颊,是夜神月的脸。昏暗的光线让他的棕色头发几近黑色,他的神情因为光线的原因并看不清,俊美的五官在此时反而有种雕塑般的冷漠。
常闭式防火门在我身后自动闭合,发出一声闷响。借着最后的光线我看清了夜神月脚边还有一个微微凹陷的垃圾桶,所以刚才是他在踹垃圾桶泄愤?我心中对夜神月的画像添上了红色的一笔。
“你还真是会找地方啊,龙崎。”夜神月吐出了一口灰白色的烟雾,眼神晦暗不明。
“夜神君不再是个乖孩子了吗?”我的视线停留在他手指间的香烟上,引来一声嘲讽意味的轻笑。
“我很好奇,过去的九年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夜神月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而是又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烟头按在垃圾桶上掐灭,捋起小臂的袖子向我走来——其实我应该提前意识到这个动作的危险性的,但是我注意到了在左小臂内侧分布的密密麻麻的划痕,他又在自残了?为什么?
一股巨大的被拖拽的力度打断了我的思考,我下意识抓住拎着我领子的那只手,但是还是无可避免地被狠狠掼在了墙上。一瞬间强烈的耳鸣和眩晕感袭击了我,随后是剧烈的头痛,当我的大脑能够支配身体的那瞬间我把几根手指挤进了由虎口和手指组成的绞索里面,强行卡出一个空隙。
——是夜神月的手。
我努力睁大眼睛,模糊的视野上映照出一张扭曲的脸,暴虐的情绪在他的脸上流动,他的手指还在收紧,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我自己的手指成了附着在绞索上的刑具,压迫着喉骨。剧烈的窒息感让我不自觉地张大嘴巴,希望攫取更多的氧气,一道声音如同幻听出现在我耳边:“在习惯揭别人伤疤这点你也还是没变啊。这里没有监控摄像头,你觉得我现在把你掐死在这里会有人发现吗?”
短短几十个字,他似乎是故意要让我听清一般说得很慢,我的鼻间漫上了带着薄荷的尼古丁味——后面反应过来应该也是幻觉,因为我那时应该已经无法呼吸了。然后又是一阵幻听,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催魂一般喊叫着。
夜神月突然松手了。
新鲜的氧气重新涌入我的肺部,我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模糊的视线几次对焦,落在了正捂着脸做深呼吸的夜神月身上。他放任铃声响了一会才接起,此时他的声音已经恢复正常:“……吗,好的,我现在过去。”因为耳鸣声太严重,我基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是大概意识到这通电话可能救了我的命。
他整理了下领口和袖子就打开门出去了,留我一个人瘫坐在地上呼吸了好一会带着薄荷烟味的空气才缓过神来。我才注意到地上散落了一地我裤兜里装的应急条装糖果,手机也摔在地上碎了屏,他估计是防止我随身携带录音笔这种设备在掐着我的同时搜了我的身,真是可怕的反侦察意识。
我颤抖着手剥开了一颗糖果塞进嘴里,甜味让我冷静下来,开始复盘刚才的细节。
第一步就说不通了,为什么他会突然攻击我?就算是如他所说被我揭了伤疤,但是正常人会想直接把揭了伤疤的人置于死地吗?我的脑中闪过一个画面,是夜神月松手之后捂住脸做深呼吸的画面,那时候他的手正在不正常地颤抖着,不像是害怕或者用力过度肌肉的颤抖,作为刑警应该不会用这点力气就脱力。这点加上他重新开始自残的因素就值得玩味了。
人是有惯性思维的动物,我们的思考模式有一种奖励机制,如果做一件事情得到了好结果,大脑就会分泌多巴胺刺激我们多做这件事情,这也是上瘾的基本机制。如果夜神月当年使用自残来获得杀人之后的解脱,那么多年后面对相同的情况,他也大概率会采取相同的行动。
如果他真的是“killer”,又因为自身扭曲的正义感和高道德催生出了心理疾病也不是不可能的。应该说那种不正常的高攻击性正是躁狂症患者所具备的,服药后手部也确实会出现不正常的颤抖。
我又往嘴里塞了两颗糖嚼碎,才勉强压住了兴奋过头的眩晕感,这真的是……太棒了。果然选择来东京是正确的选择。
Chapter 8: 同居(一)
Summary:
世界卫生组织建议的酒精健康摄入量是零。
Chapter Text
“为了庆祝我们这次的行动成功,干杯!”
玻璃杯碰撞的清脆声音,金黄的生啤摇晃着,雪白的泡沫溢出。油脂和肉类的油烟气充斥在这片空间。
“龙崎怎么不喝啊,你可是这次的大功臣!”“就是,来给你满上!”
酒精。散发着刺鼻气味的,会让人晕眩的化学物质。
“好了,你们也别这么热情,人家肉也没吃多少,光给你们灌酒了。你还好吗?我扶你去下卫生间吧?”
香气。古龙水的味道,夹杂着一丝檀香,有点熟悉的味道。
我感到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又被摇摇晃晃地搀到洗手间,直到一条冰凉的毛巾沾上脸的时候神智才稍微清醒了些,眼前的人轮廓从重影回归清晰。
“如果不能喝酒怎么还来聚餐?推掉不就行了。”
我把冰毛巾盖在脸上,深呼吸了一口气,感觉脸上发热的感觉消下去了些:“我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吧。”一群人拉着人就走,而且谁知道这边有这种灌酒的酒桌文化啊……
“说明你还挺受欢迎的不是吗。”
我扯下毛巾,盯着夜神月看,罕见地听不出这句话究竟是不是嘲讽。应该是酒精让我的智商下降了40%。
现在这家伙倒是看起来很正常,丝毫看不出来上星期在消防通道掐着我脖子时的暴虐样子。那天我穿的是圆领的长袖T恤(应该说我每天都穿的同款),根本遮不住脖颈上青紫的淤痕,在回酒店的路上收获了不少异样的目光,虽然我并不在意这个。
不过接下来的几天我脖子上缠着绷带去打卡的时候这家伙也能做到装得跟没事人一样实在是让我佩服,在别人面前还做戏做全套地关心我,说实话有点恶心。一般人在面对自己的施暴对象时都会有不同的反应,普遍有自大和回避两种,但是他既不觉得得意进行施暴升级,也没有做出回避型的行为,而是就像普通同事那样相处,仿佛那天掐住我脖子的是一个幻想中的怪物。如果不是他有人格分裂失忆症,那就说明他的精神力比我想象得还要强悍。
“那我也比不上夜神君受欢迎啊。”随便敷衍了一句,我感觉稍微好受些了,思考着就这样回去还是趁机溜走。
“你好歹也注意一下别人对你的印象,如果就这样溜走不太好吧,毕竟你还要跟我们共事一段时间。这家的牛乳雪山冰不错,我请你吃,回去吧。”就像是察觉到了我的想法一般,夜神月堵住了我的退路,同时抛出了一个诱饵。太奇怪了,他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我努力思考了一会,但是牛乳雪山冰听上去很好吃的样子,只要不喝酒应该没事吧?
——
我是在一阵头痛中醒来的,费了相当大的力气才睁开眼睛,一时间只能看见眼前一片白,头还是昏沉的。过了几秒之后世界才在我的眼前聚焦,是一个陌生的房间,窗帘没有拉好,天光和生物钟唤醒了我。
我按揉着太阳穴观察四周,同时努力回想昨天发生的事情,房间是普通的单人卧室大小,目测3mx5m,不是我在酒店定的房间,内设简洁,只有床、衣柜和一张桌子。我的记忆断片在被松田和山本拉去聚餐,吃的是烤肉,好像喝了酒……好了,我知道我的头痛来自宿醉了。我一直有这个毛病,喝醉之后第二天会忘记所有喝醉时的记忆,而我的酒量又很差,所以我一般滴酒不沾。
所以我现在在哪?想到这个问题,我的头更痛了。
我检查了一下我的衣服,还是昨天的那身,带着烧烤的油烟味和酒臭味,如果不是在陌生的地方我真想赶紧洗个澡换身衣服。但是我的口袋是空的——我的钱包和手机呢?应该不是遭遇扒窃,那我应该躺在大街上。
没有办法,我打算先出门看看。起身走动之后头痛感更剧烈了,让我有点反胃。我昨晚喝了很多吗?——不记得了。
拧动把手的过程非常顺利,这扇门没有锁。我赤脚走在木地板上,走过了一条走廊来到了客厅,更加疑惑了——这分明是一间公寓。
“你醒了?”背后传来了一道出乎意料的声音,我转头看见了穿着休闲的衬衫长裤端着两杯牛奶的夜神月,一瞬间大脑宕机。我为什么会在夜神月的公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夜神月把我带回来的还是我跟他回来的?为什么他要拿走我的钱包和手机?为什么……
“你一个人想再多也没用吧,肚子饿了吗?先喝杯牛奶吧,这里是止痛药,我看你昨晚醉得挺厉害的,醒过来估计会头疼。”夜神月越过我把牛奶放在了餐桌上,同时把一板布洛芬放在一边。不对,现在是进行这种温馨友好对话的时机吗?我的脊背窜上一阵恶寒,夜神月绝不是因为善良才做这些的,但是既然他有所图谋,他想要的是什么?
“我知道你可能有一些疑问,但是你不想状态好点再听我解释吗?”夜神月放缓了语气说道。
确实,宿醉后的头痛太影响我思考了。即便心中疑虑重重,我也只能在餐桌对面蹲坐下来,一口气喝掉了牛奶——甜的,里面放了糖——然后吃了药。
我的手放在膝盖上,盯着对面从容不迫的青年:“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昨晚喝醉了。在我问你要去哪里的时候,是你自己要求来我的公寓的。”
……?我无法控制地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这听上去太荒谬了,就像是随便编造的一样。
“如果龙崎你怀疑的话可以打电话问松田他们,我没有在这种事情上说谎的必要吧?”夜神月的语气无奈,神情真挚。的确,他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说谎,所以……是我自己做出了意料之外的行动。
想通这一点之后令我有些沮丧,不过我没有表露出分毫,只是起身简单道了歉:“抱歉打扰你了,夜神君。我感觉已经好多了,可以自己回酒店了。”
“龙崎急着走吗?真可惜,我本来还想跟他聊聊那起连环凶杀案呢。”
来了。闻言我重新坐了回去:“哦,夜神君不是说之前对此没有耳闻吗?”
“聊天也要看对象啊,跟合适的对象聊当然想起来的情报就多一些。”夜神月的嘴角噙着浅笑,眼神温柔闲适地看着我,像是在打量一块上好的五花肉。
“我跟9天前相比有什么变化吗?因为你掐过我吗?”
“不用这么尖锐,龙崎,那只是一时的应激反应,相信我现在不会伤害你的。”
“在一个高嫌疑的杀人犯面前,这种保证真单薄啊。”
“对此我很抱歉,因为你有时候真的很讨厌,龙崎。”夜神月叹息般地说道,“但是我确实没想过杀你,只是想吓吓你让你闭嘴罢了。你是特别的,我更加肯定了。”
“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还没有逃啊。”
我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俊美而危险的男人,此刻正双腿交叠翘起,双手手指交叉放在大腿上,后背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这是一个自信掌控全场的姿势。他确实有这样的底气,这是在他的公寓,我的身上没有任何录音设备,记录不下来任何证据,所以他便像孔雀开屏一般对我炫耀起来。
这对我来说其实没有任何损失,就算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是夜神月,他的狩猎对象主要也是罪犯,只要我别泛滥我的正义感去举报他(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这种举报只是愚蠢的送死行为),他不会对我下手。而且我的正义感也并没有泛滥到吃力不讨好地抓捕一个没有立案的杀人凶手,也许找他的证据会很有趣,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他的心理和思想。这个当年被我归为正常的少年是如何一步步成长为现在的模样的?
“我没有自信能在【killer】面前逃跑。”
“别这么说,我不是说了不会杀你吗?”他的语调温柔,像是在逗弄猫狗一般。我讨厌这种感觉。
“那你想干什么?”
“不用这么着急,龙崎,今天是休息日,我们有很长的时间聊天。”他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然后身体前倾,问道:“你杀过人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露出纯真好奇的神色,好像真的只是对答案好奇而已。
“没有。”
“啊啊,和我猜的一样。所以你并不懂杀人是什么感觉吧。”
“你并不喜欢杀人,所以为什么还要杀人?”我确信在夜神月眼中看见了厌恶的神色,他的微表情也能说明这一点,他并不同于那些反社会的高智商罪犯,以杀人为娱乐,也并没有像我炫耀他的成果。我的心中隐隐有了结论,但是我需要引导夜神月说出来,就像……一次不同寻常的心理问诊。
“当我杀了第一个人之后,我就知道我已经无法逃离了。杀人并不是一个短暂的、即时性的动作,你捅出一刀又一刀,肌肉组织被戳刺成一摊烂肉,血液喷溅到你的身上,沾染了满手……很长一段时间,我的梦里总是能闻见那股血腥味,我的双手沾满了湿滑的血液。
“即便是低等动物都有集群和社会的概念,何况人类这种高等动物,人类本身并无高低,是社会赋予人类地位,脱离了社会的人类几乎无法生存。而杀人,是一件足够影响你的社会地位的事。这层因素带给我的心理压力要严重得多,我害怕被用异样的目光注视,被孤立,背后被贴上写着辱骂言辞的纸条……”说到这里,我注意到夜神月的表情有些狰狞,侧光勾勒出锋利的阴影线条,不过他很快就重新调整好了情绪。
“所以并没有受到这些对待的你更快地堕落了?”我单刀直入地发问。
“也可以这么说吧。”他有些嘲讽地笑了,“在自然界中,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不是最基础的法则吗?只有人类建立了社会与道德,会对杀害同类的人进行谴责与制裁。也许这也是作为高等动物的证明。”
“你进行第二次主动杀人是抱着第一次结果导致的侥幸心理吗?”
“不,那时候我已经进警局实习了,我做了万全的准备,然后结果正如我所料。”
“因为警局的无能?”
“看来你很清楚这一点。”他又笑了,“那是一次私刑,因为抓捕失败,那个杀人犯又在异地杀害了一个新的女孩。
“很奇怪,第二次杀人我就一点也不害怕了,也许人死的时候都是一样的,流血,肌肉松弛,瞳孔放大……但是我还是要说,杀人真的很恶心,会让人产生生理性不适的恶心。无论是刀刺进肉体的时候也好,绳索勒进脖子的时候也好,制止对方挣扎扭动的时候也好,最后处理尸体的时候也好……全都恶心透了。我大概永远也无法从这种过程中得到乐趣,宰杀一个人和宰杀一头猪并没有区别,这是在侮辱人,以杀人为乐的渣滓应该全部执行注射死刑。”
“可是你杀了不少人。”
“是啊……很多。”他放空了眼神,“我不会留下他们的档案,这种明显到愚蠢的证据,但是我会记住他们的。”
“然后自残?”
“那是我减轻压力的方式。”他微笑,“你要知道,杀人对人的精神总是有影响的,说实话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我是否有权力处置这些人的生命,但是总得有人为他们负责。而一般有权力的人不会干这种【无聊】的事情,那些人……”他嗤笑了一声,“只会在【下等人】身上发泄猎奇的兽欲,因为他们的生活太无聊了,需要找点乐子做。”
“好了,那么……”我咀嚼消化着刚才青年“坦白”的话语,看着他清亮真挚的琥珀色眼睛,“刚才的那些话,有哪些是真心话,哪些是骗我的呢?”
他睁大了眼睛,像是没有猜到我会这样说,然后一点兴味出现在他的眼底深处,最终涌泉般淹没在抑制不住的笑声中。他是真的快笑岔气了,在喘息了几声之后勉强止住了,然后用那双还带着笑意的眼睛温柔的、含情脉脉地看向我——
“果然,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直觉他的喜欢不是什么好词。
“我可没有犯罪。”
那双好看的眼睛又弯起来了,“我知道。怎么,你担心我会杀你吗?你应该不是直男吧?”
我应该没有在公开场合透露自己性取向的爱好,那么唯一的解释是——当年我在夜神幸子面前瞎编的时候,夜神月就在楼梯上的视觉死角聆听着。
“你和几个人上过床?”
“一个女孩,一个男人。”
男人?我注意到两者不同的称呼。
他很善解人意地满足了我的好奇心,“一个男同性恋罪犯,在*他的时候我掐住了他的脖子,他以为要玩窒息高潮并没有反抗,然后死在了床上。——我吃了药,相信我,男人嗑药之后就算是狗都能下得去手,同性不算什么。”
“你这样陈述我会以为你在威胁我。”我眼神复杂地说。
“有吗?”他温柔无辜地笑了。
“你跟我说这么多——暂且不论真假,是为了什么?”
“能在九年之后相遇,你不觉得我们很有缘分吗?我需要一个搭档,伙伴,伴侣……用什么词都可以,我需要这样一个人陪在我的身边。他要足够理智,足够了解我,并且愿意协助我。”他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用那双多情的深棕色眼睛凝望我,“然后,我会让他看见一个新世界。”
“一个……新世界?听起来像是宗教里会有的说辞,天堂,极乐世界什么的。”
“那些是死后的世界,我追求的是现实,这是可以由人力达到的目标。”
“一个理想的乌托邦,也只会存在于理想中。”
“人总要依靠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才能活下去。”
我原本以为夜神月已经疯了,但是现在看来,他其实一直都很清醒。但是一个清醒的疯子只会更加的危险。
“如果拒绝,我还能活着走出这间房间吗?”
夜神月一脸“你在说什么呀”的惊讶无辜:“我不喜欢强迫人的,你当然可以拒绝,龙崎。”
“只是对一种可能性的试探而已,我怎么会拒绝呢?不如说……我等这句话已经等了很久了。”
有什么能比一个奇怪的犯罪者更能吸引一个犯罪心理学者呢?那张从九年前就为你建立的档案终于有机会续写了,真是令人兴奋啊,夜神月。
Chapter 9: 同居(二)
Chapter Text
我一直是一个人。
对于这一点,我之前从不觉得异常。人为什么必须要合群?为什么必须要和另一个人建立关系?在孤儿院的时光,大多数记忆已经模糊,我只记得幼时的我不停地在拼着同一张拼图或者同一块魔方,拼好就会打散重来,然后每次都会用钟表确认时间。在此期间好像会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问我很多问题,都被我敷衍走了。
我没有和别人交流的欲望,也从不羡慕其他结伴玩耍的同龄人,如果别人跟我交流,大多会因为我跳跃的思维和寡淡的言辞离开,我也不觉得这有什么。有人因为我驼背和孤僻的恶习嘲笑我,我也基本过耳不闻,我对很多事物缺乏普通人的感想。如果他们招惹我——那就打倒了事。
孤儿院只负责每个孩子基础的衣食住行,好心的院长似乎察觉到我有自闭症的症状,请过当时十分稀少的心理医生来问诊,但是我清楚我没有自闭症,我只是缺乏和人类交流的兴趣。
那次的问诊无疾而终,孤儿院的孩子很多,院长并没有精力照顾好每个小孩,护工更不会在意小孩之间的人际关系。也许在外人看来是我被孤立,但是在我看来,也许是我主动孤立了其他人。
我意识到也许天生我就比其他人缺少些什么,这个问题产生了动力,驱使我去图书馆查阅了大量的书籍,我在图书馆里度过了大部分上学之外的时间,有时当我觉得课堂太过无聊的时候我也会翘课去图书馆看书。书里向我展示了不同于日本的这个小县城的庞大世界,我认识到世界上还有计算机这种机器,也许我和这种机器是十分相似的,只会对特定的程序代码起反应,而不像一般人一样多愁善感。
我对犯罪的兴趣点燃得十分突然,起因是在放学路上偶然目击了一起抢劫银行的事件,犯人开枪射杀了一名人质,最后逃逸。这件事上了隔日的报纸,那是我第一次从现实中看见真正的刑事犯罪案件,虽然只是从远处隔着玻璃看见。
一个念头突然从我脑中冒出:为什么这个人要去抢劫银行,还杀了人?他难道不知道这是违反法律的吗?这种犯罪者的存在就像是程序中发生的异常一般,我周围的人大多是安分守己的人,所以犯罪者的颜色就格外鲜明。我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犯罪者身上强烈的欲望和情绪是我与生俱来就缺少的,因此我更想知道其中的机理。
我一直是一个人一路走来,在夜神家短暂的寄宿是我第一次接触现实中的犯罪者,从生活上参与他的生活,我收集到了很多有趣的信息,同时也验证了很多在书本上学到的知识。一个犯罪者,如果不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那么在他的安全区内表现得也和一个正常人没有区别。归根结底,一宗刑事案件是无法抹杀一个人全部的人性的。不过对于“人性”,我还是有很多不能理解的东西就是了。
在拎着行李箱走进夜神月的公寓的时候,我确信以后的生活会产生一些不同。即便是隔岸相望,我和他现在也将乘坐上一辆列车,开往未知的未来。
——
“你的行李就这么多?”
夜神月说这句话的时候正靠在玄关旁的墙壁上抽烟,我从烟雾中窥见了他青黑的眼袋和略带血丝的眼白,看来他最近的睡眠质量并不好。
“一个箱子还不够吗?”电脑,必须的材料和证件,几套换洗衣服,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还要带什么了,酒店会提供一次性的洗漱用品,我用完了就问前台要新的。
走了几步之后,随着角度的变化,我发觉夜神月现在看起来要比平时消瘦,皮肤状态要差一些,瞳色也有细微的变化,偏向于发红的赭石色,我有78%……不,95%的把握他平时出勤的时候化妆了,我们两天前见面的时候他可不是这幅样子,比起平时开朗温和的外表,更像是脱去人皮的一只鬼,俊美,阴鸷,焦躁,充满攻击性。
“我的脸上是有朵花吗?一直盯着我看?”夜神月恶意地冲我喷了一口烟,我被这股突如其来的薄荷烟雾呛地咳嗽了几声,说出来的话却是风马牛不相及:“你明明对外人侵入你的领地很焦躁,为什么还要让我住进来?”
一时间只有香烟安静地燃烧。
不过几秒钟的光景,夜神月走到餐桌旁把烟摁灭,轻嘲了一声:“这么明显?”
“相当明显。”
根据他一焦躁就会用尼古丁缓释放松的习惯,确实很明显。而且……我想到去找松田对证词的时候,对方不经意跑露的口风:【龙崎你跟月君的关系真的很好呢,不仅月君提议为你办了庆功宴,喝醉酒还把你送回去了。你说你们以前认识是吗?真奇怪,我记得月君并没有提到过你。】
……所以让我喝醉酒的罪魁祸首也是这家伙吧,我就说那场聚会太过突然,他还真好意思和我在卫生间搭话。
不过我现在确实对他矛盾的行为相当困惑,明明如同蜘蛛一样织好了网,现在又表现出了明显的排斥反应,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你以后会知道的。”夜神月敷衍过了这个话题,把我带到了我上次住过的客房,“这个就是你的房间,月底我会把每月的账单发给你。”
老实说,夜神月租的公寓并不算大,目测在80-100㎡,客厅、餐厅和厨房在一个空间内,厨房做了开放式的设计,还装有一个小吧台;主卧和次卧之间隔着一个卫生间;客厅和阳台间装的是落地窗式的推拉门,采光很好,阳台上种了好活的绿萝,安置了桌椅,也许闲暇时他会在那喝下午茶。
我把我带的几套换洗衣物挂上了衣架,客房里还残留着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床单被套是干净的白色,看起来是洗过了。
和其他人共享一个生活空间的记忆是不连续的,最早停留在福利院和其他的孩子睡上下铺,一间寝室里睡20个孩子,有些孩子有磨牙的坏习惯,我睡得轻,便常常被吵醒,只能靠数绵羊或者辨别旁边的孩子说了什么梦话重新入梦。
因为不良好的睡眠质量我从小时候便挂着黑眼圈,也因此被其他的孩子猜忌,说我晚上会偷跑出去不知道做什么事情,成为了我被“孤立”的原因之一。
第二段记忆便是近十年前在夜神家待过的半年了,如果不是好奇心驱使加上夜神幸子把房间收拾得很好,我估计也不会选择与人同住。
这次,希望夜神月不会是个太差的室友。
次日一早,我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说实话这样的体感相当陌生。我艰难地睁开眼睛确认被敲响的确实是我的卧室房门,以及我现在不住在酒店里了,这不可能是客房服务。
我看了一眼床头的电子表,现在才早上七点……见鬼,我昨晚四点才睡的,我只睡了三个小时。
我强忍着困意从床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门边,我怕门外的人等得不耐烦就直接拿钥匙开门了……他绝对干得出来这事。
门页打开,露出了夜神月穿戴整齐的俊脸,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从头到尾快速地扫视了我一遍,忍住了翻白眼的欲望把视线移向一边:“早餐已经做好了,今天是工作日,你最好快点洗漱。”
“哦,没事的夜神君,我不用每天去报到,你可以不用管我。”我直接关上门,然后反锁,重新躺回了床上。
再次睁眼已经是五个小时后了,如果不是因为饥饿我应该还能睡上一段时间。起身去卫生间随便洗了把脸,我顶着一头乱翘的毛打算去冰箱翻翻看有没有能吃的东西。
路过餐桌时我看见餐桌上贴了一张黄色的便签纸,上面用清秀的字体写着:早饭在冰箱里。啊……看来新室友还挺贴心的。
我打开冰箱后发现了应该是早餐的食物:一杯牛奶,放在碟子里的一个三明治,从横切面来看内容物是生菜、煎蛋和煎培根,还有一块没拆包装的三角形的芒果慕斯蛋糕。蛋糕的生产日期是昨天,这是他提前准备好的?我眨了眨眼睛,常见的和室友增进感情的手段,我向来不会辜负别人的心意,所以我往牛奶里加了三茶匙糖之后加热了一下,和蛋糕一起吃掉了,当做我的早餐。
在出勤方面我确实没有被硬性要求,夜神月在意识到这点之后再也没叫我起过床,我也乐得继续我的亚健康生活。不过他还是会把冰箱填满,并且不得不增加了甜食的比例。
他习惯于在冰箱内储存最近7天需要吃的食物,包括制作早餐需要的牛奶、鸡蛋、面包、培根、生菜、乳酪、酱,还有一些加热就能吃的速食食品。午餐和晚餐他一般会在警局附近的餐厅解决,据我观察夜神月并不擅长做料理,厨房里只有简单的锅具和刀具,最常用的可能是咖啡机。
我们很少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当我起床的时候他一般已经去工作了。就算在警局我们也很少见面——我不喜欢出外勤,而他十有八九都在出外勤。当他下班回家的时候,我一般正待在自己的房间一边吃小熊夹心饼干一边敲键盘呢。
他的作息非常规律,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每晚十点半睡觉,下班到家的时间则是晚上八点左右,很少超过这个点。比起其他喜欢流连夜场的男人,夜神月简直自律得可怕。如果说我是因为把欲望都倾注在学术研究上从而降低了性欲,他把欲望发泄在了什么地方?杀戮行为中吗?
在某天晚上十点我出来洗澡的时候,听着毫无动静的公寓内,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夜神月今天晚归了。我在浴室安静地洗完了澡,期间只有水流声流淌。夜神月去了哪里?我有确认过今天他们部门应该没有聚餐,不过如果是私人的约会我是问不出来的,除非我黑进夜神月的手机。
虽然我努力构思更多正常的可能性,比如夜神月突然想找个女人上床了,但是我的直觉从一开始就指向了最危险的一项:他去进行“猎杀”了。
侦探和警察极少能阻止犯罪发生,因为犯罪发生的动机千变万化,我们大多数时候能做的只有调查犯罪现场,找出犯罪嫌疑人来避免这名犯罪嫌疑人继续犯罪。
对于我这种研究犯罪的学者来说,甚至是希望夜神月犯罪的——因为对于这种新型的犯罪者,只有收集到足够的研究样本才能总结出规律,才能在遇到和他同类型的犯罪者时起到参考作用。
我决定今晚等夜神月回来。
秒针一格格跳动,我这次没有把房间反锁,而是开了一条缝,方便倾听房间外的动静。当时间走到凌晨零点多的时候,玄关终于传来开锁的声音。
我听见夜神月的脚步声略显沉重,在换过鞋子之后径直走进了卫生间,隐约传来水流的“哗啦”声。没有洗澡换衣,脚步声虽然有些拖沓但是并不像携带重物的声音,看来他应该还有一个存放凶器和血衣的藏身处,因为我在这间公寓里没发现除了菜刀以外的刀具。当然也有可能夜神月藏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因为他的房间平时都是反锁的,但是这样不符合他谨慎的作风。
接着是打开卫生间门的声音,脚步声逐渐接近客房这边……是去客厅还是——
我的房门被轻巧地推开了,我立刻从椅子跳到地上,紧盯着站在门口的人影。
首先蔓延过来的,是比平常更浓郁的古龙水的味道,以及仔细嗅闻就能察觉到的、淡淡的血腥味。
“夜神君不去睡觉吗?已经很晚了。”我在思考手边有什么能够用来防身的东西,抓起电脑椅扔过去?还是把奶油蛋糕糊在夜神月脸上?
“你不也没睡吗。”他的声音倒是很平静,不如说……平静得不正常。
“可是夜神君明天还有工作吧。”
“工作?”他轻笑了一声,让我心头的不安感更上一层,“那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你离这么远跟我说话,是在害怕我吗?”
“没有,夜神君说过不会杀我。我也只能相信他会信守承诺了吧。”
门口的人影突然动了起来,向桌边的我走来,“没错,我不仅不会杀你,我还会给你一个机会——”
我下意识地把电脑椅推向夜神月的方向,试图在他被挡住的几秒钟内逃出这个房间,在这种狭窄的室内对我太不利了,哪怕去客厅也好!
但是很可惜,那个电脑椅只争取了一秒钟不到的时间,夜神月迅速意识到了我的意图,把电脑椅转而堵在了门口,截住了我。我的后背撞到了衣柜门,双手手腕被他抓住——力气大到像是一把钳子钳住了我的手腕——然后被摁向他的脖子。
他的语气还有些苦恼:“你为什么要逃跑?难道你不相信我吗?我说过我要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复仇】的机会。
“你之前不是很在意被我掐过一次吗?来吧,现在你有机会以牙还牙了,不过如果你不想蹲监狱还是不要趁机掐死我比较好。”
一时间我愣住了,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向一个我始料不及的方向发展。眼睛在适应了黑暗之后,我看清了夜神月脸上的表情,那是一张病态的、在期待着什么一般的、兴奋的笑颜。
Chapter 10: 同居(三)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我的手指触摸到了他侧颈的脉搏,温热的、急速跳动着,我能感受到我的心脏同样久违地高速跳动着,分不清是因为恐惧还是兴奋。
“为什么?”大脑在短暂的空白过后飞速运转,但是我最终还是决定开门见山。
“为什么?”他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只不过语气更加嘲弄,“现在已经这么明显了你还看不出来吗?不要让我对你失望,龙崎。如果是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因为你是特别的。你怎么能理解不了呢?”说到最后,语句已经染上了癫狂的意味。
我的大脑迅速过了一遍他的言行,和夜神月有关的记忆像飞速倒带的录像带一般以64倍速回放,迅速捕捉到了几个关键点。夜神月本身是一个极度自我的人,如果他就是连环杀死罪犯的凶手,那么他应该是认为自己的制裁与法律等同。这样一个人主动找人同居无疑是不合理的,除非他有一个人做不到的事情。这件事情不可能是杀人,他不会让其他人玷污他的权柄,那么结合他不稳定的精神状态和今晚怪异的所作所为理由确实相当明显了,他需要一个人协助他自残。
只是……这个人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回国的第一面就试探他杀人身份的我?要煞费苦心到布一个局来把我骗到他家里自白?可能十年前我和他的相处是一方面,不过我不相信一段十年前的信任关系能延续至今。……是了!应该反过来才对,正因为我看穿了他的身份,所以才有资格坐上他的观众席,正因为之前的信任关系已经不可信,所以要通过这种“仪式”来重新构建信任关系。
只有我愿意把手指握上他的脖子,收紧,我才能真正进入他的领地。不是物质上的,而是精神上的,独属于他的,疯狂的世界。
“如果我拒绝伤害你呢?”
“拒绝?”夜神睁大了眼睛,然后一阵巨力顶上我的腹部,痛感和恶心感一同涌了上来——是膝顶,我吐出一口口水,才咳嗽了一声又被重新掐住了脖子。“那这次可就不是玩笑了。”
操。疯子的精神可真够敏感的。我立刻后悔了这种皮一下的行为,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我……做……”
“不要试探我的耐心,龙崎,如果你死了我可是会很心痛的。”夜神立刻松开了手,看着我不断咳嗽的模样惺惺作态。
“所以,只是掐你,就可以了吗?你真不怕我下死手?”
“你不是那样的人,这点看人的眼光和信任我还是有的。”夜神倒是非常笃定地说出这番话。他姿态闲适地坐在了床边,好像等会我们是打算做爱而不是进行故意伤害行为。
我重新握上了他的脖子,此时我的手指还因为刚才的窒息有些颤抖,发凉的指腹摸上颈动脉,就像是摸到了一块热炭。夜神微笑着注视着我,眼神甚至是鼓励的,他的身上此刻有种超然的气质……好像就算是真的死了也无所谓。
我缓缓收紧手指,大拇指压迫到了软骨,后颈处有弹性的软肉在我的指下流动、堆叠,我能看见夜神的脸逐渐变得通红,他的身子也软倒下去,那双眼睛一直注视着我的方向,只是焦距变长,涣散地透过我看着什么,那一刻,我莫名觉得他的眼神很悲伤。
我还是第一次这样掐住一个人。活生生的,我认识的人。很难形容此刻我的感受是什么,我掐住的仿佛不只是夜神月的肉体,还有我的魂灵。我能藉由我的双手感受到他血液的流动,震耳欲聋,而那种窒息感犹如某种通过空气传播的病毒传染给了我,让我也同他一道无法呼吸。
当我看见夜神的脸庞发紫,表情也变得痛苦起来时,我猛地松开手,退后两步,就像是丢掉了一块烫手的石头。
他倒是恢复得很快,没过几秒钟便重新起身了,看见我愣了一下,嗤笑道:“施暴者怎么脸色还这么难看?”
“那当然是比不上夜神君的心理素质。”我回呛他一句,但是他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表情都轻快不少,丝毫没有在意我呛他那句话。
我见他一直盯着我脖子看,自己也低头,可惜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我也大概能猜到是指印淤青显现出来了,明天又得缠着绷带出门了,这点确实很烦。
他突然拽着我的手腕就走,“过来,我给你戴个东西。”
我被拽得猝不及防,踉跄了几步就进了他的卧室,谁让挨得近呢。我也确实好奇他房间的样子,便也没有抵抗,一进门就能把设施看得清清楚楚,和他在夜神家的卧室大差不差,书桌、书柜、床、衣柜、投影屏,没了。
夜神开了灯,从衣柜里拉出一面全身镜,镜子里我们脖子上的指印清清楚楚,像是刚经历什么邪教仪式的倒霉蛋,在身体上留下了同样的印记。他翻出两条黑色的choker,手指在我颈后一交叉就戴上了。choker是三指宽的近似丝绸的材质,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装饰,环在脖子上就是一条简单的黑色圆环。我转头看向夜神发现他也给自己戴上了,好了现在是一对男同性恋情侣了。
看着夜神兴致高涨的样子,想想十几分钟前被这个疯子按在衣柜上暴打的经历,我打算暂时不扫他的兴。但是我绝对不会戴着这玩意跟他出现在同一个公共场合的,绝不。
之后的几天我明显感受到夜神对我的态度更加的……亲密?热情?难以描述这种感觉,但是我们的关系确实变好了一点。从他能够准确地买到我最喜欢的一家店里最喜欢的蛋糕就能看出来。
我们谈论的话题也稍微深入了一些,至少可以聊聊喜欢的书籍和电影这种普通的兴趣话题了,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寡淡无言。
那个“仪式”正式建立了我们的“合作”关系,我不是很清楚我们关系的进益是因为吊桥效应还是知晓了对方秘密的共犯效应,但是这种关系确实是以一种比我的预想更危险的方式发展了下去。
夜神月就如同他说的那样,在用自残这种自我惩罚的方式“赎罪”,或者更功利地说,解压。他在公寓里装了防盗摄像头(怪不得他有恃无恐我不敢对他干什么),我用了点办法破解了他的密码拿到了里面的内容,一些浴室和他卧室的镜头里,他赤裸的上半身上几乎布满了伤痕,集中在后背(鞭伤)和双臂(划伤)上。
我在公寓内发现了药品齐全的医药箱,毫无疑问,夜神月没有把他在自残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甚至没有去过医院。如果他从两年前就开始杀人,连续不断地进行杀人-自残的循环,如今的他应该也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表面上表现得越是完美,内里越是千疮百孔。
自残和自杀不同,如果说自杀的本质是为了死亡,自残的本质应该是正好相反的——因为所有自残的方式都出不了人命。*根据国际精神医学界,自残行为大致归纳为七种动机:1.调节情绪,2.自我惩罚,3.影响人际,4.标榜独立,5.抵抗解离,6.抵抗自杀,7.追求刺激。
调节情绪和自我惩罚这两个动机显而易见,引起我的思考的是“抵抗自杀”这种可能性。如果说自残的人如临深渊,自残行为就像是站在悬崖上模拟跳下去的可能性,大多数人会因为痛苦和恐惧放弃,但是如果一个人自毁倾向到达一定程度,那么纵身一跃就是他最后的结局。在夜神月的身上,我看见了这种自毁倾向。
平心而论,我暂时不希望他死。
Notes:
*:参考资料:https://m.120ask.com/zhengzhuang/zcxw/bingyin/
*这章略短,但是有长有短才是人生!(大雾)结尾你以为很短,其实是艾露的欲言又止,想说两句又觉得有点矫情,不如戛然而止w
Chapter 11: 同居(四)
Chapter Text
如今我掌握了一起案件中最关键的东西之二:嫌疑人和作案时间,理论上可以迅速地顺藤摸瓜找到夜神月到底犯了什么案,但是在实际上并不是这样。不,其实作案时间也并不确定,并不是说这家伙只要晚归就是去杀人了,在不确定作案手法的情况下,这种推测也太愚蠢了。如果他有共犯——不是那种和他共享信息的共犯,而是单纯的雇佣关系帮他做事,那他一个电话一封邮件也照样可以制造意外。
我之前试图在这家伙身上装追踪器,当晚他就在我面前踩碎了那个小玩意,警告我不要做“多余的事情”,这种反追踪意识真是变态。
“你在想什么?这种时候你能不能专心一点?”夜神不满的声音在我对面响起。
我们面对面坐在餐桌两侧,桌子上一般只插干花的花瓶里此刻插着一束香水百合,散发出清新的香气。是他订的规矩,为了“仪式感”和“给我一个心理准备”,他会在要自残的日子买一束花回来,至于什么花,看心情。神经病。
如果忽略他伸在我面前鲜血淋漓的胳膊,此时的场景确实挺美好的。
我拿起美工刀,隔着上一道伤痕几毫米的地方,又划了一道血线,过了几秒钟血珠才渗出来,像一粒圆润的红小豆。
他就像感觉不到痛似的,甚至有心情弯着嘴角盯着我划,发现我走神还要说两句。
我机械式地帮他割腕,数着下刀的条数和深度、每一刀的长度,心里一朵名为烦躁的火苗摇曳着,期盼着他快点说结束。
说到底……为什么我要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啊。如果不是夜神说不帮他就……真麻烦……
“可以了。”听见这句话我总算松了口气,放下了沾染血迹的美工刀。夜神开始慢条斯理地给自己上药包扎,然后又拿起美工刀清理,防止它上锈。
“你这次倒是答应得很快,出乎我的意料呢。”他挑起好看的眉毛,一般这种时候就是在故意刺我了。
“因为磨蹭没有意义,不答应你又要动手。”我起身,打算回自己房间。
“说得好冷酷啊。”他浮夸地叹了口气,“今晚我会晚点回来哦。”
……?跟我说干什么。
等我回头再看他的时候,只看见了他一闪而逝的背影,门页关闭,把他的身影也关在了外面。
——
我照常在熬夜写论文,晚上大约十二点的时候,玄关传来开门的声音。夜神月回来之后也没有急着去洗漱睡觉,而是在厨房的小吧台上一罐一罐地开起了啤酒。
作为成年人,我们都默契地给对方留够了私人空间,对于他遭遇的事情如果他不主动说,又在我的兴趣之外,我是没有闲心去探究的。所以我心安理得地缩在自己的椅子里继续写我的论文。
直到客厅发出一些不太寻常的动静,我觉得我有必要出去看一下了,然后看见了一个醉鬼倒在地板上吐了自己一身。
说实话第一眼有惊讶到我——眼前的这个人和他平时的模样毫不相关,脏乱的、邋遢的,醉醺醺地扭曲成一团,胃部皱缩让生理性的涕泪和呕吐物与胃液的混合物混成一团,整个人散发出发酵的臭味。
我呆住了几秒钟,从未有过照顾醉鬼的经验的大脑思考着应对措施,然后强忍着洁癖拽着他的后颈衣服把人拖进了浴室,然后打开花洒冲洗他身上的呕吐物。我可不想弄脏浴缸。
对于洗澡这件事情,我对于自己都是想穿着脏衣服钻进洗衣机的态度,所以还是不要抱有太高期待的好。呕吐物里的食物残渣还保留着咀嚼后的块状,并没有消化成糊状,谢天谢地这让他闻起来没有那么臭,不过混合着酒精的臭味还是相当难闻。
夜神月被水流冲醒了,徒劳地挥动了几下手臂抵挡四溅的水花,嘴里还咕哝着什么,八成是骂人的话。他费力地聚焦看向我,还有些语无伦次:“……龙崎?你他妈的在干什么?”
果然神志不清,竟然说脏话了。我面无表情地继续用花洒把他冲干净,“你应该看看你干了些什么,夜神君。”
他甩了甩头,又把湿漉漉的额发捋到脑后,似乎终于清醒了一点,看着自己被弄脏的衬衫表情充满嫌恶,然后粗暴地把它从身上扯了下来扔进浴缸。好吧,他还是个醉鬼。
“如果你感觉好点了最好自己走回房间睡觉,能自己用洗衣机把衣服洗干净就更好了。”我给他递了一条干毛巾,看见他胡乱擦了下头发和脸,然后穿着湿袜子和湿裤子走出浴室,又在去卧室的路上嫌它们难受把它们全脱了。噢,上帝,我宁愿写十篇论文也不想再给一个醉鬼处理烂摊子了。
当我忍着恶心把沾有呕吐物的我的“好室友”的脏衣服扔进洗衣机,拿拖布草草把地板拖过之后,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我去夜神月的房间看了一眼。他浑身赤裸的躺在床上,却并没有睡着,双眼死寂地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窗外街灯昏暗的余光照进来,让他如同一尊蓝灰色的雕塑。
“你还好吗?”我干巴巴地问了一句。
起初只有沉默,这几秒钟我一直在思考要不要转身离开,就在离开的念头快要变成行为时,他说话了:“如果可以带着六十亿人的罪恶去死就好了。”
“现在地球上有约六十三亿人了。”
听见这句话之后,他像是听见了什么绝顶的笑话突然开始笑个不停,夜神的笑点通常很奇怪,会在出人意料的时候笑得歇斯底里,笑到咳嗽,呛出眼泪。我真怕他笑着笑着又吐在床上,我可不想帮他换床单,让他和呕吐物或者地板睡一夜去吧。
“龙崎,有人说过你在奇怪的地方很较真吗?”他歪着头看我,眼睛剔透得像两颗玻璃珠,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像猫科动物一样。
“有。”我的导师经常隐晦地表达出这一点,不过论直言不讳,夜神是第一个。
他好像是笑累了,又觉得有点冷,瑟缩地把身体蜷了起来,背对着我。
我犹豫了一下,从他的衣柜里找到了被子,展开盖在了他身上。
在拉住被子提到他胸口的时候,我明显感到夜神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也没有抵抗,他的脸埋在阴影里,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当晚,我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禁浮现出夜神的裸体,柔韧欣长的身体,皮肤像上好的丝绸一样,在星光月光下发着光。他无疑是极英俊的,容貌和气质都足以让狂蜂浪蝶飞蛾扑火,我也确实在那一瞬间被吸引了,纯粹的性吸引力。
我有触碰到他的皮肤吗?此时我已经有了睡意,在迷糊中已经记不清了,似乎真的碰到了温热的肌肤,然后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但是没有反抗。
他为什么没有反抗?因为他喝醉了吗?如果我想把他的身体翻过来,看他的脸,他也不会反抗吗?
我确实看见了,但是那是如同人偶一般空洞死寂的眼神,我的手抚过他的侧颊,捧住他的脸,我能感受到重量,他的肌肉是放松的,冷冷地盯着我,对我的逾越无动于衷。
我突然感到一阵没由来的烦躁,我捂住他的眼睛,我不想看见这种眼神,又掐他的身体,想听他说句话,哪怕是无意义的痛叫也好。
但是他的身体因为酒精软泥般放松,性器也是一般不能勃起,我粗暴地进入他的身体,他仍然是一声不响的,只是紧窄温热地裹挟着我,交合处有液体缓缓流出,有着淡淡的腥甜味——是血。
血的味道让我更加狂躁不安,我无法熄灭胸口燃烧的火焰,只能用撞击去发泄。我掐住他的腰腹固定,我们都出了汗,流畅的肌肉线条在我的掌下随着呼吸和抽插的频率一颤一颤的,我醉心于发泄欲望,一抬头看见一双碎发中的眼睛。
不再是死寂的眼神,而是蹙着眉,眼睛里似有泪意。
这双眼睛让我猛地清醒过来。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
我感受着裤裆里逐渐变凉的黏腻,心想,真是疯了。
Chapter 12: 同居(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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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夜神的福,我昨晚的睡眠质量奇差无比,睡了四个小时醒来之后再也睡不着了,干脆重新坐到了电脑面前工作。
一直到天光大亮我才发现一件不对劲的事情——夜神月怎么没起来做饭?也没出门上班?这里房门的隔音没那么好,因为离客厅就一扇门的距离,我很容易听见客厅和玄关的动静。
好奇心突然攥住了我,天惹,完美主义者的生物钟坏了?我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把昨晚的事情抛之脑后,不过说起来他昨天确实很反常。
我溜到夜神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敲了两下没反应就想直接推门,推了一半听见一道声音传来:“在别人不想理你的时候麻烦你能自觉一点离开吗?”
“我怕你出什么事,夜神君。”总之我厚脸皮地在夜神的椅子上蹲下来了,新奇地发现他还没起床。“你生病了吗?”
“从生理上来说,没有。”夜神简短地回答,但是他看起来很疲惫,精神颓靡,下眼睑挂着厚重的黑眼圈。“我请了假……总之你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吗?我不想说话。”
“可是你没吃早饭,这不正常。”
“我不饿。”他的厌烦已经溢于言表了。我无动于衷,继续骚扰他。
“你没有睡觉,你躺在床上干什么?”
“这关你什么事?”夜神几乎要有点生气了。……这好像确实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好奇而已。
我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他突然就泄气了。“……好吧,如果你一定要知道,只是看新闻和Twitter而已。”我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没想到他自己愿意说。也许今天的夜神格外好说话,我打算趁热打铁。
“你在寻找下一个目标吗?”
“那我就应该去上班。你觉得意外吗?我不会在这种碎片化的信息上浪费时间?”
我察觉到月话里的讽刺意味,沉默了一下,说,“夜神君,你没有必要用这种话刺激我,我也不会因为这种话被挑起情绪。我只是担心你,很多人的情绪崩溃都是在独处的时候,我希望有人在你身边能让你好受一些。”这会显得很假吗?是我从书上看的,按理说应该对普通人效果绝佳。
“不要说的你很了解我一样,也不要把别人的模板套在我身上!”夜神的情绪像是瞬间被点燃了,然后又迅速从高峰滑落到低谷,“……我只是有点累了,抱歉。谢谢你的心意,但是我真的想一个人待一会。”
哦,看来骗不了他。理智的人可真痛苦。能够肆意发泄情绪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冲动虽然愚蠢,但是能够表达情绪伤害他人也是一种能力。理智的人习惯了悬崖勒马,他们会小心维护自己的形象,为此压抑自己,把情绪的洪流用理性大坝横腰拦截,终究有一天会彻底崩溃。
“夜神君,你是不是开始觉得自己的作为对世界没有丝毫改变,开始怀疑自己的牺牲毫无意义了?”
说完这句话,我看见夜神月彻底变了脸色。
我从心底里感到一阵快意,舔了舔嘴唇,这是一个相当恶劣的小爱好,对于那些我感兴趣的罪犯,我喜欢像踩影子那样去追逐剖析他们,然后把他们的影(痛)子(点)踩在脚下,欣赏他们被我说中的表情。
夜神君是个狡猾的人,总是把影子藏在脚下,所以必须离得很近才能踩到。
可惜他难看的脸色不过维持了一秒钟就归于一种冷漠的讥讽:“怎么,你要给我免费心理咨询?”
“如果你愿意。”
他抚掌微笑,眼神温柔:“好慷慨,龙崎,你真是一个好人。如果拒绝倒是显得我不给面子了。只是……”阳光照进来,勾勒出他瘦削的身形,他穿着条纹深色睡衣,此时倒像病号服一般,显得病弱如兰,不堪一折。“这可是我的隐私,如果你说出去怎么办?我是真不想杀你……”他又浅笑起来,眼神爱怜,语气惋惜。
“我不会说出去,如果说了算我违约,愿赌服输,把这条命赔给你也不是不行。”我在赌桌的另一方放上了我的筹码,我知道狡猾如夜神是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做赔本买卖的,必须给出他满意的价格才行。不过仔细想这个赌局也狡猾得很,口头的叙述和约定又有什么真实性和约束力?只是危险的玩笑话而已。
他闻言一愣,眼睛却亮起来,笑容越发玩味,最后吃吃地笑起来:“……不,我改主意了,杀了你真的很可惜,应该割了你的跟腱,打断你的腿,把你锁起来,下半生只能依靠我活着。你觉得如何?”
我看着他疯狂的眼睛,第一次感觉毛骨悚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是认真的。……可是为什么?他感到很不安。所以需要绝对的掌控来驱除这种不安,他为什么会不安?我对他有特殊的意义吗?他害怕我逃跑?大量的疑问涌入我的脑海,暂时得不到答案,我打算之后再思考这些问题,最重要的是眼前的回答。现在我和他犹如站在万丈高空上的钢索上,他倒真是个不要命的疯子,在这点上我是不能比他更疯了。
但是无疑,我彻彻底底地兴奋起来了。他会是绝好的对手,也值得我用性命去豪赌。
“随你。”
“好,说定了。”他又抚掌一笑,眼睛也眯起来。“你想问什么?”
“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听见这问话短暂地惊讶了一下,然后叹一口气:“……果然瞒不过你。今天……”
“是两个人的忌日。”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神色淡漠,仿佛提及的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
“今天相泽和月君都请假了啊,工作一下变得好多……”松田在工位上哀嚎道。光是采证和鉴定的工作都要让他跑断腿了,幸好今天没抓到嫌犯,要不然还得在拘留的48小时内完成审讯工作,他和值班的几个可不擅长这个。
“因为今天是【那个日子】吗,挺正常的。不过夜神君突然请病假确实不太寻常,昨天看着还好好的。”现在在等鉴定结果出来,模木便和松田聊了起来。
“已经过去两年了啊,时间过得真快。”松田叹了口气,“相泽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啊。”
“别人家的家事,不好说。”模木摇摇头。
两年前,因为相泽工作繁忙,相泽的妻子相泽惠理子独自带着女儿相泽由美出游,在高速上卷入了连环追尾事件,意外身亡。
——
“……我原本的计划是让货车司机把犯人的轿车撞出围栏,但是出现了意外,犯人高超的车技和反应速度让他察觉到了危险,角度不对,没有撞出去,两辆车擦着护栏开了几十米,引发了连环追尾和爆炸事件,死亡4人,重伤3人,轻伤15人。唯一可以称得上是好消息的是,重伤的人做了手术之后都活下来了。”
“你失误了。”
“是。”夜神低头侧脸,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他的嗓音很低沉,放在被子外面的手紧握成拳,“我得意忘形了,那是第13起案件,事实给了我一记重拳,让我知道我并不能计算到所有的情况。”
“你的解决方法是……亲自动手?”
“不用试探我,我保证你什么也查不出来。”夜神重新看向我,眼神冷酷,“我只是不想再牵连到无辜的人。”
“他们的血就是你的罪孽。”我近乎喃喃自语,“我明白了……你确实在【赎罪】,用你自己的血偿还他们的血。可是你怎么保证自己不会出错?机器尚且会出错,人怎么可能做到没有失误?”
“这不是你应该担心的事情。”他语气强硬地说道。
“你会疯的。疯狂然后自取灭亡。”我盯着他的眼睛说出这句话。
“我说了不要装作很了解我的样子!”夜神月几乎是暴怒了,翻身从床上跳下来揪住我的领子,下一秒又被我握住了手腕,双方一同用力,僵持在一起。“这样说话让你觉得很好玩?像上帝一样高高在上?你有什么资格审判我?你觉得我很可笑吗?你想笑吗?你有本事就当着我的面笑啊?!你笑啊!!”
“我不想笑,这也不是审判,只是基于现在你提供给我的信息做出的合理推测而已。我不信你自己没有预感,你为什么让我插足你的世界?你为什么愿意说?你没有想过吗?”我提高了音调,同样紧逼不放,毫不后退。
他的眼神失神了一瞬,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到了些什么。然后他松开我的衣领,狠狠甩开了我的手,命令式地下了通牒:“出去。”
我转身向门走去,在即将走出房间的时候还是顿了一下,说了一句:“节哀。”
“我让你出去!”
房门在身后闭合,夜神为什么又生气了?我想可能是实在太假了,语言本来就很苍白,我说这句话也不是因为什么真情实感,只是社交礼仪而已。不过难道他就【真情实感】吗?比起对已逝之人的悲痛和怀念,还是愧疚和自我折磨更多吧。人与人的悲欢本就不相通,不要高估自己的共情能力,进行自我感动式的共情,这不过是对真正悲痛之人的侮辱。
——
有时候就是会陷入一种状态,像是对所有的事情失去了兴趣。你知道你该去做什么,但是你就是做不到,并不是这件事超出了你的能力范围,甚至只要你行动就可以做成,但是你就是做不到。
被闹钟吵醒的夜神月呆呆看了一会时间,他知道自己应该起床洗漱去吃饭上班了,但是他不想去做。
他知道自己在网络上消磨时间,自己应该去做更有价值的事情,但是他做不到。
浪费时间的焦虑和怠惰同时占据了他的大脑,怠惰占了上风,他缩在被子里想,已经无所谓了,就这样腐烂掉也挺好的。
有人推开了房门。
Chapter 13: 同居(六)
Chapter Text
“L,你在东京生活得怎么样?”我的导师Quillsh Wammy于某日上午向我发起了视频通讯。我给自己起的英文名是L Lawliet,这位对我来说亦师亦父的长辈便习惯喊我“L”了。我注视着屏幕上导师仍然慈祥的脸庞,心中难得充满柔软的情绪。
“我很好,您不用担心我。”
“那就好。”Quillsh Wammy笑呵呵地说道,“但是Roger跟我抱怨说你已经停了两周的课了,虽然是选修课,但是也跟你的评定挂钩,可不要忽略了这边啊,L。”
哦,上帝。我差点都忘了自己还要给那群愚蠢的学生上网课。我的导师Quillsh Wammy已经是一名教授,所以只需要带带喜欢的学生就好,并不需要每学期都开课。但是我仅仅作为一名资深讲师却无法避免这种责任,如果不是贪图我们学校仅对教师开放的资料库我才不会上这个狗屁选修课。我恨不得把教案全部写进谷歌语音念给那群蠢货听。
既然大多数选选修课的学生只是为了混个学分,压根不会仔细听我讲什么,那我还费心去写教案备课干什么?我根本不依靠学校发的那点可怜的薪水养活。现在我正在和一个疯子同居,要帮警局的一群蠢蛋同事擦屁股,(大部分时间)查看我的个人网站挑选自己感兴趣的案件破解,把自己观察得到的数据整理成档案,发表论文,现在还要教一群小屁孩……饶了我吧,把我掰成三份都不够用。
Quillsh Wammy发现我撇起了嘴,仍然慈祥地笑笑:“L,我知道你不耐烦干这个,你的课已经成为学校的传闻了,拥有最水的上课过程和最难的期末考试,Roger希望你能改改,至少把试卷出简单一点。”
“那还不够简单吗?我只是挑了我破获的几个低难度系数的案子让他们去分析,2小时分析4个案子而已,我觉得这已经很简单了。”
“换成2小时分析一个案件才是正常水准。”
“好吧,这只能说明他们没有当侦探的才能。”
“说起这个,最近学校收了几个才能不错的学生,你可以试着带一下他们。”
“不了。”我断然拒绝,教书育人这件事情还是让Quillsh老师自己做吧,我唯一教过的也就是十年前的夜神月,看现在长歪成什么样了。
“好吧,等他们有了独立发表论文的实力我会再提的。”Quillsh Wammy叹了口气,又跟我寒暄了一会,结束了通讯。
——
今晚十一点到两点会停电,由于电路检修。
夜神月今晚也在“加班”,他每次会发一条简讯通知我,今晚不回来吃饭了。这大概是日本家庭的习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作为室友,虽然我们的关系并没有亲密到那个程度,但他还是习惯性的跟我一起用餐,一张餐桌上的食物泾渭分明。我们都没有自己做饭的习惯,便利店或者餐馆外卖的食物是主要的食物来源,他每次用完餐都会把所有的餐盒收拾分类好,在规定的时间带下楼。
晚上十点半,我窝在椅子里做备份,避免停电损坏文件。当我听到玄关处传来关门的声音时才意识到夜神月回来了,当我保存好最后一个文件出门时,看见浴室的灯亮着。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不仔细闻几乎察觉不到。
“十一点会停电,如果要洗澡最好洗快一点。”我敲了敲浴室门,他应该听见了。
当时是十点四十分。我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继续看材料。
等到屏幕变暗时我意识到已经停电了,顺势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打算去吃点夜宵。冰箱里冷藏着今天才买的奶油慕斯蛋糕,我叼着叉子把它拿到窗台边上吃完了。窗外没有停电的街区仍然熠熠生辉。
在把盒子拿到垃圾桶扔掉的时候,我听见浴室里仍然传来流水声,但是电热水器应该已经因为停电关掉了。我走到浴室门前敲了敲:“夜神君,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应。
我试图拧动门把手,浴室门没有锁,顺利地打开了。黑暗中夜神月躺在浴缸里,花洒在上方开着,冰冷的水流不断地冲刷着他的身体。一瞬间我甚至以为他已经死了。
浴室里的沐浴露香气非常浓郁,完全掩盖了之前我闻到的淡淡的血腥气,洗手池的边上搭着他的黑衬衣和西裤,在夜色下成为一块漆黑的影子。从视觉上并看不出来上面是否沾染了血迹。
我赤脚走进去关了花洒,地板上都是冷水,又湿又滑,我讨厌这种触感。“夜神君,你还好吗?”我的声音音调提高了一点。
他还是没有反应。
光线很昏暗,我也无法判断他的身上是否有伤口。我伸手试了一下浴缸的水温,已经远远低于正常体温了,大约是15℃。正常人冲冷水澡都会冻得发抖,更何况浸泡在冷水里,就算是冬泳者也是通过不断运动产热保暖。
“夜神君,我不擅长照顾人,所以如果你生病了我会很头疼的,可以请你起来吗?”
还是没有反应。
我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颈动脉,还有脉搏,看来只是精神上的创伤。
“失礼了。”
我试图拽着夜神月的胳膊把它抗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扶着他的腋下把他从浴缸里扶起来。这个动作有点难度,如果不是脚下踩着防滑垫我可能会因为用力而在湿滑的地板上直接摔倒。
冰冷的水流从他赤裸的肌肤上滑下,浸湿了我的衣服,我很讨厌湿衣服粘在身上的触感,但是现在只能忍耐了。
作为成年男人来说夜神月是偏瘦的那一类,薄薄的肌肉紧贴着骨头,浑身上下基本没有赘余的地方,但是在他肌肉松弛把重心全靠在我身上的时候还是沉重得仿佛一个人形沙袋。
在他直起身的时候下意识地为了保持平衡站稳了,我的手扶着他的腰,感受到冰凉的肌肉在掌下颤动。
“你能自己走吗,夜神君?”
这次他终于有了反应,那双一直低垂的眼睛眨了几下,抖落了眼睫上的水珠。离得近了我才看见他冷灰色的嘴唇一直在蠕动着,反复重复着三个音节。
【真恶心。】
我并不是一个敏感的人,在读懂这句唇语之后我的第一反应是他遭遇的事情一时间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这也是他泡冷水澡的主要原因。关于这件事我有些兴趣,但是现在不是发问的好时机,必须先得等他的情绪稳定下来。
他呆立在冷水中,似乎已经忘记了如何行走。我不得不试图揽住夜神月的膝弯,试图把他抱出来,这个动作的难度系数更大了,而且我的全身似乎都已经被打湿了。
这种程度的接触也让他的反应更大了——虽然我不能判断这是不是因为抽筋引起的肌肉痉挛,他的全身忽然抽搐起来,并且试图推开我,我们猝不及防地同时跌倒在了充满冷水的浴缸里,并且把水溅得到处都是。这下我可以肯定我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他开始咳嗽起来,嗓音是低沉的沙哑:“……龙崎?”
“你恢复了意识真的是太好了夜神君,所以你现在能自己起来吗?”
经过三秒钟的沉默之后,他开口了:“……抱歉。”
我先从浴缸中站了起来,然后向他伸出手。他没有拒绝,拉住我的手站了起来。
我看见他扶着墙就这样赤裸着身体走出去,把放在架子上的浴巾盖到他身上。他没有拒绝。
路过洗手池的时候我看见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前走了。沾了血的黑衣仍然搭在那里,像一个幽灵。
出了卫生间之后因为没有可以扶的东西,他走得有些摇摇晃晃的,一直走到了沙发前坐下,然后又像一座雕塑一样凝固住了。
我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了下来扔到客厅的地板上,因为我真的无法再忍受它们哪怕多一秒了,然后走回卧室换了一套干燥的衣服。我拿了一块毛巾搭在头上擦拭溅到水的头发,当我慢慢走回客厅的时候夜神月还坐在那里,发梢滴着水,水珠反射了窗外的微光,格外透亮。
我感觉自己的头发已经干了些许,只是发潮了,就干脆把这条半干的毛巾盖到夜神的头上,顺手揉了揉。
“在来电之前夜神君还是先把自己擦干比较好,要不然真的会生病的,而且我也是真的不擅长照顾人。”我觉得我已经强调得相当清楚了。谢天谢地这次夜神月总算没有再像一具尸体一样,开始自己擦头发了。
我有点想回自己的房间,但是道德上我应该监护他换好衣服躺上床再离开,毕竟目测夜神月现在的精神处于极度不稳定的状态,具体表现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外界无应答,低行为能力。可我又能为他做什么呢?让我像一个保姆或者护工一样服侍他穿衣服擦身体再给他掖掖被子?那可能打电话给夜神幸子比较现实。
最终我去卫生间的橱柜翻出了一盒感冒药,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夜神君如果身体不舒服可以吃点药,麻烦你把自己擦干之后回到自己的卧室换上干衣服睡觉,半个小时之后如果你还是这样在客厅我会考虑对你进行进一步的帮助。最后,浴室和客厅麻烦你明天恢复意识之后清理一下了。”
半个小时后等我走出房间,客厅已经没有人了。茶几上留下了一个空杯子,还有缺了两片药的铝箔板。
Chapter 14: 血色之夜
Notes:
这章为夜神月主视角
Chapter Text
玛格丽特第三次用眼角的余光偷瞄前方的男人,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先生……还是不要抽烟了,万一那些大人们不高兴……”
男人听见这话后抬眼瞄了他一眼,咬着滤嘴的嘴唇动了一下,随即用左手取下了这根细长的女士香烟,呼出了一口烟雾,讽笑了一声:“他们能分得清自己嘴里的烟臭味和别人身上的吗?”
玛格丽特顿时不敢吱声了,他其实认识眼前这个蓄着银白色中长发在脑后扎了小辫的男人,对方俊美到锋利的容貌和那双幽蓝色的眼睛很难不让人印象深刻,那喀索斯——这是他的花名。玛格丽特猜测他是外国人,那张五官深邃的脸就是最好的证明。
“宫本,你理他干嘛啦。”身边的同伴用胳膊肘怼了自己一下,玛格丽特第一反应是看对方有没有发现这边的小动作,然后才小声回应:“这样他可能会挨更多的打……那些大人下手很重的。”
“那也是他自作自受吧。”罗斯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明明是个新人,平时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一周只来几次,却被大人们点名要他服侍,这是他的福气!只要忍过这一次……就能拿到工作十年的钱啊!”说到最后,男孩褐色的眼睛里已经充满了对金钱的渴欲。
这里是「LaPis」,歌舞伎町两百多家牛郎店中的一家销金窟,从外表上看不出这家店和其他牛郎店的不同——灯红酒绿,霓虹灯牌闪烁,面容清秀的牛郎们为女客们陪酒,和她们聊天逗乐。只有“内幕人士”知道,这里为两位有权势的官员提供“特殊服务”,可以说这家牛郎店能开起来、拥有不俗的客流量就是因为官员在背后撑腰。
玛格丽特本来只是一个业绩中游的牛郎,大部分时间花费在讨好自己的固定客源上,这些愿意为他花钱的女人就是他最主要的经济来源。他的长相清秀,气质清纯,嗓音也不错,很能放下身段撒娇讨女客欢心。某一天,一个前辈找上他,问他愿不愿意去服侍两位“大人物”。
听见这个消息时玛格丽特有种被选中的惶恐,前辈着重强调了未来可能得到的好处,首先就是钱——一大笔钱,如果服侍得好,甚至可以当上大人物的情人或者秘书,到时候就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最后,前辈轻描淡写提到了大人物会有一些“小癖好”,可能会受点伤,但是与得到的好处相比,听起来如此微不足道。
玛格丽特答应了,一半被金钱的欲望推动着:如果得到这笔钱,他就不用再绞尽脑汁地讨好女客,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给三四十人发问候短信,记住常客的喜好和生日,和不喜欢的女人上床了,服侍两个人总比服侍一群女人要好吧?另一半更加简单:他不敢拒绝前辈的提议。
他其实是有些惧怕被揍的,但是他更惧怕被排挤,相对而言被揍他倒是有些经验。玛格丽特,宫本,在国中的时候就被霸凌过,因为前辈喜欢的女生喜欢上了他的脸。课桌上被写上“去死”的话,抽屉里塞了菊花,体育课下了发现柜子里的衣服被剪碎了,放学后被叫去挨揍,那段时间他形单影只,只有那个喜欢他的女孩陪在他身边。可是他能做的也只有哭着喊着对她说:“拜托你不要再喜欢我了!非常抱歉!”
他已经快要记不清那个女孩的相貌了,只记得她当时的表情似乎……非常哀伤。后面他转学了,兜兜转转竟然还是做了要和女人打交道的工作,宫本有时候会想,这就是命运之神的恶趣味吗?
玛格丽特没有跟男人做过,但是大概过程他还是知道的。他把这看成了一场试炼,似乎只要忍过了疼痛和苦难,崭新的生活就会迎接他。到时候他可以去干一份更体面的工作,或者自己做点生意……怎样都好。
前辈找了八个容貌姣好的青年,有四个已经进去了。玛格丽特有些不安地盯着门上的花纹,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门扉仍然紧闭,因为良好的隔音他什么也听不见。两位身形高大的保镖站在门口,难道是担心安全问题吗?还真是谨慎。玛格丽特心里想到。
又过了二十分钟,门终于打开了,扑面是一股厚重甜腻、让人闻了头脑昏沉的熏香味,混合着一股汗液和精液特殊的臭味,以及浓郁的血腥味。
意识到什么的玛格丽特身体僵硬,把自己往墙边缩了缩,根本不敢往里面窥视——就算等会他也要进入那个地狱。
保镖和前辈熟视无睹地鱼贯而入,从里面抬出几具人体,玛格丽特看见了滴落的鲜血、布满全身的青紫淤痕、皮开肉绽的鞭伤、甚至还在震动的玩具。平日还一起吃过饭喝过酒的同事突然变成了一个破布娃娃,玛格丽特当时脸上的血色就全褪了下去,胃里一阵翻腾。
前辈似乎看见了四个人的动摇,淡淡地开口说道:“放心,他们没死,大人们会控制好的,而且会提供最顶级的医疗资源。难道你们还想舒舒服服地拿钱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你们就算去把自己的器官卖了也就拿这个数吧?只是疼一下,好手好脚的,耽误什么?”
玛格丽特转头看向罗斯,这位算是他来这家牛郎店交情还不错的朋友,心肠不坏,只是性格有些急躁爱财。罗斯明显已经被说服了,眼睛里迸发出一股狠劲,咬着牙走了进去。
那位性格冷傲的那喀索斯也走了进去,玛格丽特发现他的表情几乎没变,似乎那些血淋淋的场面只是用红墨水造假的一般。
玛格丽特咬紧牙关,也走了进去。最后一名青年则是被吓蒙了,放弃了这个机会。
门扉在他的身后闭合,玛格丽特清楚地听见“咔哒”一声上锁的声音。已经没有退路了。
玛格丽特有些紧张地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很大的房间,整体装修是玫瑰般深红的色调。进门是一块比较空旷的区域,铺着深红的地毯,头顶装饰有奢华的水晶吊灯,不远处有几张米白色的沙发围绕着一个玻璃小几,沙发的旁边放着两张上有拘束皮带的拘束床。在拘束床的旁边的桌柜和架子上有不少形状各异的道具和金属器械,玛格丽特甚至认不全。他再次感到想要退缩的恐惧,但是退后一步后背就抵上了冰凉的门板。
有两个中年男人坐在沙发上,应该就是他这次要服侍的“大人”了,如果说把肥肉紧紧包裹在西装布料下还能在视觉上显得瘦一些,穿着宽松浴袍的中年男性已经没有任何遮掩了,常年应酬养出的啤酒肚大喇喇地露出来,一位甚至连腰带都没有系好。从五官上来看,这两位“大人”长得并不算丑,毕竟是常常要上电视的,说是五官端正也不为过。只是在这种场合下见到真人,会让人尤其注意到他们脸上的皱纹和油脂,那种放纵过情欲的表情是每个男人都熟悉的,因此更让玛格丽特觉得恶心。
悔意在一点点累积,他开始痛恨起自己的软弱,如果真的软弱到放弃也好,要么就像罗斯一样欲望强烈到不在乎,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让他开始厌恶起自己,如同一口浓稠的痰卡在嗓子里。
好在“大人”们先看中的也不是他,玛格丽特能清楚地看见男人们惊艳痴迷的目光粘在了那喀索斯的身上,挥手让他脱了上衣来倒酒。
那喀索斯拒绝了店里准备的带有性暗示意味的暴露衣着,他穿着一件白色的丝绸衬衫,一条高腰紧身的黑色长裤,脖子上戴着黑色的choker,修身的衣着完美勾勒出了他的好身材。明明穿得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多,那种禁欲的感觉却让他比所有人都有性张力。
那喀索斯没有拒绝这个要求,一颗扣子一颗扣子地解开了衬衣,期间他的表情还是那么冷淡,如同一朵高岭之花,任何人都不能让他动摇,因此也会激起更强烈的征服欲和破坏欲。
当他完全脱下衬衣的时候,玛格丽特有一瞬间忘记了呼吸——和预想中的白皙后背不同,那喀索斯漂亮的背肌上纹画着一整幅百鬼夜行图,色彩浓艳,细节逼真,而在最中央的是一位绝世美女:玉藻前。乌发,华裳,九尾狐。
随着那喀索斯的走动,整幅图画也像活过来一般随着肌肉的运动而运动着,即便是标准异性恋的玛格丽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身上有令人疯狂的一切特质,光是一身经常锻炼的漂亮肌肉就令他艳羡。
他看着那喀索斯弯下腰去拿桌上一瓶看起来就很昂贵的干红,旁边的男人表情痴迷地就要伸手去抚摸他背上的那幅浮世绘,下一秒异变陡生——
那喀索斯原本正手拿起酒瓶的手一晃就切成了反手,抓起细长的瓶颈就往一个男人的后脑勺处砸去,玻璃碎片迸溅,仿若鲜血的干红泼了男人一头一脸,然后男人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在几秒钟之内,玛格丽特和罗斯看着闹剧上演头脑一片空白,另一个男人率先反应过来要去拿桌柜上的传呼机,被那喀索斯一手抓住手腕一手抓住肩膀一扭,两三下就卸掉了两条臂膀,疼得男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你……你在干什么!”似乎是被男人的惨叫唤回了神智,罗斯颤颤巍巍地开口,原本俊美的青年此刻身上沾着点点酒液,仿若斑驳的血迹,依然冷淡的脸宛如死神降临。
“如果敢呼救就把你的四肢和下巴也卸了。”那喀索斯一句话就让罗斯成功地闭上了嘴。
玛格丽特看着罗斯明艳的脸此刻也变得苍白,神情仓皇,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勇气,握紧了他的手,小声说道:“他的目标不是我们……我们还是暂时不要得罪他为好。”
罗斯害怕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拼命点头。
他们缩到墙边,看着那喀索斯重新穿好了衣服,轻松地抱起一百五十斤以上的男人,把他们绑在了拘束床上,然后带上了一次性手套和口罩,活像一位黑诊所外科医生。
“是谁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我知道了……是铃原那家伙是不是?!把我的电话拿过来,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啊啊啊啊啊啊啊唔唔唔!”胳膊被卸掉的男人徒劳地在拘束床上扭动着,他的浴袍被那喀索斯剪碎了,赤裸地躺在金属砧板上,像一头待宰的猪。或许是嫌他太吵了,下一剪刀那喀索斯直接剪掉了他的乳头,然后把一个口球塞进那张大张的嘴,用绑带固定好,现在安静多了。
那喀索斯似乎不打算解释什么,他要做的早就计划好了,男人因为恐惧而浑浊的眼珠盯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心中惴惴不安。
下一秒,男人肥胖的身体在铁质的拘束床上像鱼一样猛地弹动,所幸拘束带足够结实,才让他重新躺回了铁板上,他的身体还在止不住地抽搐着,喉咙中发出嘶哑的长音——那喀索斯还拿着那把锋利的剪刀,冷漠地注视他流血的下体。
没有缓冲的时间,刀刃无情地切割着器官,碎肉被收集在一个铁盘里,玛格丽特和罗斯呆滞地看着男人疼晕过去又被盐水泼醒,等把一整个器官绞成碎肉之后,那喀索斯取下男人的口球,此时男人已经失了智,只会发出“啊——啊——”的叫声了。
玛格丽特看着那喀索斯拿起装着碎肉的盘子,突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一阵恶心感汹涌地袭来,他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胃酸翻涌。
男人被迫吞下自己腥臭的血肉,那喀索斯卸了他的下巴,让他不能吐出来,强迫他咽了下去,然后重新给他带上了口球。
罗斯没忍住在墙角吐得稀里哗啦,还好那个暴虐的年轻人没空管他们,接下来玛格丽特看着他依次用钳子夹断了男人的十指,然后用一把特殊的锥子把男人的眼球挖了出来,放进一个装满液体的玻璃瓶里。等他做完这一切之后,男人已经没了声息,玛格丽特发现他最后一下捅得很深,可能直接搅碎了大脑。
那喀索斯用水泼醒了另一个男人,男人醒来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是什么,头部被固定让他看不见好友的惨状,只能发出愤怒的“呜呜”声,在几秒之后同样变成了闷声惨嚎。
玛格丽特怔怔地注视着眼前血腥的场景,现在的空气实在是很不好闻,除了浓厚的血腥味还有一股排泄物的骚臭——男人被吓到失禁了——但是他却无法让自己的视线从上面移开。这个能让他飞黄腾达的梦此刻正以一种血腥的方式破灭,他不知道自己是逃过一劫还是失去了唯一一个翻身的机会,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眼泪夺眶而出,玛格丽特也冲到墙边呕吐起来,那股浑身发麻起鸡皮疙瘩的感觉持续了很久才消散,等他重新起身用泪眼回望,室内已经只剩下罗斯一个活人了。两具死状凄惨的尸体躺在拘束床上,窗户洞开,那名银发青年早已不知所踪。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罗斯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回应罗斯的是一张魂不守舍呆若木鸡的脸。
——
伪装是一门很必要的技能。能连续杀害多人还不被发现,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让警方发现这些案件之间的关联。如果以连环杀人案件立案,分配的警力和普通命案是天差地别的。更别说夜神月擅长抹消证据和反追踪,让一起起命案变成悬案并不是什么难事。就算在现场发现了证物,他也可以暗中私藏销毁,这是职业身份带给他的便利。
在普通公寓的五公里外,他有另一间公寓,专门用来中转。伪造的证件,各式各样的服装,鞋子,假发,垫肩,甚至垫胸塞满了更衣室,在这里他可以易装成身高差十厘米以内的男人或者女人,再通过脸上的化妆,肉眼根本无法辨别出他本人。
夜神月从牛郎店外的空调外机移动到了检修用的梯子上,顺利地到达楼下,逃跑路线是早就计划好的,一辆黑色的轿车也早就等在预定的地点。
夜神月拉开车门坐进后排的座位,车子立刻启动开走,在绕了几条街后一个没有监控的巷子里夜神月换乘上另一辆灰色的面包车,回到了自己的安全区。
“监控都解决了?”夜神月叼着一根烟点上,拨通电话,随手把装着眼珠的玻璃瓶放在桌子上,这可是“犯罪预告”不可或缺的祭品。
“您可以放心,那群无能之徒第一时间应该忙着瓜分死人的蛋糕,不会有很大压力。”
“但是面子上他们可过不去。”夜神月嗤笑一声。
“这对您来说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你做得很好,下次再发邮件。”
夜神月挂断了电话,脱掉假发和染血的衣服,卸了妆之后站在莲蓬头底下准备先简单冲个澡。为了同居人的心理健康,这是一项新增的必要工作。
热水源源不断地冲刷着身体,可是没有办法将那种黏腻的感觉洗去。画着浮世绘的背部在特殊的洗剂下逐渐融化成扭曲的线条,复又被水冲刷干净,露出背上难以忽视的肉色疤痕——那是已经伤害到真皮层,无法痊愈的疤痕,如同一条条肉蜈蚣爬满背部。
夜神月低头看着自己已经被水泡得发皱发白的手,心想,真恶心啊。
Chapter 15: 悸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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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神生病了。
这是我和他同居的几个月以来他第二次缺勤。在敲了他的房门应答无果之后,我推门进去,看见他满脸通红地昏迷在床上,一摸额头烫得惊人。
说不清是感冒药没生效还是冷水澡的威力太大,为了防止夜神烧成肺炎病死家中,我只能先给他倒了一杯热水,然后从医药箱里翻出退烧药和止痛药,看着床上昏迷的人犯了难。
硬灌进去?不会噎死吧。
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北村次长打给我的,男人的声音难得的带上了焦虑:“龙崎先生,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我们需要你的援助。……”
政府的官员在牛郎店被刺杀了。
……哇哦,这可真是一桩大丑闻。
似乎是被电话铃声吵醒了,我看见夜神在床上费力地睁开眼睛朝我看来,我自然地说了一句:“给我半小时。对了,我帮夜神警视请个病假,他发烧了,39.7℃。”
对方愕然,没等他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我挂断了电话。
“夜神君,你还能自己吃药吗?”我捏起铝箔板,抠了一粒退烧药和止痛药出来,放在手心递过去。
他眯起眼睛看了一会,似乎在辨别那是什么,然后接过去吞服了。我把热水递过去,他乖顺地喝了一口,又神情恹恹地把杯子放在了床头柜上。
“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帮你请过假了。”说完这句话我就想出门,手腕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
“别走。”
握住手腕的力道很虚浮,轻轻一挣就能挣脱开,大概是因为发烧引起全身肌肉酸痛导致无法用力。我侧过头,新奇地看着夜神难得虚弱……甚至可以说软弱的样子。
“你想要什么?”
我感到手腕处施加的力道松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手臂从我的肋下伸出来,然后结结实实地抱住了我的腰腹,背后传来一阵热意——夜神把脸颊贴在了我的后背上。“陪我睡一会。”
……等一下?!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我的心率猛增30,这种撒娇一样的语气是搞什么鬼,夜神的脑子烧糊涂了?
猝不及防的,夜神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一用力抱着我倒在了床上,被窝的温度被他的体温烘得燥热,他的手臂收得很紧,像是什么……小女孩抱着最心爱的洋娃娃。
见鬼。
我大可以强行出去,发烧的人本来就会身体乏力,夜神拦不住我,可是毫无疑问,他会发很大的脾气。如果不想之后有更大的麻烦,我最好还是先把他哄睡着再溜出去。
我真是……没法搞懂他这种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他贴我贴得极近,发烫的脸颊蹭到了我衣领开口裸露出来的皮肤,呼吸搔弄得有点痒。那一股突然的力道卸下之后,他的身体也变得软绵绵的,燥热的,像……一大床发热的被子?难以形容。我不习惯和别人贴这么近。但是他的手脚还是冰凉的,我不清楚他什么时候开始发热的,都说了晚上会停电还洗澡……等等,如果本来是热水应该只会降温到常温,除非他故意去泡的冷水澡。这人还真是不放过自己。
我听见他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了,这是熟睡的征兆。我轻轻地把他的胳膊从我的身上移开,钻出了被窝,被冷空气打得一激灵。帮他把被角掖好,我就打算走了,这下半小时之内可能赶不到了,不过无所谓,反正有会议记录。
“龙崎……”背后传来夜神月的声音,我的第一反应是被发现了,然后迅速否定了这个想法。那语气可就不是这么轻柔了。这只是一句梦呓而已。
我回头,看见夜神称得上是乖巧的睡颜,才惊觉这个人的年轻。让我想起他小时候。其实他的某些特质一直没有长大吧,还是个孩子啊。
——
会议不出意料的无聊透顶,难道我还指望这群人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吗?我在心里猜测这可能是夜神的手笔,但是不得不说他留下的犯罪现场无懈可击,没有留下任何生物信息,监视的影像也做了处理,身份毫无疑问是伪造的,根本查无此人,推荐他进来的人是被欺骗的,所有人证兜兜转转指认乱成了一锅粥,当天负责看监控的是临时工……这能查出什么来?
我没耐心听他们讨论了,直接进行一个迟到早退,拷贝了资料的复印件就溜了。
回到公寓之后,我把纸质资料放在书桌上,U盘插进接口,想了一下还是去夜神房间看一下他退烧没有。
我悄悄把门推开一条门缝,然后……刚好和醒了的夜神对上眼。有点尴尬。我若无其事地把门彻底推开了:“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你去哪了?”他的表情相当阴沉。
“去警视厅,有个重要的会议。”
“哦。我知道是什么了。”看来就是他。
但是他的表情突然变了:“我有让你出门吗?!”
我用诧异的眼神看他,妄想症?病情加重了?“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出门还需要你的允许。”
“我都那样求你了……你还想怎样?要我跪下来求你吗?看见我这样你满意了?”他的表情疯狂中扭曲着一些更阴暗的东西,像是炽热的黑红之间夹杂了几滴浓郁的青色,是他的抑郁相,混合着自卑、恐惧、妄想等本与他无缘的词汇。
“我没有那样想,你冷静一点,夜神君,喝口水……”
“滚!!!”玻璃杯在我的脚边迸裂,已经凉透的水溅了我一裤子。我知道现在是没办法和他交流了,去杂物间拿撮箕和扫把把玻璃碎渣清扫了一下,然后顺便帮他带上了房间的门。
——
第二天,夜神恢复了正常。
他又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回归到了往常的生活中,好像之前的所有经历都只是错觉。他那疯癫病态的一面犹如昙花一现,被他重新塞回了皮囊里。
那件牛郎店刺杀案是最近的大头,夜神又开始加班忙得团团转,我也乐得暂时跟他保持距离。即使是心理医生,整天和一个疯子待在一起也是压力很大的。
休息日,夜神难得有半天休假,待在了家里,我打算趁机去警视厅逛逛,看有没有有价值的资料或者线索。
恰好遇到松田轮值,这个看起来就不太靠谱的年轻刑警跟我打了招呼:“龙崎君,刚好你来了,可以麻烦你给月君送份资料吗?”
“夜神君的资料为什么要给我?”
“因为月君说他休息的时候有事情可以联系你啊,你们每周末都会碰面交流案情不是吗?”松田也露出奇怪的表情。
“哦,是这样,你给我吧。”
夜神那家伙在搞什么鬼……算了,反正举手之劳。
基本上算是毫无收获地回到了公寓,我在思考要怎么把这份资料给他。
夜神月房间的门没有锁。
我看着门扇与门框之间错开的小小缝隙,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
反正只是把文件放在他的桌子上,他应该不会介意有正当理由的几秒钟的“非法入侵”。再说这份文件本来就是应该他自己去拿的,作为同事帮一个举手之劳的小忙,他应当礼貌的微笑着说一声“谢谢”才对。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门叶无声地滑开,泄露出原本藏在这个房间的喘息声。
第一眼,人类的目光会本能地被运动的物体吸引,我理所当然地首先看见了屏幕上纠缠在一起耸动的男女。赤裸的。
房间里仍然安静的只有喘息声。
我慢慢地转动眼球,看见了背对我瘫坐在椅子上的夜神月。
他戴着耳机,这大概是房间里没有令人尴尬的影片声音的原因,同样掩藏了我的行踪。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我可以清楚地听见喘息声和一点黏腻的水声并没有停顿,自然地进行下去。从我的视角只能看见他侧颊的轮廓线,上衣有些凌乱却仍然完整地穿着,衣摆上撩了一截,露出了一片白皙的皮肤。裤子似乎只拉开了裤链,胳膊遮挡住了他的下半身,但是起伏的手部动作已经相当明显了。
男性拥有这种欲望是再正常不过的生理冲动,但是被第二个人看见……确实有点尴尬。我思考着重新关上门退出去瞒下这件事换个时间再给他文件的成功概率。
门叶静音,我光着脚,他戴着耳机,并且正专注于自慰,87%,可行。
我缓慢地向后退了一步、两步,手握住门把缓缓重新把门扇重新合上,在门扉快要关上的前一秒,我听见了椅子上的人传来一声闷哼。
防止上锁的声音会惊动到夜神月,我复原了那个小小的缝隙,然后准备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地离开这里。
一步、两步、三步。
有人出来了。
“我刚看见消息。松田说他把文件给你了?辛苦了。”比平常要稍微沙哑一些的声音。
“不客气。”不用进夜神月的房间了。这个事实莫名让我松了口气,我顺势把文件递给了他。
夜神月伸出右手——刚刚用于自慰的那只手——接住了这沓纸,他扫视了几行文字,然后看了一眼我勃起的下体,对我露出一个标准的礼貌性微笑:
“好看吗?”
——13%的意外发生了。考虑到我自身的生理因素,也许这个概率应该增加一点。
我沉默了两秒钟,在这个尴尬的瞬间我看清了他眼中冷嘲到尖锐的笑意,混合着发泄后的餍足和慵懒,那真是……相当漂亮的一双眼睛。
“我没看见。还是说夜神君想让我品鉴你挑选a片的眼光?”
他微微眯起眼睛,显然是被激怒了,“你还想怎么看?我脱光了让你从正面看吗?”
“我不知道夜神君有这种癖好。”
“龙崎!”
夜神月用力的指关节已经把纸抓皱了,他就是立刻往我脸上揍一拳我也不奇怪,我绷紧了大腿上的肌肉与他对峙,但是他最后也只是用看被踩死的鼻涕虫那种被恶心到的嫌恶目光注视了我几秒,然后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狠狠关上了房门。
“就算我的房门没锁,也不是你可以不打招呼就进来的理由!”
奇怪涌动起来的热血逐渐平息,就连我也没办法清楚判断引起我生理反应的究竟是色情片还是偷看男人自慰的行为,共同点大概是这两者都有够下流的。
人类的劣根性啊。
我这星期好像还没自慰过……要不然去释放一下积攒已久的荷尔蒙好了。如果昨晚我定时自慰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尴尬的事情了。嗯,一定是这样。
Chapter 16: 悸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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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神去外地出差了。听说那个牛郎案有了新的线索,要去外地取证,出差时间是一星期。我确信夜神已经把这个案子完全带歪了,他也完全有这个能力,可怕的男人。
所以,好耶。
这一星期夜神都不在公寓!
我用尽我最后的力气和意志力打开了公寓的门,然后扑到沙发上,瞬间昏睡过去。我通宵了四个晚上,为了同时处理我的工作和我的论文和我的教案和我的实验和我的案子,在工作时我并不是一个有时间观念的人,我没有按时吃三餐的习惯,所以我的周围总是摆放着很多甜食,确保我在饥饿时可以摄取足够的能量。
在工作结束前我不会意识到自己工作了多长时间,夜神嘲笑我是个工作机器,并且休息日会粗鲁地敲我的房门把我拽到餐桌上,他还怀疑我患有痔疮和糖尿病,猝死概率是普通人的几十倍(尤其是在久坐的情况下),我辩解因为我一直在喝水所以我会起身上厕所的,他听见后只是用更无语的眼神看着我。
但是他出差了,所以没人管我,我快乐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出门只是为了去卫生间和门口拿糕点外卖。但是第四天我必须有一个外出,我讨厌外出,当我从警视厅拿到我想要的东西再赶回家时,疲惫袭击了我,我意识到自己需要睡眠。外面的一切都让我感到不适,风,湿度,温度,嘈杂的声音,与人的交际,肢体接触,说话,走路消耗的体力,长时间的工作把我变成了一张脆弱的纸,这些因素把我敏感的头脑蹂躏得昏沉发热,我需要回家,回到那个安静而黑暗的环境,然后睡一觉……就是这样。
这是一段长时间的睡眠,我做了三个梦,每一个都浅短而没有逻辑,每过三个小时我的意识会短暂地上浮,进入轻度睡眠,我感觉有点冷——当然,因为我躺在客厅的沙发里,窗户可能还没有关,我身上也没有遮盖物,于是我把自己蜷缩起来。我不想醒来,昏沉的睡眠让我变得懒洋洋的,我又睡了过去。
但是又一次意识上浮时我感到自己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包裹着,我动了一下我的手指和脚趾,感到轻柔的绒毛磨蹭过我的皮肤——那是一张珊瑚绒的毯子。谁盖的?夜神月回来了?思考到这个问题让我的意识更清醒了一点,他说他会出差一星期,现在最多才第五天……他提前回来了?
逐渐苏醒的意识让我感受到了更多的东西,我听见一道安静的呼吸声,就在我身周非常近的地方,匀速的呼吸声。
是他。我的直觉比我的逻辑思维更快得出了结论。他就在我身边,什么也没做……至少没有进食,也没有阅读报纸和书籍,甚至没有看手机和电脑。屋子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除了我们的呼吸声。
我突然感觉有点不太自在,于是我翻了个身。沙发有点窄小,这个动作并不容易,我感到我身体的一部分露出了毯子,但是我总不能自己把它盖上,明目张胆地表现我的清醒状态。
但是毯子被扯起了——另一只手,仔细地掖好了边角,轻轻地蹭过我的颊侧,然后脚步声远去。
我发了一会呆,不知不觉中又睡着了。
当我感到彻底的清醒时,客厅一片漆黑,窗帘被拉起来了,我看向夜光表,上面显示现在是凌晨四点。
桌子上有一张手写的便利贴,夜神隽秀的字迹写着:“冰箱里有给你带的特产五谷生奶油喜久福,吃之前先喝点水。我做了水果沙拉,记得吃。”
我光脚踩在地板上向厨房走去,打开冰箱后发现里面还多了鲜牛奶和原味戚风蛋糕,这未免也太健康了……(科普:由于缺乏牛油蛋糕的浓郁香味,戚风蛋糕通常需要味道浓郁的汁、或加上巧克力、水果等配料,同时也含较少的饱和脂肪。)如果不是因为饥饿,平常我是不会吃这种像主食一样的原味戚风蛋糕的。
先把牛奶倒进煮牛奶的机器里煮开,等待的时间我把喜久福、水果沙拉和戚风蛋糕都拿到了餐桌上。水果沙拉的主要成分是苹果、橘子、梨和香蕉,上面淋了酸奶,万幸夜神没有加小番茄,我讨厌那个。
一碗水果沙拉,一杯牛奶,四个不同口味的喜久福和三百克戚风蛋糕对我来说没什么压力,我很快处理完它们,然后把包装袋扔掉,脏污的碗和餐具放进洗碗机。
做完这一切我本应该回到自己的房间去看从警视厅拿回来的文件,但是我走到夜神的房间门口时脚步不禁放慢了。这个时间他无疑在睡觉……等回过神来我已经推开门走了进去。他的房间门没有上锁。
我赤脚走在地上,像猫一样接近无声,他睡得很沉,没有注意到我的入侵。如果他知道肯定会勃然大怒的……毫无疑问。
那张俊美到锋利的脸在睡梦中松弛了下来,所有的棱角都变得柔和,就像一个……“天使”,这个概念突如其来地从我的脑海里蹦出来。光论长相,他此时此刻确实善美如《圣经》中描写的神使。
我像是被引诱了一般向他伸出手,指关节轻轻蹭过他的颧骨,似乎只有用触碰才能确认这幅表情是梦幻还是现实,他好像感受到了痒意,皱眉躲开了骚扰。
骚扰。没错,我在干什么?这简直毫无逻辑……我应该出去了,然后明天在他清醒的时候向他道谢。这才是合乎情理的做法。
我迅速收回了手,然后向门口走去,在跨出门槛的前一秒我听见了一声咕哝,那一瞬间我以为我被发现了,紧张感让我浑身僵硬,但是过了两秒之后我发现并不是这样。
夜神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加杂着两句语无伦次的梦呓,他的额头和鼻尖渗出细密的汗滴,间或伴有眼皮和身体的轻微抽搐。他做噩梦了。
我重新走回床边,看见他俊美的脸已经变得狰狞,偶尔半睁开的眼睛只能看见眼白。我扒开他的眼皮,看见不断转动的眼球,更加肯定了结论。
现在叫醒他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我坐在床边,一边伸出手不断地顺着脊椎捋过他的后背,再拍一拍,希望能减缓他肌肉的紧绷,一边低声对他说:“别怕,夜神君,冷静下来,他们不会伤害到你的,嘘……”重复做着这两种动作,过了大约三分钟,夜神逐渐停止了抽搐,呼吸也重新变得平缓。我大概能猜到他梦见了什么,这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我也不会置喙。
我悄悄地离开房间,关上了门,回到自己的房间。我不知道的是,在我离开之后,夜神月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
夜神提前回来貌似是找到了相关的人证,需要带回来讯问。没意思,反正也是错误的方向。
今天是讨厌的需要开会的日子,如果只是开会听证还好,沟通环节真的是折磨。幸好大部分工作上的沟通我都会通过邮件解决。我努力为自己必须呆在这里找个理由……可以查看内网的资料勉强算一个。
手机的屏幕亮了,我瞟了一眼,发现是夜神月发的短讯:「今晚有什么安排吗?」
真稀奇,夜神会给我主动发短讯。难道他还想约我出去吗?
「没有。」我回复到。
「哦。」
……哦是什么意思。我盯着那个字盯了三秒钟,突然有点生气。
「你问我的日程安排是什么意思?你找我有事?」
「你想多了。」
莫名其妙。
我决定把这事抛之脑后,继续去做我的工作。
到下班时间后,我本来想直接走人的,但是突然被叫住了。
“龙崎先生,我有件事想跟您说。”
叫住我的是一名叫相泽周市的警官,我对他的卷发有点印象,不过印象更深刻的应该是他因为夜神惨死的妻女。
我侧头看他,如果是无聊的事情就推脱掉好了……
“虽然只是我的一个猜测,但是……”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又很快,生怕被别人听见一样,“您觉得东京市内,有一个正在猎杀罪犯的连环杀手吗?”
Chapter 17: 悸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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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只是我的一个猜测,但是……”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又很快,生怕被别人听见一样,“您觉得东京市内,有一个正在猎杀罪犯的连环杀手吗?”
我把身体完全转了过去,直面他。相泽警官看起来有点邋遢,明明只有41岁头发却已经花白了,胡茬大概有一星期没修理过了,衣领处可以看见明显的汗渍,外套也皱皱巴巴的。看来他这两年也过得很辛苦啊。
“能陪我去天台抽根烟吗?”相泽露出一个苦笑。
“可以。”
我们从楼梯间上到了最顶层,天台的风有点大,他捂着打火机,打了几次才点燃嘴里叼着的烟。
“为什么跟我说这件事?”我率先发问。
“因为……对不起,龙崎先生,我调查过您。您是【L】没错吧,那个在网上非常知名的侦探。”
“没错,不用道歉。”
“所以我觉得也许可以找您说这件事。”相泽深吸了一口烟,烟草呛鼻的味道传来,我不着痕迹地离远了一点。
“也许您已经知道了,两年前,我的妻子和女儿出了车祸,如果不是还有幼子在父母家寄养,我说不定已经追随她们去了……那段时间我疯了一样去寻找线索,太奇怪了,死者是一名在逃的嫌犯,肇事者的家人收到了一笔境外打入的资金,明显的买凶杀人,但是因为无法追查到境外账户的户主,也没有其他证据,这件案子就只能不了了之。
“我一直在追查雇佣了肇事者的人,但是一直没有线索。我一开始的思路是仇杀,那位在逃的嫌犯是因为得罪了什么人,于是在伏法前被抢先杀死,于是我调查了那名嫌犯周围的人际关系,还是找不到头绪,拟了几个嫌疑人又排除了。
“直到……我们组和其他组又发现了几起嫌犯被杀的案件,还有前一段时间的【那个事件】……不,就是因为【那个事件】才让我敢确认,有一位杀手,或者一个组织存在在东京市的阴影里,猎杀【罪恶之人】。”
只有这样吗?说实话我还以为能有些更有趣的发现呢。我顿感无趣。
“既然你信任我,相泽警官,我也如实告诉你好了,我就是因为这个案件来到东京的。但是你也知道,光是猜测无法立案的吧?我们需要证据。”
“是,我知道。”相泽又吸了一口烟,“很抱歉我也确实没有实在的证据,如果我有我早就上交给组里了。”
我就知道。
“所以你找我是为了什么?”
“龙崎先生,既然您来到警视厅任职,那么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您想借助警视厅的帮助,要么您在警视厅内部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您想近距离接触他。而我的想法倾向于后者——我也怀疑这位杀手(killer)能得到警方的消息,从而做出应对。
“我想请您为killer和警视厅的诸位做一个侧写。”
“你不怕我是killer?”
“所以我也在赌,反正这条命我已经全搭在这个案子上了,只要能抓到凶手,只要能抓到……”因为吸得太猛,那只烟已经快燃尽了,相泽的手颤抖着,烟灰簌簌而落。最终,他把烟头扔在了地上,用脚踩灭。
“……我就没有遗憾了。”他低声说。
真是不负责任的父亲,你家里还有一个小孩吧?
“没问题。不过警视厅你有怀疑的对象吗?我需要缩小范围。”
他说了几个名字和他们所在的小组的编号和部门,最后犹豫着加了一个名字:“……夜神月。”
“他不是你们组的组员吗?”我突然有了兴致。
“没错,但是他来警视厅之后晋升得太快了,有点异常,而且……我说不上来,我的直觉感觉他有所隐瞒。”
“听起来只是在嫉妒同僚而已,而且谁都有秘密吧?这话被松田警官听见了可不好。”
“是,说到底我的怀疑也没有什么根据,龙崎先生……您其实也不想和我们一起调查吧?在我说之前,您没有露出任何迹象您在调查这起案件。”
“因为我也知道,在没有证据的时候冒然怀疑别人,只会打草惊蛇,引发更多的不信任。相泽先生,今天的谈话内容,我希望你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我知道了。”
我提前下去了,相泽说他还想多抽几根烟,留在了天台上。
我没想到警视厅内部有人怀疑夜神月——虽然毫无根据,也许这就是老刑警的直觉吧。老实说,我不打算协助他,但是也不打算妨碍他,我相信夜神月还不至于被这种人查到,那样游戏结束得也太无趣了。
我本来想直接回公寓的,但是突然想起今天好像是我的生日。我能记住我的生日完全是小时候只有在今天才能分到一个小小的、三角形的蛋糕,每个福利院的孩子都能在生日这天得到一块蛋糕,平时就算是过节也只有糖果可以吃。
于是我买了一个草莓奶油蛋糕,一支甜筒,还有一兜散称的糖果,走到了附近的公园,顺便在路上把甜筒吃完了。
此时此刻天色已经暗了,但是还有一些小孩在公园玩耍,我蹲在秋千的空位上打算吃蛋糕,就有小孩凑了过来,问我要蛋糕吃。
我会告诉他们今天是我的生日,蛋糕我要自己吃,不过我可以让他们一人挑三颗喜欢的糖果,不许多拿。
小孩们兴高采烈地排队挑了糖果,又围着我唱生日歌。有个女孩子问我为什么不吹蜡烛许愿,我回答她,因为我喜欢自己完成自己的愿望,而不是依靠神明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她听得似懂非懂。
不久,孩子们就因为夜色降临一个个离开了,他们走的时候还冲我挥手告别,我也对他们挥手告别。
我其实称不上喜欢小孩子,但是确实很多时候和天真的孩子相处更加轻松一些。孩子们通常是爱憎分明的,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撒谎也蹩脚得很,不像某人……
我叉了一个草莓塞进嘴里,思绪突然混乱起来,夜神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吗?我倒是还能记得他15岁的样子,那时候他已经学会隐藏情绪了,不过还是太蹩脚,很容易就被看穿了。他这么多年都经历了什么事情?夜神幸子给他们找了继父吗?话说夜神妆裕也应该上大学了……夜神应该是瞒着他们家的吧,不知道夜神幸子如果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没见夜神回过他们家,不对,他回家没必要通知我吧。
他……究竟是怎么一步步变成现在这样的?
最终,只有这个问题留在了我的脑海里,但是关于这部分的记忆我是完全空白的。我试图回忆起他最初在我留学海外时给我寄的邮件和贺年卡,发现我已经忘了上面写过什么了。对于无用的冗杂信息,我的大脑会自动清除掉,来确保我能第一时间找到有用的信息。
那个蛋糕我吃了很久,后面也胡思乱想了很长时间,最后回到公寓的时候,我一边开门一边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夜神估计早就睡了吧。
我进门,脱了鞋,打开玄关的灯,又把防盗门锁好,走进了客厅——然后我愣住了。
夜神月正坐在餐桌边,餐桌上放着一个蛋糕。客厅没有开灯,玄关的灯光斜着把餐桌切成两半,把蛋糕也切成两半,夜神月和一半蛋糕隐在黑暗里,另一半蛋糕上可以看见用果酱手写的“Happy”和“龙”字,字迹清俊,我认出那是夜神月的字。蛋糕上有几个小洞,周围有蜡融化的痕迹……是插蜡烛的地方。
这是……给我的生日蛋糕吗?
是,这一定是,这上面写着“Happy Birthday”还有我的名字呢,还有生日蛋糕上面插的蜡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夜神提前把它们点燃了,但是这一定是我的蛋糕。夜神记得我的生日?噢,我想起来了,上个月的时候他好像确实问过我,那我应该是告诉他了,所以他特地为我准备的吗?所以他才问我今晚有没有安排?他是想……为我庆祝生日吗?从来没有人主动为我庆祝过生日……可能有吧,我记不清了,反正我肯定拒绝了,太麻烦了,而且我不想欠别人人情。我的导师Quillsh倒是会送我生日礼物,甜点什么的……别的我也没什么兴趣。
一种轻飘飘的感觉笼罩了我,这是前所未有的,我感到很……兴奋?但是是和看见有趣的案件不一样的兴奋……我没办法形容这种感觉,还有点紧张。我想……我想我应该说点什么。
“夜神君,你是想等我回来给我一个惊喜吗?你为什么不开灯……”
我打开了客厅和餐厅的灯,柔和明亮的光瞬间驱散了黑暗,也让夜神的表情展露无遗。
……他看起来不太高兴。
其实何止是不高兴,应该说面无表情比较恰当,就那样,冷冰冰地看着我。我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点尴尬和罪恶感:“……你等了我这么久,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回来的。你这个蛋糕看起来比我买的好吃多了……”
“你吃过了?”他突然开口。
“啊……呃,嗯。抱歉,不过我还可以……”
“你不用道歉,错的是我。”他强硬地打断了我的话,那张冷冰冰的脸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我不应该想着给你这个傻逼庆祝生日,还像个傻逼一样等了你这么久,想着同居这么久你看起来也没有朋友的样子……没想到你已经庆祝过了啊,还玩到这么晚。”
“不是,我……”
“你知道我为什么留着这个蛋糕吗?”
“……因为它看起来很好吃?”
夜神站了起来,我注意到他站得不是很稳,可能因为久坐有些血液循环不畅。他端起蛋糕——然后当着我的面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因为我只是想让你看一眼你失去了什么,也只有蛋糕能让你伤心是吗?噢不对,因为你足够有钱可以再买一个。”
我呆滞地看着他扔掉了蛋糕,然后转身离去,重重地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并且传来反锁的声音。
我走到垃圾桶旁边蹲下来,蛋糕已经在塑料袋里糊成一团了,里面的水果夹心也跑了出来,我用手指沾了一点奶油在嘴里尝了尝,非常高级的新西兰淡奶油。垃圾桶里还有蛋糕的包装盒,是我经常光顾的那一家,他们家的蛋糕需要预约,所以我随便找了家现做的糕点房买了。
我感到……很难过,这很罕见,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有一次生日,一个孩子也是这样扔了我的蛋糕,于是我揍了他一顿,但是蛋糕也回不来了。可是这次是我的错。我依然挽回不了我的蛋糕。
我感觉心脏像是被攥住了一样,让我难以呼吸。我走到夜神的门前,本来想敲门,但是他估计不想理我吧。
“夜神君,真的很对不起。”我只能在门外进行徒劳的道歉。
“我没有和其他人出去玩,我只是去了公园。”
“这是我的习惯,去一个别人不知道的地方吃自己的生日蛋糕。因为这样我的蛋糕就不会被抢走了。”
“我不知道你给我买了生日蛋糕,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不会自己去吃蛋糕的。”
“你买了我喜欢的那家店的蛋糕,我很开心。”
“我不知道你要怎样才愿意原谅我……对不起。”
房门冷冰冰地矗立在那里,没有丝毫回应。
于是我把刚才的话又在简讯里发了一遍。
未读。
他肯定听见了。
他也没有拉黑我。
为什么?
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不读我的消息?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这种难过已经不是那种看见蛋糕被扔掉的难过,而是……不安和……害怕。一种心慌的难过。我做错事情了吗?我做错事情了。我在害怕这个错误无法挽回。
我在夜神月的房间门前蹲下了。
我不停戳着屏幕,看见未读变成了已读。
但还是没有理我。
为什么他对我影响这么大?
我很清楚精神状态对于每个人的特殊性,当一个人在高处俯视另一个人的时候,会觉得他人的挣扎如同笼中不断振翅的飞鸟,各处碰壁,尖喙却无法啄到关键的锁扣打开笼门。打开门,对于这个站在高处的人来说,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所以我一直在避免成为这个站在高处的人,我们不过都是笼中之鸟,错以为自己有指点别人的资格,多么可笑。
也因此,我对其他人的生活向来漠不关心。
理由已经很明朗了,既然你的视角不能做到完全共情,就无法提出设身处地言之有物的建议,那么为什么还要多管闲事?有些人把这种独善其身的理论称之为“冷漠”,我却在这种冷漠中怡然自得,有这份关心其他人的精力,不如花在自己的专职上更有价值。
但是夜神月,大概是跟我平行的一只笼中鸟。
我能理解他,这点连我自己都很诧异——因为对于普通人或者犯罪者,我只是掌握了他们的想法和行动逻辑,却并没有试着去共情他们。夜神月是不同的,这一点昭然若揭。
我无意中记下了他穿什么码的衣服和裤子,他的穿衣风格和喜欢的品牌,他用餐时拿筷子和刀叉的手势,他下班后喜欢去的几家咖啡店,他在干自己的事情同时与旁人交流瞥人的小动作,喜欢把手指撑在颊侧眼睛下方的小动作,放松时把双臂举起双手垫在脑后的姿势,思考时因为专注而失去聚焦的眼睛,讲话时因情绪不同产生细微变化的声调,他的面具,他的疯狂,他的本我,他的超我——所有的一切,无论与调查相关还是无关,甚至无论我的意志,我惯性地在与他相处的点滴中记下来了。
至此夜神月对于我来说不再只是一个单薄的名字附加职位和档案,而是一个存在。
我拥有了理解他的前提。
我并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对于我的人生来说还是首例,我无法去衡量利弊,我只能感觉自己在他身上倾注的精力越来越多。
在我思考到昏昏欲睡时,背后的房门打开了。
Chapter 18: 悸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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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打算直接绕过我出门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脚踝。
他停下了。
“你想干什么?”
“你不理我。”我仍然蹲在地上,抬头控诉道。
“我为什么要理你?”他似乎被气笑了。
“因为我跟你说话了。”
“你跟我说话我就必须要理你吗?我就不能不想理你吗?”
“可是你现在理我了。”
“放开。”夜神的声音冷了10℃。
“如果只有抓着你你才愿意理我,那我不放。”
我听见他隐忍地深呼吸:“你放开,我理你。”
“你骗我怎么办?”
“我不骗你。”
“我不信。”
“龙崎!”
似乎是耐心被磨光了,他直接抬腿试图踹我,说实话我一直等着这一刻呢,我直接握住他的脚踝一拽,他瞬间就因为失衡直接摔坐在了地上。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彻底被激怒了,冲我扑了过来,我知道他又想掐我脖子,提前制住他的胳膊,缩短距离,两人抱在一起在地板上滚了几圈。
“我在你门外说了,还发了简讯。”
“但是你现在他妈的在跟我打架!这是你求原谅的态度?!”
他吼着这句话剧烈地挣扎了两下,然后就不敢动了。我知道他现在可能有点缺氧,毕竟现在他现在被我三角锁住了,越挣扎只会昏迷得越快。为了打赢夜神可真不容易,我特意去报了班,这次也是趁其不备,如果他有所防备可就没这么容易制住他了。
“我也不希望演变成这个样子,夜神君,你应该负一半责任。”
“……”
“夜神君?”
我感到他胳膊和肩膀的肌肉放松了,难道真的昏了?
“我没用很大力气,夜神君,如果你装晕我会真的勒晕你。”
“……”
还是没反应。
于是我逐渐发力,收紧三角锁的空隙,果然夜神装不下去了,开始本能地挣扎起来。
“操,你想说什么快说!我听行了吧!”
在试图扒开我的大腿无果之后,他彻底放弃了。
“我……”
我刚起了个头,就顿住了。
我想说什么呢?
……我陷入了迷茫。
不过我很快转移了方向,那就问他问题好了。
“你为什么想给我庆生?”
“……”他不说话。
“因为我们是室友?”
“嗯。”好冷淡。好敷衍。
“夜神君,你给别人庆过生吗?”
“当然啊。”好不爽。
“但是你不是主动的吧?也没有等别人这么久对不对?”
“……”
他沉默了。我突然有点高兴。
“我们是不是……朋友?”
“不是。”他回答得很迅速,还强调似的说了一遍,“我们不是朋友。我没有朋友。”
“我也没有朋友。”我喃喃自语道,“那你为什么要给我买蛋糕?Quillsh说只有朋友之间才会这样做。”
“……”他沉默了一会,“因为你看起来很可怜。”
“我不可怜。”
“你总是一个人。”
“那是我自愿的。”
“我也是一个人。”
“……?”
“所以……我想……”他很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也许……你会感到孤独,想要有人陪着你。”
“……这是你,夜神君。”我轻声说,“是你觉得孤独,想要有人陪着你。所以你才来找我。”
“……”他似乎是怔住了,过了几秒钟才仓惶地说:“我不是……”
我放开了他,翻身从地上爬起来,看着他失焦的眼睛,对他伸出手。
他的眼神回了焦,沉默地握住我的手,从地上站起来。
“晚安。”我走向自己的房间。
然后,听见背后传来了一句小声的,几乎是耳语一般的“生日快乐。”
已经过了零点了啊,傻瓜。
第二天,我的导师联系了我,祝我生日快乐,我顺便跟他说了这件事,并且疑惑我奇怪的反应。
我的导师Quillsh Wammy听到我对夜神的描述时,委婉地表达出“你是不是喜欢这个男孩”的意思,在结束视频通话后我思考了很久。
虽然有点失礼,我先用我对甜食的态度对比了一下:夜神是长相俊美,但是外表上也很难与让人产生食欲的甜点对比,我关注他的也更多是他的精神内核,这方面的感情和对食物纯粹的喜爱是完全不一样的。
首战告败之后我查阅了更多的资料,但是我完全无法把那种甜蜜蜜、黏糊糊的如同喝了蜜酒一样的状态往自己的身上套,确实当夜神上次抱住我的时候我的心跳加速了30%,但是心跳加速的因素可能是紧张、因为他人接触距离过近产生的排斥感等多种因素,为什么一定要是恋爱感?就算我承认夜神月对我的性吸引力,那也更可能是因为他是一名优秀的男性而我有同性恋的倾向,从而产生的自然的吸引。爱情不应该是这样,至少应该是对特定目标产生的忠贞的感情。
不过我并没有第二个候选人来亲密接触检验夜神月的特殊性,因为我的洁癖,我会尽量避免和陌生人的肢体接触,我无法想象为了检验这种模糊的猜测要强忍着不适和其他人发生关系……这显然收益大大低于代价。
至少我现在在清醒状态时还没有想跟夜神月做爱的冲动,这是关键证据,把我们的关系界定在友谊之内。
但如果我有了……
这种可能性如同泄闸的洪水冲垮了我虚构的镇定,超过50%的可能性还在随着我们同居的日子逐步增长着,如果强行否定不过是欲盖弥彰。
那时我将不得不承认Quillsh Wammy是对的,在年长者看来,为这种事情来询问自己的学生也不过是即将步入春天为感情而苦恼的笼中鸟吧。
生日过后,我和夜神都默契地选择对那天晚上避而不谈,但是我能明显感到我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粘稠了?很难描述这种感觉,如果之前我可以堂而皇之地盯着他的脸看上十分钟,现在我们目光交错我都会想要下意识避开。
不过很快我就没心思去纠结这个了,因为我的导师又联系了我,还给我带来了一个大麻烦。
“这几个小鬼是谁?”我如临大敌地盯着屏幕。
“他们是你的师弟,L,不用这么紧张。”Quillsh仍然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他们都是很聪明的孩子,只是去东京进行一次实践活动,你刚好可以照顾一下他们。”
“他们成年了吧,那为什么不能照顾好自己?”我很少这样顶撞Quillsh,除非忍不住。
“天才都是有自己的怪癖的,就像你一样,L。”
“至少我的怪癖不会影响其他人,也不需要其他人照顾我。”
“夜神君听见这句话会伤心的吧,你现在和之前不都受了他们家的照顾吗?”
“他才不会伤心呢,而且明明是我照顾他……”我嘟囔道,然后反应过来,“教授,你不能这样套我的话。”
Quillsh只是继续笑眯眯地说:“年轻真好啊。好了,作为师兄,在日语里应该说【前辈】吧,你要有前辈的样子啊。他们的资料我发给你了,我给了他们你的邮箱和电话,你们自己联系吧。不用管太多,注意安全就行。”像是怕我反悔似的,Quillsh提前挂断了通话。
我盯着档案上三个人的证件照,Nate River,19岁的白毛小鬼,Mail Jeevas,20岁的红毛小鬼,Mihael Keehl,21岁的金毛小鬼,不过他们都是同一年级的。跳级了吗,那确实智商不错。但是我更讨厌聪明又有主张的小鬼,这代表他们的闯祸能力也是几何倍增。
如果不是我要替他们擦屁股我当然很乐意看看他们能闹出什么事情……但是是的话就算了。
——
东京时间晚八点。
Mello订好了酒店房间,Matt在沙发上玩游戏,Near坐在地上一边玩弄自己长长的、卷曲的头发一边调试电脑,一会他们需要和L——那位传说中的魔鬼讲师,也是Wammy大学历史上最优秀的毕业生,几乎包揽了所有奖学金和大赛奖项的天才对话。能在三十岁之前成为一名资深讲师,L Lawliet的学术贡献无疑是超群的,在各大国际期刊上都发表过论文,学生们甚至会学习到他的理论。
“你们觉得他会是什么样的人?”Mello兴致勃勃地提问。
“格子衬衫,戴眼镜,也许还抽烟斗?”Matt提出一个形象。
“不到半分钟你们就知道了,这种讨论有什么意义?”
“Near,闭嘴,你不需要这样来彰显你的存在感。”
“该闭嘴的是你,视频通话接通了。”
Mello和Matt凑过来,看见自己的脸被显示在右上角的小方块里,然而大屏幕还是黑的。
“你确定接通了?什么画面都没有啊?”Mello抱怨了一句,屏幕上终于不是黑屏了,而是出现……白屏和中央的一个巨大的哥特字母L。
“也许你们已经在Quillsh那里听过了我的名字,我想说除了重大事件之外请不要拨打我的电话号码,遵守本地的法律,不要惹是生非。如果你们需要帮助可以给我写邮件,我会在每日的00:00统一回复。还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意思,Quillsh说你会招待我们,而你甚至都不露面?!”
“这是我的自由,Miheal先生。如果你们没有别的问题我会结束通话。”屏幕重新变成了黑屏。
“他挂了。”
“我听见了,Matt,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张狂的人。他不应该请我们在银座吃饭吗?Roger说他之前给大学捐了三间实验室!”
“看来我们并不受待见。”
“也许是你们吵到他了。”
“Near,不用这样阴阳怪气,否则我会忍不住揍你的。”
——
我最近很烦躁。没有人的情绪是永远不会波动的,我毕竟也是一个正常人类。
好的,Miheal Keehl 前天差点把一家同性恋酒吧拆了。说实话我不想管这件事,我是什么给小屁孩擦屁股的保姆吗?但是Quillsh在视频电话中略带祈求的眼神让我说不出什么重话,他是我最尊敬的老师,在英格兰照拂了我九年有余,把我几乎当做亲生子女培养。他听见Miheal闹出的乱子后似乎身形都佝偻了些,我答应他会把Miheal和Mail从警局里捞出来,给他请一位律师,这是我能做的极限了。
然后我联系了他们三个中唯一没有进局子的Nate River ,一个性格冷漠的孤僻少年,对他“朋友”的遭遇无动于衷。
“无论如何,在日本东京管好你们自己,我没有耐心把你们一遍遍从警察局里面捞出来。”
“这是个意外,Lawliet先生。通常情况下Matt会拦着Mello让他不要做出过于冲动的事情。”
“最好是这样。”
在我挂断电话的前一秒,Nate又说话了:“我会取代你成为Wammy大学历史上最优秀的毕业生。”
“祝你好运。”我挂断了电话。
我感觉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心累过。长叹一声,我把后背靠进椅子里,用手机Google干点什么能缓解疲惫。我以前的办法就是转移注意力去看新的案件,吃自己喜欢口味的蛋糕,或者干脆睡一觉。
但是现在,我既没有心情看新的案件,也没有什么食欲,更没有睡意。这真是太罕见了。
划动手指,我看见了一个词汇:“泡澡”?
我之前从没在浴缸里泡过澡。
要问为什么,因为我只把“洗澡”看做是清洁身体的一项必要工作,淋浴已经可以满足我的需求,在热水里泡上半个小时只是浪费时间而已。因此,卫生间里的浴缸一直是夜神月在用,他还准备了全套的沐浴液、浴盐、香料袋和精油,已经复杂到我无法理解的范畴了。
但是今天,我突然想根据网上推荐的试试用这些辅助产品来缓解自己的疲劳。热水澡可以有效地松弛紧张的肌肉,精油可以起到舒缓安神的作用,也许我也可以试试这种“浪费时间”的洗浴方式。
夜神买了三种精油:薰衣草、洋甘菊和马郁兰,我打算尝试一下最常用的薰衣草。为了避免可能受到的冷嘲热讽——这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阴阳怪气,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心情不好,所以我打算偷偷用几滴,他也不会发现。
精油滴入热水中散发出浓烈的香气,在热水的蒸熏下吸入的第一口会让人有些头晕,不过适应了这种味道之后确实感觉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下来,我泡在热水里,感觉有些昏昏欲睡。
比起快速效率的淋浴,偶尔泡个热水澡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我难得思维迟钝地想到,闭上了眼睛。
“……龙崎。”耳边好像传来了夜神月的声音,我迅速回神,眨了眨眼睛,看见了站在浴缸边全身上下只围着一条浴巾的夜神月。
啊哦,偷用东西被抓了个现行,这真是太糟糕了。“夜神君来洗澡吗?如果你不想洗淋浴可能要等一会。”我慢吞吞地说。
他的神色晦暗不明,上帝,我可不想在浴室里跟他赤膊打架。
“要做吗?”他没有任何预兆地说。
我愣了一下,为了确保自己没有误会他的语意,我重复了一遍:“做什么?”
他轻蔑地笑了一下:“做爱。”
Chapter 19: 悸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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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这比在浴室里赤膊打架还要糟糕。我平静地望着他琥珀色的眼睛:“不。”
夜神月眼中那种轻蔑的笑意更浓重了,像是用了然的目光注视一个撒着劣脚谎言的人:“我知道你喜欢我,龙崎。”说着他弯下腰,用右手鞠起一捧水,热水从他的指缝间流下,“……要不然你为什么要背着我用我的东西?不过确实,你现在是我唯一能接受的人,所以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我不想,夜神君。”我重重地打断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此刻夜神脸上高傲的表情非常碍眼,他就像陈述事实一般说出了这些话,带着与生俱来的自信和自恋,让我非常想撕碎他的这幅面具。这种充满毁灭欲的感情只持续了一瞬间,甚至连我自己都诧异它的存在。“确实有很多人都喜欢你,夜神君,但也不用把这个事实套到所有人身上。就算我对你有好感,也并不是所有的好感都指向情欲与爱情。”
夜神终于维持不住那副胜券在握的表情了,他直起身,神色冷嘲:“龙崎,只是一夜情而已,没有必要这么认真。还是说你真的是那种只会跟真爱结婚婚后做爱永远都不出轨的男人?”
“我相信愿意上夜神君床的人非常之多,没有必要盯着我不放吧,还是说夜神君只是单纯的因为被拒绝而感到恼怒?”
其中有70%是我的真心话,或者说这才是不正常的地方。我不想把我和夜神月的关系从共犯发展成更暧昧的关系,其中的感情因素甚至大于理性因素,也许在都市中年轻的男男女女互相抚慰身体是很普通的事情……但是我不想跟夜神月这样做。我对这种轻浮的关系感到厌恶和愤怒,也许我在精神上也拥有洁癖,我不会和其他人在意一夜情的发生,但是夜神月不行。我应该能从他身上挖掘出更深的东西,我不会仅仅满足于肉体关系的。如果这种时候止步于这种浅层关系,也许我就再没有机会达到那片无人区了。
毫无疑问,夜神现在脸上的表情更难看了,被隐藏起来的阴鸷气质又浮现在他的脸上,他几乎是恶狠狠地盯着我。老实说我现在已经没有泡澡的兴致了,而且惹了夜神月之后最好暂时跟他保持距离,所以我打算无视他的目光赶紧起来拿上自己的换洗衣服走人。
变故就发生在我要起身的这一瞬间——夜神月突然俯下身,双手抓住了我的肩膀,向我的嘴唇(应该是嘴唇?)袭来,在我反应迅速地扭头之下只亲到了我的嘴角。他今天是疯了吗?我本来以为他的情况正逐渐趋于稳定,看来他还需要吃点安定的药物。
因为泡过热水,我感觉他抓着我的手很凉,并且就算是失败他也并没有放开,而是顺势亲上了我的脖子。我深呼吸了一口气,薰衣草的味道让我重新镇定下来,“夜神君这是想当强奸犯吗?”
这个字眼像一桶冰水浇在了他的头上,他浑身僵硬之后有些狼狈地放开了我,脸上充满了屈辱和难堪。
“夜神君只是在用性的方式在发泄自己的焦躁罢了,并不是真的想跟我做吧。——你甚至都没有勃起。”
夜神听完同样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脸上的表情逐渐平复下来,“对不起,龙崎,我确实一时间……”
他没能说完那句话,因为我从浴缸中走了出来,倾身吻住了他。
这并不是一个旖旎的吻,我轻轻吸住夜神月的嘴唇舔他的唇珠,安抚的意味大于调情。他似乎震惊得一时间都不知道作何反应了,任由我拥住他,水珠在我们之间的缝隙流淌,体温逐渐趋同。
我啄着他的耳朵说:“其实月君有一点说的没错……”
他才终于反应过来,挣脱出来狼狈地逃了,留下一句色厉内荏的“真恶心”。我耸耸肩,对这个反应意料之中。
——
不是那种蜻蜓点水的亲吻,也没有舌吻那么亲密热烈,而是像是人工呼吸一般吸着嘴唇,两人都没有伸舌头。月是因为纯粹的震惊,他现在被拥抱着,肌肤与另一个人赤裸相贴,他从没有和另一个人这么亲密过,哪怕是母亲或父亲。
温暖的水填满了他们之间的缝隙,但是他能感受到对方皮肤的那股吸引力,被拥抱的感觉陌生得让他颤栗。他在僵住了几秒钟之后猛地推开了对方,几乎是逃出了这个狭窄的浴缸。他颤抖着,“真恶心!”其实并不是这样,而是故意要用严厉的措辞去压制这种陌生的感觉,他在抵触这种触电般的感觉和对温暖肌肤的记忆,强迫性的,神经质的,反反复复。
等到月恢复理智,他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了——他一路逃回了自己的卧室,然后湿漉漉地把自己裹起来。这件事情超出了他的预计,让他整个人都失常了。
准确来说,他并没有体验过正常的亲密关系。他无法理解热恋的感觉,无法理解他的每一任女友,他只清楚自己的魅力所在:容貌,性格(即使是虚伪的),谈吐(即使是计算后的),以及一定的经济实力。所有人不过爱的是他的附加条件罢了。很多男人都不愿意去收拾他们的仪容仪表,提高他们的情商,矫正他们的措辞,所以他受欢迎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L是特殊的。十年前刚遇见他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个人不在乎这些外在条件,看穿了他伪装的一切,即使在今天。然后也不会觉得害怕或者是厌恶。L成为了一种执念,月不认为这是喜欢或者是爱,它只是执念,所以想要占有,牢牢握在手中。
于是在察觉到对方可能对他有特殊的兴趣之后,他试着去试探迎合对方,反正只是做爱而已,如果对象是L,即使是同性他也没有那么抵触,可以去试着克服PTSD。他没有想过更进一步的发展,做爱是什么?一种拉近关系的手段而已。世人总喜欢给两个人的关系之间立林林总总的规矩,无论是情侣还是炮友对他都没有什么区别,L很好,所以他可以给他想要的,作为交换,L必须待在他身边。
但是L不想要这样。
那个吻……月想不明白那个吻。
温柔得像在嘲笑他。
Chapter 20: 躁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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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了那只是一个误会!好,好,我承认我没看清招牌就进去了,我他妈的只是想喝杯酒蹦个迪,不是想被陌生的恶心男人摸屁股!”
警察署值班的警察用蹩脚的英语和梅洛对话几个回合之后就败下阵来,金发青年的英语如同机关枪的子弹一样倾泻而出,夹杂着问候gay吧和摸他屁股gay佬的爆破脏话,精妙又抽象的比喻句如同激流冲过,此刻那个摸他屁股的gay佬的物种变幻了二三十种。
“冷静点,米歇尔,你这个语速这群日本条子根本听不懂。”
“新宿的条子连这种程度的英语听力都没有吗?那我看他们需要好好进修一下了。”金发青年嗤笑。
原本就因为听不懂事情缘由脸色很差的警察闻言脸色更难看了,就算听不懂具体内容,但是根据听懂的零星几个词和对方嚣张暴躁的语气表明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在这场争端发展成为更严重的外交事故前,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一道清朗的声音插了进来:“辛苦了,这两位是特别情报搜查科的龙崎长官的后辈,后续的询问由我接手就好。”
正在询问的警察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他和门口的棕发警视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点点头道别。
审讯室的门“咔哒”一声关上,室内重新回归静默。
夜神月和梅洛都在观察对方。
眼前的青年金发修剪整齐,虽然是乖巧的妹妹头,但是那双细长的三白眼目光冰冷,隐含戾气,他松垮套着一件毛领外套,内里穿着紧身黑色皮衣,纯黑长裤束进黑色皮靴,串珠银色十字架项链反射出审讯室的白炽灯冷光,虽然面容年轻却让人不敢小觑。
旁边的同伴则是一身撞色搭配,橙色的护目镜让人看不清他目光的落点,红黑的条纹长袖体恤外搭了一件马甲,下半身的牛仔裤颜色洗得发旧,脖子上套着一副黑色运动型蓝牙耳机,亮着微弱的白灯。
年轻的两双眼睛也在看着棕发青年,身材高挑,相貌英俊,穿着熨烫平整的西装,忽略审讯室的场景,这种人更应该出现在丸之内的商业大厦,只有指腹的薄茧和锐利洞悉的眼神暗示他的职业。
什么吗,L的学生就这副德行?手上再拿个头盔可以完美融入机车族了。夜神月不动声色地在心里皱眉,心声鄙夷。
他的视线依次扫过金发青年和红发青年,用流利的英语问话:“Keehl先生和Jeevas先生,对吗?想必你们已经和同伴联系过了。”
“你联系尼亚了,马特?”梅洛转头猛盯马特。
“我们总不能真的在新宿的警局蹲几天吧?”马特摊手,“而且我们身上带的现金不知道够不够把我们保释出去。”
“看来你们是第一次来日本,先生们。”夜神月用手指轻敲铁制的桌面,“笃笃”的声响打断了两人的眼神来往。
“不用担心保释金的问题,你们的前辈帮你们垫付了。”夜神月微笑着说,同时不放过两人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他好像有些生气。”
两人都没有察觉到话语里的钩子,梅洛的话语相当直白:“所以他为什么不直接出面?渡说了让我们来日本就联系他,你和Lawliet先生又是什么关系?”
落实了龙崎对他惹麻烦后辈的态度,夜神月的表情不变,驾轻就熟地说谎:“我们的本科是同一所大学,现在又是同事,因此私底下有些交情,Lawliet先生拜托我来解决你们的困境。”
龙崎并没有拜托他来做这件事,但是在他本人并不想亲自出面的情况下,可操作的空间就变得很多了。他顺水推舟卖了一个人情,接手了这个麻烦事,原本被拜托的同事反倒要感谢他。
“后天有时间共进晚餐吗?可以告诉你们的同伴一起过来,我在银座定好了餐厅。”
这会是个难得的机会去了解龙崎在英国的信息,希望这三个学生能提供些有价值的信息。
——
夜晚,银座,某商场。
在被告知了着装要求后,三个大学生紧急去优〇库买了一身衬衫长裤,马特帮尼亚把他那头长长的卷曲白发束在头顶,配上那张精致而毫无表情的脸,更像大号洋娃娃了。
梅洛有些烦躁地扯了扯扣到最上方扣子的衬衫领口,试图判断夜神月会从哪个方向过来。
作为被请客的一方他们提前了十五分钟到约定地点,三个外国人在银座其实不算扎眼,但是像他们这样气质和外形出众的组合还是会被过路人瞟上两眼。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分钟的时候,夜神月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身形修长的褐发青年依然一身西服,只是比起上班时严肃的款式稍显休闲,衬衫反射着丝光暗纹,袖口处多了一枚蓝宝石袖扣。
“我很高兴你们遵守了约定。”月打量了一眼三个年轻人的着装,还算差强人意,至少不会被餐厅的服务员面露难色地请出去了。
“跟我来。”月从他们身侧走过,带领三人乘坐直梯一直到商场的顶楼,走进了一家omakase。
四人在预定好的位置落座,服务员呈上了菜单,然后站在月的身后等待。
月翻看了一下菜单,对三人露出标准的营业微笑:“你们有什么忌口吗?虽然这家店有英文菜单,但是主厨不懂英文,我想还是提前确认一下比较好。”
三人面面相觑,面对菜单上的那些高级寿司犯了难,他们对海鲜的了解仅限于龙虾、普通的虾仁、鳕鱼、鲱鱼和三文鱼,菜单上的鱼的种类他们都认不全,更不知道不同鱼之间风味和口感的区别。
梅洛:“嗯……我想试试海胆,听说很好吃。”
马特:“我不挑食,都可以。”
尼亚:“很多我都没吃过,我要吃了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好的,三个穷学生。月在心里淡淡下了结语,面上微笑不变:“那就给这位米歇尔先生上B套餐,我和这两位先生上A套餐就可以。要喝点什么吗?”
梅洛:“这个烧酒。”
马特:“我想尝尝这个梅酒。”
尼亚:“鲜榨果汁。”
月:“獭祭、三割九分,请再拿一只冰桶,谢谢。”
服务生弯腰俯下身记了套餐的种类和酒水,颔首示意后退下,没一会就提着满冰的小桶和一支高脚玻璃杯走了回来,细心地为夜神将酒斟至三分之一处。他很快又往返了两趟,依次把剩下的酒品和前菜一一送到桌前。
呈上来的日式小碗里装着应季的渍物,切成小块的章鱼勾了芡汁,送入口中带着些许酱油的回甘。定番的刺身由不同形状的鱼生组成,从甜糯的贝类到颇有嚼劲的红身鱼,配着新鲜的山葵吃得三个英国来的小孩啧啧称绝。
夜神月的脸上一直带着笑,三个年轻人也不好意思一直摆着臭脸,更何况吃人嘴短,嘴巴里塞了鲜甜的鱼生,说起话来也难得变得柔和。
在因饥饿躁动的肠胃被新端上来的烤银鳕鱼填了个五分后,几个人终于肯放下速度慢慢品味起板前一贯接一贯的手握寿司。该说不说这几个小孩还是吃得出好坏,虽然他们吃到套餐里搭配的小肌鱼时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但最后收尾的金枪鱼大腹和海胆又靠纯粹的油润感安抚了味蕾。
夜神月表现得就像是关心后辈的前辈,在用餐期间偶尔插几句,贴心地问他们来日本做实践活动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用风趣的语言讲了日本的一些文化常识,所以当他用打趣的语气问起Lawliet教授有没有什么八卦的时候,喝了点酒的梅洛和马特自然打开了话匣子。
梅洛:”Lawliet教授在我们学校一直是传奇人物,华米的优秀毕业生和教授不少,他是最奇葩的那个。“
马特:”别提了,我上学期选修了他的课,他的课十节课有八节课都是网上教学,我们就在课堂里傻坐着看投影仪。因为他不点名,也没有课后作业,所以很多人后面都不去了,以为是水课,结果期末考试巨难,挂科率有80%,剩下20%是靠看监控算考勤率捞上来的。“
尼亚:”他的A理论很有意思,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用那么少的样本量通过检定的,在创新性上Lawliet教授一直无可指摘。“
梅洛:”A理论?你刚才说了A理论没错吧?我承认本科生只是刚入门,但是也不至于课下我发邮件问他这个理论的相关问题,他直接回了我‘等你上研究生再说吧’!f*ck,如果不是学长我早就(哔——)他了!“
尼亚:”梅洛,小点声,周围的人都在看你。“
夜神月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和三个teenager混在一起让他感觉丢脸,周围的客人即便聊天也保持着适宜的音量,但是梅洛刚才的音量绝对已经超过了这个限度。
夜神月对周围被打扰的客人露出歉意的笑容,然后转过头来压低声音:”好了,男孩们,在日本的餐厅大声喧哗是不礼貌的,我们换个话题。“
——
这一顿晚饭吃了大约一个半小时,月问了三人居住的酒店位置,帮他们叫了计程车,看见三个讨厌鬼坐上车消失在视线内,月的表情恢复了冷漠。
他为今天晚上准备了二十万日元,现在充盈的钱包已经变得干瘪。三个年轻人——尤其是梅洛和马特——非常能吃,最后还加了一份海鲜太卷才吃饱。
拜他们所赐,月确实得到了不少龙崎在英国时的情报,虽然从三个小鬼里说出的话估计有很大的偏差,但是有一些事实是毋庸置疑的。
L Lawliet,Wammy 大学的天才学生,优秀毕业生,师从Wammy大学的创始人Quillsh Wammy,目前在Wammy大学担任副教授,开了两门选修课,目前都在线上授课中。
L教授以恐怖的发刊速度和恐怖的教学难度在Wammy闻名,有不少自诩天才的人上他的选修课,刚才那三个小鬼就是,结果是一败涂地,勉强及格。
L教授的教学ppt只能说是能看,教学质量只能说是讲的是英文,其思维的跳跃性让本科生们听得云里雾里,更别说其本人巨大的知识储备量只是信手引用,在学生耳朵里全是无效超链接。但是他的资历还不够带研究生,只能继续折磨本科生刷资历。
月把这些信息整理成条理分明的文档存入脑内,至此龙崎在他那空白的十年总算填补上了一些字句。
月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他是开车来的,本来没想喝酒,但是在气氛的推动下也喝了不少,这下只能叫代驾回公寓了。
不知道龙崎发现他自作主张帮他招待了后辈是什么反应……据夜神月所知龙崎是讨厌和人社交的类型,但是龙崎的导师又拜托他带带师弟,那么自己的所作所为应该刚好帮龙崎解决了这个麻烦才对。
代驾联系夜神月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考,月摇了摇头,向停车场走去。
Chapter 21: 躁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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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时候拜托过你去做这种事情?”
嘴角本来弯起的邀功的弧度如暴晒的白雪般迅速消失了,原本合身的衬衫后背突然有些发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痛的感觉帮助月找回自己干涩的喉咙和声带:“你什么意思?是我多管闲事了?”
背光下龙崎的眼睛纯黑没有高光,也没有一丝称得上是感激的情感,他只是皱眉:“是的,夜神君做了多余的事情,而且这算是插手我的私事吧。别这样做了。”
夜神月的脸部肌肉抽动了两下,五官像是速冻后的尸体那样僵硬,他从喉咙深处挤出两声短促怪异的笑声,某种情绪像气球一样在他的胸膛里膨胀,操控他的喉舌发出令人陌生至极的声音:“哈……所以都怪我?你那是什么态度?你在命令我?”
龙崎的眼神充满了疑惑,在此刻起到了极强的讽刺作用,“你是怎么得出这些结论的?”
一股强烈的恶心反胃感从胃部涌上喉头,月仿佛看见了令人憎恶的极恶之物迅速移开了视线,反胃感才勉强被吞咽下去。酒精导致的晕眩感更加严重了,甚至产生了头疼。
好想吐。好恶心。好讨厌。
消失吧。消失了就好了。消失吧消失吧消失吧消失吧
“从我眼前消失。”夜神月用无比平静的语气说。
看见眼前的人没有反应,他直接伸手抓向对方的胳膊和肩膀,生拉硬拽也要把公寓清空。只要恢复原样就好了。只要孤身一人就好了。只要没有再多可以失去的就好了。
只要恢复原样就好了。只要孤身一人就好了。只要没有再多可以失去的就好了。
只要恢复原样就好了。只要孤身一人就好了。只要没有再多可以失去的就好了。
夜神月如此坚信着,一遍一遍地在脑中重复着。
没事的。不用担心。很快就好了。
他如此安慰自己。
——
“我让你从我的公寓滚出去,没听见吗?!”察觉到对方不对劲的瞬间我就绷紧了肌肉,但还是被拽得差点失去平衡,向前一个踉跄才站稳。在我下意识寻找借力物体的时候,桌上冷掉的半杯咖啡被我挥舞的胳膊扫到地上,碎瓷片和咖啡液溅了一地,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夜神月的手指深深陷进我的肉里,此时他的脸上流淌着一种残酷暴烈的情绪,脸颊不自然的胀红,脖颈处青筋凸起,呼吸也变得粗重。他已经失去理智了,我迅速下了判断。
我反手去扯他的手腕,希望能将他暂时架开,修剪整齐的指甲同样陷入他的肉里,他因为吃痛大喊:“别碰我!”同样反手和我角力。
发现不能第一时间将我清除出房间,夜神立刻转换了策略,握住我手腕的手猛地一拉,同时抓着我肩膀的手按着一扭,我就听到了腕骨传来一声悲鸣,硬生生被拉脱臼了。
因为肾上腺素的原因,剧痛迟了几秒钟才来,冷汗瞬间打湿了后背的衣服,同时夺走了我这几秒钟的行动能力。
我一眨眼,眼前一花就感到短暂的失重感后倒在了沙发上,同时一只铁钳一样的手掐住我的喉咙,逼出“嗬嗬”的气音。
下一秒钟,我眼前一黑,头脑昏沉,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疼,耳边响起耳鸣,视野像花屏的电视逐渐亮起,露出夜神冷酷的脸。这张五官俊美的脸逆着光,占据了我的大部分视野,我能看见他赭色的眼睛瞳孔略微扩散,近乎黑色。
湿漉漉的液体从鼻腔慢慢流到我的唇边,我舔了一下,满口甜腥的铁锈味。脸颊侧一开始是火辣辣的、像是涂了薄荷油的凉辣感,很快就变得肿痛发酸,嘴角轻轻一动牵扯肌肉都会引起撕裂般的疼痛。
他在照着我的头打。这个疯子。
在夜神压上来之前我就反射性地蜷缩起膝盖,用腿骨强硬地隔出一定距离,这是早就定下的战略,即使头脑昏沉也会下意识地行动。
在取得身体支配权的下一秒,我的大腿发力,狠狠把身上的青年挤开——踹了出去。
夜神的身体撞上了电视墙的储物柜,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几本杂志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两本书铺在了夜神的身上,一本是温泉旅馆旅游手册,一本是海洋馆的介绍。
我费力地眨了眨眼,视线还是有些模糊,夜神这次是真没留手,我怀疑自己已经脑震荡了。视野中夜神靠着柜子瘫坐,捂着自己的肚子,然后开始……呕吐。
胃液酸臭的味道混合着血的腥味,真是相当难闻的味道。
真是疯了。
我单手扶着沙发的靠背,摇摇晃晃站起来,向夜神的方向走去。我并不能很清楚地辨别这三个重影中哪个才是夜神,但是根据我的理论知识判断,应该是中间的那个。
作为一个有职业道德的心理医生,不应该和一个精神病患者打架。
但是我又不是该死的心理医生,f*ck。
我用完好的那只手拎起夜神的领子,拽着他狠狠往橱柜门上撞去,直到他额角鲜血直流。我松开手,夜神就像被抽掉骨头那样倒了下去,我向卫生间走了两步,也头晕恶心得厉害,扶着墙开始呕吐,把刚消化没多久的芝士蛋糕吐了个稀里哗啦。
之后的记忆有些模糊,等我再拥有清晰的记忆,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
”龙崎先生,您醒了吗?现在能动吗?“
听见这句话我才意识到自己盯着天花板看已经有一阵了,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之后,护士的脸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现在头会痛吗?有没有恶心的感觉?手腕的疼痛怎么样了?“
”我没事。是谁送我来的?“我的喉咙干涩得要命,只能勉强发出沙哑的声音。
”是松田先生,他说晚上有事需要找夜神先生,结果发现门没有锁好,然后你们昏倒在了地上,就叫了救护车。“
松田桃太这家伙,倒是难得做了件有用的事。
”夜神先生在哪?“我努力把自己从床上撑起来,右手立刻传来一阵锥心的刺痛,瞬间冷汗就从我的额头淌了下来,眼前也是一阵天旋地转,我不得不重新躺回床上。
护士眼疾手快地扶住我的身体,语速急促:”龙崎先生,现在绝对不能起来!脑震荡的症状还没缓解,现在走动的话,有可能会再次摔倒,或者让手腕的伤加重。您要喝水吗?我可以帮您拿过来。
”夜神先生……他就在隔壁的床位,我把帘子拉上了,这样方便您休息。“
”谢谢。请给我水。夜神先生醒了吗?“我有气无力地说。
护士递来一盒无菌饮用水,吸管已经贴心地插好,然后帮忙抬高了床位,”夜神先生在两个小时前就醒了,现在正在休息。“
我咬着吸管喝水,冰凉的水液滋润了喉咙,现在我转动脑袋就能看见隔壁的浅绿色帘子,想必夜神就在帘子的另一边。
护士再次确认了我的情况之后就离开了,留下一室寂静的空气。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就当对方不存在。
——
后面跟护士沟通,我得知至少要住院一周,检测脑震荡的恢复情况和腕关节脱臼的恢复情况。我的个人物品被送了一些过来,包括我的电脑和手机,这下我就不担心无聊了,左手虽然有些不习惯,但是也勉强能用。
医院的康复餐据说是根据病人的营养需求精心搭配的,对我来说就是味同嚼蜡的生命体征维持餐,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出院去拥抱我的蛋糕和冰激凌了。
第三天后我就可以下床自己上卫生间了,谢天谢地,我真的很不适应由护工扶着上卫生间。
在卫生间门口我碰到了夜神,他比我快一步,提前站在了卫生间门口。他的额头缝了针,现在缠着纱布,看起来比我还严重,实际上他昨天就可以下床了。
他瞥了我一眼,没说话,在我面前把卫生间的门关上了。我干脆站在门口等,脑子里胡思乱想来消磨时间。
闲暇时我冷静下来的大脑也会思考,是什么引起了夜神突然的暴怒,就算是精神病也需要一个导火索。
脑震荡让我事发时的记忆丢失了一些,但是修养了三天之后记忆也慢慢明晰起来,能让我进行简单的梳理。
直接原因应该是夜神跟我说他请那三个小子去银座吃饭了,但是我觉得这是多管闲事。说实话我到现在也不觉得我说的话有任何问题,我其实相当讨厌别人干涉我的事情,哪怕是“出于好心”。
我想到了他可能会不高兴,但是没想到我们会爆发这么严重的肢体冲突,严重到住院一周的程度。
更深层的原因……难道是我在浴室里拒绝了他一夜情的邀请吗?这也算吗?以夜神的自尊心来说,可能确实算……那么接连两次自尊心挫败导致他超乎寻常的生气吗?
嗯……如果我生日那天也算上的话……夜神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很记仇的人。
我需要澄清,我并不是有意去激怒他或者挫败他的自尊心的,我也没想到我无意中的言行会对他造成那么大的影响。
在夜神的眼里,我算是特殊的存在吗?我从没见过其他人惹他这么生气。
但是我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我的情商也没有低到直接去问对方,肯定只会收获一番冷嘲热讽。
卫生间的门打开了,同时打断了我的思绪。夜神出来的时候目光平视,直直地穿透了我,好像我只是一团空气。他连走出来的路线都像设置了自动避障程序,精准地和我保持一米左右的距离。
我侧跨一步,同样精准地拦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夜神君。”
他的眼睛里才终于倒映出我的影子,只是语气依然冰冷得像在跟死人说话:“有何贵干?”
“你想让我搬走吗?认真的。”
死一般的寂静。
我没想到这个问题会为难住夜神,如果讨厌我就让我走好了,我也不想勉强对方。虽然会觉得很可惜,不过邀请我的人是他,那么决定我是走是留的也应该是他。
我本以为夜神是讨厌我的,但是我此刻读不懂他的眼神。
他赭石色的虹膜里瞳孔放得很大,里面有什么痛苦的情绪在翻滚,眼皮轻轻颤动。他垂下眼,声音里仍然保持平静:“你想搬走吗?”
我向他抛出了问题,他又丢回给我。为什么回避这个问题?
“我以为夜神君讨厌我。”我假设了一个极端的情况,想试图获取更多的信息。其实如果按照我的直觉来看,夜神确实讨厌我,但是他对我拥有比讨厌更庞大更复杂的情感,是这份情感拽着我,发生自同居以来的一系列事件。
“龙崎确实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你想走就走吧,我不拦你。”夜神单方面结束了话题,试图绕过我回到自己的床位上。但是这对我来说还是回避型行为。
“但是我不讨厌夜神君。”我又侧跨一步,挡在他面前。
这下我们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突破了三十厘米的社交范围。谁都没有后退。
“骗子。”一种隐忍的情感要在夜神的话语里爆发了,他还在勉强维持冷静。“让我过去。”
“我拒绝。为什么说我骗人?”
“明明就是这样……一直以来都是……”褐发青年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细如蚊呐,我不得不再问一遍:“你说什么?”
“如果讨厌一个人,还是大大方方说出来比较好,在这里粉饰有意义吗?”
“我是真心话。倒是夜神君,明明讨厌我,为什么还要一直和我接触?”
“你说的没错,我最讨厌你了。”
夜神月再一次绕过我,这次我没有阻拦他,而是在原地站了一会之后,转身走进了洗手间。
夜神有时候的发言,真像小孩子呢。
——
在住院期间,也是有人来看过我们的,比如松田和夜神母女。
松田这家伙应该主要是来看月的,看在他帮我们叫了救护车的份上,我决定忍受他那些絮絮叨叨叮嘱我们要小心身体的话。
应该是医院通知了夜神母女,因为以夜神月的性格,他估计不想让妈妈和妹妹知道这事。
夜神幸子看见月脑袋上缠的纱布,眼泪就开始掉下来,追问月是怎么弄成这样的。更糟糕的是她从松田那里得知了我们互殴的情况,开始教训月要好好和朋友交流,不能打架云云。
从夜神月的声音里我都能听出冷硬的不耐烦,以夜神月优等生的程度,他可能是第一次被母亲这样训斥。
当夜神幸子提到早逝的丈夫,说夜神总一郎不会高兴看见夜神月这样时,我忍不住开口了:“夜神女士,医生叮嘱我们要静养,我头有点疼,可以小点声吗?”
这话相当不客气了,夜神幸子当即哑口无言,有些不好意思地停止了教育孩子的亲子活动,放下水果又嘱咐了两句注意身体就离开了。
谢天谢地,我此刻衷心感谢我是个孤儿。
我用左手刷着手机,视野左边突然出现一只修长的手,拿着一个削好的苹果。
我转头,看见夜神月把帘子拉开了一道缝,脸上虽然仍然面无表情,不过五官柔和了些:“苹果,要吃吗?”
“谢谢。”就当做答谢吧,我放下手机,咬了一口苹果,久违的甜味蔓上舌尖。
Chapter 22: 躁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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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第五天的夜里,突然下起了大雨。
秋季是东京的雨季,接连的雨水会将暑热一扫而空,原本三十摄氏度以上的高温天气在半夜会跌下二十摄氏度,带来一抹独属于秋天的寒意。
因为活动范围有限,我这几天白天有些睡眠过量,晚上自然而然开始熬夜。但是被护士提醒过之后,我今天在半夜两点就把手机和电脑熄屏了,准备听着雨声酝酿睡意。
一声闷雷炸响,没过多久雨声就变得更大了,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让我想起和夜神在日本再次相遇的那天。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见隔壁床位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夜神打算起夜上卫生间吗?
本来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但是在我听见拖鞋底部和地板接触的声音越来越近的时候,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浓。
一只手突然搭在我的肩膀上,轻轻摇了摇,似是在试探我有没有睡着。我决定闭目装睡,看看夜神到底要干什么。
发现我已经入睡,床垫便往下一沉,床上多了一个人的体重,一具带着夜色微凉的躯体钻进了温暖的被窝。
感受到对方的手轻轻搭在我的腰上,微热的呼吸喷到后颈处,额头抵在背上,体温暖融融地传递过来,我瞬间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如果这时有人站在我面前,肯定能看见我瞪大双眼浑身僵硬的糗样,幸好我的面前空无一人。
我足足花了半分钟来消化现在的情况——下雨天,雷鸣,夜神月因为害怕打雷爬到了我的床上?这太荒谬了。
我感觉浑身发痒,被他接触过的地方像是有蚂蚁爬过,然后是发热。所以现在要怎么办?当作不知道然后熬一晚上?还是不经意间翻个身让对方感到尴尬自己离开?还是直接说话表明自己没睡?
我开始头晕了,该死,这脑震荡的后遗症非要现在发作吗?
“龙崎,你的心跳声太吵了。”褐发青年的声音有些慵懒,像是随口的抱怨。
我的耳朵可能已经红了,根据这种发热的程度判断。因为尴尬。我该说什么?
“夜神君,你不喜欢晚上下雨吗?这么晚还没睡着。”我干巴巴地开口。
“没有。晚上下雨很方便。”
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个【方便】是针对杀人灭口,心里叹了口气,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打算转过身去。
“不要动,就这样就好。”翻身翻到一半就被一只手撑住制止了,我只能重新转回去,保持这个怪异的状态。夜神看着我,我看着虚无的黑暗。
在我绞尽脑汁想话题的时候,夜神的声音在我背后幽幽地响起:“你要搬走吗?”
“夜神君不想我走,我就不搬走。”
“这是我想不想就可以决定的事吗?如果你硬是要走,我也拦不住你,不是吗?”夜神月低笑了两声,带着某种苦涩的情绪。
“夜神君没有试过,怎么得到的结论?”
“因为我讨厌被拒绝。一想到这个后果,我就会……”剩下的话语被夜神月吞入了腹中。他说得太多了。他本不应该说这么多的。
L叹了口气,这声轻微的叹气声牵动了月的心神,患病的雨夜将他的心防降到最低,东亚人敏感多思的精神触须发散开来,忧心自己的形象受损。他不喜欢这样,显露出一种被动的、脆弱的姿态,结果全由对方定夺。
“我好像很少拒绝你。你在害怕什么,夜神君?”
你明明就拒绝过。代替撒娇般话语的是骤然收紧的手臂,夜神月紧紧抱住怀中的黑发男人,鼻间嗅着熟悉的味道,才堪堪制止住扭曲的情感把自己撕成两半。
明明就拒绝了,因为知道要不到永远的承诺,所以发出了缔结肉体关系的邀请。夜神月清楚自己陷入一种患得患失的癫狂中,他也清楚自己已经进入双相情感障碍的后期,郁期和躁期快速循环,频繁的时候甚至能达到一个月进行数次切换。
在这种能将人的认知都扭曲的病症中,他渴望一种永恒不变的东西——哪怕只是片刻的稳定。之前他依靠的是当killer所收获的血腥荣誉:委托人大仇得报的感谢,暗网上的忌惮,声名鹊起的声望……但是这些很快就令他厌倦了。他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做对的事情是他所擅长的,也是令人无聊的。尤其是这物欲横流的令人作呕的世界没有丝毫改变。
他开始渴望有人能理解他、支持他,不是崇拜或者畏惧他的面具,而是能窥探到他真实的内心而不恐惧,他在寻找一个能充当灯塔的人,同时这个人还要有不输于他的聪明才智。
“龙崎,不要走。”
这个人曾被他短暂地得到过,然后在十年前又失去了。记忆是最好的滤镜,原本只是因缘巧合产生的信赖感在经过漫长的时间积累,早已变成了一种令人疯狂的执念。
夜神月不相信爱,不相信口头的承诺,不相信尘埃落定的结果之外的任何。他会用自己的方法达成自己想要的结果——用才智,用肉体,用利益,用俗世能使用的一切具体的手段,但是不包括傻傻地捧出真心任人宰割。
月感到自己的手上被覆盖上了另一只手,L的手慢慢地抚摸他手背上的皮肤,带着安抚的意味,额头处传来胸腔共鸣得有些模糊的声音:“没事了,既然是夜神君的请求,那我不会搬走的。”
“骗子,骗人的人从来不会说真话的。”夜神月等着L说”那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这样他就可以提出更进一步的要求了。
“夜神君为什么不信我呢?”但是L问了他没有预料到的话。
月怔了一秒,L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觉得是打架的原因吗?一报还一报,我也揍回来了,所以夜神君不用担心我还在生气。我不会走,因为我们的约定还没有完成。”
月抿着嘴,发热的头脑逐渐恢复了冷静。他当然记得,L一开始是为了什么才接近他。重逢的第一天对方不就表明来意了吗?
这是他们握手敲定的约定,月只是恐惧对方单方面要把手抽走……现在对方表示约定继续,但是月却并不觉得高兴。
胸口处传来一阵窒息般的闷痛,他的渴求已经超出了当时所设想的标准,人心是贪婪的,L给的已经不能满足他,他所要的是更深层次更紧密的链接,可这除了肉体上的链接还有什么呢?
月感到迷茫,理智和尊严拉着他想让他回到自己的床上去,但是感性和本能又拽着他希望他留下。
L只感觉月那条勒的死紧的胳膊放松了点,但是还是紧紧抱着他不松手。
算了……虽然被人当成抱枕的经历很少,但是已经是第二次了,所以我也是略有经验了。
这种时候是不能指望夜神自己松开的,比起像上次一样偷偷离开然后被扔杯子,这次还是老老实实躺着比较好。
姗姗来迟的困意袭击了我的大脑,我打了个哈欠,和夜神道了晚安:“我有点困了,夜神君,祝你今晚有个好梦。”
话说我的身体的适应力真是恐怖,即便在这种诡异的状况下仍然能产生困意。这么想着,我逐渐陷入沉眠。
——
再次醒来时,夜神已经回到了他自己的床上。我不是通过单人床上少了一个人发现这件事的,是夜神把两人之间的帘子主动拉开了。
这算是示好吗?我不清楚。但是我们之间能进行正常交流了,一切回到了什么都没有发生的状态。
我的三个师弟听说我住院了还想来看我,大概是渡透露给他们的,这位富有责任心的老人想缓和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是话说回来,如果不是他们三个我根本不会住院好吗!?所以我无视了他们的“关心邮件”,反正他们后天就要回英国了,眼不见心不烦。
两天后,我们一起办理了出院手续,住院费是从我的卡上划走的。算了,考虑到原因是在我这边,费用我承担也是应该的。
医生叮嘱我们十天后回来复查,平时注意少看手机和电脑,避免剧烈运动,受伤的手不要提重物,破损的额头不要沾水……等等。
还好我们出院的时候没有人来欢送我们出院,那也太尴尬了。
夜神请了一个长假,现在假期结束,他也应该回去上班了,我也一样。
这段时间我们的关系诡异的平和,夜神也不拉着我陪他自残了,可能是宝贵的平静期到来了。(*注:双向情感障碍患者拥有躁期、郁期、平静期三种状态,平静期时患者和普通人类似,但是重度患者的平静期通常比较短。)
就这样,平静的秋季一晃而过,新年来临了。
Chapter 23: 新年告白篇(一)
Notes:
前面其实还有一章,但是非常想写这个部分所以先写了,如果更新了我会修改这条Notes
Chapter Text
我发现新年要到的时候,是夜神某一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带了贺年卡回来,他随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时被我看见了,热情明快的贺词,署名是松田桃太。晚饭后我去厨房冰箱取半熟芝士蛋糕当夜宵的时候,也从卧室敞开的门口看见他伏案写着什么,大概率是回礼吧。
次日,我熬完通宵出来准备再续一杯七颗糖的咖啡的时候,在厨房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张贺年卡。我抬头,看见夜神矜贵地颔首示意:“新年快乐。”
噢,反正只是顺手写了一张吧。我把贺卡塞进裤兜里,点头道:“谢谢。”
咖啡已经续好杯了,我一颗一颗地往里面丢方糖,突然听见夜神说:“这周末来我家吃个饭吧。”
“这里不就是……你家?”因为他的语气太过于轻描淡写,我一时间甚至没反应过来,在后半句骤然提高了音调。这周末,那不就是新年的时候吗?去夜神家?吃饭?通宵和缺乏糖分摄入让我的大脑如同生锈一般难以转动,这几个字眼搅成了一锅粥,就是无法解读出背后的含义。
“母亲和妹妹听闻你回来了,很想见你一面。”夜神的语调淡淡的,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家常琐事。
听到这句话我彻底清醒过来,吓得。开什么玩笑,就算是我在社交方面再迟钝也知道去别人家里吃年夜饭代表着什么,如果说之前是因为合租的原因,以租客的身份参加,现在又是什么身份?
“你不用顾虑太多,故友久别重逢,不是很合理的事吗?”夜神仿佛有读心术一般一语中的,看着他的眼神我甚至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才怪。
“我们已经重逢半年了。”我面无表情地说。
“嗯。”
“你之前一直瞒着夜神夫人她们?”
“……”他没有立刻接话,而是沉默了几秒,然后神色自然地说:“我忘了。”
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可以去,但是换个时间。”我决定退一步。
“我平时工作很忙。”但是某人得寸进尺。
“那看来这件事也不是很重要。”我盯着夜神的眼睛。
“确实,不过我已经在闲聊中【无意】把消息放出去了。”他坦然地回视。
……我已经预见到新年之后去警视厅会被松田等人围在一起问询的场景了。那可真是地狱般的景象。
“……只是吃个饭。”我叹了口气,彻底妥协。
“家母还记得你的喜好,听说你要来,她很开心。”夜神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不知为何,我觉得他是真的有些高兴。
……真是败给他了。
——
警视厅在元旦前一天下午就放假了,只留下值班人员。我再看见夜神是傍晚的时候,他站在玄关的地垫上,给我发讯息让我赶紧出门。我套了一件风衣,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半步。
到地下车库的路上他也没闲着:“礼物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就放在车后座,知道你不耐烦准备这些,到时候在母亲面前就说是你挑的就好。”
“谢谢,劳烦夜神君费心了。”太贴心了,说实话我确实为礼物发愁过半小时,思来想去觉得送花比较万能,但是搜索引擎说日本没有新年送花的习俗,只送贺年卡又太敷衍……谢谢你,夜神,如果你早点告诉我就更好了。有58%的可能性他故意不提前告诉我让我为难。这样看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恶劣。
到了夜神家,夜神幸子正穿着围裙准备晚饭,看见我来她确实非常高兴,说已经准备了豆沙馅的大福作为甜点,如果饿了可以先吃几个。
夜神妆裕也在家,她正是上大学的年纪,读了新闻专业,立志将来成为一名记者。她的变化是最大的,我印象中的小姑娘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在兄妹俩的闲聊中我得知她还在大学交了男朋友,然后夜神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危险,亲切地说下次可以把男朋友带来家里看看……女朋友的哥哥是警视厅的警视,我不禁为那个可怜的男孩默哀三秒钟。
食物的香味逐渐弥漫出来,期间松田来了一次,送来了一些水果糕点,从他的熟稔程度能看出来应该是每年都有来。松田看见我惊讶了一瞬,不过很快又对夜神露出了有些奇怪的笑容,夹杂着一些挤眉弄眼的怪表情。我没看懂他想表达什么。
夜神幸子从厨房出来迎接松田,夜神妆裕则端了茶出来,松田笑着婉拒了,说等会自己还得回家吃饭,不能久留。他和幸子妆裕寒暄了几句,在打听到妆裕已经交了男朋友之后,我从这个至今单身的男青年眼中看见了一丝落寞,随即就被掩盖下去,松田打哈哈似的祝贺了妆裕,又闲聊了几句就离开了。
松田因为需要值班是最晚到的一个,其他的同事们早在饭点之前就来过了。我本以为晚饭时间会复刻十年前的光景,如同旧日平静温馨,但是夜神家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妆裕脚步轻快地去开了门,然后我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鹿目叔叔?”妆裕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您是来吃饭的吗?外面天这么冷,快进来吧。”
余光里夜神的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几秒钟。说实话一个把微笑当成社交面具的人这样做显得非常恐怖,那几秒钟夜神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眼睛深邃如枯井。不过很快,他立刻戴上了热情开朗的社交面具,去主动欢迎这位不速之客。说是欢迎不太准确,应该是套话还差不多。
那位鹿目先生目测年龄在五十岁左右,头发应该是刻意染黑了,显得要年轻些,面相看上去温和老实,戴着一副半框眼镜,气质儒雅,有几分书卷气。从他手指上老茧的位置能判断出来经常持笔书写,说话语速较慢,口音标准,小学的国语老师?从衣着上看家境倒是很一般,衬衫是旧的,领口有些泛黄,但是胜在整洁干净,不会显得邋遢。作为一个鳏夫,能保持这种得体的仪表算是不错了。
不过这个姓,总感觉有些耳熟。
我收回打量的目光,这位鹿目先生在夜神的热情下简直受宠若惊,没有人会讨厌夜神的——一个优秀的、大方得体的年轻人,距离感被他拿捏得相当好,不一会鹿目先生的近况就被他打探得一清二楚。
“……节哀,没想到您和家母的缘分这么奇妙。鹿目先生一个人生活,很辛苦吧?”夜神目露担忧。
鹿目实,附近小学的国语老师,早年妻子因病去世,一直没有再婚,独自抚养女儿长大成人,女儿却在两年前出了车祸,彻底成为了孤家寡人。两个至亲至爱之人的去世摧毁了这个男人,鹿目实每周都会去郊区的墓园扫墓,在一个雨天和同样去扫墓的夜神幸子相识,确实是奇妙的缘分。
“阿月,问这么多干什么。”夜神幸子出声维护了鹿目实,之前鹿目实说起他们相识的经过时,这位中年妇女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了羞涩之意。
那天鹿目实没有带伞,呆呆地站在墓前任由雨水打湿自己的衣服,夜神幸子生性善良,看见鹿目实失魂落魄摇摇欲坠的样子,便撑伞邀请他去附近的家庭餐馆坐一会,理由是自己忘了带钱包,但是又冷又饿。鹿目实同样是个善良的人,竟也信了,主动掏出钱包付了账。他们在那家小小的家庭餐馆里聊到自己已逝的伴侣,俱有泪意悲声,但是倾诉完反而轻松许多。夜神幸子饭后要把钱还给他,鹿目实却要了夜神幸子的联系方式,并且诚挚地感谢夜神幸子愿意听他说话。夜神幸子总惦记着这个人情,两人就这样一来一往逐渐熟悉了起来。
夜神在生气,毫无疑问的。即使他没有表现出来,表情和声音都十分正常,他依然在生气。不是母亲拥有了一个再婚对象,而是这件事他现在才知情。他被夜神母女俩蒙在鼓里,直到今天才知道有“鹿目实”这个人。但是显然在场的人只有我知道这个事实,夜神母女和鹿目实竟然以为夜神真的不在意,接纳了这个事实……这让我胸中升腾起了一股奇怪的情感。
我最近“深邃的情感波动”是不是有点多了?
这顿饭表面上吃的是宾主尽欢,可能被影响到胃口的只有我。因为我没办法忽略夜神的情感,他在压抑自己……这种感觉让我也觉得压抑,那张笑脸虚假得让我烦躁。所以说,这是夜神家的事情,为什么要把我牵扯进来?
晚餐结束,鹿目实主动去厨房帮夜神幸子干家务收拾厨房,我看见夜神站在楼梯的转角处,又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当鹿目实提出要回家的时候,夜神主动挽留了:“已经很晚了,鹿目叔叔在我们家住一晚吧,家里有客房。”
夜神幸子看向我,此时我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刚要说我回公寓睡觉就好,夜神抢在我之前开口:“……委屈龙崎跟我睡一个房间了。我在地上打地铺,你睡床吧。”
我干笑两声:“这怎么好意思,我睡客厅沙发吧。”
鹿目实也开口:“我来得晚,应该是我睡客厅……”
夜神直直地看向我:“龙崎。”
我花了十二分的毅力才忍住了转头就走的欲望。我不明白夜神到底想干什么,他明知道我最厌烦这种情况,故意把我牵扯进跟我无关的家事里,他能得到什么?我抬头对上他强硬的目光。
就在此时,那强硬的眼神软化了,甚至露出一丝恳求:“我去把你的被褥抱出来。”
我知道我走不了了。叹了口气,我认命般跟他走进了房间收拾东西。
夜神的房间和十年前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那样整洁,冷淡得不像一个年轻人的房间。唯一变化的是书架上的书籍,增加了大量犯罪学和犯罪心理学的相关书籍与案例。
夜神的房间不小,但是当他从壁橱里抱出一床被褥铺在地板上时,这个单人卧室还是显得有些拥挤。他很快理好了床铺,摆好了枕头,铺上枕巾,然后从褥子旁边窄小的过道走到我身边,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勉强一笑:“我先去一趟卫生间,抱歉。”
他的脸色苍白到已经无法掩饰的地步,双眼之中的神采也变得暗淡阴沉,没有等待我的回复,他就径自走了出去,把我丢在卧室里。
待在其他人的私人领域里,不适感如同蛇蜿蜒爬上我的脚踝,过了半分钟我就出了房间,打算去客厅这种公共区域待一会。一般夜神不会做出这样无礼的事情,说明他现在状况确实糟到不能顾及这些细节了。
于是,在路过卫生间的时候,我略微驻足,竖起耳朵企图捕捉到一些信息。
——隔着一层门板,我听见了隐约的呕吐声。短短五分钟内,抽水马桶响起了两次。
想象力帮我侧写出了卫生间内的场景:夜神的双臂抱紧腹部,佝偻着脊背,胃部的剧烈收缩让他刚才在餐桌上吞咽下去的所有食物携带着胃酸一同喷出,冷汗倾斜而出,他顽强地站着完成了第一轮呕吐,应激产生的泪水和汗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所以他眨了几下眼睛才艰难地看清马桶冲水键在哪里,重重地摁了下去。他快速地漱口、洗脸,但是肠胃的异样感并未就此消退,而是在几分钟后卷土重来,彻底清空了他的胃。
夜神很快就会出来,而他应该不希望这幅狼狈的样子被我看见。推导出这个结论之后,我抬腿就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转头就看见了夜神幸子。
这名善良的中年妇女在此刻露出了老态,眼睛中盛着母亲对儿子的担忧。我们都很默契地没有出声,相继下楼。
我本想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夜神幸子却小声喊住了我:“龙崎。”
这声呼喊戳破了我拙劣的伪装,我不得不停下脚步,和这位母亲一同站在楼梯的阴影下。
“阿月他……已经是个优秀的大人了。”夜神幸子斟酌着开口,双手紧抓着衣角,紧张的神色溢于言表。
“为什么不告知他呢?”
夜神幸子惶然抬头,面上显露出难堪的神色,我也知道打断对方的话语相当不礼貌,但是此刻说出这句话,我也罕见地带着怒意。
因为夜神幸子知道。这个单亲家庭的重组建立在母亲与女儿的隐瞒之上,而这个事实对于“儿子”——这个家庭原先的顶梁柱——来说伤害有多大,夜神幸子是知情的。
但是为什么这样做,其实我也是清楚的。
我盯着夜神幸子的眼睛,直到对方重新羞愧地低下头。
她没有勇气在一个外人面前说出这句话,承认自己的错误。
因为如果夜神反对,她便也没有理由继续这段黄昏之恋。如果夜神是个愚钝的孩子倒好了,孩子总是要听父母的话的,可是夜神恰恰相反——他太聪明了,太有能力了,而且承接了父亲的意志进入了警视厅工作,夜神幸子甚至能在儿子的身上看见夜神总一郎年轻时的影子。如果夜神要反对,而且真的利用职务之便查到了鹿目的一些劣迹(哪怕是交友不慎),在儿子的“权威”之下,夜神幸子也不得不放弃这段恋情。
夜神幸子定是先透露给了女儿,但是明显夜神妆裕也对母亲与鹿目具体的进度不甚清楚,否则不会在鹿目到来时表现出惊讶。但是毫无疑问,她们做出了同一个决定:在“官宣”之前,把这件事瞒住,不让夜神知道。
……这对于重视家人的夜神来说无疑是严重的背叛。我看见他为母亲和妹妹购置的新年礼物:一条成色上好的珍珠项链并一对珍珠耳坠;一件驼色的、剪裁合体的羊绒大衣,全都是精心挑选的礼物。并且即使职务繁忙,我在公寓中也不乏听见他在向家中通话,过问母亲的生活与妹妹的学业。作为人子和兄长,夜神是绝对超出及格线的,说是优秀也不为过。
而且很可能,“家”是他紊乱的精神世界中最为平静的一个区域,“家人”引领他走向正义的理想之路,同时在他差点成为少年犯时提供了有力的支持,“家”一直是他避风的港湾。但也偏偏是他的“家人”将陌生人领进了家门,玷污了他心中最后的纯洁之地,甚至这个人要取代他已逝的父亲的位置,成为他名义上的“父亲”。可以说以夜神月如今的精神状况,是怎么发疯也不为过的。
但是他忍住了。为了保留住最后一丝关于家的美好回忆。我叹了一口气,为了维持住“家”对于自己的意义,夜神恐怕以后再也不会踏进家门一步了,这样就能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如此,与夜神幸子的对话已经没有意义了,我转身离开这片狭隘的阴影,背后传来夜神幸子的声音:“龙崎,你是阿月的好朋友,你帮阿姨劝劝他……”
“夜神阿姨,我不会做这种事的。这些话,您应该亲自跟他说。”停住脚步,但是我没有回头,只是说完这些话然后快步离开了。
客厅里,电视开着,喧闹地放着红白歌会,给客厅增添了几分热闹。夜神妆裕和鹿目实坐在沙发的两边,夜神妆裕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时不时把注意力转向手里的手机,和朋友们兴奋地聊着些什么;鹿目实的神情隐含尴尬,肢体动作也比较僵硬,只有电视中传出几首老歌的时候才显得放松些,这时候夜神妆裕反倒是无聊地在刷手机。看来这两人的关系倒也不甚热络。
我在另一个单独的小沙发上落座,听着喧杂的背景音突然有些后悔,开始思考起在客厅待着是否是正确的选择。上一次看红白歌会还是十年前,不过那时我还能以写论文为由溜回自己的房间,此刻确实不好找理由了。
看见我落座,鹿目实开始试探性地和我搭话,都是些老掉牙的话题了:怎么和夜神月认识的,在哪上过学,来这里过年父母是否知情……聊到最后一个话题,我直说了自己是孤儿的身世,此时就连夜神妆裕也向鹿目实投去不赞同的目光。
客厅顿时静得落针可闻,歌会刚好在放一首慢歌的前奏,尴尬的气氛却挥之不去。
似乎是为了赶走这尴尬的气氛,鹿目实提议去便利店买一些饮料和零食,夜神妆裕和夜神幸子为了缓和气氛便附和着说了几样,夜神幸子还特意说了“阿月喜欢吃清汤味的薯片,麻烦带上两袋”,轮到我时,我干脆拒绝了:“我没有吃夜宵的习惯,谢谢。”
鹿目实和夜神妆裕没有听出不对,夜神幸子脸色一变,却还是强撑着笑容。
在鹿目实弯腰系鞋带的时候,我跳下沙发,状似不经意地路过玄关,低声说了一句:“如果您一去不回的话,您应该知道会受到苛责的是月君吧,鹿目先生。”
看见鹿目实系鞋带的手指都开始轻颤起来,我直接转身上楼,不再理会他的反应。
其实我今天的行为已经算是多管闲事了,但是要让刚吐完的夜神用这样狼狈的姿态去面对这些……我却是做不到的。我后知后觉,这应该算是在保护夜神吧?而且用喊名字的小技巧在第三人面前表示我们关系的亲密,现在想起来却是有些羞耻,我不禁用指甲抓了两下掌心去抑制这种感觉。
走到夜神的房间门口,推开虚掩的房门,我看见夜神就坐在床边,低着头,目光虚虚地凝视着一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余光看见我推门进来,他才施舍给我一个眼神:“电视节目好看吗?”
我听出他话里的讽刺之意,盘腿在地铺上坐下:“很难看,夜神君没去看是正确的选择。”
夜神低笑了一声:“龙崎,有时候我真羡慕你……听见这话母亲会伤心吗?”
“她先让你伤心的,不是吗?”
夜神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我:“我现在确实开始羡慕你这种直接简明的思维了。”
“我只是不喜欢浪费太多精力在这种事情上面,毕竟确实,我的生活中没有这么复杂的人际关系。”
他笑了一下,没有接话,重新把目光移开看着虚空中的一点。
室内的空气就这样陷入沉默。
过了三十秒?还是一分钟?我突然没法准确判断时间了,这种沉默突然让我觉得焦躁和尴尬,我发现我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样时间通常会过得很快),因为我的注意力……在夜神身上。
我真的跟这个人待得越久就越不正常。
我无意识地搓动我的脚趾,目光游移,现在需要我去开启话题吗?普通人这种时候会说什么?虚情假意的安慰?这样情商也太低了吧。
说白了,就算我在理论上能分析出夜神因为什么受伤,我也无法安慰他。因为我在这方面无法与他共情,那么所有安慰的词汇就只是居高临下的指点。
好了,现在又绕回原点了。
我的思绪又飘向了另一个方向,夜神为什么没有继续刚才的那个话题呢?难道是我的回答让聊天无法进行下去的?操,好像确实……不对,这种精神上的内耗是很危险的,我真的变得不正常了。
等我思绪拉回的时候,我发现我在挠自己的头皮。我迅速地瞟了夜神一眼,他竟然没发现,于是我非常自然地放下手,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如果让夜神发现我的头皮屑飞到了他的床上,他会杀了我的。
“没事的。”夜神突然开口,声音低哑,我一时间没听清:“什么?”
“没事的。”他回复了正常的音量和说话方式,再次正视我,只是眼神有些疲惫。
这一刻我真的想把他的自尊和骄傲撕碎。
“你觉得这是一句没事可以带过的吗?”
怒火迅速席卷了我们两人的眼眸,我们瞪视彼此,并且开始大喊大叫。
“我有没有事关你什么事?说到底这是我家的事情,应该怎么处理是我说了算,你有什么理由插手?”
我举起双手,站起身:“完全正确,所以是谁操蛋地让我留下的?我觉得我现在走完全来得及,出租车司机还没下班呢。”
“你最好现在就给我滚!!别回来也别再掺和我的事了!!!”夜神月也站起来,近乎咆哮地吼出这句话。
我不打算和他玩谁声音大的游戏了,我感觉自己突然变得异常冷静,于是我只是冷笑一声:“你只对我说?你对我说有什么用?你大可以去客厅,对着鹿目实去吼!去啊!!”
夜神月喘着粗气,双目通红,就那样用恐怖的神情注视了我五六秒,然后移开了目光,颓然地重新坐回到了床上,捂住脸不再说话。
我在期待什么呢?当个无名英雄有任何意义吗?夜神月没有上帝视角,我也不是喜欢夸耀自己付出的人,所以本来就不应该有所期待的。我实实在在地、深刻地反省着。
第一次主动维护他人的我简直像一个笑话。
跟我有什么关系。操。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顿时不想在这个房间呆了,挺好的,我也不用费心解释或者掩饰什么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拿起桌上的手机和钥匙,已经在构思要怎么打包收拾公寓的行李,东京如果没什么其他有意思的案件明天我就可以走人了。那群小鬼就让他们自己造去吧,关我屁事。
就在我转身推门的前一秒,我听见夜神月的声音:“你走吧。”
我忍不住停下来反唇相讥:“不用夜神君指挥。”
“但是,”他吸了一口气,我才意识到他的声音有些不对,转头撞入了一双带着泪意的、通红的眼睛。
“把十年前的龙崎留下啊。”
我的手指从冰凉的门把手上滑落,缓缓放了下来,垂落到身侧。
那一瞬间,我失语了。
我看着现在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极度脆弱的夜神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狡诈的、冷血的、躁狂的大人,形象正逐渐和十年前的少年重叠起来,暴露出他最柔软的内里,属于原生家庭的创伤。
“我在这里。”我说。
我只能说。
Chapter 24: 新年告白篇(二)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夜神去洗漱的时候,我抱膝坐在新铺好的被褥上,思绪漫无边际地飘散。
刚才是一走了之的绝妙机会,我本不该在这种无关的事情里牵扯这么深的。我之所以在这里,只是因为一点稀薄的人情债,我自认为刚才所做的一切完全可以抵消之前的人情。
而我待在夜神月身边,起因只是为了研究这一特异个体,结果却和他个人纠缠得越来越深,这样真的好吗?这是我想要的结果吗?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出现偏差的?
如同当头被一盆冰水浇淋,我悚然惊醒,回顾这短短半年,自己像被温水煮熟的青蛙,在荷尔蒙的蒙蔽下不愿从温暖的锅中跳出。
我毫无疑问地被夜神月吸引着,源于我天生对危险和谜题的追求,我也很清楚如果现在一走了之,可能后半生都会被一个疯狂的高智商双相情感障碍患者追杀,不如说这种危险得如同高空走钢丝的关系反而能引起我的兴趣。我被夜神月需要,甚至是渴求,依赖——这是一种毒如罂粟的情感需求,人类天生就爱这个,否则不会有那么多自诩救世主的人跌下深渊。
但是前提是:我是一个有自由意志和自主行为能力的人。当一个人被道德绑架、被某些情感需求推动着做出选择的时候,这些选择是违背这个人本身的意志的,那么负面情绪的产生便是必然的结果。
我可能……需要重新评估这段关系了。
恰在此时,夜神推门而入,他已经换上了干净的睡衣,棕色的头发蓬松而凌乱,他不甚在意地用手指理了下头发,示意我可以去洗澡了。
洗完澡后,我们一个人蜷在地铺上,一个人躺在床上,关了灯,月光静谧地洒下,谁都没有先开口。
最后还是夜神先开口了:“……谢谢你能留下来。”
我背对着床铺的方向蜷成一团,盯着在黑暗中变成暗灰蓝色的墙壁:“不客气。”
随后又是沉默。长长的沉默。
就在我以为夜神不会再说话,会这样度过安静的一晚的时候,他开口了。
“可以抱你吗?”
我立刻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不可以。”
随后我们的交流如同坐在国际象棋棋盘前对弈,有棋钟在催促一般,下着快棋。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明明主动来我房间了。”
“那是因为成人之美。”
“讨厌吗?”
“到也不是讨厌……”
“那为什么。”
“我还想问为什么找我。”
“谁知道,可能是喜欢吧。”
我被这句话一噎,直接忘了原本的备用回答。
我只是没想到……夜神会以这种……轻松,不,应该是随意的态度说出这句话,就好像是在评论今天的天气。
我要赶在倒计时结束前回答才行,举棋不定的黑方选择了进一步逼问:“喜欢?你怎么知道的?”
夜神的声音听起来则很平静:“你问我怎么知道……排除法吧,不排斥接近,说话也不会不耐烦,看见裸体也不会觉得讨厌。还有我想做爱了。”
我又沉默了两秒。脑中闪过夜神气势汹汹把我堵在浴缸前的场景。
“……做爱?”
“是啊。我已经有734天没有和人做爱了,这对一个男人来说很异常吧。”
“不。因为我二十八年都没有和人做过爱。”
或许是惊异于我的坦诚,夜神并没有掩饰他的嘲笑:“噗。”
“为什么笑。”
“你问我为什么笑……”夜神的声音变得有些奇怪,好像是支起身坐了起来,“因为好笑就笑了。”
这算是什么回答。直到心中的十秒倒计时归零了我也没想出一句合适的反击,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日本人有嘲笑其他人性经验为零的风气吗?频繁更换性伴侣只会增加得性病的概率吧?
我决定不搭理这句无礼的嘲笑了,也许编写一个会定期投送性病危害文章的程序植入到夜神的手机和电脑里是更完美的报复,口头之争有什么意思?
直到被子被掀起一道缝隙,冷空气钻进来之前,我都没注意到夜神下了床——然后贴到我的背后,伸手抱住了我。淡淡的柑橘清香蔓延过来,“别动。”
我挣了一下他的胳膊,没挣开:“……喂。”
“就这样就好。”
他几乎是在我的耳边说话了,安抚似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却不容抗拒。
我默默感受着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神经却一直紧绷着,没有说话。
他也不在意,自言自语道:“我啊,仔细想想可能是很恶劣的人呢。”
我表示赞同:“是这样。”
他默然两秒:“我还没说完呢。”
“请说。”
他失笑一声:“这算什么……我有时候会想,这个世界还是有犯罪会比较好。”
“……”
“不问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这样我才有存在的价值。”
“不去杀死罪犯就没有价值吗?”
“是的。没有光就没有影,反之亦然,如果没有邪恶存在,正义也就不存在了。”
“安心吧,就算夜神君杀到死为止,世界上的罪恶也不会消除的。”
“是啊,但是反而会感到不甘心。”
我无法接话,因为我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为什么,我明明都付出了这么多,但是世界没有一点变化?”
“……”
“我的努力真的有意义吗?还是只会给更多善良的人带来痛苦?”
“……”
“我搞不懂啊……”
“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有一个十全十美的解决方案的。”
“我知道。”
“那就不要去钻牛角尖。”
“做不到。”
“……不要说这种孩子气的话啊。”
“……”
“想哭可以哭噢。”
“……”
他抱着我的时候用了很大的力气,就像是要用发力来抑制颤抖一般,以溺水之人的姿态抱住了最后的浮木,我就是这根浮木。
他不出声了,我试着挣脱了一下,他倒是缓缓放开了力道,我扶住他的脸颊去看他的眼睛,干涩的,像两口干涸的井。
“不会哭的。”他很勉强地笑笑,那种习惯性的笑容,只是嘴角扯了一半就僵硬地落了回去。“这是弱者的行为。”
“但是有些情绪发泄出来不是更好吗?”
而且……我的脑海中闪过夜神一个小时前的泪眼,竟然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
我……不擅长面对脆弱的夜神。
我宁愿看见一个强势的、冷血的、狂躁的连环杀人凶手,也不愿意去面对一个破碎的、脆弱的、抑郁的孩子。
……这让我根本不可能再次狠心离开啊。
他沉默了许久,然后轻声说了一句。
“我好想死。”
其实已经想过很多遍了,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而已。
想过要不要绑个重物跳河,去烂尾楼跳楼,吃过量的安眠药,吞枪自杀,上吊,吞金自杀,卧轨自杀,人真是脆弱的生物啊,很容易就可以死掉。
但是想到还在读大学的妹妹,想到还是单身的母亲,想到可能麻烦别人,就逼着自己坚持下去等妹妹找到工作和男朋友,母亲找到第二任丈夫,也许他就可以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去死了。
可是真的好累啊,无法控制自己的杀欲,只能用自残的方式从狂躁中找回冷静,自己做的真的是正确的事情吗,这样就可以了吗,有救下更多的人吗,这样做是有意义的吗,世界有因此变得更好吗?
只有在收到感谢信的时候才能感受到片刻的满足和宁静,所以为了这种感觉只能不断地压榨自己的价值和劳动力,只有这样才不会陷入焦虑。
可是好累啊。
好想死啊。
死了就不用想这么多了吧?
所有人都会死的,我也终究会死的。
我只是想把时针稍微拨快一点而已。
这么想,也无可厚非吧?
那一刻,我从月的眼中看见了真切的绝望和颓废,如同灰败的阴翳笼罩他棕色的眼睛,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真切体会到了恐惧——失去月的恐惧。
我抱着他,感觉像抱着一具冰冷的尸体,他的四肢都冰凉,虽然理智告诉我这是因为低血糖引起的症状,但是我此时此刻却没有办法用理性去思考。
我不想让他死。
这份心情如此强烈,以至于我脑中想象到夜神或吞枪或坠楼的画面都会惊惧不已,那一瞬间我甚至愿意用自己的命去交换他的。——然后,然后?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死死地把他搂进怀里,头脑在晕眩过后才听见我的呢喃自语:“Don't speak.”
别说了。
别说了,别说了。
(求你。)这句“Please”轻得只有气音,更多只是嘴唇蠕动了两下。
他就这样任由我紧搂着,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剧烈的喘息声,然后这种喘息声慢慢平息下来,心跳也放缓,我放松了一点手臂,身子滑下去,脑袋蹭到他的左胸,去听他的心跳。
平稳地、代表着生命的跃动。
我闭上眼就这样和他依偎了一会,然后感受到他在摸我的头发,于是抬眼向上看去。
——很难描述夜神现在的表情,他的五官罕见的柔和,最锋利的眼瞳此刻眉眼低垂,虽然嘴角微翘,但是我并没有察觉到喜悦之情。不如说,是无可奈何。
“我……”他堪堪开了个话头,就被迫止住了。
因为我突然吻上了他,或者说,因为突如其然没有控制住力道,用“咬”也没错。
这是一个真正的吻,带着无处安放的汹涌情潮,当我用舌头撬开他的齿关时他终于动了,不是迎合而是抗拒——“我不需要这种安慰。”他推开我,眼神很复杂。我无法形容他的眼神,仿佛在压抑忍耐着什么,因此充满痛苦。
“这不是安慰。我需要你,月君。”
听见这句话,他的眼神立刻变了,充满震惊,迷茫和不知所措。
“带我去看你的新世界吧。”我轻声说。
听到这句话,他忽然浑身一颤,这就像第一滴雨落入湖中溅起的涟漪,接下来是突如其来的阵雨,在心湖中引起巨震。
——他在拒绝,在挣扎,更用力地推开了我,在夜晚的微光中,我看见那张俊美的脸扭曲了,脸上有晶莹的泪痕闪烁。
“别这么轻易地说出这句话!”他低沉地咆哮着,嘶哑的声音饱含痛苦。
“月君……”
“别用这个称呼喊我,不要许下做不到的承诺,不要表现得跟我很亲密的样子!”说完这些话,他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身体连连后退,靠在了墙上,剧烈地喘着气。
我看着他——一道映在墙上颤抖的影子,刚才甜蜜的幻想一扫而空。努力压下失落的情绪,我问道:“为什么?”
“你已经超过安全的社交距离了,龙崎。”他的声音还是充斥着情绪波动,但是能听出来他已经在竭力保持冷静和坚定。
“我不相信月君听不懂我的意思。”
“就是因为听懂了所以才要拒绝你啊!你真的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你疯了?想和killer同床共枕?!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吗?我是一个优秀的素材,我一直知道这一点!所以我才找上你!”
夜神月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神中是赤裸裸的怀疑:“我可以接受一个炮友,但是不代表我想和你谈情说爱,在这种情况下,你让我怎么信任你?大名鼎鼎的侦探L会爱上Killer?别逗人发笑了。”
“你动摇了。”我语气平淡。
“你说什么?”夜神月眯起眼睛。
“如果夜神君没有动摇,大可不必像一只尾巴被踩中的猫一样跳脚。就算我真的骗了你又怎样?你都已经察觉到了,完全可以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发现我的真实意图,用你的聪明才智把我耍得团团转。
“但是你没有这么做,你迅速地把这个可能性暴露出来,希望我知难而退,因为你在害怕。”我也从床上起身,一步一步逼近了夜神月,最后在距离他30cm左右的地方站住了。
“你害怕我是真心的。”
checkmate.
杀手(Killer)需要保持孤独、冷静、无情、虚伪,这样他们才不会陷入被人背叛、落入陷阱的结局。
但是所有的虚伪在真心面前都会溃不成军。
因为真心无解。
——
Notes:
Series中 在【L月】Killer系列(包括不同分支发展)里可以看见Killer新年告白篇angry sex if线
Chapter 25: 新年告白篇(三)
Chapter Text
夜神突然深深地凝视着我,我回视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面的怒意已经褪去,余下冰冷而贫瘠的旷野。
“现在离开我,或者永远不要离开。”
我没办法立即做出不负责任的保证,所以这几秒钟,我只能看着他的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仿佛有石子卡在我的喉咙里,硌得生疼。
最终是夜神先移开了眼神,视线飘到右下方,“我幻想过和你接吻,很多次。”
“什么?”
“每一次都伴随着令人作呕的欲望,我憎恶这几秒钟的幻想,同时也憎恶会产生这样幻想的自己。”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似乎是用了一定的意志力才能强迫自己开口说出这段话,而我已经不知道如何回应,只能听他继续说。
“你是唯一的不稳定因素,龙崎。我不应该找上你,你也不应该掺和进我的事情里,你见过我失控的样子,你就不会感觉恐惧吗?你不怕我发起疯来哪天失手把你也杀了吗?
“我不该告诉你,你也不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不,你不能走,你不能带着我的秘密走。”夜神重新盯住了我,像是真的怕我就此逃跑一样,但是嘴里依然说着矛盾至极的话:“你不该能这样轻易牵动我的情绪的,你不该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你为什么第一次快被掐死的时候不滚?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就是找死吗?!”
“在月君的嘴里,我似乎变成了一个做事不计后果的蠢蛋。”和夜神激动的语气相比,我保持着平板稳定的语调,“冷静一点,夜神君当初是为什么找上我的?这一点,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夜神陷入了沉默,他的眼睛短暂失去焦距,顺着我的话语想到了什么,但是转瞬便已经回神,把脸转过去半边:“我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了。”
我上前一步,突破了30cm的礼貌社交距离,现在我们已经能听见对方呼吸的声音,看见夜神重新染上薄怒的眼睛。
“在这种时候回避并不是一个好选择,月君。”
“你必须要我现在告诉你一个结果吗?那我需要先听见你的回答。”
“永远是一个过于抽象和宽泛的概念,我可以保证,在和月君同居的期间,我不会主动离开你。”
这是一个折中的选择,夜神月同样也在权衡利弊,同时少有地把自己的感情作为筹码放上了天平。
“……勉勉强强吧。”
“那……”我的手搭在了夜神的肩膀上,却并没有施加力道,推离亦或是拉近,只是轻轻地搭在那里,像一座桥。手掌的温度透过衬衫的布料传递过去,让夜神月也起了轻微的鸡皮疙瘩。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我以一种非常认真地态度问出这句话。
“在此之前我还有件事想问,你是不是应该为八年前注销邮箱道歉?”夜神向后退了一点,躲开我带着热度覆在他肩上的手掌,“突然前往英国留学,态度冷淡,后面干脆直接消失,你是把我当成无聊时的消遣吗?等你回答完,我再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
这时我终于慢半拍地察觉到青年之前的种种奇怪举动,感到了一丝困窘,闷声道:“我从来没有把月君当做消遣过,之前的事情非常抱歉,月君想要什么赔偿我都可以接受。既然已经答应月君保持同居关系,我也不是会轻易毁约的人。”
夜神的神色缓和了些,他沉思了一会,似乎在思考措辞。“助手、搭档、同居人?”夜神月缓缓重复了一遍他们在东京重逢时曾给出的选择,当时他说过尊重对方的决定,即使龙崎拒绝也改变不了他成立新世界的计划,但接下来即将出口的答案倒令他深深不安:他孩子气的报复迎来的是一场晚来却真挚的道歉,即使大吼大叫、展露杀意,龙崎也会在对等还击后留在原地,就像……爱人一样。夜神月最终选定了他的回答,他说,“龙崎,我们或许是伴侣。”
“伴侣……”我下意识重复了这个词,我曾幻想过夜神的无数种回答,不乏桃色旖旎之辞,但是又不敢在这些想法上停留,而是急匆匆地跑走。当这个回答真正从夜神口中说出的时候,给自己带来的冲击比在脑内演示的十倍还不止,让我甚至想要逃走。
可是,不可以逃。
最初手足无措的慌乱过去之后,我深吸了一口气,就算因此被嘲笑也无所谓,我游移的视线重新与夜神的对上,只看见一双温柔多情的眼睛。
“我之前……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伴侣。”我像是突然不会说话了似的,磕磕绊绊地讲述道,“和人产生交际,很麻烦,而且我总是不能满足对方的期待,体会不到对方的心情,所以觉得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同时觉得研究心理学很有趣……”
我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低下头,自知表现得实在是糟糕,想诉说什么,却又词不达意,烦乱的心绪在舌头上打结。
于是我上前一步,抱住了月。伸出双臂,紧紧地。
“我……觉得很高兴。这个伴侣如果是月君的话,真的是太好了。”
“是吗?”月给予了L一个同样温暖的怀抱,他的手顺着脊背揉进男人一头乱糟糟的黑发里,发梢的手感略微有些扎人,“那龙崎现在想要做吗?”月闭上眼睛,“我需要提前告诉你,因为我过去的性体验,我不保证能跟你顺利做爱。”
“月君果然在性经历上对我撒谎了。”我拉开了一点距离,让我能看见夜神的脸。我指的是第一次在他的公寓里,他报出的仅有2人的数字。
夜神一脸“你是白痴吗”的表情:“我没有对你坦诚相待的义务。”
“但是这一点我可以坦诚告知,我在此之前没有性经验。”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而且我已经知道了。”夜神有些好笑地看着我。
这就是我的目的,用一个我并不在意的事实让气氛轻松一点。
我伸手顺抚着夜神的后背,探头用鼻尖轻蹭他的颈窝,呼吸间都是清新的沐浴露的味道,“所以现在我们在同一个起跑线上了,但是我会努力让初体验不会这么糟糕的。”
——
L吻上了月颈侧的皮肤,舌尖舔到微凉的皮肤,引起月微微一颤。脖子周围的皮肤本就比其他地方敏感,舌头火热陌生的触感让他觉得有点痒,加上牙齿轻轻啃咬的刺痛,交织成了奇怪的感觉。即使是做爱的前戏,他也不曾让他人碰触如此致命的地方,脆弱的咽喉正被牙齿爱抚,这个认知莫名让他感觉身体燥热。
月罕见地没有同时发起进攻,他有点好奇L接下来会怎么做,试探一下这个“初学者”能做到什么程度,这是一种带着审视的傲慢态度。另一方面,他少有地想放纵自我,性爱是比酒精更有效无害的解压方式。因为这点,他对L抱有着一丝小小的期待。
吻逐渐向上,嘴唇沿着脉搏触碰到了耳垂,又是一颤,让L记下一个新的敏感点。唇齿覆上耳郭,月的洁癖让他在面部清洁时会清理外耳的分泌物,这同样也方便了L的动作,他一边用舌头挑逗着敏感的耳神经,一边用手摸索着拉下了月的睡裤,手指贴着棉质内裤鼓起的性器打着圈缓缓揉捏,直到感到掌下的布料被顶起。
“之前有人这样做过吗?”黑发青年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月蜷缩了一下脚趾,呼吸变得急促了些。他惯于作为进攻的那一方,自然没有被人如此挖掘过敏感点,但是这种事情没有告知龙崎的必要。他抬起手,插入L浓密的黑发间,然后抓住后拉,L微微后仰了脑袋,下一秒被月反咬在喉结上。
这是另一种回答,与L青涩的探索不同,月已经知道用什么力度咬下会在疼痛后升起快感,引起L下意识的吞咽动作,喉结滚动。月舔咬的方式要更加色情,L加重了呼吸,手上动作加快,脱下了月的内裤,把半勃的性器握在手中撸动。
因为要提前处理完工作,月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自慰过,肉棒被同性陌生的手握住时是完全不同的感觉,更加粗大的骨节、不同以往的节奏都在加深着这一印象,这种耻感让射精的预感比往常来得都要快,月一口咬在了L的肩膀上,凑在他耳边说:“再加一只手。”
两只手已经能完全包裹住勃起的阴茎,同时照顾上鼓起的囊袋,每一次龟头擦过薄茧、柱身被挤压收缩都会让马眼分泌出晶莹的前列腺液,月靠在L身上,喘息声已经清晰可闻,不时发出舒适的哼吟,保持这个节奏,再过上一会,应该就能去了……
因为前列腺液的分泌,L的双手很快就和肉棒一同变得滑腻,他低头看向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月,一走神肉棒便溜出了指间,让月不满地嘟囔:“嗯……专心一点。”
“话说,我还没有问月君究竟喜欢被怎样对待呢。”
月抬头递来疑惑的眼神,双眼还有些迷蒙,下一秒他就明白L想干什么了,因为L的手突然变换了手势,食指和拇指圈住了龟头不断摩擦着顶端,“……是像这样不断摩擦前端吗?”
最敏感的前端突然被集中攻击,月没忍住直接呻吟出声,又连忙捂住嘴巴,狠狠瞪向L,日式房间的隔音他是相当清楚的,如果和龙崎做爱的事情暴露,他还有脸再回家吗?!
“看来月君不喜欢这样呢,那是像这样缓慢地撸动吗?”
L变换了手势,把整根阴茎都包裹在掌心缓缓撸动,月的呼吸同样平和下来,但是他有不妙的预感,龙崎看样子是突然玩心大起,不会让自己就这样舒服地射精的。
“果然,还是节奏快一点比较好吧?”
“等……哈啊,先停一下!”月同步在心里说了“果然”,随即被骤然加快的节奏差点弄射,过量的快感冲击让他下意识喊了出来。
L的手指听话地停了下来,已经渗出细汗的月抬头看见了一张神情无辜的脸,“月君都不喜欢吗?那我先停下来了。”
“龙崎,你是故意的吧。”月咬牙切齿地说,“你到底想干嘛?”
“那……月君教教我吧。”
一双更加纤细修长的手拢住了L的手,带领着男人的手按照自己惯常的节奏撸动着,月对L的双臂从自己的腋下穿过、从背后抱住自己的这个姿势不太适应,这是什么奇怪的教学活动啊……月闭上眼睛,想要快点结束。
冷不防他的前端又碰到了L的掌心,整个龟头都被虚握住,L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月君的龟头kiss了我的手呢,请按照月君喜欢的节奏动一下腰吧,应该会很舒服哦。”
“唔……要出来了……”细碎的呻吟从嘴边溢出,月控制不住地按照L的话语动起了腰,敲击的方式对龟头的刺激是他之前从未尝试过的,两人的手指很快将快感积累上了最高峰,月浑身发抖,片刻失神后意识到自己射在了L手里。
“还在射呢……月君很厉害哦。”
溢出的白浊遵循重力滴落在地上,月半侧着身体,遵循着本能和L交换了一个绵长到快要窒息的吻。
“嗯……”
在换气的间隙,头脑昏昏沉沉的时候,月恍惚听见了L的声音。
“听说高潮完接吻会特别舒服,看来是真的啊。月君现在的表情,真的是非常棒呢。”
这家伙……
“月君真是争强好胜呢。”L低头看向半跪在自己身前的月,此刻L正坐在床上,睡裤和内裤被扒到膝弯,露出已经硬挺翘起的阴茎。
“别这么说,龙崎不也已经硬成这样了吗?”月的食指点在阴茎的马眼上,拉起一小段银丝,“你难道不想被嘴和舌头温柔地刺激这里,然后舒服地全部射出来吗?”
“月君……”L发出有些难耐的声音,月轻笑了一声,“光是想象就已经受不了了吗?”
嘴巴张开,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含住龟头,而是耐心细致地从柱身开始舔舐,柔软的舌头舔过阴茎上鼓起的青筋,又倒回去用舌头的背面舔下,舌面上舌苔细小颗粒的刺激与舌下的湿滑形成了反差,造成截然不同的感受。
L也开始忍不住口呼吸,双手撑在身后,感受着一股股的快感涌入,强忍着射精的冲动。月的舌头下行开始仔细舔舐起根部的肉沟,嘴巴含住了囊袋用舌头拨弄,同时用右手握住龟头缓缓摩擦撸动。
在隐忍着吧……这样强撑的样子也很可爱呢。月听着L的喘息声,满意地想到。
拿开已经沾染了一手淫液的右手,月含住了L的龟头,用舌头挑逗着顶端的马眼,又一边左右舔弄着前段,一边向上看去,与L饱含深沉欲望的双眼正正对上。
想要射精了吗?那就这样……月把嘴巴闭得紧了些,吮吸着L的龟头,然后一口气把肉棒吃到了喉咙深处,又缓缓吐出,在拔出来的时候依然舔着柱身,快要全部拔出的时候又重新吞了回去。嘴巴没有完全含到的地方就用手辅助,月相当理智地计算着自己能接受的深喉的极限,不至于顶得自己反胃恶心。
“月君……我能射在你的嘴里吗?”L终于发问,他用尽了自制力才没有按住月的头直接插到对方的喉咙深处射精。
“可以。”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从身下传来,L反射性地挺腰,伸手按住月的后脑,积蓄的精液喷涌而出。
“唔嗯!”被浓厚的精液充斥口腔的第一时间,月想要后退,却被L的手阻拦住,等到射精快结束才挣脱开来,瘫坐在一旁不停咳嗽,把嘴里的精液全吐了出来。
干呕了好一阵月才缓过来,嗓子里还是感觉黏糊糊的,月黑着脸看向罪魁祸首,L还有些出神,被月一瞪才反应过来。
“月君……你要喝水吗?”L讪讪道。
——
“哈、啊,果然还是、等一下……!”几乎要控制不住音量,从喘息中挤出的凌乱语句,只会让人升起使坏的欲望罢了。手指的动作根本没停,反而是变本加厉地加重了力度,加快了频率,更猛烈地刺激起埋在软肉深处的腺体。
“都说了、停一下!”青年发出短促的惊叫,声音已经变了调。
“上一次突然停下,我可是被月君责怪了。射精的滋味已经很美妙了,但是听说前列腺高潮的快感还要强烈上数十倍,在这种时候停下,我可要成为罪人了。”
夜神月已经无心去听龙崎在说什么鬼话了,在强忍着异物感侵入,被按上那块敏感酸软的软肉之后,事态的发展就逐渐失控。是和抚摸阴茎完全不同的刺激,像是被挖掘到体内深处打开了不得了的开关,带着痒意的快感被一点点榨出来,流到四肢百骸。他无意识地动着腰,去蹭下腹垫着的枕头,阴茎已经重新勃起,滴答淌着淫水,全蹭在了枕头上。
“看来这边也需要照顾呢。”L的手握住月的龟头,缓缓转动着手掌去磨蹭最敏感的地方,“这样慢慢地摩擦,两边同时的话,会很舒服吧?”
“等等、这样,啊啊,不行、已经,有什么…要出来了……!”夜神月的身体剧烈颤抖着,绷紧了身体,流线型的肌肉鼓起,背上肉色的疤痕同样扭动着,就像真正的射精一般。
“月君,什么都没有射出来哦。”握住阴茎的手上只有透明的前列腺液,并没有出精。
“这里倒是变得十分柔软了。”L饶有兴致地转动自己插在穴内的手指,因为高潮这里被紧紧夹着,一时间甚至拔不出来。
棕发的青年只是失神地喘着气,发出有些茫然的声音,还没弄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
“如果插进去的话,我们都会变得很舒服吧。”L用低沉的声音引诱着,已经勃起的性器放在月的臀瓣上充满暗示意味地摩擦,滑腻的体液蹭到了穴口,和润滑液混合在了一起。
“等等,别用这个姿势。”月终于从高潮中回神,勉强挺起腰,扭过身子,坐在了床上,“而且你没戴套,去我钱包里拿。”
——
“你喜欢骑乘?”L挑眉。
“闭嘴,我是第一次。”月的表情有些不爽,甚至可以说有些阴郁。
不愧是月君,初体验说出了身经百战的感觉。L腹诽。
“如果觉得勉强,今天就到这里也可以。”
“说好了要做吧,要不然怎么解决你的鸡巴?”月有些漫不经心地撸动着L的阴茎,有些不到位的抚摸总是让快感刚升上来一点又消散,弄得人心里痒痒的。
“是月君太不专心了。”
“你生气了?”月看着L,笑了一下。
他缓缓直起腰,跪立在L跨上,双腿分开,一只手摸索着穴口撑开,一只手扶住L的阴茎,擦着自己的大腿根,然后缓缓坐了下去。
朦胧的月光照在月赤裸的上半身上,连肌肉和疤痕的阴影也变得朦胧,L的眼睛被在阴影中的交合处吸引,月的阴茎翘起,还能看见湿粼粼的水光,自己的阴茎被紧致又温暖的肉穴包裹,一瞬间头皮发麻。
好美。这是极致的肉欲之美。
夜神月是很懂得如何去寻求快感的,刚才龙崎的手指帮他探了路,他沉了几下腰便找到了最敏感的一点。那不是一段很深的距离,只需把龙崎的阴茎吃进去一半就能顶到,这点让夜神月很庆幸,再深入他总有种要被撕裂的错觉。
一只手抚慰着自己的前端,另一只手握住龙崎阴茎的下半部分,间或揉捏爱抚囊袋,灼热的肉棒不断地顶撞擦过那块敏感的软肉,月喜欢这种重新把做爱的节奏掌控在自己手里的感觉,快感是可控的,一点一点把他推上高峰。
他同样被L的喘息声取悦,弯下腰看对方深黑的眼睛,“舒服吗?”
“还不够。”
“什么?”
L宽大的手掌握上月的胯骨,往下一压,月毫无防备地坐到了底,露出惊讶混合着疼痛的表情。
“我想要全部的月君为我张开双腿,露出更多被弄得一塌糊涂的表情。”
“你是从哪学的……”月很快因为气息不稳无法继续追究,L以更快的频率抽插起来,肉体碰撞出淫靡的响声,比在自己掌控下更激烈的节奏让快感变得尖锐,月只能捂住嘴巴让自己不要叫出来。
会被家人发现的紧张感让他忍不住夹得更紧,抵消了一部分快感,他撑在L上方咬牙切齿地瞪他:“小声点。”
L只是抱住他,换了一个更好发力的姿势,把月压在身下,“没事的,现在没人在二楼。”
“不是这个……嗯!”感到L的阴茎顶到了更深的位置,龟头挤开肠肉顶着新的敏感点,把小腹都顶得凸起,后穴在撕裂的边缘,被磨得红肿可怜,肠肉在阴茎拔出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地缠着,很快又被顶回去,过量的快感让月几乎喘不过气,他忘记了如何去呼吸,只能顺从本能咬住在自己面前的冷白手腕,舌尖抵住上颚抑制住浪叫。腰臀已经软烂如泥,因为高潮来袭绷紧了脚背,身体颤抖着感受着有什么东西不断涌出,从小腹深处流到四肢百骸。
背后传来一阵痒意,是L的嘴唇沿着脊背上的伤疤一路亲吻过来,最终吻到了月有些发皱的嘴唇上,汗液的咸味渗了进来。月想要大喊停下,因为L的阴茎依然抵着他刚高潮完无比敏感的内腔摩擦,将干性高潮的余韵不断延伸,这种快感让月感到恐惧,但是L的舌头只是像他的性器那样不断地翻搅着他的腔内,把他弄得一塌糊涂。
等到月回过神来,自己的身下已经变得一片泥泞,身边人拔出阴茎的动作缓慢到成为一种折磨,他甚至听见了“啵”地一声轻响,然后避孕套被打上结扔进了垃圾桶。
他只能躺在床上疲惫地恢复体力,L竟然还能穿上衣服和裤子去卫生间打了一盆热水帮他清理。最后两人勉强把脏污的床单被套都换成干净的,月还惦记着第二天的新年参拜,赶在黎明前沉沉睡去。
这次弄脏的床单被套得找个机会扔掉才行……这是在月脑海里的最后一个想法。
keke_yunnie on Chapter 24 Fri 11 Jul 2025 11:26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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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landour on Chapter 24 Sat 12 Jul 2025 04:01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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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BL_Carpediem0929 on Chapter 25 Mon 23 Jun 2025 04:36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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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_nAEsthesia on Chapter 25 Thu 31 Jul 2025 02:09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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